【文摘】
马蹄声敲击着寒冷的地面,发出撕心裂肺的嗒嗒声,敲得原本无情的地面都一阵阵地抽搐,真希望那啼声能软一些柔一些,只无奈初春的天还是寒,地还是硬。
谁都没有见过成群结队的大型动物在首都北京的街头奔走,更不要说是成群结队的动物骸骨了。黎雪带头,加上贺 嘉、英瑛、郎白,将雪斑马惨烈的故事告诉给周围的孩子 们,一传十,十传百,全北京城的孩子们都感动了,都上街张开双臂,迎接雪斑马的归来。
西风烈
马踏悲情一阕
京城老少皆呜咽
皆呜咽
风骨铮铮如铁
心如皓月
多少年流浪
一路风霜一途白雪
多少年往事
一曲高歌一腔赤血
告慰后来人
再现龙腾马跃
凌青、鲍迪、郎本骑着枣斑羚、墨斑豹、秋斑狼一路相随。看到全城的学生们都被惊动了,凌青、鲍迪心想一定是黎雪把消息捅了出去。鲍迪不喜欢黎雪这样做,但他看见沿途的孩子们这么热情,这么激动,心想这也算是北京城给雪斑马一个温暖的拥抱吧。
全城都轰动了,广播、电视、电台、报纸各大媒体都派 出记者跟随着马群,全程跟踪报道,电视台把直升机都用上了。雪斑马的马蹄敲打在地上,直冒青烟,它们也不在乎路旁人们的议论,昂首挺胸、气宇轩昂地行进着,它们的气势 让那些说三道四的人们闭上了嘴。
凌青向马校长汇报着雪斑马的进程,他也不知道雪斑马到底要去哪里,马校长对凌青说:“雪斑马要去哪里,你们就跟从到哪里。”媒体想从三个孩子口中探知雪斑马为什么 要来北京,这背后有什么神秘的故事,孩子们在凌青的要求下闭口不谈,他们担心媒体的炒作和胡乱揣测,干扰了地境神和冽水神的既定安排。
沿途经过望京区、使馆区和CBD街区,老外的孩子听了北京的同学们哭天抹泪儿地讲述也全都坐不住了,各国驻华大使和大使夫人、文化参赞、武官、各大公司的高管,也全 都放下手中的活计,跟着他们的孩子们拥向街头。
聚居在望京区的朝鲜族人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道路的两 旁,向路过的雪斑马跳起了凄婉的朝鲜族舞蹈,雪斑马发出低沉凄厉的嘶鸣,它们对舞蹈中表现出来的那种饱受欺辱而 绝不低头的倔强,那种在列强夹缝中顽强生存的执拗,产生了强烈的认同。
雪斑马走过燕莎商城北边的德国使馆学校,全校师生停课半天,穿着整齐的校服,背着小鼓,站在马路边,为路过的雪斑马击鼓扬威。
雪斑马走过美国使馆,大使的女儿和文化参赞的儿子在使馆门口为雪斑马早早预备下草料,城里没有喂马的草料, 他们就买了一百多包喂兔子的苜蓿草料,铺展在地上,他们 看到雪斑马仅仅是一副副骨架,伤心地问:“马儿怎么能把草料吃下去呀?”大使先生摇着脑袋,无法回答孩子们的提 问。使馆铁栅栏内的美国大兵向雪斑马行军礼致敬。
沿途还有日本的少女身着和服,向雪斑马深深鞠躬表达敬意,俄罗斯少年拿着大列巴,掰开了揉碎了要喂给雪斑马吃,阿拉伯大叔身披长袍手持礼宾长刀,向雪斑马行注目 礼,几位英国青年为雪斑马演奏起《骑兵进行曲》,激昂的军号让凌青、鲍迪、郎本立刻精神了起来,原本悲悲戚戚的情绪被赶走许多,好像雪斑马听了进行曲能提提精神,活过来似的。
雪斑马走向府学中学,校长和老馆长都不同意雪斑马进入校园,凌青两眼望着校长为难的表情,向校长解释,府学中学的前身就是一座元代末年的寺庙,校长说这些我知道, 凌青继续说,府学中学是疯沙神为母亲水泱神建造的报恩寺,后来被雪斑马捣毁,校长说这些我也听说了,凌青还在说,雪斑马回访府学中学,说明雪斑马的内心还深深地记忆着这座早已不存在的寺庙呢。凌青把校长说得眼圈都红了, 老馆长在一旁,一声不吭,校长亲自打开学校的大门,请雪斑马进入校园。但是,他又不知道能为雪斑马提供些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来款待一下这些长途跋涉远道而来的客人,一具具风侵雪袭的骨架又能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呢?
细心敏感的孩子能从马骸骨的神态中体会到它们的挣扎和隐忍,粗心的孩子也能察觉它们的寒冷和饥渴。陆珂、英 瑛、左次老师都夹在同学老师的人群中,激动地观看着雪斑马骨架的行进,英瑛还把手举得高高地和凌青、鲍迪、郎本打招呼,其实英瑛、陆珂心情很复杂,他们自然也为雪斑马的悲壮所感动,但还是觉得最委屈的是疯沙神。
凌青、鲍迪、郎本还得替雪斑马维持现场秩序,人挤人,人挨人,总得给雪斑马腾出条道来,本来细管胡同就窄,凌青和陆珂发动府学中学个子高的男生自动形成一堵人墙,维持秩序。老馆长一脸的严肃表情,她并不感到雪斑马可怜,她觉得它们应该受到惩罚。她觉得雪斑马是愚忠, 它们为地境神的使命不遗余力,甚至变本加厉,雪斑马觉得只有这样才是忠诚,才是坚定,才是服从,它们的委屈根本不值得同情,倒是应该反思。当然,她也清楚,雪斑马这次来,不是来吸引眼球的和博取同情的,它们或者是来为既定 的任务做汇报,或者是来领取新的任务的。
这种场合,她也不便和孩子们说这些,但愿孩子们慢慢会懂。
雪斑马围着府学中学的校园走了一圈,默默地离开,又向钟楼中学走去。
到了钟楼中学情况就不一样了,马校长把全校师生组织得井然有序,毕竟这是马校长的“亲人”来到钟楼中学。马校长率领全校师生沿途列队,欢迎雪斑马的到来,凌青牵着 头马与马校长走在最前面,马校长一言不发,凌青感觉到他内心里在号啕大哭,他心里的泪水一路走一路流。
雪斑马在钟楼中学的操场上整齐地列成方队,马蹄在操场上嗒嗒作响,敲击了很长时间,像是写一封长长的言辞恳 切的家信,像是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讲给地境神听。郎本能听 出马蹄声时而似泪珠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时而似抽泣欲断还续,时而像密密匝匝地讲一件事情,时而又如一阵风不管不顾疾驰而过。
过了很长时间,雪斑马停止了敲击,它们静下来,全体低着马头,静静地,像是在聆听地境神的回答。
地境神并没有走出黄地宫接见雪斑马,凌青、鲍迪、贺嘉和郎本都有些想不通。马校长也在琢磨,为什么地境神不出来召见雪斑马?所有斑兽的指挥权在疯沙神的父亲仗山神 手中,雪斑马对地境神的忠诚不仅惹怒疯沙神,也把仗山神得罪了,得罪疯沙神事小,得罪仗山神事大。地境神是不是不想因为雪斑马而进一步刺激仗山神,地境神如果在此时此刻大张旗鼓地安抚雪斑马,那雪斑马这支部队就死定了,马校长暗中琢磨,不知道地境神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些事凌青、鲍迪他们肯定想不明白,地境神也不会对他们说,就是马校长也没有完全理顺这其中的恩怨情仇。凌青现在心里总觉得地境神和疯沙神和桀木神都很厚道,对自己的嫡系雪斑马反倒躲躲闪闪的,他远没有看清事情的全貌。
老师和学生们都静静地在四周恭敬地候着,不去打扰雪斑马。郎本凭借着自己掌握的地境神密码,大致能够读懂雪斑马马蹄声所诉说的内容。随行记者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脑,不知道雪斑马要来干什么,也不知道雪斑马诉说了些什么。
说完最后一句话,雪斑马在头马的带领下剧烈地抖动着周身的骨骼仰天嘶鸣,突然,几百具雪斑马骨架轰然倒塌, 钟楼中学操场上一片白骨。
马校长带领着全校的学生,手戴洁白的手套,将雪斑马遗骨一块一块捡拾到布袋中,用车拉到郊区,为雪斑马的遗骨选一块墓地,马校长带着学生们忙活了大半天,又是挖坑,又是下葬,现场谁也不愿意多说什么,心情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