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是人间客,止我饥渴,致我癫狂 //
(这世界不至你绝望,总有人同你一样。)——伏璎珠
:阿娘,雁尾——
“雁尾终不太衬你。”
“你们需要一个仍可亲呢的人。”
:便以这杯,祈阿娘如愿
“看看你的兄弟姊妹,你不该囿于——”新月轻挑,话语在舌尖滚过,终未说出那样伤人的话,她不该囿于客。
:阿娘,年岁不及,瀛的眼界,尚且就这般高——
(风行万里,不问归去,遥遥又无期。)
我一向以最浅显的距离来分辨亲疏,以为那样最为直接而有效,故我对仙居殿中左右居阁邻舍,大都亲厚,甚至偏爱。也因此,对于早在瀛生降前便已出宫立府的胞兄,从来觉他寡淡。
只是他正巧也有这样的表象,我就己见的这样认为了。直到八年骊宫,因霄行功,连带升晋,又他常拜阿娘,我才抹除这样的想法。
阿娘说的也是,或许只因我是姊妹。明宫对女子实在太刻薄,他会寥寥几句的说一说我匮乏不知的长安九州,我会同一位寻常的妹妹一般与他说今日有可爱的姑娘说我住在仙女宫云云。
我才知道我狭隘又愚昧,人与人的亲疏,并不以要用多少步走到你身边来评判。
在世人眼中,他或许是个好儿子,却并非是个好皇嗣,亦不是位好兄长。但瀛觉得,他是。
霄是一片飘渺而不能轻易触及的云,云王的云;而我将他比作风,或许是因为如此,他就这样吹远了。
溪川消融,不见长安。
可我明白,血脉中的亲缘,是彼此毕生的珍重。
(铺陈纸笔,情字里写满你。)
芙蓉汤行事,发之偏僻,而我有心为之,且尝出了好滋味,是无半点不快的。客姐儿瞧看我的模样,多叫人欢喜,是也不是呀。
又何况,似乎连客都将这当做不必理会的顽闹,又怎会是——不适度的逾矩呢,这是我最好的遮掩,亦是我尝得甜头又最为不甘的。
“小事罢了,母亲切莫太当真。”
“你怎么来了。”
:瀛想阿姐,自然来了
:客姐儿觉得这样给瀛太过容易吗
是呀,她得到的东西,总是轻而易举,甚至有时,让人不屑。腰中香囊,髻中发钗,都曾皆数,让与她。
“你想要的,总这么轻而易举,不是吗?”
“阿瀛,你总是像个小孩,同之前一模一样。”
是的,她就像个小孩儿,似乎抢一抢闹一闹,就整个天下,都是她了。我并不否认,阿娘总是偏爱于她,有时候,就连我的那份,都赐给她。
: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从未去窥探,或者揣测过瀛的心思,大抵将她当成,一个哭闹就有糖吃的孩子。
“你总该要长大的,阿瀛。”
“有些东西,不是你想,就可以的。”
:那我们就来赌一赌吧
赌这会属于他,还是我。
我几下掸去衣衫上落散的白色粉末,在渺渺雾气里转身,头也不回的跨出了厨房的门。
“赌……那就赌罢――”
(六合之外,圣人不论。)
望仙高百尺,近握星辰之动,遥瞻阊阖之开,雷声顿起,骤光乍现,遇灵台之仙。
“你在看什么?明宫?长安?又或者,更远的,你的灵台。”
:那不是我的灵台,九州天下,莫非王土,那是皇父的
:元晦呢,想要这样一方邑地吗
“自然,总有一天。”
:若元晦想要我等,我可以停下来。
只是渐渐的,我知晓,今生缘分或许不过一场目送,我在此端,而亲人,在彼端。
“人生如旅,不必因谁放慢脚步,瀛姐只管放心走罢!”
我与她,似乎将注视云拨雾散,雷声骤歇,冬日雪未来,雨亦未来。脉络青白,衬得血脉汩汩,少年的指终也蕴含着力量。
我度一度与她的差距,便又道,“需得长高,先同瀛姐一般。再做一棵树,却不要种在明宫。”
:长得这样高可还不够
:只是,为甚么要做树呢
“届时轻轻一圈,可以叫你倚靠。”
或许,再过几年,生长总是悄无声息,去年冬岁的嫩芽,来年惊蛰,也将发芽,人非草木,想来成长更甚,那时我可披氅,将她们珍藏。如同画一副愿景。
“因你们是花。”我笑一笑,“我与兄长皆是树,哪怕知晓该有风雨,也不舍得叫你们淋。”
:我会等的。
(我妒性成疾,众所周知。)
这是我第一次,心甘情愿的,撕扯掉披覆在我身上的那头一层,以我还是个少年人时所有的童稚与天真打磨缝补的,我长久的不愿毁去却着实乏善可陈的皮囊。
欲求与妒心是吞食无限的饕餮,她囚不住它了,就只能将她挣裂。于是,那层徒有表象的好看皮囊就零落在云深里,散在兰溪睁目不见的眼前,再也不会被捡起复原了。
没有任何人知道,豫主的药早不是他数年来所服的,效反其道,而药渣却没有丝毫的异处。劣势的变化太过细微,就好像是,这个残酷冰冷的明宫,强留了他太久,终于无法抗过这天地既定的命数。
他仍旧没能携裹着无数的祈愿走到雪彻底消融的那天。
我在这充盈弥漫着哀戚的金碧宫殿里,领着元晦,随着礼法应有的仪数,跪下膝去,叩拜伏地,未曾描画的眼尾滑出一粒甚至不浑圆的珠光,落地即碎,送我命途多舛的血缘至亲最后一程。
你看,我终究还是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