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谁的笑谁的温暖的手心
星野绫最近在看一本关于摄影技巧的书，书里用了无数的词汇阐释了光与影的角度捕捉技巧，一长串的专业名词让少女昏昏欲睡打不起精神。就像现在这样。
明亮的阳光透过树叶的蜉隙，星星点点洋洋洒洒地落到绫的脸上，在这样微痒的触觉下，少女莫名就想到了一个词，「鞭长莫及」。
鞭长莫及的思念。
「绫，不要对着阳光太久，会伤眼睛的。」
绫眯起眼睛确认了很久，才知道自己并没有因为眼花而产生幻觉。「拉我起来。」少女毫不客气地伸出了手。
少年的手修长而有力，少年的脸上仍然带着浅浅的笑意。
很多年后也许幸村精市会忘记很多细枝末节的小事，却唯独对那一天的阳光，微风和少女印象深刻如昨日再现。
「你怎么想到来这儿的？」
「这里貌似是我先发现的啊喂，」少女扬了扬手里的书，「我是来研究光与影的奇妙碰撞的呐。」
「什么时候对摄影感兴趣了？」幸村笑，「你真打算把自己培养成百科全书？」
「早就感兴趣了，话说，柳不已经是你们部里的百科全书了么。」绫说着，突然顿住了脚步，指着幸村不远处说，「呐，精市，那边有个人。」
「现在是白天，」幸村笑，「我还以为八岁以后绫就长大了不玩这个游戏了呢。」
「喂喂喂，」少女忍不住黑线，「我的信誉就真的破产到毫无再生的可能性了么，那边真的有一个长发白衣服的无辜少女啊喂。」
星野绫大概不知道如果自己没有加上「长发」，「白衣服」这两个形容词，可能可信度就能够有一个质的飞跃。不过为了配合少女略带焦急的表情，向来体贴的幸村精市还是顺从地回头了。
果然有个少女，长发，白衣。
「看来以后要对你的信誉重新评估了。」幸村甩下这么一句就大踏步往昏迷的少女走去。
星野绫望天腹诽了好几句之后才连忙也追了上去。「啊，是她呀。」
「绫也认得她？」
「也？」绫挑眉，「你认识？你的众多死忠真爱粉之一？」
「别胡说。」幸村扫了绫一眼，将昏迷的少女抱了起来，「我送她去医务室。」
「那我也跟过去瞧瞧。」虽然对少年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略有不满，绫还是顺着话头接了下去。
「真难得，你居然会跟过来，我还以为绫下定决心要对我避如蛇蝎呢。」
「别摆出这副阴恻恻的表情行不行，」绫挑眉，「我就是单纯对这个小丫头感兴趣而已。」
「是么。」幸村勾起嘴角，没有再说什么。
当然不是。
绫在心里默默回答，有些情绪不必说给每个人听，就如星野绫不会告诉幸村精市自己对摄影感兴趣仅仅是想以不同于绘画的另一种形式揣摩他的感受，不会告诉他自己那么用功学习仅仅是想同打网球的他一样找一件事做到最好，更不会告诉他自己只是有些不安有些惶恐而已。
「苍崎桑运气真不错呐，能让精市公主抱这么久。」在幸村走开打电话给昏迷少女的朋友以及田中医生准备点滴的当口，绫坐到了病床边，「唔，五官身材都不错，不知道眼睛好不好看。」
「待会儿等苍崎桑醒过来你就知道了，如果你打算待到她醒来才走的话，」收起电话走进来的幸村指了指墙上的钟，「快上课了哦。」
落掉一节课代表另外要再抽出一节课的时间补回。生命太短暂了，时间太珍贵了，少女细细盘算了一下，最终决定珍爱生命。「那我还是撤吧...」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仍旧昏迷的少女，绫迟疑着离开了。
果然还是学习第一功课至上的好孩子呐，幸村好笑地冲绫挥了挥手，然后收回目光照看起病床上的少女。
「果然应该跟狐狸学一下变装么？这样就能多呆在精市身边一会儿了吧。」虽然离开却还是不甘心的少女喃喃自语道，然后重整旗鼓似的深吸一口气，收拾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走进了三年A班的教室。
无论如何，班长的威严还是要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的，尤其要对付一群同样优秀同样骄傲的少年和少女。
这算不算得上某种程度的同调？星野绫想起同样要管理整个网球部精英集团的幸村精市，忍不住偷笑。
「绫，心情很好哦？」后座的相叶弥生小声问。
「嗯。」绫不动声色地轻轻靠到好友的桌上，同样小声地回答，却又在这一瞬间开心不起来了。
明明自己前阵子才说过的，要帮助弥生的。
少女这一生物本质上就是个矛盾而复杂的不明物体。星野绫就是个典型的自找麻烦式的少女，自己瞒着全世界苦苦暗恋幸村精市未果，就把和自己有相同念头的相叶弥生拉下水，承诺会给予帮助之后，又隐隐地有些难过，偏偏又不能让好友察觉自己藏匿着的心意。
所以说多数人的烦恼都是自己找来的，可惜此时的星野绫还不知道这样一个深刻的道理。
因此不死心仍然偷偷溜到医务室的绫，很无意很不小心地听到了原本昏迷的少女鼓起勇气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幸村君，我一直很仰慕你！」。
明明表白的不是自己，为什么要逃跑？

2.只是那好不容易被说服的自己
星野绫一直是个致力于煞风景的好少女，比如当好友弥生看着路上被少年用自行车载着的少女露出神往的姿态时，她总会因为毫不松懈一丝不苟地吐槽而被弥生啐一句「不解风情」。
但是天地良心，她真的很想知道坐在前座的少女，将全身的重量投放在那一根窄窄的横杠上，臀部真的不会痛么？从未被这样载过的恋爱史为零的星野少女表示自己光是冷眼看着就觉得好痛。
所以说「理解不能」是一个很常出现在绫生活中的命题，比如她无法知晓在医务室被纯真少女表白的幸村心里是什么想法，又比如她无法体会身边少女对于要和网球部的各位一起补课而忐忑一下午这件事究竟有没有必要一样。
不管最终绫考虑出来的结果到底是有必要还是没有必要，相叶弥生已经被她带到了真田家。
幸村在里面，她们在外面。
绫对着弥生露出了一个鼓励的微笑，推开了门。大概从这一刻起，命运的齿轮就转动了起来，无法避免的蝴蝶效应从此就如多米诺骨牌倒下一般接二连三开始了。
「咳咳，这是弥生。」不擅长介绍和自我介绍的绫干巴巴地开口，戳了戳身边的人对自己平淡无奇的开场白表示深刻的歉意。
幸村看了看窘迫的相叶弥生又看了看满脸黑线的星野绫，忍不住轻笑，「莲二。」
柳翻开笔记本，「相叶弥生，三年A班文艺委员，合唱团中流砥柱，擅长化学和国文，得过全国性化学竞赛冠军，以上。」
「这么天才？」丸井瞪大了眼睛，「文理双修啊！」
「那是自然〜」星野绫骄傲地昂起头，俨然一副推销自家女儿的姿态。「所以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各位就不要松懈地把问题甩给她吧！」
「噗哩，擅长化学呢。」仁王笑，和搭档对视了一眼。这样微妙的巧合让人不注意都难呐。
于是在崇拜和探究的目光下，相叶弥生开始了同网球部的第一次相处，尽管期间自己始终没有勇气抬头看向自己一直爱慕着的少年。
怯懦的她现在还没有勇气将自己眼底的感情毫不掩饰地袒露在这一群有着七巧玲珑心的少年面前。
星野绫拎着切原坐到一边的小桌子，目光却始终围绕着相邻而坐的弥生和幸村打转。
「噗哩，部长和相叶快被你看出两个洞了。」
「=皿=要你管！」绫回完短信收好手机，冲不远处的仁王睨了一眼，换来对方一阵轻笑。
「我说绫，」埋头做试卷的切原小声开口，「你刚刚是在跟仁王学长眉目传情么？」
「英文没学好国文也这么烂，」绫敲了敲切原的脑袋，「还有，叫我学姐！」
热血系单细胞生物默默揉了揉被星野绫敲过的头，下定决心绝对不妥协弯腰喊「学姐」。节操这个东西，虽然在面对网球部的学长们时已经被他扔到银河系了，但是在面对无良少女的时候，还是要拿出来晒一晒的。
弥生察觉到了好友那个角落的小动静，将略带求助的目光投了过去，自己这样夹在一群算得上陌生的少年中间，实在有些尴尬。而绫却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一般完全没有回应，自顾自看书做题欺负学弟。
幸村虽然不清楚青梅竹马为什么会主动告诉外人她同自己同网球部的关系，但是要在这样刻意的安排下还不能知晓少女有心让相叶弥生融入集体，他也就枉称「神之子」了。于是向来绅士体贴又作为一部之长的少年便义不容辞地承担起缓和气氛表示欢迎拉近距离的责任了。
「相叶桑，方便帮我看一下这道题么？」
温和纤细却又带着少年特有的英气，幸村好听的声音传进弥生的耳朵，也传进了她的心里。
「好的，幸村君。」尽管少女因着这动听的嗓音恍神了，却还是很快回答，接过少年的笔记本一丝不苟地思考起来。
这就是幸村君的笔记呐。弥生偷笑，看来「字如其人」这个说法的确是有道理的。幸村的字也同他的长相一样，乍一看很温和，细看之下却处处都是凌厉的棱角。
分明就是个为我独尊的骄傲少年。
「相叶这么快就把题目看懂了么？」柳在一边时刻纪录，「不愧是化学高手。」
「柳君过奖了，」弥生有些不好意思，「之前做题的时候遇到过类似的，所以知道大致思路。」
「这是今天课上才教的知识点，」幸村微笑，「相叶桑很刻苦呢。」
「幸村君过奖了。」
不远处的绫看着弥生和幸村其乐融融探讨题目的样子，低头抿唇不语。
这不是自己乐见其成的结果么？只是好不容易被说服的自己，却又还是禁不住懊恼的侵袭。如果女人心是海底针，那少女心至少，也是湖底针吧？
切原看了一眼突然沉默的少女，忍不住用笔戳了戳她的本子，「喂，你肚子饿了么？」
「我不是喂我不想跟笨蛋讲话，」绫没好气地抬头，「想再做一张试卷么，小子。」
「说谁笨蛋？！」
「你说呢？」绫挑眉，「当然是说拼不出＜vocabulary＞的人是笨蛋。」
于是原本气势汹汹拍桌而起的少年只好又偃旗息鼓了。

3.愿你被这世界温柔以待
对于一个国一时连「apple」都不会拼的人，高二时要求他掌握「vocabulary」这个词，其实是有些勉强的。就好比突然让相叶弥生融入网球部这个看似随和其实很排外的集体，自然也不可能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凡事想要长久，果然还是要细水长流呐。坐在自家庭院的星野绫撑着下巴，如是想着。
「其实我很好奇，」不知什么时候坐到少女旁边的秋千上的幸村突然开口，「你最近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被幸村的话语问住的少女一时语塞。幸村笑，轻轻荡起了秋千，「先是主动跟我一起去医务室，再是主动拉着相叶进学习小组，然后是没有发现我的到来，现在则是，对着我说不出话了，绫，你觉不觉得有些奇怪？」
「不觉得，」绫起身，「主动跟过去是因为觉得苍崎很可爱，拉弥生加入是想偷懒减轻一点负担，顺便决定对自己两年来最好的朋友坦诚相待肝胆相照，没发现你鬼鬼祟祟地靠近是因为在思考课上的化学题，说不出话是因为...」少女微笑，「见到这么帅气的少年突然冒了出来咯〜」
「绫最近说话滴水不漏呢。」
「是么？」绫伸手接过母亲端来的果盘，往嘴里塞了口苹果就递给了一旁的幸村。
「谢谢伯母。」幸村对星野妈妈微笑，然后在被自家母亲数落「没礼貌」的星野绫仇视的目光下怡然地咬了口苹果。
「我倒是觉得精市最近怪怪的，」接受完母亲「爱的教育」后的绫若无其事地说，「感觉就好像是有了恋爱烦恼的少年一样。」
幸村眸光一闪，注意到少女若有似无扫过来的视线，侧头用发丝隐去了微微勾起的嘴角，「恋爱的烦恼呐，算不上吧。」
算不上的意思是说，的确是这个方向咯？绫撇嘴，知道不能从面前这个浑身上下写着「腹黑」几个大字的少年嘴里套出什么，放弃了追问下去的念头。「你就这样一直跟我打太极吧。」
「诶，我还以为你会问下去的。」
「问了你也不会说的不是么，」绫翻了个白眼，「哎哎哎，最后一块苹果留给我！」
幸村微笑着断了少女的念头，「今天的苹果很甜呐。」
看着神之子眯着眼睛吃苹果的样子，星野绫黑线，有时候真的很想抽他呐...
「绫，其实如果你问下去的话，我会回答的。」
「那我还是选择傲娇一下吧，给你保持神秘的机会。」
人就是这样，当真相送到眼前的时候，反而会下意识选择抗拒，即使自己曾经那么希望知晓。
幸村心里莫名地有些失落，却还是保持微笑地起身，「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慢走不送。」
我们总以为有些事情就算不说透也没有关系，却忘了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会有怯懦怀疑不确定的领域。
放学后照例的社团活动，幸村踩着不急不慢有条不紊的步子往球场走去，却看到自家队友正靠在树旁兴致盎然地看着什么。
「雅治，时间不早了呐，想被弦一郎罚跑么？」
「噗哩，最多踩点，不至于迟到，」仁王看了一眼幸村，笑道。幸村挑眉，转向仁王刚才注视的方向。
其实仁王并没有在看什么，不远处也只有两个语笑嫣然的少女而已，一静一动却又格外和谐。
谈笑着的星野绫和相叶弥生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全在少年眼中，更不知道篮球场上还有一群人也看着她们，正盘算着什么。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常常会在荷尔蒙的刺激下做出一些张扬的行为，以图吸引异性的目光。
于是面对对自己故意大声谈笑无动于衷的少女，少年非常明智地选择了运用手头最有用的武器---篮球。可惜少年的控球能力不是很好，忐忑之余扔出的球也失了准头。
对于险险从两人身边擦过的球，弥生显然一时吓懵了，僵立在一边没有动作。
绫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好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凌厉地看向篮球场。
「抱歉，吓到你们了么？」少年满脸诚恳的歉意，「星野桑可以帮我们把球扔过来么？」
「自己不会过来捡么？」绫冷冷地甩下一句话，拉着弥生想要离开。
弥生却轻轻挣脱了好友的手，将吓到自己的罪魁祸首还给了愣住的那群少年，然后重新牵起绫的手一起离开。
「你当自己是圣母哦？」
「他们也只是想引起绫的注意而已。」身后响起了起哄声和口哨声，弥生乖乖地回答。
「弥生，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呢？」绫笑，「弥生，你是块璞玉。」
弥生望着好友真诚的眼睛，缓缓笑了，「话说，绫啊，其实你也被吓到了对不对？还硬要做出一副一点不害怕的样子，口是心非啊口是心非。」
「......」
「明明自己的手也在发抖呢。」
「......」
弥生笑，绫却是满脸黑线。最近自己身边的人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不可爱？
「噗哩，部长有何感想么？」
「再不走训练要迟到了。」
「嗨嗨。」
幸村最后望了一眼少女，抬脚往网球场走去。

4.自寻烦恼的人要有多坚强
期待是一种很玄的东西，会让人在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等待救赎的过程中迷恋上这种感觉。
幸村并没有多么深刻地体会过这种感觉，所以对这种难以言说的心情，算不上喜欢也算不上迷恋。
只是在惯例开小灶补习的时候，原以为会听到青梅竹马抱怨下午篮球场上的遭遇，结果对方却只字未提这样的情况，让神之子稍稍感到了一丝希望落空的沮丧。
到底是这件事情太微不足道了连被抱怨的资格都没有，还是无形中，自己原以为最亲密的朋友已经变得不再像过去一样无话不谈了？幸村不知道。只是对于这种奇怪的暂且被自己称为「期待被依赖」的情绪，让他很不舒服。
不过神之子就是神之子，隐藏心事的能力自然也是神级的高段。即使因为这件事分心而出现了小数点位置偏差的小问题，也还是可以在柳莲二发现之前迅速掩盖。
星野绫并不知道幸村此时的小小烦恼，而是一直毫不掩饰地盯着真田，目光火热令人发指。从小学起，就因为幸村而结识真田的少女，向来以吐槽折腾黑脸冰山为己任。
「绫。」快被视线戳穿的真田放下手中的书，抬头。
「到。」少女贼贼地笑。
「有事说。」
「小学第一次见面时曾经因为精市的一个微笑而脸红的你，」星野绫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开口，「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把一个花季少女公主抱一大段路到医务室并且毫不松懈地留下制服外套的？」
真田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端着茶水出来的真田妈妈一脸欣喜地拉着绫的手展开了就关于「被弦一郎公主抱的少女」、「弦一郎终于开窍了」以及「弦一郎真的因为精市的微笑而脸红吗」这三个问题展开了热烈的探讨。
即使是老成持重的少年，在这个年纪至少也应该有一些青春期的烦恼了。一直对自家儿子十分担忧的真田妈妈终于放下了心中的一颗大石头。于是，担心完儿子的妇人把火辣关切的目光投向了幸村和最近才加入的相叶弥生。
「相叶是绫子的朋友吧，」真田妈妈的目光慈爱却又揶揄，「和精市认识多久了呀？」
「真，真田伯母，我和幸村君...」突然被说中心事的少女有些慌张。
只是随口说说的真田妈妈见状，心里大约了明白了几分，扫了一眼身边带着笑垂眼抿茶的绫。本来想借相叶打趣一下幸村和绫，没想到反而不小心戳破了少女情怀。
「伯母，」幸村笑着开口，语气里有着亲近长辈的意味，让常年享受不到儿子亲昵的真田妈妈无比受用，「我和相叶桑也才认识。」
「啊拉，都是慢慢熟悉的嘛，」真田妈妈也没有要继续话题的意思，便拿着托盘准备离开，「弦一郎也算是开窍了，我也就放心了，原本我还想着让绫子...」
「噗...」原本心里还很不是滋味的绫忍不住把嘴里的略苦涩的茶喷了出来，胡乱抹了抹嘴满脸黑线，「伯母，弦一郎会生气的。」
「哦呵呵呵。」真田妈妈冲一边的幸村挑了挑眉，心情愉悦地离开了。小儿女的心思在大人眼里本就是无所遁形的，更何况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呢？真田妈妈笑着摇头，现在的孩子一个个都喜欢藏着掖着么，还是小时候可爱点呐。
虽然有刚才那段的缓冲，弥生的心思还是一直缠绕在真田妈妈刚才的目光中。不可否认，弥生的心里是很害怕的，害怕被太多人知晓心事，害怕被排斥，害怕成为少年的困扰。
「真田伯母喜欢开玩笑，相叶桑不必放在心上。」明察秋毫洞若观火的军师安慰了一句，虽然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温不火。
「嗯。」弥生小声地应了一句，然后侧头对眨巴着眼睛企图多吃几块蛋糕的丸井说，「丸井君，我们继续做题吧。」
做人不能太贪心，能够这样和幸村君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探讨化学题，闲聊文学作品，对于相叶弥生来说，其实已经足够了。
可是，可是如果能早一些，再早一些和幸村君相识...
弥生皱眉，她不应该产生这种类似「嫉妒」的情绪的。
作为心灵相通的好友，除了在审美角度有着殊途同归的结局之外，在很多事情上也会有惊人的相似。
比如女生每个月都逃不掉的生理期，又比如生理期不可遏制的心情低落或者脾气狂躁。只不过有的运气很好，有的却是人品不佳。
相叶弥生并不一直有着轻微的低血糖，只是每到生理期的时候，才会表现就尤为强烈，但是少女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因祸得福，所以当她有些眩晕地靠在树上，听到少年温润嗓音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相叶桑，你没事吧？」
弥生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幸村君...」
少年皱眉，「是低血糖么？」
「嗯...」
犹豫了一下，幸村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递了过去，然后不失礼貌地扶住少女，「我送你去医务室。」
「麻烦你了，幸村君。」弥生有气无力地说，心里却和嘴里一样有些甜蜜。
发扬绅士风度的少年并没有疑惑为什么一直都跟弥生一起行动的另一个少女没有出现，正如被窃喜和甜蜜包围少女没有对神之子随身携带糖果这件事产生质疑一样。可惜很多事不该被忽略。
比如站在扶持而去的少年少女身后脸色惨白的星野绫。

5.脆弱的表达方式有很多种
星野绫一直坚信，没有被生理痛折磨过的少女，人生是不完整的，因此每个月都痛到满床打滚的自己，绝对算得上人生的赢家了。
于是，经受着生理痛和低血糖双料折磨的少女在目送青梅竹马和好友离开的背影慢慢远去后，只剩下站在原地不动的力气了。
「星野桑？」一个有些疑惑和担忧的陌生嗓音响起。
「啊，」绫轻轻应了一声，「同学，方便扶我到那边的树下休息一会儿么？我有点不舒服。」
「我来吧。」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搭在少女的肩上。虽然面带笑容眼底却是毫无笑意的仁王不着痕迹地侧在了路人甲同学和星野绫之间。
「谁都好，先扶住我再说。」
仁王眼底闪过一丝微妙的情愫，不由分说将少女打横抱起来。「送你去医务室。」
「仁王雅治你要是敢带我去那儿咱俩就绝交。」
「那你就留着力气跟我绝交吧。」银发少年满不在乎又不容质疑地说。
「算我拜托你了，别去医务室了。我只是生理痛而已。」
「因为部长和相叶去了么？」仁王满意地看到少女眼中的惊讶，「绫，你是真心觉得自己可以像个男人一样扛起一片天，还是觉得这个世界上没一个男人是你认同的可以示弱的？」
绫靠在仁王的胸口，听着少年沉稳的心跳，感受着胸腔的开合，意识越来越模糊。「哎，你知不知道这样公主抱很容易走光的。」
「这段路没什么人走，走光也是你活该。」仁王放低了声音，低头看了一眼少女毫无血色的嘴唇，皱起了眉头。
是索性不顾她的心意抱去医务室呢期，还是另外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给自己一个机会呢。嘛，算了，这种麻烦事还是交给无所不能的部长大人吧。仁王笑着紧了紧怀里的人，没有一丝犹豫地抬脚往医务室走去。
另一方面，幸村已经将弥生扶到医务室了。因为生理期的缘故，弥生只是靠在的病床上而没有躺下。
见少女坚持，幸村就也没有勉强。
「幸村君可真是个温柔体贴的好少年呐，」田中医生（无敌龙套！）打趣道，「又帮助同学了？」
「田中医生不要打趣我了。」幸村笑，国中的时候没少来，和田中医生也算熟识。
「最近的女生都在减肥么？一个个都低血糖。」想起因为减肥而屡次来医务室报到的苍崎葵，田中笑着摇头，「对了，幸村，苍崎的感冒好了么？」
「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已经好一阵没有在校园里见到她了。」
靠在病床上的弥生隐隐觉得校医提到的名字有些耳熟，一时却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听过，于是只能保持缄默。
「相叶弥生对吧？」田中医生温和地笑笑，「平时也会低血糖么？」
「不会，今天...是例外。」弥生有些羞赧，在心爱的少年面前说出「我今天生理期」这样的话，实在太让她难为情了。
「这样啊，」田中医生了然，「那我帮你准备一杯红糖水，你喝了休息会儿就会好的，还有最近可以少量多餐，千万不要节食哦，现在的女孩子都太瘦了。」
「嗯嗯，谢谢医生。」弥生的脸有些红，其实刚才吃过糖之后就有了好转了。
「不客气，」田中医生笑，「幸村君就一如既往发扬风格陪着相叶吧。」
幸村对于医生眼底的揶揄有些无奈，刚想开口，就听到仁王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医生，这里有个病人。」
「今天病人有点多呐。」田中医生迎了上去，见到仁王怀里的人之后，有些惊讶。「星野？」
刚想坐下的幸村皱眉，二话不说从里间走了出去。
「嗯，医生，她大概是生理痛再加上低血糖。」仁王迅速回答。
「先带她去里间躺下，」田中医生皱眉，今天这个时间有些尴尬，值班的护士请假有事离开了，红糖大概也不多了。「你身边有糖果么？先给她吃一颗。」
仁王看了一眼走近的幸村，「抱歉，没有。」
「雅治。」幸村冲仁王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什么就将少女接过，抱进里间。
手里突然轻了的少年一时有些不习惯，摸了摸鼻子跟了上去。
「怎么回事？」
「噗哩，不清楚，反正我碰到她的时候已经摇摇欲坠了，部长，你身边的糖呢？」
「刚才给相叶桑了。」幸村抿唇。
如果现在说自己其实身边带着糖果，会不会不合适？仁王低头笑。
弥生看着好友苍白的脸，内心愧疚的无以复加，「抱歉，我...」
「相叶桑没有必要道歉，这不是你的错。」幸村知道弥生接下来要说的话，笑着安抚，「没事的。」
「等她醒了先给她喝一杯益母红糖水，小姑娘嘛，生理痛很常见的。」田中医生看着弥生的表情，也安慰道，然后把手里的红糖水递给仁王。
「我不要益母草...」悠悠转醒的少女才恢复意识就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东西，下意识拒绝。
「你有本事现在下床活蹦乱跳跟我打一架就可以不喝。」仁王挑眉，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仁王雅治...」绫恨不得磨牙，「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把你狠狠地揍一顿。」
「快喝。」
「不喝！」
「绫，」在一边的幸村看着少年和少女的互动，心里有些微妙的不悦，「别闹。」
原本企图通过打哈哈忽心里的难受，结果在少年的眼里反而变得有些无理取闹一般。绫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一句「你管我！」就这么冲口而出了。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无法介入少年少女之间的小问题的田中医生默默选择了抽身而退。
懊恼的少女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咬了咬唇，抓起仁王手里

懊恼的少女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咬了咬唇，抓起仁王手里的红糖水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噗哩，生理期的少女真可怕，」仁王耸肩，「啊，相叶除外。」
幸村看着痛苦地喝着红糖水的绫，没有再说什么。
你觉得自己无坚不摧，所以就认为我也百毒不侵么。

6.你的身边和我的身边
青梅竹马闹别扭其实是很常见的，只是对于两个同样骄傲不肯低头的人来说，反而变成了笨拙得不知该怎么收场的局面。
因为没有试过闹别扭，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适可而止。
「幸村君...」虽然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立场，但是仍然担心好友和少年的弥生忍不住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在看到柳冲着自己摇头后噤了声。
「怎么了，相叶桑。」幸村自然知道柳的小动作，只是没有拆穿，目光真诚地转向了弥生。
被这样的目光认真注视着的弥生一时想不到该说什么才好，慌乱中扫到桌上的果盘，「那个，幸村君吃苹果么...」话音刚落，弥生就恨不得咬舌自尽。
最后一块苹果赫然被星野绫用签子叉了起来正要往嘴里送。所以说单纯的孩子常常是真的猛士，柳难得地勾起了嘴角。
空气似乎一瞬间稀薄了很多，带着一触即发的如履薄冰，无辜又忐忑的罪魁祸首弥生连大口吸气的勇气都没有了。
「你要么？」绫晃了晃手里的苹果，对斜对面的少年说。
「不用了。」幸村微笑着回答，若无其事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明明只是一群十七八岁的孩子，却非要学着大人的模样玩起躲猫猫的游戏，学着不动声色学着提前长大。
绫耸了耸肩，自顾自把苹果咽下，咽得太急，像哽在了喉咙口一样闷得难受。少年什么都没说，依旧正常地和所有人谈笑，为什么自己却该死地觉得委屈觉得心酸觉得不甘心呢？
「噗哩，我有个问题想问。」看着绫逐渐湿润的眼睛，仁王作乖宝宝状举手提问，成功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后，勾起了懒懒的笑，「放任赤也一个人在那边不吃不喝做题真的没关系么？」
「仁王前辈...」切原感动地看向一直戏弄自己的学长，原来仁王前辈也是有良心的。嘤嘤嘤，好感动。
「不用管他，上次随堂测验考得一团糟，再放纵下去就等着禁赛吧。」柳铁面无私地回答，顺便扫了一眼依旧在笑的仁王，「你今天怎么这么仁慈？」
「我一直很仁慈呐。」
「今天的补习就到这儿吧。」幸村起身，结束了所有人的煎熬。事实上，虽然名义上在补习的实际上几乎被扔进冰火两重天煎熬的少年们等待这句话已经许久了。
「不要松懈！」真田做了最后的补充后，被解放的少年们便一个个麻利地收拾起了书包。
「喂，」绫用手肘毫不客气地捅了捅身边的仁王，「有空么，陪我去个地方。」
仁王瞥了一眼幸村，笑眯眯地凑到绫的耳边轻声说，「好啊。」
轻盈的气息呼在少女耳边，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脸嫌弃地皱眉，「妖孽。」
仁王哈哈大笑。
自求多福，柳生对于搭档这样类似自掘坟墓的做法报以祝福，同柳一起拎着有些好奇企图凑到绫身边的丸井一起离开了。
星野绫并没有要和仁王一起做什么秘密的事情，只是例行公事地去书店淘书而已。原本一直由幸村陪伴的事，渐渐地被仁王取代了。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应该一成不变的，就好像今天回家路上站在幸村身边的是相叶弥生一样，很多事情大概就应该是这样，比如这一刻你的身边我的身边，不再是同一边。
「噗哩，不过是跟部长吵架，有必要闹成这样么？」
「我们没吵架。」哪有人吵架不说一句重话不指责对方一句的？绫笑笑，「虽然生理期过了，但是我的低气压还没过去呐。」
「很想拍着你的头告诉你一句适可而止。」仁王的手抚过一排排书架，然后定在了一本不怎么出名的诗集上。「听说，你的纪伯伦被抢走了？」
「嗯，」绫怨念地看了一眼收银员，「上学期的事情了。」
仁王笑，生活中永远不缺自作聪明的人，愚蠢地把相叶弥生拖下水的星野绫是这样，愚蠢地看到预定名单有心爱少女的名字而买走最后第二本纪伯伦诗集的他也是这样。说到底，也不知道这样的自作聪明会伤到谁。「那你...」现在还想要么？
「什么？」绫侧头看向仁王。落日的余晖温柔地洒在少女的身边，少女的眼睛是干净的琥珀色，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睛一眨一眨，轻易地撩动了少年薄弱的防线。
仁王只想捂住那双眼睛，好让自己一发不可收拾的狂乱的心跳能够得以平息。
「雅治？」
「抱歉，」仁王轻轻拍了拍少女的头，「我忘了刚刚想说什么了。」
「年纪轻轻就健忘，以后你可怎么办哟。」少女笑，抽出一本王尔德的书心情愉悦地付款，虽然自己上学期才跟收银的欧巴桑吵过架。
仁王看着星野绫的背影，看着她的脚步一下一下踩在自己心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直到少女付款结束，他都还没能彻底回过神来。
「虽然不知道你最近到底怎么了，」走到甜品站的绫买了两个甜筒，递了一个给仁王，「但是啊，那种没有自信犹犹豫豫的表情实在不适合你那张脸。」
「噗哩，没办法，最近碰上了棘手的事呢。」
「能有多棘手？比给赤也那个大笨蛋补习还棘手？比让弦一郎讲笑话还棘手？」
「......你赢了。」
「所以，不要松懈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仁王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少女，下意识想要伸手，却连一根发丝都无法握住。做自己想做的事？少年笑了，好像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7.画不出的一颗心
排除单独行动的仁王和绫，赶着回自家烤肉店帮忙的胡狼和急着开拓神奈川每一条街道上的甜品店的丸井和切原，其余四人一起结伴往车站走去。
出于礼貌，弥生走在了内侧，幸村和少女保持一臂的距离，绅士到疏离，却足以让弥生因为这样的体贴而心怀感恩。暗恋中的少女就是这样，对方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足够被当成＜圣经＞而珍惜地背诵。走在后面的柳跟柳生对视一眼，这样明显的感情完全无法掩饰，幸村会察觉不出来么？
还是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察觉？柳第一次发现自家部长幸村精市，即使相处了这么久，他的心思依然是自己无法揣度和猜测的，就像黑盒子一般。不过有一件事，不止自己，甚至连网球部那些单细胞生物，不管窗外事的胡狼，还有仁王那个笨蛋都知道，所有人除了两个当事人之外，都心照不宣的事。
柳看了一眼幸村手上的护腕，回想起幸村笑着说出「礼物」时眼里的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绪。那分明是岁月沉淀已成自然已成习惯的感情。
柳开始担心星野绫这一做法的后遗症了。
弥生一直是个习惯沉默的人，没有绫在的时候，她基本永远在扮演着倾听者的角色，现在站在心爱的少年身边，更是闲聊的勇气都没有了。自己本来就不是一个舌灿莲花的人。
柳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沉默的少女和无心打破僵局的少年，生出了一种想要多管闲事的念头，这和自己一向冷静的性格有一些出入。
「相叶桑会参加这次的绘画摄影大赛么？」
「诶？」弥生有些迷茫地看向柳，「什么活动？」
「立海纪事，」幸村开口，「征集校内擅长绘画和摄影的学生参赛，可以投稿参加，涉及校园风景和学生风采的作品都可以参赛。」
弥生不明白为什么柳会突然询问自己，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我应该不会参加吧，我都不是很擅长。」
柳皱眉，掏出了笔记本，「根据资料显示，相叶应该很擅长绘画才对。」
根据资料显示...弥生忍不住黑线，对立海大军师的膜拜度又上升到了一个新层面上，「柳君，我很好奇你的资料来源。」
「绫。」
弥生叹气，果然大概也只有绫会告诉别人吧。「我的绘画很一般，肯定不会得奖的。」
「重在参与，」一直没加入话题的柳生开口鼓励道，「其实我还挺想看看相叶的绘画的。」所谓画如其人么？
弥生犹豫着，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幸村，察觉到少女眼神里祈求认同和支持的意味，幸村点头，「相叶桑可以试试，得不得奖无所谓。」
「嗯。」一直不安忐忑的弥生终于露出了微笑。别人的一万句，比不上你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既然得到了幸村君的支持，那就一定要作出点成绩来。抱着如此心态的弥生在第二天告知好友星野绫自己的参赛打算后，得到了一个参杂着欣慰和心酸的微笑。
「真巧，我也打算参加呢。」
「诶，绫也参加？」弥生欣喜地睁大了眼睛，感觉有人陪着，就不会那么担心和孤单了。
「嗯，不过是摄影组，不是绘画组。」绫笑，「弥生，愿意当我的模特么？」
弥生扑哧笑了出来，然后在好友疑惑的目光中解释，「我本来也打算让绫做我的模特的呢。」
「你确定是我而不是某个别人？」
弥生羞赧地白了好友一眼，「我原本就是想找你的好吗，干嘛取笑我。」
「不取笑不取笑，但是我建议你，不要选人物哦。」绫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说，「人物太难画了，画皮画骨难画心。」
上课铃打断了弥生想要继续问下去的念头，而在一节精神高度集中的化学课洗礼下，相叶少女自然把原本那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抛之脑后了。
虽然答应了绫，但是这个思维异于常人的好友似乎迟迟没有要给自己拍照的意向，于是弥生也就把自己的精神全部放在了学习，幸村和绘画素材上了。
太过认真的少女有时候还真是个麻烦。由于搜集绘画材料而被弥生放鸽子的绫一个人悠闲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然后遇到了苍崎葵。
被精市公主抱过的苍崎桑呐。绫在心里默默感叹。
「星野桑，这本书是我从星野桑预定的书店买走的。」
绫没有想到少女的开场白会是这样一句无厘头却又有隐喻一般的话，心里隐隐有些禁止却又必须不动声色，「苍崎桑是想跟我说什么呢？」
「我只是想说，」少女脸上有明显挣扎犹豫的神色，最终却只是归于平静，「我想说，我想把它还给你。」
绫有些诧异却又觉得这样的作风格外符合面前人的性格，虽然自己至今仍然很想要那本诗集，但是断然是没有夺人心头好的意思的。于是没有一丝犹豫，绫拒绝了苍崎葵的好意。
苍崎葵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定似的，胡乱告了个别就离开了，留下有些迷茫的绫在原地尴尬着。怎么感觉自己欺负了无辜少女一样...绫摸了摸鼻子，黑线了。
嘛，少女情怀本来就是黑洞一般无法企及和领悟的领域呐，绫自己安慰自己。然后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短信来自「腹黑君」。
绫看着上面的名字忍不住笑了，而这样会心的笑容却在看到短信内容后僵在了嘴角。
「绫，做我的模特么？」

8.宜静和大雄最后在一起了么
人潮拥挤的街道上喧嚣在鼓噪着，反复冲击少女不知所措的耳膜，绫甚至有一瞬间，只能听到自己体内血液流动的声音和心脏缓慢跳动的韵律。
你会有不顾一切想要把所有人抛在脑后只考虑自己的时刻么？
每个人都太需要勇气又太受不起勇气了。
「我拒绝。」
幸村精市看着意料之内的回复，一字一句慢慢回复着，就好像要把自己绵长的感情通过手指通过几个单薄的句子表达出来一样，笃定而冷静。
「精市。」幸村妈妈敲了敲开着的门，走进少年的画室，「最近绫子都不过来了，你们吵架了么？」
「没有。」少年微笑着回答，没有争执便不算吵架，这是幸村和绫都默认的定义。
「那过几天喊她过来吃饭吧，给她做茶碗蒸。」
「好。」
不得不说，幸村的眼睛和母亲很像，色泽很通透，有着包容一切的宽厚柔和，只是少年心性使然，自然而然多了几分英气，带着对未来和希望的坚定。
「你这是要表白么？」瞥了一眼儿子至今握在手里的手机，看着儿子脸上细微的忐忑和羞赧，幸村妈妈忍不住轻笑，「放轻松，小绫子跑不掉的。」
没有想到会被母亲这么直白戳破心事的少年难得地囧了，但是既然已经说开了，对于自家母上大人，也完全没有什么好掩饰的。「最近她脾气特别大，天天给我脸色看。」
所以现在面前这个抱怨撒娇的少年真的是自家那个骄傲懂事从来不麻烦自己的儿子么？幸村妈妈在十几年的养育之路中头一次感受到了被儿子倾诉烦恼的待遇，一时欣喜地有些不适应。
「少女的别扭心理么？来，妈妈帮你好好分析分析。」
「母亲...」幸村看着摩拳擦掌想要帮自己出谋划策的母上大人，有种哭笑不得的无奈感。但是体贴温柔的好少年自然是不会让长辈的希望落空的，于是只好半推半就地被欢欣鼓舞的拉出了画室。回头看一眼尚未完成的画作，幸村笑笑，听完母上的建议再行动应该比完全没有经验的自己随便贸贸然行动要好吧。
每个孩子都相信着，故事的最后，宜静一定是嫁给大雄的。
被放在地上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尚未完成的告白。此刻聆听着母亲建议的幸村并不知道，自己就这样错过了向正握着手机站在街角意志薄弱期待他回复的少女坦诚心意的最佳时机，错过在所有的僵局一发不可收拾前快刀斩乱麻的唯一机会。
世上从无后悔药，千金难买早知道。
「立海纪事」仍在如火如荼地举行，参赛学生的数目也在不断扩大，许多作品已经陆陆续续展示了出来。
「截至日期快到了。」观摩着新摆放出来的作品，柳莲二对身边依旧云淡风轻不紧不慢的少年说。
「我知道，」幸村笑，「我的模特有点麻烦。」
虽然嘴上说着麻烦，语气里却是那么地笃定和自信。柳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找到攻略了么？
展品的末端突然响起了惊叹声，嘈杂的议论吸引了神之子和军师的注意。有什么不得了的作品出现了么？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抬脚往前走去。
事实证明，有本事引起骚动的作品的确够震撼。
摄影组目前为止第一幅人物作品，却是匿名参赛。
「技巧有些生涩，没有选择光线最佳的地点，却找到了拍摄人物最恰如其分的位置，」柳看着相片，用没有起伏的语气评论着，「重点是...」
很美丽。
摄影者的镜头拉得不远不近，若即若离的感觉和少女的性格很相符，明明是静止的照片却因为飞扬的头发而有了流动感，少女琥珀色的眼睛随意地垂下，眼底的神采却纤毫毕现让人好奇究竟什么东西能让她挂着这样的微笑，但是少女手中只有一本书而已。
「非专业的技术拍出了专业的感情。」幸村给出了评价。
「如果抬头，也许反而会损失效果。」柳补充，「是偷拍么？」
「偷拍应该不会这样大张旗鼓摆出来。」幸村看着不远处走来的星野绫和相叶弥生，抿着嘴唇神色难辨。
这算什么？
如果是因为赌气冷战，如果是因为怕招惹是非怕高调，如果是怕引人误会怕亲卫队的闲话，那么现在这又算什么。
幸村承认他生气了，生平第一次因为少女的淡漠和无所谓生气了。
「好漂亮...」弥生忍不住感叹，就算是平时见惯了绫各种神态各种表情的她，也确确实实被这张照片惊艳到了。
「星野桑，如果这张照片是偷拍的，你有权以维护个人肖像为理由要求撤销展览。」柳察觉到幸村周遭逼仄出的不悦，开口缓和。
「不是偷拍。」绫淡淡地说，「虽然有点不爽，不过这张照片的确不是偷拍。」
「看来摄影组的优胜提前角逐出来了。」幸村垂下眼睛，勾起了微笑，「星野桑，恭喜了。」
「这可不一定，」绫看着自己的照片，连嘴角的弧度都跟幸村如出一辙，「幸村君可别忘了，我的作品还没拿出来哦。」
「星野桑有能赢过这张照片的作品？」
「那是自然。」绫扫了一眼作品下面的标题，「＜初恋＞怎么能比得过我的＜憧憬＞呢。」

10.好不好好不好，好啊
「噗哩，没得冠军哦。」
「= =不用提醒我！至少赢了你，变态偷拍狂！」
「喂喂少女，当初我们可是说好了各凭本事的，现在，算你输了吧？」
「可是你也没赢！」
「愿赌服输，社团活动后你那小据点见^_^」
「=皿=诅咒你！」
星野绫怨念地收好手机，一抬头却是村上老师放大的脸，「星野桑，上课要认真听讲哦。」
「嗨...」于是星野绫的小本本上又在仁王的罪行那一栏上加了一笔，并且这样的碎碎念一直持续到和「变态偷拍狂」见面那一刻。
「好了，告诉我吧。」仁王靠在树边，脸上的表情似乎对接下来的内容并不在意。
「嘛，从哪里开始讲呢？」星野绫笑，走到少年的身边，「从弥生没日没夜做化学题开始讲么？」
星野绫没有见过执念那么深的少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相叶弥生其实也是个奇葩是个怪物。因为大概对于大部分女高中生来说，早早地睡个美容觉，偷偷在桌肚里藏一两本时尚杂志，似乎才算是应该有的生活。而相叶弥生却可以为了研究一道化学题一个人奋战到凌晨，在终于攻克难掩喜悦的时刻发短信告诉自己最好的朋友这个好消息，却完全忘记此时时针已经过了4靠近5了。
对于少女懵懂而美好的暗恋情结，星野绫一直抱着欣赏而不插手的态度，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之间，也无可奈何的会有秘密。所以虽然猜中了相叶弥生的心思，星野绫却还是选择了保持缄默。无能为力的意思不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么？
「有时候会觉得，弥生对我和我对弥生，都残忍的要死。」星野绫的声音有些飘渺，有种无法抓住的不真实感。
相叶弥生在一个让人昏昏欲睡的午后将自己满腔满腹的爱恋一股脑儿全部告诉了星野绫，毫无保留毫不掩饰，明明夏天还没到，绫却觉得阳光刺眼得不行。
「绫，你明白那种感觉么？那种看着他远远站在那边告诉自己要心满意足却忍不住不甘心觉得还远远不够的感受，那种想要站到跟他一样的高度陪伴在他身边的感觉，那种......」
星野绫看着相叶弥生眼底的光，想张嘴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说你的感受我都明白，说是啊是啊我也喜欢他，说弥生我是你深深爱恋的那个少年的青梅竹马么？
「我花了一天的时间说服了自己，」星野绫笑，「雅治，你猜我说服自己什么了？」
一整天的时间，仅仅用来说服自己告诉她，我和幸村精市是青梅竹马。
「我大概永远不会忘记弥生那天的表情。」
风吹起星野绫的长发，若有似无地撩拨在仁王的脸上，有种挠心的痒。仁王意外地不排斥这样的触觉，忍不住眯上眼睛，听少女软软糯糯的声音继续叙述。
相叶弥生大概是抛下了尊严第一次开口恳求别人。
「绫，帮帮我，好不好？」
其实一开始自己就说了，「我可以帮你哦。」可是当真的从好友口中听到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话语时，少女还是愣了一下。
「弥生想我怎么帮呢？」
「我只想跟他靠近一点。」
一点都不过分的请求，甚至是件很简单的事。
「好啊。」
星野绫的叙述到这里就停止了，仁王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两人一起沉默了很久，少女轻轻将头靠到了少年的手臂上。
「雅治，弥生就是这么喜欢着精市的。」
仁王勾起嘲弄的笑，他很想脱口而出问一句，那你呢？你是如何的呢？但是理智告诉他，这样的话还是不要轻易说出口。
「其实我很好奇，你这样畏首畏尾，是因为相叶还是因为害怕？」
「雅治，如果一个人十年都无法爱上你，会不会很可悲？」
「会哦。」仁王侧身将少女圈进树干和自己之间，身高的缺陷使得绫不得不抬头仰视脸上晦暗不明的少年，「绫，要不你别喜欢部长了...」
喜欢我，好不好？
我也喜欢你喜欢得要死怎么办？我也想肆无忌惮站在你身边牵着你的手抚摸你的头发，我也想在你的手机里有一个特别的外号，我也想，住进你的眼里你的脑海里你的心里你的一颦一笑里。
「好啊。」被禁锢在怀里的少女笑，「我也是这么想的呢，反正我的喜欢也会造成他的困扰吧。」
「噗哩，你想做圣母牺牲自己啊？」
「雅治，我连牺牲的资格都没有，我只是个需要被他照顾的青梅竹马，一个已成自然的习惯而已。」
仁王在心里疯狂喊着想告诉难过的少女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但是一张口却变成了「那就忘了他吧」。
真卑劣啊，仁王雅治。
「哎我说，你要保持这个姿势多久呐，」少女软软的声音从自己的怀里响起，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是从远处看来，就像是一个拥抱一样。「我的脖子有点累。」
「这样啊，」仁王低头吃吃地笑，「绫，你说在别人眼里看来，现在这样像不像，你在跟我索吻？」
星野绫十七年来第一次被人调戏了，而且毫无反击之力。
「**！」

11.每一个不忍心的理由
「啊诺，绫，你手里的苹果...」快被戳烂了啊啊，切原看着面目狰狞碎碎念的少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嘤嘤嘤水果刀也是刀吧？也会伤及无辜吧？
「仁王前辈...」那一群无良学长里大概只有前几天突然长出良心的仁王前辈会帮自己说话吧？单细胞少年眨着小鹿斑比的眼睛作无声地求助。
「赤也，」一直用水果刀毫不松懈戳苹果的少女微笑，「试卷做完了么？再来五份怎么样...啊啦，记得喊我学姐。」叫谁不好偏偏叫他，星野少女愤懑地扫了一眼圆桌上心情甚好的仁王，在心底默默腹诽了一百遍。
「啊啊啊部长...」切原见仁王对自己反复递上的求救信号无动于衷，改为向大BOSS求助。
「赤也，五份试卷不多哦。」
嘤嘤嘤，他不要做出气筒...
弥生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好友，回想起今天在小树林看到的一幕，忍不住笑出了声。
少女殷红的脸庞和少年温柔的笑意，美好地就像一幅画不是么？尤其当事人还是自己最好最好的朋友，少女弥生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如此圆满，能坐在心爱少年的身边看着心爱的少女幸福美满。
「啊，相叶你还偷笑！」切原一脸苦相，好不容易以为会有一个有同情心和责任心的人，没想到还是袖手旁观嘤嘤嘤。
「啊，抱歉啊，切原君，」弥生的嘴角还有尚未掩去的笑意，眼底的揶揄完全没有要掩饰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向仁王君求助很不明智哦。」
柳看着弥生干净的侧脸，有些疑惑地皱眉。这样笃定又充满调侃语气的话，俨然知道什么小秘密一般，带着欣慰与祝福。
星野绫瞪大了眼睛看向好友，在对方一脸「我什么都看到了哦」的表情下，忍不住和露出阴谋得逞笑容的仁王对视了一眼，心虚地又一次红了脸庞。
该死的...仁王雅治！
「小心点，别弄伤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绫身边的幸村不动声色地抽走水果刀，眼皮轻抬扫了一眼仁王。「戳成这样，苹果还吃么？」
「我来吃好了。」仁王笑眯眯地伸手接过苹果，一边慢悠悠地咬着，一边示威似的斜睨着少女。
「变态...」星野绫咬牙切齿的从牙缝了憋了这么几个字，愤愤地合上书挪到真田的旁边坐下。
太打情骂俏了。
柳生推了推眼镜看向搭档，决定了要打破平衡做第一个破坏者么？居然选择用这么明显而刻意的方式表现感情，算是广而告之么？
弥生没有再去关注绫跟仁王的互动，而是紧紧盯着悠然收拾水果刀的幸村，少年的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但就是让少女心里滋生了一种不安一种惶恐。那样想要证明什么表露什么的语气，熟稔得就像相依偎多年的，情侣。
她从来不敢设想的那个假如，似乎从这一刻起，变得不能不想了。
很多事情，是否占有先机真的很重要，因为越到后面牵绊越多，就越难说出口。所以误打误撞的相叶弥生和背水一战的仁王雅治，都很勇敢，也很残忍。
幸福的另一个命题就是残忍，世间从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大团圆结局。独一无二的东西太多了，却统统无法分享无法谦让。
每一个不忍心，都只能用更多的狠心来成全。
「幸村君...」弥生下意识喊出了心心念念的少年的名字，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中窘迫了起来。
「相叶桑有事么？」
「那个...」无意识喊出的名字，哪有什么事，弥生对于自己最近越来越沉不住气的性格越发烦恼了，清秀的面容上满是为难。
「很难开口么？」星野绫的声音突然响起，「我来帮你说好了。」
「绫！」
「弥生想跟你学画。」
和弥生急急忙忙站起身来的慌张不同，星野绫的语调平静而和缓，不疾不徐就像一个毫无感情的播报员。
虚惊一场的相叶弥生咬着嘴唇望了一眼同样看着自己的好友，感激中又带有歉意。她还以为...会被当众揭穿，绫会生气的吧，自己这么不相信她。
「相叶画得很好，」幸村挽起一个疏离的笑，眼底却没有笑意，「况且我也不是专业的，教教小朋友还行，教相叶恐怕不够格。」
「不不不，我没有...」弥生摇手，其实也没有抱什么希望，本来绫就是随口胡诌的。
「不过，如果是切磋讨论的话，相叶桑可以找我。」
温柔体贴有时候也不知道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顾虑太多的人就是不自由，仁王有时候会庆幸自己的随意洒脱，庆幸自己的没心没肺。如果自己和部长和绫一样，大概也会这样束手束脚难以表白心意吧。但是仁王又很清楚自家部长的个性，那样的少年是不会允许别人压制自己的。
部长，你需要战胜的不是我，是绫，而我需要战胜的，也同样是心里只有你的绫。
「怎么觉得现在的局面有些失控，」一直冷眼旁观的柳生皱眉，他不知道搭档的做法究竟是对是错，正如他有些不解一直冷静自持的军师此刻为什么有些愣神一样。「柳？」
「嗯。」柳莲二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没有搭理柳生好奇探究的目光，满脑子全是刚才相叶苍白的面孔和自己想要开口解围的怜惜，这种违和的情绪究竟算什么？

12.越是在乎的人越是猜不透
我的心曾悲伤七次。
幸村安静地坐在图书馆的角落看着纪伯伦的诗集，修长白皙的手指摩挲着书页，轻柔地就像情人的爱抚。午后温暖的阳光让少年的思绪也忍不住飘荡起来。
幸村突然就想到了＜海上钢琴师＞里的那段话，开始不可遏制地回忆起前几天补课时对自己来说无比陌生的绫的样子。
青梅竹马十几年，从未见过的脸红的少女，却不是因为自己。原本的笃信和坚定好像在一点点土崩瓦解，心里发紧。
「煮熟的鸭子要飞了的感觉如何，精市。」
「难得你会用这么通俗的比方，」幸村对面前的人笑笑，「莲二，是我太后知后觉了还是太盲目自信了？」
「我的数据也无法回答你，最近超出我数据的事情太多了，我也有些苦恼。」柳的脸上有轻微的松动，像苦恼又像欣喜。
「她已经不再依赖我了。」幸村淡淡地说。
如果一个从小在你身边被你呵护在羽翼下的人突然有一天厌倦了你的所谓守护，想要脱离你的束缚和牵绊，是不是就像生生地剥离皮肉一样，会连带着扯出一大块血肉？
幸村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我居然无法想象你的离开。
柳看着有些发愣的好友，适时地岔开了话题，「听说A班海原祭要表演＜哈姆雷特＞。」
「是吗，」幸村放下了书，「应该会很轰动吧？」
柳对好友的语气有些奇怪，迟疑了一下开口，「绫告诉你了吧，她不参演的事。」
幸村抬眼的瞬间，柳感受到了网球上对决时一样的压迫感和越来越清晰的怒气。这是踩到他痛脚了么...柳背后莫名发寒。
「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先走了。」幸村不动声色地收拾好自己的书，扫了有些忐忑的柳一眼，「看来你的资料需要更新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跟我聊起自己聊起心事聊起任何过去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事了。
少年的步子很悠然，心情却远远没有那么轻松。幸村突然很羡慕可以随时把心情挂在脸上的切原丸井，比起凡事都要藏在心底的自己，他们真的好太多了。
A班借了空教室在排练，门外围了不少女生，几乎都是冲着立海大第一绅士柳生去的。幸村的脚步在门口停顿了一下。
星野绫托着腮在一边眯着眼睛直笑，顺着少女的视线可以看到努力排练对台词的相叶弥生和柳生比吕士。
「噗哩，部长也找比吕士有事么？」身后传来仁王慵懒的声音，原本阻碍在门口的少女纷纷回头，无比意外又万分欣喜地看到了立海大两位校草级的少年。
「路过而已，雅治呢？」
「探班哦，」仁王笑，「自己搭档挑大梁出演舞台剧怎么可以不表示一下关心和慰问呢？」说着对门口愣愣看着自己和幸村发呆的少女们露出招牌微笑，「各位淑女，方便让我通过么？」
部长，你连一个名正言顺见她的理由都找不到么？
「雅治，」幸村突然开口，脸上是熟悉又陌生的笑，「你是认真的么？」
「部长，我从未像现在这么坚定过。」
说我激进也好，慌不择路也罢，总之我不会退让也不会放弃的。
「我说，不就是探个班么，部长你和仁王前辈怎么一副要打比赛的样子？」冷不丁冒出的声音使得空气里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散了，一脸茫然的切原把头凑了过去，「哇，相叶好漂亮！」
「赤也怎么在这儿？」
「唔，交英语作业，」切原一脸苦想，「又被老师罚抄单词了。」
「真田君，麻烦你处理下门口那群人。」星野绫察觉到了门口的嘈杂，对真田说了一句。
「太松懈了！」真田低声说了一句，抬脚往正准备进门的仁王走去。「抱歉，谢绝外人观摩。」
「噗哩，我不是外人。」仁王嬉皮笑脸地伸手想要推开真田的手。
「A班以外的人一律不得入内。」
「副部长你不用这么铁面吧，呐呐，我是来给相叶加油打气的！」
「太松懈了！」
「雅治，赤也，不要让弦一郎为难了。」幸村轻轻拍了拍切原的头说道。
「嗨...」
「噗哩，好吧。」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能怎样？仁王无所谓地耸耸肩，拎着切原和幸村一起离开，临走时不忘扫了一眼星野绫，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的方向，搞怪地抛了一个媚眼。
就算你看的是部长，最后发觉你的目光的人也是我。
「啊诺，」切原挤在两个明明带笑却似乎各怀心事的人中间，浑身不舒坦，于是索性开口提问，「仁王前辈是不是喜欢绫？」
对于单纯的切原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问的，也没有什么是羞于说出口的。
「是啊。」仁王笑，没有一丝迟疑。
「啊啊真的么？」切原瞪大了眼睛，「那绫对仁王前辈呢？」
「谁知道呢。」
「诶...」切原缩了缩脖子看向垂着眼睛不说话的幸村，「我还以为部长和绫...」
「他们只是青梅竹马哦，」仁王眨了眨眼，「我亲耳听到绫这样对相叶说哦。」
你愿意编织这样一个谎言，我就一丝不苟虔诚地相信。

13.我的心事请你都遗忘
海原祭作为立海大第一学期最重要的节目，在临近期末的时候拉开了序幕。能够这样毫不在意地在期末复习阶段大办学园祭，大概也只有立海大和冰帝了。
「劳逸结合」对于每一个学生来说都无比重要。
「上座率好高〜」星野绫拉开帷幕一角，四处张望了一圈十分满意地说，「弥生你要一举成名了哦。」
「绫...」弥生拉住好友的衣服，微微发抖，「我紧张。」
「合唱团的头牌也会怯场么？」星野绫眨了眨眼，反握住好友已经渗出汗水的手，「我会在后台一直看着你的，奥菲利亚。」
星野绫微凉的手紧贴着弥生的掌心，带走了一丝燥热与不安。弥生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想要扯开话题，「你的手怎么永远这么冰？」
「寒性体质没办法，」星野绫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撒娇的意味，「夏天我可以帮你祛暑哦。」
弥生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短信声打断了。
「演出加油。」
没有署名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在最需要的时刻到来，弥生稍稍露出了一点释然的微笑，心里隐隐有了一份安定，和一份期待。
星野绫看着好友好不容易有些放松的神情，不禁也跟着松了口气。即使是把演出当成家常便饭的相叶弥生，也很难从容地在那个人面前表演吧？
人一旦有了在乎的目光，就会变得患得患失畏首畏尾。
「绫，」弥生收好手机，凑到好友的耳边轻声说，「你说，幸村君会喜欢我演的奥菲利亚么？」
「当然会，」星野绫微笑，「会有人不喜欢奥菲利亚么？」
美好善良又勇敢去爱的奥菲利亚。
弥生的脑海里莫名地又一次浮现那天幸村的神色，于是犹豫了一下，她试探着开口，「但是奥菲利亚和哈姆雷特，是青梅竹马吧。」声音很轻，就像一声叹息一般。
星野绫的心因为这样一句形同呓语的话而咯噔一惊，原本就比一般人白皙的脸色更加苍白了，而紧盯着好友脸上细微变化的弥生，一颗心也慢慢往下沉，脸色一点一点变得难看。
「低血糖又犯了么？」仁王的声音从星野绫身后响起，少年温暖的手礼貌却有些亲昵地扶住少女的肩，微微用力，「我带了糖果。」
不期然打破沉默的声音让弥生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太过唐突，但是星野绫的表情又让她不得不胡思乱想，于是少女有些慌乱地抓住了好友的手，愈加冰凉的触觉让她不安又害怕，弥生咬了咬唇，「绫，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机会，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告诉我，你们是不是两情相悦。
倘若不曾被那样妥贴周全地保护着，自己是不是就不会这样软弱？星野绫看着好友带着悲戚的双眼，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想要坦白，「弥生，其实我...」
「噗哩，你们在打什么哑谜么？」仁王笑着开口，握住少女单薄的肩膀的手收紧，指节泛白，好像下定决心要将什么东西拉回现实一样。
「诶，仁王君怎么好像跟星野桑很熟的样子？」
「对啊对啊，感觉他们...」
「话说那天我好像听到二年级的切原很熟络地喊相叶桑呢！」
「诶？？不是吧？」
细细碎碎的议论声响起，一点一点拉回了星野绫的思绪。
责任和理智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做题很少出现差错的星野绫轻轻挣开了仁王的手，对满脸不安的相叶弥生露出了温和的笑脸，「这里一点都不适合讲悄悄话。」说着全然没有顾及那些疑惑好奇的目光，坦然地把好友拉出后台走出后门。
然后对沮丧的弥生一字一句地说，「我从来从来没有对幸村精市产生过任何，恋爱相关的情绪。」
「一丝一毫都没有过。」
「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所以请你，好好扮演奥菲利亚。
至于我的心事，就让这微凉的风全部带走，然后遗忘吧。
星野绫戳了戳弥生僵硬地不知该作出什么表情的脸，「来，笑一个。」
「对不起，」弥生的声音里有一丝哽咽，「对不起，绫，我总是这样胡乱揣测你，但是我真的很害怕。」
害怕在那些未知的岁月里早已注定的结果。
「如果真的觉得抱歉，」星野绫微笑，「就让今天的奥菲利亚成为经典吧。」
「好。」
幸村精市目送牵着手走回后台的少女，慢慢从角落走了出来，嘴唇抿紧，清秀俊朗的面孔没有一丝表情。
费尽心机找到的见面的理由，突然变得那么可笑而多余。幸村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自己刚才在听着那段话的时候，居然还想走过去伸手帮她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
「绫，你在那么轻松无谓地说那些话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受不受得了？」
一丝一毫都没有过。
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那么果断那么笃定那么没有留恋。

14.越想隐瞒越是欲盖弥彰
A班的＜哈姆雷特＞不出意外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英俊绅士的柳生比吕士和深情美丽的相叶弥生，完美情人一般的存在。
少年少女的生活中，只要还有可以憧憬的东西，就还不算太糟。
所以就算在谢幕的时候没有在观众席找到那一抹温柔的鸢尾色，相叶弥生的心情仍然十分雀跃。因为雷动的掌声，因为赞赏的目光，或者因为少女的承诺。人总是那么容易满足，又那么轻易感到不满足。
立海大校园论坛对于海原祭的讨论足足维持了一周，其中最为引起热议的自然是A班的作品。恰如其分的演员，流畅老练的全英文发音，扣人心弦的背景音乐。说不上完美，也算精致了。
海原祭的结束就意味着期末的到来，网球部的老大难切原赤也君在考前唯一也是最后一次补习时，仍然完全没有一点觉悟。
「啊啊，相叶你那天演的好棒！」
「谢谢你，切原君。」弥生温和的笑笑。从演出结束到现在，她听到了无数声赞美，来自星野绫，来自班里的同学，来自网球部的各位，来自那个陌生的短信，唯独没有来自幸村精市的。
别人的赞美再多，份量也不如你的一个眼神。
弥生垂下眼睛，收敛了自己的失落，专心帮丸井看起了试卷。没有就没有吧，以后会有的，少女努力扯了扯嘴角。
星野绫看着好友的神色，忍不住皱眉。一向体贴绅士的青梅竹马居然连口头表示都没有这一点，让自己不觉有些不满和沮丧。开口夸奖一句很难么？这么想着，眼神下意识飘向了少年。
少年也正静静地看着她。
绫不知道少年的眼睛里涌动的那种情绪是什么，也不知道少年在向自己传递着什么，她只是觉得有些难过，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为什么我的心，明明是想靠近，却总是南辕北辙。
猝然收回目光，星野绫掏出手机，「=皿=瞪我做什么？我欠你钱了么？」
幸村低头，和平时一样的语气和表情，就好像前几天那个从容说着残忍话语的人是自己思念过度而产生的幻觉一样。
从来都无条件包容宠溺着星野绫的幸村精市，仅仅看了一眼短信内容，便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甚至没有顾及少女还鬼鬼祟祟地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果断而没有一丝迟疑。
仁王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少女，明明自己应该因为这样相互不理解的两人而庆幸不是么？为什么还是会于心不忍？到头来，部长稍微展露出的那么一丝丝的冷淡，都足以让她缴械投降了。
没用的星野绫，没用的仁王雅治。
「啊呀，绫子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舒服么？」又一次打着「送水果」的名义来打扰用功学习的少年们的真田妈妈急忙放下果盘，牵起了少女的手。
低头看书的一众人等纷纷看向星野绫，柳看了一眼最后抬头的幸村，忍不住叹了口气，「精市，何必呢？」声音压得很好，可以确保不被第三个人听到。
虽然不清楚赌气的原因，但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像小学生一样。」
「不怕引起反效果么？」柳看着对真田妈妈可怜巴巴回答「肚子饿了」的星野绫，笑笑，「这脾气，全是你惯出来的。」
一个不知是成功还是失败的幼驯染案例正活生生摆在自己面前，是不声不响收集资料呢，还是落井下石好好看戏呢？总之，不要太管闲事就是了。柳笑，难得地想看看无所不能的「神之子」头痛呢。
幸村没有说话，没有人猜得到他在想些什么。
相叶弥生同样猜不透，但是心思细腻聪慧敏感的少女如果到了这个分上还看不出一些端倪的话，也就没什么资格高居成绩榜前端了。
即使绫不喜欢幸村君，自己的机会似乎还是很小呢。弥生低头，有没有谁能帮帮她，她到底应该怎么办？
切原和丸井面面相觑，单细胞生物天生的危机感在心里大敲警钟，但是却又感觉不出什么不对劲，只好闷头吃着真田妈妈端来的蛋糕，美好的周末有了蛋糕才算完整呐。
享受完真田妈妈热情招待的少年少女们在临近黄昏的时候结束了本学期的最后一次补习。回去的路上，不管是出于顺路的心态，还是别的什么千丝万缕的缘由，总之各怀心事的几个人还是走到了一起。
「走慢点，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仁王凑到星野绫耳边轻声说，神秘莫测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好奇。
在蛋糕的抚慰下平复了些许心情的星野绫甩了个白眼给身边的欺诈师，却还是顺从地放慢了脚步脱离了前面走着的弥生三人。
别扭又温柔的你啊，让我怎么放得下。
仁王勾起笑，停住了脚步，夕阳还在不远处对自己微笑，就好像在鼓励自己一样，路旁的树叶在微风吹拂下沙沙作响，调皮可爱的小狗在草堆里四处乱窜，一切都很美好很适合心如擂鼓的少年告白，「呐，星野绫，如果我说......」
星野绫的尖叫声打断了仁王雅治的告白，惊扰了树上栖息的鸟儿，也扰乱了不远处幸村精市的心。
从草堆猝不及防窜出的小狗在少女脚边，极度恐惧的少女僵硬着身体紧闭着眼睛不受控制地尖叫起来，脚步却是一步都迈不出去了。
仁王急忙想要将浑身发抖的无助少女拉进怀里，伸出去的手却突然僵住了。
他心爱的少女，正带着令人怜惜的哭腔下意识地大声呼喊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在最害怕无助的时候，你心里想到的第一个人会是谁？是不是你藏在嘴边不敢轻易呼唤的那个人，是不是你内心深处最刻骨的那份感情，是不是你无论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