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生又被他爹罚去抄诗了。这老派的,无关痛痒的体罚,即使是在民国六年了,他爹依旧用得得心应手。单论挨罚这事,我实在没什么替他体谅的心思,旷课逃学,也就罢了,谁叫他好写什么册子,要通改老祖宗的文字?我不幸“拜读”过一些文字,见满纸荒唐言下来,也有一二尚可圈点,其中最得我心的,倒有那么一句:春来不是读书日,夏日炎炎正好眠。
与春有关的故事,向来得意洋洋,好比风,不尽是风,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好比花,不全然是花,是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又好比是水,又了胜于水,是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文人的骨风全都蕴藏在这一片的春华秋实里,将柔情似水与铁骨铮铮合二为一,便使得春中所有的事物,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而全然忘记了春,又只是个季节,甚至,还算不上节气。
春光融融,阳光明媚,春天,确不是个好读书的日子。
于眼下,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下,透着榆柳荫里的缝隙,金色的阳光,钻进来一缕一缕的,薄如蝉翼,簌簌又扑落在我的脸颊上。我闭着眼,枕着臂,如信徒一般虔诚地接受着阳光的洗礼,也滔滔不绝地,念起真主的笑诗:
“躺在这春天的小山上,白云变成我的翅膀,一只小鸟在我面前飞。啊,告诉我,告诉我这——”
(迩就在这时)一顶突如其来的,毫无情趣的帽子,赤喇喇地盖在我的面上,犹如横刀夺爱般,阻断了我与神的交谈。我提拎着这顶“多事之帽”,倏尔坐了起来。目光如隼,掠过这春的、柔软的草坪,那桥上立着个俊俏的姑娘。
我的眼中,又淡出了柔光,“告诉我,这孤独的姑娘,她的帽子为何落在了我的手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