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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姐,您的帽子在我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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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又拿什么来赎?


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8-12-22 18:45回复
    @梁奕_


    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18-12-22 1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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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平的春天,来得迟又迟。)
      (我从前读过一句“春风又绿江南岸”,知道江南的春是一派润润而氤氲的,风也缱绻,揉碎梨花;学校里又有家族显赫的女学生,供去英吉利,她们却说那处的春早又长,是湿与冷交加,阴惨惨的雨落个没完,云积得千万厚,堆叠在洋建筑上,却并不好看,——西洋的教堂,说是要在朗晴的天气里欣赏。是以,北平的春,是无例可寻、独一份了。它也不冷与潮、也不鲜与靓,还刮得起风沙,迷了人眼,就瞧不见满城的杨花。我有时便自作多情地想:太辜负。母亲却不惯爱杨花,一沾上尚还厚的衣服,就难浆洗,处理不得当还会留下黄印子。它是家庭主妇的大敌人,却不是我的。每每我被干而燥的气尘逼到掩户,我就愤懑地这样想。)
      (可北平总会等来一个真正的春的,或说我总会等来一个春。及至它一来,论瘦西湖的残月还是断桥的雨,都比不上了。我从椿树胡同,走到琉璃桥,一步步,都有春花溅起。难得一场通透的雨,刷尽古城的灰蒙,而又太难得,因而即便要我忤了母命晚回家,也得同女同学去郊外走一趟。——这种景明天气太像顽皮女童,你不去拿它,它就溜走,连裙角也捉不住。我这一路走得很惬意,未免就有一些得意忘形,太过信任北平的风。一不注意,它又趁势而起,先掀裙,再撩发,我倒底要顾及些形象,这一掩那一理,帽却叫它送走。那一顶帽子,还缀了两粒珠,是顶好的材质,若丢了,我是要遭母亲恼的。亟亟一步迈出,撑在桥边阑干上,却是绝望了,它往桥下飞。)


      IP属地:福建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18-12-22 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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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生又被他爹罚去抄诗了。这老派的,无关痛痒的体罚,即使是在民国六年了,他爹依旧用得得心应手。单论挨罚这事,我实在没什么替他体谅的心思,旷课逃学,也就罢了,谁叫他好写什么册子,要通改老祖宗的文字?我不幸“拜读”过一些文字,见满纸荒唐言下来,也有一二尚可圈点,其中最得我心的,倒有那么一句:春来不是读书日,夏日炎炎正好眠。
        与春有关的故事,向来得意洋洋,好比风,不尽是风,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好比花,不全然是花,是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又好比是水,又了胜于水,是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文人的骨风全都蕴藏在这一片的春华秋实里,将柔情似水与铁骨铮铮合二为一,便使得春中所有的事物,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而全然忘记了春,又只是个季节,甚至,还算不上节气。
        春光融融,阳光明媚,春天,确不是个好读书的日子。
        于眼下,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下,透着榆柳荫里的缝隙,金色的阳光,钻进来一缕一缕的,薄如蝉翼,簌簌又扑落在我的脸颊上。我闭着眼,枕着臂,如信徒一般虔诚地接受着阳光的洗礼,也滔滔不绝地,念起真主的笑诗:
        “躺在这春天的小山上,白云变成我的翅膀,一只小鸟在我面前飞。啊,告诉我,告诉我这——”
        (迩就在这时)一顶突如其来的,毫无情趣的帽子,赤喇喇地盖在我的面上,犹如横刀夺爱般,阻断了我与神的交谈。我提拎着这顶“多事之帽”,倏尔坐了起来。目光如隼,掠过这春的、柔软的草坪,那桥上立着个俊俏的姑娘。
        我的眼中,又淡出了柔光,“告诉我,这孤独的姑娘,她的帽子为何落在了我的手旁?”


        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18-12-23 0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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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最不解风情。)
          (我见它飘呀飘,几近落到水里。学校是最古板的,一味要我们穿深色的袄裙,也不许搽脂抹粉,我对拿脸蛋儿做画板倒没什么兴趣,但却实在不喜欢那样沉甸甸、阴森森的颜色,因而央母亲买的帽儿,是白的,轻盈得就像一朵花,而如今却打着旋儿离开了枝儿。——或许母亲也不会恼,她是深色忠实的拥趸,正好趁这机会同我换一顶又老又丑的帽儿,毕竟,她也不是第一次训斥我的审美了。可她又有什么审美?只是一味敷衍、一味低调;要知道,民国六年啦,沉闷的北平也有花要开。是以,就这儿短短的一瞬间,我又燃起了要守卫这顶小白帽儿的心。修的平齐的指甲往掌心一嵌,没留下什么痕儿,人却一溜烟儿地要往桥下挤。)
          (来往的人却多,我一壁透过人隙瞧,一壁仔细着路,再一定神,却不知该不该下去了。我的帽儿,业已叫春风借去,献给了佛。我离着它甚远,踌躇着。而我同现下拎着它的人中间是阳光遍洒、粼粼似波,横亘着,跨不过去。把头一低,再一撩眼皮,见他板板正正地穿着剪裁合宜的西装,极温柔和体贴地接受了春的献礼。我倒底还是顾念着我的帽儿,大着胆子同他使了个眼色:要他别走,先还我的帽儿。阳光析离,我不知他瞧见没,脚却生了根似的不敢挪近一步。)
          (诶,是风太多情。)


          IP属地:福建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18-12-23 1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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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的女士,只有在高声捍卫女权的旗帜时,方才有那么一点儿自己的主意。害羞,内敛,似乎是她们与生俱来的个性,是以若要拿一词来简短度量这些巾帼们,我倒是有上那么一句:口是心非。也绝非空穴来风,凭空来得。
            她不答我的话,是嫌弃这诗被我念得毫无灵气、或是,又太有灵气?
            “小姐,您好。是您的帽子吗?”
            我摆弄着这顶白色的礼帽,见它毛呢的材质上裹着几颗乳色的珠宝,不是什么富裕的成色;也不免透着,从榆树下射出得,密密麻麻的,明艳动人的阳光,去看她;我便释然于心了:一个穿着湛蓝色的学生套装的女孩儿,要她同留洋回来的富家子弟,比什么民主,论什么自由,又谈什么远见呢?
            “这帽子很好,但不算衬你。女孩儿的面容总是娇滴滴的,或许,你该试试绸丝葛的料子。”
            我朝她徐徐走去,很有拿腔作势的样子,像是走在康庄大道上,又或是上台巡演......我在乎事物的火候,如同在意今早的煎蛋是几分热度一般,事事皆要油而不腻,方寸有理,如此才能恰到好处。我一路走着,也一路在想:光绪二十五年的太学士们向来很会说话,我总说不过他们,而到了民初,时局似乎也没什么改变。游行的学生,要革命,要独立,把那一腔的热血都修炼在了口舌之上。而口舌上的功夫,往往最没什么用的,我觉着,它甚不如卖茶的实惠。
            我仰头望着眼前,这个伏在桥上的、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儿,也开始妄为的猜度着,她是否有一张,同样的巧舌如簧?
            “小姐,您贵姓呢?”


            来自iPhone客户端8楼2018-12-25 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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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的先生,很不一样。)
              (女校里是难见另一种性别的:先生们的西装比他还板正,两撇小胡子儒雅又风趣,可是倒底吹不皱一池春水,而那些长袍挺立的老先生,更是被人忽略。奔放又大胆的女孩子有自己的主意:男女分校,自然学得不同,何谈“平等”,因而她们谈论的是“开女禁”。我以小人之心去度君子之腹,——她们的目的,又岂是那样“单纯”而“光明”?又有多少隐秘的心思?我并非觉得她们无道理,可这样堂堂正正的事,又岂能勾画一点污?再说,男学生也很没意思,哥哥的同学我见过几个,一样的骄躁、蓬勃,最爱一句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他们其中,又有多少是真正“民主”而“自由”的?他却太不一样,只是由天地捏就的,一个彻彻底底的赏春人。走向我时,行与停,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是恰到好处的。我站在桥上,低下头,辫子的稍儿滑过长而白皙的颈。)
              劳先生捉住了我的帽子,它虽不衬,也是旧物,我舍不得,还烦您还我。
              (他只说帽不衬我,这很体慰我的心。我知这帽子配一身蓝裙很是突兀,只不过我是从那一堆不突兀里选出时兴的。——这业已是母亲接受的极限。我不说话,也不去想绸丝葛,盛了一泓水的眼低低一转:他是一个,于呼朋引伴的春,很不流俗了。)
              (嘁,还是流俗。问候名姓,仿佛已成一件不得不做的事。但我说不出什么狠厉的拒绝。)
              总之,多谢您了。


              IP属地:福建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18-12-26 1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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