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勿喜知道自己今晚是睡不着了。
她脑内回响着爹爹晚膳前说的那句“明天有踏春会,于卓旸将军也会来。”兴奋得几乎要在榻上打滚。
于卓旸,于卓旸。
好听的名字,好听的声音,好闻的气味。
啊呀。她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这可成何体统,她现在的样子,活脱脱一个怀春少女啊。
……
罢了,还是睡不着。
她于是掀开锦被,从榻上爬起来,穿着亵衣坐到梳妆镜前。镜子里的人头发乱糟糟,衣衫不整的样子,要怎么吸引于将军的视线呢?
于是打开桃木柜,一件一件地将衣裙取出来。朱红太艳,鹅黄太淡,挑来选去,竟也找不到一件合意的。
她托着腮叹了一口气。
“勿喜啊勿喜,你镇定一点。”
嘴角还是有一丝遮掩不住的笑,渐渐蔓延开来。十七年来头一次心动啊,她招架不住,也不愿闪躲。她拿起木梳,一下一下梳理自己长长的发,于是方能看清镜子里的人儿模样。小圆脸,短短的尖下巴,一双细长的柳叶儿眼,鲜嫩多汁孩童脸,看着永远像未出阁的姑娘——这张脸她看了十七年,没觉得厌烦,但如今想到明日也许见得到心上人,竟然觉得面目也平庸了起来。
“唉。”
她在唇上点胭脂,细细描画一对弯弯的眉。却怎么也画不好,手抖的厉害,如何都不满意。
算了,明儿交给阿蒻吧。
她想着想着,迷迷瞪瞪地趴在镜子前,睡着了。
.
“小姐!小姐!”
嗯?谁在推她?
“您醒醒啊,小姐!怎么昨晚上在这儿就睡着啦?也不知道着凉了没!”
勿喜恍惚地睁开眼,入目是阿蒻的脸庞,正瞪着一双圆圆的杏核眼,又惊又急地看着她。
“阿~蒻~”
她打着哈欠叫一声她的名字。
“哎,喜儿小姐,您可醒醒吧,今儿个还有踏春会呢!老爷都要出发啦!”
踏春会三个字一入耳,勿喜倏然清醒,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突然想起来昨晚,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不能见人的亵衣,“啊!阿蒻!我……你快帮我梳妆打扮呀!”
偏巧屋外响起敲门声,随之响起的还有侍人的高喊:“阿蒻姑娘,喜儿小姐好了没?”
勿喜一惊,匆匆忙忙掩住衣襟,听阿蒻在耳边高声回道:“没呢没呢,再等等!”
草草挽了个发髻,由阿蒻挑选了一件月白薄裙,勿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欲哭无泪。
“阿蒻……这个发髻是不是太松散了,你看左耳边还有散发呢……还有这条裙子,都穿了两年了……”
“哎呀小姐,您就别挑剔啦,老爷在外面等得急呢。”
阿蒻偷偷吐舌,谁让这条裙子是手边最近的一件呢?
勿喜于是乖乖闭嘴。不过别说,阿蒻虽然手脚快,却不莽,匆匆几笔就把勿喜的眉画好,唇点红,花锱斜斜插入发间,鬓角散发竟然也看不出扎眼了。阿蒻为自己的手艺深感满意,看了镜子里小人儿一张懵懂的脸,忍不住道:“小姐,你笑一笑。”
勿喜一愣,但还是听话地扯了下嘴角。
“啧啧,如此看来我们家小姐虽然相貌幼小,倒也不失风情呢。”阿蒻忍不住赞道,接着就眼看勿喜脸变得红扑扑。调笑的心思上来了,又补了一句:“阿蒻准保您呀,在这踏春会上相中一位好郎君。”
“阿蒻!”勿喜一下子羞红了脸,半嗔半怒道,提着裙摆从镜前起身,甩下侍女,小跑出门了。但没忘丢下一句,“快跟过来,爹爹一会儿真着急了。”
阿蒻忍不住掩唇,暗暗地笑。
其实,她不说,自家小姐心里也清楚,这踏春会挂着春日赏花野游的名号,其实就是各个达官贵人为家中适龄公子小姐寻婚配对象呢。
只是她不清楚,“喜儿小姐”虽不至于芳心暗许……但也有了憧憬之人了。
把胭脂放好,她也小跑跟了过去。
“小姐,您慢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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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翅翩飞,鸟雀鸣叫,入目一片葱绿,间或花枝点点。难怪世人皆道,“最好不过沐阳春”。从前勿喜困于闺阁,对这句话并无感触,但如今才感觉,这便是王城的春天了。
真美。
更美的是,她有想见的人呀。于是心里轻快,脚步也轻飘。
只是始终记着爹爹嘱咐的那句,“不准到处乱跑”,以及“谨言慎行”,并没跑出太远。可太多胭脂香混着华服,呛鼻又刺眼,她在阿蒻陪伴下与几位公子见过面,便有些失去了兴致。
但一心记挂的于将军……素闻他心性高傲,她也不好意思拜托父亲引见,身为女儿家,更是就连目光四处搜寻的小动作也得收敛,顿时觉得束手束脚,于是悄悄移步,一点点离开人群,这才能嗅到一路明媚的春光,心情终于有些畅快了起来。
却突然一阵欢呼,惊扰了她这小小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