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
剑芒是剑鞘的天；
剑鞘是剑芒的命。
他走上前，垂头，看着地上苟延残喘的人。
地上大概是这人的血，一点，一点，像落地的梅。青色的衣袍被撕裂，模样狼狈，瞳色清纯的眼里没有神采。
他还小，却已想到明日，众人在那个有权势的人的误导下，会怎样想这个活下来的剑鞘。
这人会怎么做？是屈辱的活下去，寻找渺茫的复仇机会，亦是自我了结，一了百了？
都不是——这人说，要他杀了他。
“剑鞘是剑芒的命……”他想了许久，憋出这么一句。
这人扯了扯嘴角，声音沙哑：“我没有剑芒。”
他又想了想，想起父亲。父亲曾抚摸他的发，温柔地说：“活下去，比死了好。”
他对这人说了一模一样的话，为了更可信，他尽量模仿了他父亲的语气。
“这样活下去，倒不如死去。”这人说着，不受控制地咳起来，英俊的侧颜愈发苍白。
寂静，他在缄默中犹豫。
“要不，您做我的剑鞘吧。”他轻声说。
这人咳着，断断续续地说：“毛没长齐，还想着要剑鞘？”
“我会很强大，很强大、很强大——像我父亲那样。”他说。
“会比那个山门主强大吗？”
“一定会。”
这人笑了，声音微弱：“那一定，替我杀了他。”
那是他杀的第一个人，绚烂美丽的剑气染着温热的血，有几滴溅到他脸上，他舔了一滴，是咸的。莫名的，他想哭。
一定是因为太咸了——他想。
他一开始很怕，怕那人痛，所以他不敢手软；后来，他埋葬他的尸体，也很怕，怕那人冷。空寂的山头，他不敢给那人立石碑，怕时候被误导的人回来掘他的墓。
第二天纷飞的谣言，他听了不少，有一些被父亲听了进去，他却没被惩罚。
剑芒是剑鞘的天，剑鞘是剑芒的命。
明明是剑鞘更重要啊！天可以塌，命不能丢。
他想着，耳边是夫子的教书声，窗外是明媚春光，烂漫地飞着斑斓的蝴蝶。
从这个窗户，可以望见那个山头。山头上，有一座没有碑的坟墓。春草青绿，开着不知名的碎花。
那里埋着他手下第一个亡魂，葬着他这一生都难以忘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