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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善与恶的彼岸》BY 弗里德里希 尼采
序奏
戈里欧斯不想死，他也不能死！
可是，左胸那个洞开的伤口足以让他流尽身上最后一滴血。五感尽失，他在虚无的世界里越飘越远，开始坠入宇宙的边缘，星光远去，只剩下吞噬万物的黑洞，马上，他的小宇宙也将消逝其中。
戈里欧斯并不怕死。只是，伴随他的死亡，一个远古存在的巨大秘密也将深埋地下。这是一个足以毁灭世界的秘密，即危险又紧急，必须加以阻止！
作为发现者，戈里欧斯务必立即赶回教皇厅，向教皇禀报。假如他做不到，所有人都要丧命！即使，女神和教皇也无能为力！想到此处，连神明都无所畏惧的他也不寒而栗起来。
“雅典娜啊，帮帮我，让我把讯息送回圣域去吧！”他燃尽仅存小宇宙呼喊。声音在黑暗中盘旋远去，最终消逝无踪。
戈里欧斯没有等来女神的回应，绝望让他加速滑向死亡，无尽的黑暗吞噬着他，迫使他沉入永恒的长眠。这时突然，有某种极细的声音闯入了死神封闭的空间，由远及近，逐渐变大，将他再次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那声音开始像是有节奏的鼓点，随后转成清晰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戈里欧斯惊觉，“——是谁！是谁在那里！快救我！”他发出最后的求救……

2
葬礼竞技作为古希腊传统丧葬礼仪被圣域保留至今，只有特别英勇的战士才能获此殊荣。葬礼当天，各位勇士自发参与，通过彼此竞技来纪念死者。获胜者可以获得教皇丰厚的奖赏。
戈里欧斯的葬礼竞技，最高奖励是南鱼座的白银圣衣。作为圣衣的附属品，是前代南鱼座圣斗士遗留下的一双学生——玛尼和我。圣衣大家无疑都想赢得，但是——，两个半生不熟的女人……大部分人会需要好好权衡一下利弊。
在男性占据绝大多数的圣域，女性算是稀有的异类。破格拥有了圣衣的女人，一般都比男人还要强大许多，没有人敢惹她们。但是女性圣斗士候补生就另当别论了，除了体能很难跟上圣斗士的训练强度，更难的是在“雄性动物”群居的狭缝中该如何生存。
幸运的是，我们遇到了戈里欧斯，他足够强大，在他的庇护下，没有谁敢欺负我们。他不仅保护我们，还教给我们圣斗士的本领，不过他也说：“能不能成为圣斗士不重要，重要的是学会如何保护自己，如何让自己能够在这世上活下去。”是啊，如果不是生活所迫，哪个女人会想在这里过活呢？——至少，我不是。
——也许，她是，我望向前面的玛尼。
玛尼长我两岁，是我的亲姐姐。除了年龄比我大，各个方面似乎也比我优秀。聪明的人加上十二分的努力，玛尼在女性候补生中也算佼佼者。也许，有一天，她真的能穿上圣衣。

玛尼带着我在一堆候补生的推搡中挤进了圆形竞技场，我收起思绪，看见场地里尘土飞扬，地面有几个崩裂的大坑，斗士之间的较量真是破坏力惊人！
一个身穿皮革甲胄的年轻战士带着阳光般的笑容，在竞技场内踱步。他看见我们，挥了挥手。玛尼也朝他挥手。——里昂，全圣域最有希望获得圣衣的年轻战士，从他脚边倒地不起的对手来看，南鱼座的争夺战他似乎已经胜券在握了。
玛尼对我笑了笑，“他也许会是我们接下来交的好运。”她小声说，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中。
我们朝观众席最中心的位置走去。作为本次葬礼竞技“奖励的一部分”，我们被特许坐在离教皇最近的位置。这位圣域最高的统帅，女神在人间的代理人对我们的姗姗来迟似乎不以为然。或者说，我们根本无从知晓他的心绪。他戴着骇人的头盔，脸孔隐藏在青铜面具之下，端坐在那高背石椅上，更像是一尊雕像而非活物。在他的面前放着南鱼座白银圣衣箱。我倒是察觉到当我们坐下来的时候，在教皇身边双手交抱，分腿跨立的艾俄洛斯用余光扫了我们一眼。
艾俄洛斯有着典型南欧人相貌，棕色的皮肤，灰蓝色眼眸，鼻梁又挺又直，一头自然卷的褐色短发上系着红色的发带。起风时，发带飘飞，给他原本英俊的相貌更添一笔潇洒的气质。
他是本次葬礼竞技的裁判，更有着圣域绝大多数人望尘莫及的头衔:射手座黄金圣斗士，十二神殿的守护人之一。传言，他是下任教皇的热门人选。
他一定拥有异常强大的力量，只是，我还无缘目睹。
“似乎没有什么悬念了，艾俄洛斯。”青铜面具下的人说，声音被赋予了金属的质感。
“是，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只是，还需雕琢。”艾俄洛斯的语气似乎对这次葬礼竞技的冠军并不是太满意。
“恩。不过，能让你看得上的人，在这圣域可不多。”
射手座没有再回话，他转身向教皇欠了欠身，下了一个台阶，然后环顾场内，大声问道：“还有人想挑战里昂吗？”
没有人出声，竞技场似乎变得比之前更安静了。
站在中心的战士很满意这个结果。他的嘴角勾起浅笑，举起一根手指，指向观众席——“胜利者”用目光挑衅场内所有人。
“慢着，艾俄洛斯！”突然，一个声音从我们头顶上方传来，在安静的竞技场内显得出奇响亮。大家不约而同朝出声的方向望去。
圆形竞技场最高处，背光的地方，一个黑色的人影正俯着身子，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我分明感到一道冷冽的目光扫过全场。
“让我来和这小子过过招！”下一个瞬间，黑影突然消失于视野之中。一道劲风从身边掠过，降落在竞技场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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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幻影箭？”场下的男人脸色一变，说了一个我没听过的词。
“虽然我不愿向同伴出手……不过，我也不能看着你向一个圣斗士后补使出那样的招数。”艾俄洛斯蹙眉道。
束缚男人的力量突然消失，他浑身一震，恢复了自由。
“居然被抓住了影子。”名叫迪斯马斯克的男人一边活动自己变得僵硬的手臂，一边不怀好意地回望看台上的艾俄洛斯。
不过，杀戮的火光在他眼里渐渐熄灭，最后，他垂下手，轻笑“好吧，就饶了他！”
在他对面，里昂终因体力不支，身体一软，向后倒去。一群医务兵连忙带着担架冲了过去。
“他是巨蟹座的黄金圣斗士！”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人群再次开了锅。
“为什么黄金战士会出现在葬礼竞技场上？”
“为什么在圣域从未见过他？”
…………
还是玛尼反应快，她迅速走到教皇跟前，跪在地上说道，“如果他是黄金圣斗士，他就没有资格获得南鱼座的圣衣，圣衣还是里昂的。”
教皇没有回话。他身旁的艾俄洛斯扬了扬下巴。
“他怎么样？”他问场内正在治疗的人。
蹲在里昂身边的医务兵表情凝重，摇了摇头，“伤得很重，即便好了，也不可能再穿上圣衣。”
“他这种水平，也配不上圣斗士的称号吧？”名为迪斯马斯克的男人耸耸肩。
我为里昂的结局感到无比痛惜，更为巨蟹座的冷血感到愤怒！
他的肆意妄为不仅阻断了里昂的斗士之梦，还玷污了吾师戈里欧斯的葬礼，简直不可原谅！
“倚强凌弱，你又配得上黄金圣斗士之名吗！”我竟脱口而出，全然忘记了我和他之间悬殊的地位。
这回，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我，大部分人选择沉默，但是也有些为我叫好的。
迪斯马斯克也第一次注意到了我，他那阴狠的目光射来，让我浑身难受。接下来，他要对我做什么？
——还好，有人给我解了围。
“迪斯，许久不回。你的见面礼我收到了。”我回头，身后像雕像一般的人居然站起来了。
“切，我只是没想到他这么不抗打。”巨蟹座的目光越过我，看向教皇。
“先不提你出手太重的事。但是，你知道葬礼竞技的规矩，既然原本的赢家被你打败了，你就得承担赢家的责任。”
迪斯马斯克瞟了一眼放在石台上的南鱼座圣衣箱，满是不屑，“白银圣衣于我何用？”
“圣衣你可以不要，但是，南鱼座就交给你练成吧。”教皇说得漫不经心，然后抬手指着我和玛尼，“戈里欧斯有两位学生，她们之中将会有一人成为未来的南鱼座圣斗士。”
我和玛尼面面相觑，早就想到了这个最坏的结果，没想到的是，教皇会亲口提议！
“开玩笑！我迪斯马斯克没有兴趣带什么学生。”教皇的话似乎让巨蟹座也倍感意外，然后，他眯起眼打量我们，“——还是女人，这么瘦！戈里欧斯是不是没让你们吃饱饭呀。”
他竟拿刚刚离世之人开玩笑，我感到一阵恶心，他根本不配提他的名字！我攥紧拳头，气得浑身发抖。
衣料垂落，一只手掌轻轻落在我肩头，令人安心的小宇宙传来，接着，教皇宽大的法袍从我身旁经过，“葬礼竞技的规则千百年都是这样，不会因为你是黄金圣斗士就改变。你如果不想成为南鱼座的老师，那就认输吧，将胜利让给倒在你脚下的人。”
教皇缓步走下竞技场，来到巨蟹座的面前。
迪斯马斯克的脸在抽搐，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怎么可能向一个连圣斗士资格都没有的人认输！”刚才的提议，显然戳伤了他身为黄金圣斗士的自尊，如果不是因为对面站着的是位高权重的教皇，恐怕，他就要动手了！
巨蟹座和教皇的青铜面具对视良久，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教皇，你的手腕还是一日既往地高明呢。“他喃喃道，“既然已经没有选择余地，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不过，我要带她们回西西里，——而且，我也不保证她们能够活着回来。”他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斜眼看了看我和玛尼。
“你既然接受了这项任务，假如未能教授出南鱼座的圣斗士，也只能证明你的无能。”教皇的声音不怒自威。
巨蟹座一愣，突然大笑起来，“老头儿，整个圣域我就服你！”
然后，他大手一挥，招呼我和玛尼，“你们两个丫头，还不速速下来，拜见本大爷！”
这个从头到脚都让我厌恶的人，难道真的要成为我的老师？我呆在原地，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不要，坚决不要！我绝不向这种人下跪！”心里有个声音在大喊。
我飞奔下台阶，想着最后的转圜机会。
我跪倒下来，但并非向巨蟹座，而是向教皇，“尼珂不要这样的人当老师！而且，吾师死因尚未查明，我们不能离开圣域！恳请教皇大人重新裁决！”
“轮得到你们选吗？”两根手指粗暴地捏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头，迪斯马斯克那张令人厌恶的脸离我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充满恶意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强压住胆怯的情绪，睁大眼与他对视。
“戈里欧斯的事，教皇厅会继续调查。——知道你们现在很悲伤，所以换换环境也许有好处。”教皇淡淡道。
“——艾俄洛斯大人！”我挣开迪斯马斯克的手，以祈求的目光望向的射手座黄金圣斗士，他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艾俄洛斯的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同情和不忍，他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出声。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肯帮我们说一句话！——也是，谁也犯不着冒着忤逆教皇的罪名为我们求情。
我眼前出现一个身影，玛尼跪了下来向我微微摇头。
多说无益，她的眼睛仿佛在说。
可是——如果现在放弃，我们就真的要跟着那个人远走西西里了！
“回去再商量。”她在我耳边小声说。
“就这么定了。”教皇转身，法袍飘摆，“一年之后，仍是这个竞技场，你的两个学生将角逐南鱼座的圣衣。”说完，他朝竞技场出口走去。

5
风在耳边呼啸，四周的物体揉成了光怪陆离的连绵线条，我在加
速下坠，奇怪的是，心却出奇平静。
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闪回：毫无生气的玛尼、狰狞的巨蟹座、
石台上的南鱼座圣衣箱、慰灵地肆意滋长的野草、戈里欧斯手中的白玫瑰、小屋窗台上的雏菊、烈日下的圣斗士训练场、福利院褪了色的绿墙，还有……撒加忧郁深邃的眼睛……统统在离我远去，这就是死亡的征兆吗？我想起戈里欧斯的话：如果死亡来临，就欣然接受它！他说的没错，虽然我生得懦弱，至少还有勇气面对死亡！
我缓缓闭上眼睛……
我想我是死了。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听到了水声。死人的第一站就是冥河，所以我应该已经来到了冥界。我寻声走去，四周混黑一片，阿格隆河的水亦是黑色的，只有河水荡漾的波纹闪动着惨白的光，传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在水中漂浮起来，除了摆渡人的冥船。
我在岸边徘徊，像所有亡灵一样等待渡我过河的人出现。果然，远处有了划桨的声音，一条黑色的船朝我驶来。船上站着一个带兜帽的男人。虽然看不清相貌，但是下颌的轮廓和整体身材却很像戈里欧斯。
“你是戈里欧斯吗？”我急切地问道。
兜帽人将头罩摘下来，露出我所熟悉的银发和面庞，果然是他！
“没想到来接我的人就是你。”我热泪盈眶。
可是戈里欧斯把船停在河心，不再前进。
“尼珂，你必须回去！”他冷冷地说。
他的态度给人极远的疏离感。难道他不希望见到我？“但是我已经死了，你说的如果死，也要欣然接受！”
“不，你并没有死。勇敢地活，比死更有意义！”
“死了，我就可以来陪你！怎么没有意义！”我固执地辩驳。
戈里欧斯打破了伪装地严肃，哈哈笑起来。
这才是我认识的老师，直爽豪迈，总给人带来正能量。看着他笑，我也不禁破涕而笑。
“傻孩子，我不需要你陪！”笑过之后，他转而低下头，像是刻意回避什么，“听为师的话，快走吧。”
“可是……好不容易……”我不甘心，至少让我好好看看他，与他多说几句话。
“不必叹息，尼珂，我们终将再见。只是，现在地上的人更需要你，所以你必须活着。”戈里欧斯微笑，伸手指向天空，“跟着身后的南鱼座走，我的小宇宙会指引你！记得，不要再轻言放弃了！”
我转头仰望，发现天空辽远，缀满星辰。我所站的地面亦变得坚硬光滑，像面镜子。在这里，天地辉映，星光无限，让我有置身宇宙的错觉。我很快认出了南鱼座，还有南鱼座的主星，那颗星是全天最亮的星星之一，四周的星星都因她发出的光芒黯然失色。
——只是，我再回头，戈里欧斯、渡船和冥河都已消失无踪。“我们终将再见！”我在心里默默告别，收起悲伤，遵循他的指引，向那颗星奔去。
我离星星越近，她的光芒就越强，整个世界在渐渐变亮，很快，她变得像太阳一样巨大，我的眼里溢满白光，白光过后，一线狭长的蓝天映入眼帘……
视觉恢复后，意识也开始逐渐复苏，我终于发现自己正躺在满是荆棘的萨尔特雷斯谷底，天已经亮了，看上去现在正值晌午，我的嘴唇干得就像开裂的树皮，喉咙也在冒火。
我试着动了动脚，几个黑影从脚下腾空而起，是渡鸦！我吓得连忙缩腿。想必这些大鸟以为我死了，正准备啃食我的尸体。
我来不及想下去，头脑被一阵剧烈的疼痛占据，只得大口呼吸，——可是每次呼吸，带来的是更为剧烈的疼。
我不敢再动，呼吸那么疼，应该是胸骨骨折或者断裂了，我转动眼珠，发现了另一件可怕的事，一截至少两指粗的树枝斜插在我的左肩上，锋利的断面粘着已经干涸的血液。我伸出右手想把树枝拔出来，又是一阵锥心刻骨的痛！手疼得使不上劲，只得垂下来。
该怎么办？疼痛可能导致我再度昏迷，那几只渡鸦也在天上虎视眈眈，如果不想办法赶紧离开这里，还是死路一条！
牙一咬，我艰难地站起来，伴随自己的骨头发出“卡，卡，卡”可怕的响声。疼痛像玻璃破碎一般在全身蔓延，淤血从胸腔里挤出来，满嘴都是浓郁的血腥味。——但是，比想象的容易。
我仰头，发现稍高的岩壁上生着一株植物。它的树冠缺了一块，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到了。
——应该是我。
只有它作为缓冲，我才能有幸活下来。可是，也是它在我身上留下了这么大一个伤口。我瞥一眼贯穿在左肩下的那节断枝。目前的状况不准许我贸然拔出来，于是，我以手为刀，将树枝劈短了些，这样，起码不妨碍我运动。
有什么东西落在我的头顶和脸上，一点、两点、凉凉的。居然下雨了！
深秋时节，希腊全境想要求得一滴雨简直比女神二百三十八年转生一次都难！我是幸运的，如果没法补水，我亦要死。
我抬起头，张开嘴，让雨水落入口中。
接下来，只剩下最棘手的一个问题，——如何爬上这万丈绝壁？
悬崖的顶部，必须把脖子向后使劲弯才能勉强看到，爬上这么高的地方对于昨晚体力不支的我尚且感到困难，更别提现在偏体鳞伤的我了。可是，这也是目前脱离死亡的唯一途径，只能寄希望于创造奇迹了！
如果从来路那边爬，相对距离会短一点，我一边想，一边蹒跚地走到对面。摸了墙壁后，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这面墙体土质酥松，攀爬到中途也许会有危险，加上雨势也越来越大，过一会儿，土质会比现在还软。
只有一条路可走了，那就是攀爬更高的萨尔特雷斯的那一面。那面悬崖虽高，但低处有一截爬满了植物，爬起来应该省力一点。
经过与巨蟹座一番厮杀，再从悬崖上掉下来，我早已衣衫褴褛，不过现在没有时间顾及自己的仪表了，我从衣服上又撕下一条布料，加固左肩，待会需要长期使用手臂的力量，那个贯穿伤必须束紧，不能让它继续裂开。
我走到墙边，伴着巨疼深呼吸，然后一跃攀上布满植物的墙体。左肩一阵钝疼，我咬住牙，伸手再向上……
雅典娜啊！请保佑我！我默默祈祷。
爬过植物那段，天已经黑了下来。涯顶离我依然十分遥远。更糟糕的是，伴着电闪雷鸣，先前的小雨变成了瓢泼大雨。我被浇得透湿，谷底的风一阵阵窜上来，只觉寒冷刺骨。——倒也减轻了身体的疼痛。
我开始爬岩石的墙体。雨水的冲刷让岩石变得又湿又滑，即使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也免不了抓空。我在滑落和攀爬之间周而复始，速度慢下来，指甲撇断、膝盖磨破、双手血肉模糊。
可是，我不能停。我深知一旦停下将无法再次启动这半死不活的身体。
虽然缓慢，在求生的本能和强大的意志支配下，我依然在接近着那个终点，眼看就要够着悬崖的边缘了。
可是雨声、风声渐远，痛苦、疲劳也归于麻木。我的五感变得迟钝起来，眼看着那座黑漆漆的涯顶近在咫尺，双手却抖得没法伸出去。我知道，一旦放手我就会再次摔落谷底。
到了这种地步，难道要放弃吗？这可是戈里欧斯从死亡的边缘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一条命啊！我想哭，竟连哭的力气也没有。
“手给我！”模糊的意识中隐约好像有人在遥远的地方喊话。
又是死亡错觉吗？
“把手给我！”声音再度响起，这次我听得真切！低沉有力的男声，在雷雨之外，清晰可辩。
我抬头，看见一只张开的大手。
“别怕，我会抓住你的！”男人继续说。
我终于发现那声音并非从耳朵传来，而是直接在与我的意识对话。
我憋足最后一口气，向他伸出手去……在同时，另一只手从岩石上滑落下去，我害怕地闭上眼睛。
伸出的手腕突然一紧，上面的人抓住了我。我挂在绝壁上飘荡，下一个瞬间已经被拉上涯顶。
救我的人高估了我的体力，以为我能自己站稳，可是我已浑身瘫软，倒在他身上。
他从身后搂住我，拨开贴在我额前湿漉漉的头发，又用拇指擦去了我脸上的泥泞。
“又是你？尼珂。”他惊异的语气里似乎带着自问。
我的眼皮在微微颤抖，只模模糊糊看见撒加大人那张雨水淋湿的俊颜。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也没有力气去思考，只是用沾满鲜血的手死死抱住他，如同想留住这黑夜里唯一的曙光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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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向死而生 完结！谢谢 路西lucy 上色的尼珂

第三章 分道扬镳
1
天空没有星月，更看不见太阳。只有团团黑云涌动，一道闪电在云层后面扯出猩红的口子。
除了闪电，还有火光。地平线上一抹彤红，整个世界刮着旋风，火借风势，不断高涨，连上空中乌黑的云层。
滚烫的风舔舐我的脚踝，我发现自己正站在悬崖边上。脚下影影幢幢。仔细辨认，不由毛骨悚然：悬崖下是成千上万层层堆叠的尸体，人似乎已经全部死透，没有呻吟，没有挣扎，凝固成一座黑色的尸山。唯一在动的是一面斜插在地的战旗，旗帜已快被燃烧殆尽，带着火星在风里翻飞，很快就碎成一片一片，四散风中。有一片残骸飘上悬崖，掠过我眼前，在余烬中慢慢卷曲，变得焦黑，化作飞灰。
远处，一个盔甲蹭亮的人影朝我走来，火光掩映了圣衣本来的色泽，光影在她脸上跳动，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向我伸出手，“我兑现了诺言，战至一兵一卒。”她的语气没有悲伤却充满庄严。
“是的，战至一兵一卒。”我说，把手放在她手里。
“你该走了，——去他那儿。”这次她的话里生了些伤感。
我埋首在她肩头，“不，我依然站在你这边。”
“你无需这样。你从不从属于我。”
“还有办法。”我的声音如同紧贴脸颊的她的圣衣那般清冷。
“不，你不能！”她捧起我的脸，火光下，我看见她紫色眼眸中闪烁的不舍。
“我能。”我告诉她。
她长久地注视我，直到发现不可能再拿什么说服我。
“你走，我留下！”我霸道地搂住她的脖子，肆意吻上她的嘴唇。
无需多言，这是最后的诀别，她亦热烈回应。我们唇舌交缠，在这个炼狱般的世界里。
激吻给了我饱满的勇气。末了，我推开她，走到悬崖边上。
“不——”她声嘶力竭，伸出双手想阻止我。
我示意她站在原地不要过来，然后，举起手中的匕首刺向自己的喉咙。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动脉和骨头断裂的声音，滚热的鲜血从我颈间涌出，淋湿了胸前的衣襟，滴落在地。
“记住！这不是终结，我的意志永远与你同在！”我高喊，嘴里喷出鲜血。
声音戛然而止，天地倒转，我的头重重摔落在岩石地面上，眼睛里，天空已被点燃，一个胸前被鲜血染黑的无头女人背着光耸立在我面前。
“啊！”我尖叫着坐起来，下意识地抱住脑袋。
谢天谢地！我的头还在我的肩膀上。
只是一个噩梦而已。我告诉自己，只是梦里的情景比亲身经历都要刻骨铭心。——还有，当我人头落地之前，我吻了一个女人，真是奇怪又真实的体验，我不知道自己竟有这样的嗜好，脸上不禁微微发烫。
调整好呼吸，视线慢慢对焦清楚自己缠满绷带的双手。已经有人为我精心包扎过了，这才想起在萨尔特雷斯的狼狈经历。
是他！是撒加救了我。那么，这里是——
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坐在一张干净整洁的床上，床头的窗户大开着，窗外能看见对面楼房的窗户，窗台上架着竹篙，白色的床单晾在上面，在和煦的晨光里微微飘摆。街道上传来小孩子们玩耍追逐的声音。
不是圣域，我猜想。当然不是，如果我在圣域，作为逃兵早就该被收押起来，而不是这样舒舒服服躺在床上。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上楼声，房门被推开，一个女人出现在门后面。
看见我坐在床上，她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你终于醒了。就在刚才，我都以为你可能醒不来了。”
她快步上前，麻利地拿起我身后的枕头掸了掸，然后又重新塞回我和床头之前。
“先靠一靠。”她扶我靠在枕头上，回身去取桌子上的水壶，拿起玻璃杯向里倒水。
“你要是醒不来，我都没法跟他交代。”她有些怨气地说。
“他……是撒加大人吗？”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可以在她的只言片语间如此敏锐地捕捉到他的信息，不过，我突然发现这样或许不太礼貌，于是又问，“请问您是哪位呢？”
“我吗？”她把水杯递给我，“我是苏露，撒加是我的朋友。”
撒加的朋友……我开始认真打量起她来，淡紫色披肩的直发，机敏又不乏妩媚的大眼睛，睫毛长得像一面小扇子，活脱脱的大美女。看她做事那样雷厉风行，脸颊还带着点婴儿肥，应该不会比我年长多少。
“水。”她笑着，用胳膊轻碰了我一下。
我这才想起接过水杯。也许是体力尚未回复，双手不仅没拿稳杯子，还开始乱抖起来。
“苏露，我想她也许需要一杯热牛奶。”门口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我们两个都转头望去，一个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是撒加，他这次未着黄金圣衣，但那头海蓝色飞扬的乱发还是很好辨认。
“这个主意不错。”苏露打了个响指，拿回我的杯子，“请你稍等一下。”她起身，快速走出房间，楼道里传来急速下楼的声音。
房间里突然只剩下沉默的两个人，气氛有些尴尬。我低下头不敢看撒加。此刻，我的心就像做了错事等待坦白的小孩那样忐忑。那天晚上被他救起后的事已印象模糊，只记得自己被一个温润的小宇宙包围，很快就睡着了。
我现在该对他说些什么？是感谢他，还是为那晚骗他而道歉？又或者向他坦白逃跑的罪行？如果想让他了解事情的全貌也许需要从戈里欧斯的葬礼竞技说起，不过我还是决定首先说明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萨尔特雷斯。
“我……”
“等一下再解释吧。”我一开口就被撒加打断了，“我是说，等你先吃些东西。”他轻言细语解释，然后，走到窗前，闲适地倚在窗台上，视线开始在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间游移。
他的注意力不在我身上，倒给了我认真审视他的机会。他穿着一身米白色衣衫，衣服质地虽算不上细腻，但在领口和肩头绣着的与他发色相同的海浪型纹路则很精美。
衣服的款式很复古，也许早在迈锡尼时代就于希腊各城邦间流行过。这种衣服无袖、领口开得很大、能够展露男性结实的肩膀。前襟大开，下端至腰部则是由绳索穿插锁紧。
下半身是简单的裹裙款式，腰带扎地很随意。脚下穿的倒是圣域统一配置的皮质绑带凉鞋。这身衣服上半部宽松，下半部紧束，完美地展现男性倒三角的体型，在简洁内敛的设计中又透出浓浓的狂放，倒是很衬撒加的个人气质。——不过总觉得还是少了点什么，——也许是他那空空荡荡的脖子。
如果带上一个漂亮的吊坠什么的会更好看，我想。
我太过专注的视线，终于引起了对方的不适。撒加的目光从窗外撤回来。我心虚地撇过脸，转而关注起自己的双手来。
“叮呤呤，牛奶来了！”苏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松了一口气。“还有烤面包！”她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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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加常服参考《特洛伊》阿格硫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