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乍暖还寒，春暖花开之时，若无几树桃红点缀，便仿佛东风未临，春日不至一般。冬日严寒，只想躲在寝殿中，守着火盆度日，恨不能将厚厚的袄都裹在身上，一动不动。眼下冰雪消融，天气正好，若不出门走走，未免辜负大好春光。论赏桃，自然要来这启祥宫。】

【虽则春日里是百花齐放的，早有迎春，晚有玉兰，偏偏这桃花最应景，似乎唯有瞧见一树桃夭，才教人觉着春天当真来了。启祥宫多植桃树，这时节便最是热闹。红似火，粉似霞，白似雪，偶有风过，枝条摇曳生姿，乃是极娇艳的美人。闲步其中，正与柳儿品评哪株开得最盛，隐约间传来一阙小曲，不由道。】
怎地有人唱歌？莫不是这桃花成了精？

【循声而去，转过几株桃树，就见一人近前请安。细观眉目，几分熟稔，沉吟回想间，柳儿在耳畔轻言，原是先前端阳日宫宴时，于养性斋见过的熙贵妃身边的宫女。微微颔首，抬手轻摆，示意她起身。】
起来吧。方才那一曲小调是你唱的？轻灵恬淡，应和着满园桃夭，别有风情。
【手中团扇轻摇，双面柳叶翠嫩，倒是万红丛中一点绿了。】

幼时学的……是家乡的曲调吗？不知你家在何处，只听曲子我却是没听出来。
【论起地方上的小曲，我也是会的。生于扬州，长于扬州，扬州清曲再熟不过。闺中时，扬州城的官眷都晓得泰州知州家的姑娘有一把好嗓子。只是唱曲这等事有失身份，因而从不显露人前，除非平日来往密切的亲近好友，否则可没有这个耳福。】

江南……难怪，瞧你像北地女子，却又带着南边的玲珑小巧，竟是这个缘故。倒不知你娘是江南何地的？自我二年时从扬州入京参选，得中入宫，这二十多年，听见地道江南曲调的时候可是不多。听你一曲，蓦地有些想家了。
【轻移玉步，沿着石径随意行走。示意她跟上前来，一面观望桃花繁盛，一面细说乡音乡情。】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杭州，可是同苏州比肩，俗语中，天堂一样的地方，才能养出你娘那般钟灵毓秀的人。
【满洲八旗自关外的白山黑水间来，多豪爽阔朗。立国已久，渐渐也爱上南方风物，喜那烟雨朦胧的温柔。多少官员外放至南边，家眷随行，养得如同江南的娇小姐一般。】
只是你阿玛早逝，你又进宫来，唯余你娘在家，也是不易。

还有个弟弟啊……那总算有了后。现下虽辛苦些，来***弟长成，成家立业，你娘便苦尽甘来，你们母女一辈子都有依靠了。
【他们满洲八旗教养女儿同我们汉人不同，是不拘在深闺里的。然而纵是如此，家中若没有男人支撑，亦是不行。连口粮都领不得，孤儿寡母，如何度日？】
你如今在宫中，怕也是惦记着家里吧。

我少时也读过几日书，曾听见一句话，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说的便是纵然出身不好，将来未必不能出息。你弟弟若能用功苦读，考得功名，可不是条好出路？
【因有朝廷分给的饷银饷米，旗人就算闲散在家也不会饿死，更兼弓马旧俗，去科考的少。可若不拘那点子禄米，想要飞黄腾达，总是个法子。】

一家子，原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相互帮扶是应该的。只你尽顾着娘亲弟弟，可为自己想过？我瞧你年岁不算大，若等年满出宫，怕还要挨上好几年呢。
【这是大清先祖定下的恩典，宫女年满二十五便可出宫自行婚嫁，不再如前朝一般在服侍至死，教人有个盼头。闻言只笑道。】
并无何事。念着这里桃花开得好，过来看看。

十年……还真是很长远。变数颇多，不可预计。不过你若服侍得力，讨主子喜欢，说不准给你指门好亲事，便不必这般苦等了。要是嫁个侍卫，将来再有人提拔，说不准几年就发迹了。
【宫女虽地位低下，可也是八旗子弟。她这样近身侍奉的大宫女，主子通常很是照顾，不到年限便嫁人出宫也是有的。】
做粥？桃花还能做粥？倒是有些新鲜。

我亦知晓这花是可以入食入茶的，只平日皆是下边做好了呈上来，尝过就算，并不知是怎样的做法。且别的花食见得多，桃花……倒是少见。上回听你说是给熙贵妃泡了玫瑰茶，那桃花呢？也能入茶吗？你可会做？
【如今宫中虽风云变幻，却不及我这等无足轻重之人，无论如何，总要度日，衣食住行上的心思便少不了。】

味甘……偏苦……还有酸味……这却有趣。往日闻着花是香的，吃着蜜是甜的，便觉花瓣亦应香甜，不想竟是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倒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瞧着何其娇艳，也有不是味的。
【虽说君子远庖厨，厨房是女人的地方，然则官宦人家的小姐，不必亲自下厨，不懂也是有的。】
桃花……是什么味？苦还是甜？我只晓得蜜桃是顶甜的。

哦？
【眸光落在她呈至面前的花篮中，尽是方才采摘的新鲜花朵，嫩得仿佛一碰便会蹦出些许汁液来。并非从未吃过桃花做的吃食，只从前吃的那些不过添加几瓣作为点缀，尝不出半点味道。此刻鲜花摆在眼前，不免跃跃欲试。葱指拈一朵在手，先噙花瓣，果然如同嚼蜡，毫无味道，再碰花蕊，稍有酸涩，不由笑道。】
当真如此。想我此生，生食花朵，这却是头一回了。

【从未有过生食花瓣的经历，宫中也不会有这样的菜肴，虽然味道并不如何鲜美，却也算新奇。柳儿随侍在侧，瞧见此景，也想尝个新鲜。示意她去拿一朵，眼见她嚼着嚼着面上变得扭曲，想来不惯这味道，不禁轻笑起来。】
桃花泪是什么东西？从前倒也见过，却不知还有如此功用。
【行至近旁，见她手指处，正是那凝结成团，如泪珠一般晶莹剔透的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