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薨逝，坤宁空置。素日须得早起前往问安，眼下再无阖宫觐见。只这景况乃是一时，还是一世，谁也不知。万岁至此已立过两位皇后，一位被废，一位仙去。国不可一日无君，但后宫未必不可一日无主。是否再立继后，众人心中难免揣测。不必请安，用过早膳便闲了下来，打会子络子，瞧着外头天色好，唤柳儿来侍奉出行，往宁寿宫去逛一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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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阵儿慧音往我这边作客时，与我提起过与莞信妃路遇嘴碎宫人的事情，又问我此番作为是否是对的。即便入宫多年，她有的时候仍然还是在做那个刚入宫的贵人表妹，来问我这对不对，那对不对。彼时我叹了口气说，应当是无错的，嘴碎便嘴碎，可是少造分杀业便罢了。不久以后，就听到消息，中宫去了。]
[这日也正是无事，往宁寿宫去，慧音倒是说还想在永和宫呆一呆。她近来身子不好，总是嗜睡，我也就由着她去了。才走没几步，就看见远处的莞信妃，我便打了个招呼：]
莞信妃。

【东边这一排宫殿离宁寿宫近些，论理应常来散步赏景，然则仍旧去御花园多些。许是因御花园热闹，多有人往，宁寿宫从前为太妃承居之所，更清幽些。年轻时不曾思虑过这些事，而今眼看中宫薨逝，忽而想到生死一事，实不由人，未免感慨。闲步时听得人唤，见人来福身作礼。】
见过玫皇贵妃。原以为宁寿宫少人，不想与皇贵妃走到一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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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其免礼，宁寿宫幽静，我这段日子虽则不忙，可也不空，琳姐姐与慧音的身子都不太好，两边照顾着自然也是该的。是以也不像年轻时一样如此喜欢热热闹闹，而是往幽静的地方来走——不想碰到了信妃。早年勤妃事，是她告知我害了谦妃的人，虽然交情算不得深，可毕竟是她给了我个引子。]
是啊，本宫也没有想到和信妃碰到了一起。是本宫与信妃的缘分，既然碰到了，就一起走走吧。

好，娘娘先请。
【拥她沿石径闲步，她在前，我落后，礼数周全。与玫皇贵妃来往不多，唯当年勤妃暗害谦妃小产，被我瞧出些蛛丝马迹，告知与她，终查明真相，将勤妃绳之以法，乃是为数不多的交集，因而今日才能说得上话。】
臣妾一直承居延禧宫，按说离宁寿宫近些，却来得不多。今日仔细再瞧，又与往日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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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后宫的人数一点一点少下去，又多是明哲保身之人，竟然隐约有一些死气沉沉的味道。这可不好，我想，所以我反而越发愿意和以前不那么熟络的人说说话，走一走，得一份交情，来驱除这股我没法命名的味道。她让我先请，于是我往前走着，先同莞信妃慢慢闲话：]
嗯？——又是哪些不同，你倒是说说看，本宫其实还没有注意呢。

这宁寿宫曾是太妃居所。初入宫时，尚且年轻，对来日总是抱有期盼的，自然不爱来这……垂暮之地。及至而今，二十多年熬下来，送走多少人，竟有些犹豫，到底是红颜薄命，早登极乐好，还是在这幽静之所待到油尽灯枯的好。
【搭着柳儿手臂，仔细避开脚下凹凸不平的鹅卵石。曲径狭窄，如羊肠小道，通向陌生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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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代的太妃，当初陛下登基的时候就不留几个了。后来，也是凋零的凋零，至如今并无太妃供养。想想自己的将来，如果做了太妃——罢了，又有什么说的，能不能到那时候还是一回事呢。细细听着莞信妃这么说来，这样想着，一边随口应了她的话道：]
莞信妃要这般想，许多人都不在了，你还平平稳稳地在这边，自然是有自己的福气。何况，本宫总想着，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着，就挺好的。

是了。臣妾见宫中人愈发的少，宫室也渐渐空出来，不免有些胡思乱想，让娘娘见笑了。
【应是中宫薨逝，教我的思绪烦乱。虽则此事与我并无多大干系，我既无甚情思伤感，又不必协理宫务，不过按着规矩服丧哭灵守孝，待国丧过去，又同从前一般。然而周遭的忙乱，总是叫人不得平静。】
佛家戒贪，万事当知足常乐，可见还是有些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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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怎么说呢？原也不比本宫小太多的，相比后头的人，都是宫里的老人了。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寻常，本宫有时也总有胡思乱想的念头，不过和人说说话，也能排解了。如果莞信妃想，可以同本宫这里来说说话。
[如今宫里嫔妃一天比一天少，中宫又无主，纵使要立新后，亦是遥遥无期。何况，如果要立——立谁呢？我并不那么关心这件事，然而，让人胡思乱想，也是有的。]
你能悟到这点，可见也是有造化。走吧——咱们一边走，一边回去。
[便说着话，往远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