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彼时
文 / 消失宾妮
是多年以后你的信。电子信笺。字句在网络在电脑里只是数据，他们在这个世界脉络里轻易抵达我处。不像彼时。那时你将写好的信叠好，再交由与你同一个院子里的、和我同校的友人专递给我。那时我们很小，鲜少有零花钱，总是想各式各样的方法传递信件。你给我多少信我都留着。有七次、七封，我总是忘记回。记起来已经过了好久，我又打电话给你道歉。你原谅我。我们聊了很多。但挂下电话我又忘记回信。
我们那时总是这样子，欢欢喜喜忧忧愁愁，转身忧伤就离去。
现在你的信投递过来，我收到，在网络里颠簸不过零点几秒。我看见你彩色的字体才想起多年前你写信时五颜六色的笔。你当初问我爱恋，此刻你却不问。我们的话题再而辗转。
从学习至将来，由理想到现实。
我说我想起你的母亲，想起我羡慕你英文过人央求你母亲为我补习，而后又没有性子继续，于是总假装家中有事而不去。这些事过去好多年，我对你笑谈，我有时候会想起那个时候的我们，我猜测你母亲一定认定了你的死党是一个专门逃学的坏小孩。
你回信。原来一切并不是。
我总以为你母亲是为严厉的老师，但你说她只是可爱的小妇人。会因为看见可爱的发饰而拼命想给你买下。发饰要十二元，你母亲只带了十一元。于是她一面不放弃这些小女孩才喜欢的小东西，一面央求店主留给你们一块钱坐公车回家。
你说罢，在信尾温和地笑。
你温和地笑。不似彼时。那时我们放学后要立刻回家，但在学校两端，不同方向。于是我们为了那一点点的聊天时间，骑着车送彼此一截，绕一个圈在下一个路口再讲分离。今日是你。明日是我。我的记忆里你送我总是多一点。你总是像个男孩子。你也说，你如果是男孩子你就一直保护我。但你是女孩子。我最可爱的女孩子。
我算了算，我们未见面十年，相识有十多年。数字不确切。可能更远。
你说你经常梦见我，梦见在我家和我一起玩。梦见从我家出来，然后知道时间已晚，然后拼命踩着脚踏车往家里赶。从我家出来是一条小道。上坡。你说你总是梦见那个上坡。旁边是菜场。树叶和拥挤的人。你踩着车往家里赶。你问我，可为什么要记得这个场景，你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依稀记得我在你家楼下丢了一辆车。我梦见你家的楼道。很久以后路过你家的附近，我还能准确的分辨出你带我走的那条小道。我记得你家在哪一栋。却记不得门牌号。我只能依着触觉在门栏前走，左转，第二栋楼。再往上走。你家进去先是一个小走廊。厨房在左边。右边是你的卧室。你拉着我在那里讲过秘密。
我只记得这些。
数字什么的、楼层什么、我都不记得。
我记得的只有记忆里因为走过千万遍而不能再忘记的条件反射。就像是你我之间这么这么长的感情。时间过去了十多年，我们从十一二岁的小孩子长成二十一二岁的人。我们联络的媒介由南韩信纸到此刻的电子信笺。
物非人是。但你我都庆幸，我们还是我们。

时间标签
文 / 消失宾妮
我亦没有办法。真的。我知道我所说无人倾听，因而我也不知道与谁说。
不久前，我收到那张我们都以为丢失了的明信片。你的字密密麻麻地挤在边缝之中。你从来没有问过我真实姓名，你次次只写上Losebinne。信儿绕过圈、涉过水，走过远路。但庆幸没有丢失。你只认为我是Losebinne。我们凭此相认。
每天独自回家，走在二环桥上，看着身边自己刚刚下的那辆公车从旁侧驶过。空空的车。自己也空空。车与人齐行。每天都这样走。看脚下二环有多拥挤，眼前的大厦有多晃眼。在报刊宣传栏前停一停，看几处新闻。大象因为饥饿杀了它的主人，于是人们决定猎杀他。为着不让他伤害别人。某些新话剧在上海或北京上演，演员名单很熟悉。以及萧伯纳一九三几年在中国的新闻。一九三几年？真是一九三几年。我错觉自己仍旧在一九三几年。报刊栏的新闻如果持续贴着一九三几年的过往，那我又如何分辨自己在二零零七年。
你知道吗。时间只是物理的标签。而我们则是陈列在时间博物馆里的某处记忆。一九八六可能是属于我的标签。然而直至二零零七也一样寻得见我的身影。而属于你我的共同标签，也许是二零零七呢。可我惦记地却是二零零二年。十六岁。也许再晚一点。十七岁或者十八岁。莫名其妙的小不点时刻，某些在这标签下共同存在的人物。二零零二年我遇见的人，我们共同的那枚时间标签，至零七年的标签就这样丧失了与你共享的功用。
我已经卑微至要依靠这标签来寻回他。
我零二年遇见的少年。
有时我觉我一无所有。有时又觉得我什么都已拥有。时常都觉得一切都不那么不真切。我的时间不知遗至何处，总觉昨日我还穿着深蓝色脏脏的高中校服。那被洗得无比粗糙的触感仍在，可今日我着一件大白T恤、随便自抽屉里翻出的牛仔裙，穿双踩得“登登登”响的鞋走在北京的小路上。身旁的世界是一扇扇透明窗，偶尔的角度看见自己臃肿的身形。
浮夸的生活撞上干涩的回忆。
而我在这里。
零二年精瘦的短发姑娘终于可以决定自己的发型。
但我已逐渐浮肿的内心怎样抚平。
你有想过吗。有朝一日，自己会终成如此。在渴望了多年的成长之后，自己终于可以艰辛前迈、寻找一处着实的地落脚、行走，然后成长。可走在某处才明了，原来多年前自己渴望伸手触一触的真相可能都不真实。这世界、布满标签和概念、寻不着一处妥贴的存在，但你也将站在这地方，随着所有已经埋入时间沼泽的人、一同沉下去。
因为我们所共有的时间概念不过是一座庞大的博物馆里的标签。供后人分类查别。此刻是二零零七年。从前未来得及相遇，于是我们重叠的标签上写的只有“二零零七年”。

end

宠爱
文 / 消失宾妮
梦想是有朝一日能开动物园。养上各式各样的动物。狮子老虎。海豚企鹅。海獭长颈鹿。能养一只小象则更好不过。这个梦从娃娃时一直做起，七岁时开始养第一只鹦鹉，到现在养了一只小猫一只大狗。大概也可以说，我在朝梦想逐步前进着。
今年，我的猫一岁半，而狗狗的年龄想了很久都记不起来。我始终记得他是七岁。母亲最后告诉我，他已九岁。从前年开始他止不住咳嗽和喷嚏。呼吸道不好。去医院看过。说是年老的病症。会随他的渐长而愈加严重。
年老是无法治愈的。你我都知道。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我才恍悟时光流逝之快，在我预想之外。于是我开始收拾过去的抽屉，想找到我的宝贝儿小时候的照片。九年前他初来我家，在厨房吠了一天整，最后融入了我之一家。我至今仍不知他的种类。有点像萨摩耶。但他是全黑的。张得异常老实。因为外表酷似小熊，于是都说他是熊狗。养他的时候我很小，至今都不曾研究过他的出处身世。大抵这对我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彼此选择成为一家人。
在他很小的时候，我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和父母吵架啦，离家出走啦，晚上一个人跑去网吧啦，站在楼顶上看星星许愿啦，——细想起来，曾做的一切都是他陪着我。他小的时候耳朵是耷拉着的，看起来有点傻里傻气。他喜欢追任何奇怪的东西。在大理石地板上跑的时候，会因为急促而不住摔倒在地。我时常逗他，拿小红外线灯在地上投注下奇特的图案。而他追逐着。
他可能知道这是我的把戏。但他从来假装不知道。
我稍微大一点之后，时常离家出走，但是一个人又害怕，于是我就带着他出去撒野。当他长大以后，个头很大，普通人都不敢接近他。他在外面很快活，不用拴链子也会追着我跑。围着我打转，仿佛是守护我的一颗卫星。黑色的卫星。
我在网吧呆着，而他也在一旁躺着。我时常觉得他乖顺得令我震惊。不跟老爸老妈泄露我的秘密。我离家出走，转而又因为懦弱于是回家。我说我是带他出去散步了。我们都看他一眼，妄图从他身上找到一点证据。但他总是一脸无辜躺在地上哈着气。舌头吐得长长的。仿佛在表达无所事事的心情。
他是个好孩子。我常常这么觉得。
因为家里住在顶楼。楼上的小天台便是自家的好去处。狗狗也喜欢去上面瞎跑。我坐在房间能听见他的脚步声，他蹬蹬蹬从楼房一端飞速窜到另一端。然而有时候我上去找他，却发现他前肢撑在小护栏上，伸长脖子往远处了望。
印象中这一场景发生在夕阳西下时。他逆光在远处看着天边火烧燎云。而我从小楼梯爬上去，想呼唤他，却看见他深沉的背影。仿佛远方有什么他之惦记，他听不见不远处我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他只是长长久久的望向深红色的彼岸。像是一个满腹沧桑的将军。
他大抵也不是一个小孩子了。我又时常这么觉得。
后来我长大了。变得很忙碌。他还是老样子，每天在家里跑来跑去。听见街道里有狗狗吼叫就耐不住性子满屋子跑，仿佛跟谁抢了他的地盘似的，急着出去主持大局。我忙着我的学业，每天在课桌前坐作业，他在客厅里打仗，冲楼下的狗狗们大喊大叫。我再闲余时关注他的动静，他的世界，他的一切。他每日忙碌，但是在夜晚却出奇的安静。我时常在入睡前偷偷把房门支开一条缝，他就懂事地推开门轻声走进来，在我的床边趴下。
他很大个头，蹲下时会发出“碰通”与“吱呀”的声音。脚掌的指甲划着木地板。身子很沉。那是我这样胆小怕鬼的主人，每夜最期待的声音。
他在身边。沉沉落下。从我心中虚无的境地进入暗沉的梦境，有他的入驻所牵引，我因此才能安眠。
我很爱他。并非因为他是我所养的宠物。在家里母亲叫他小儿子。那么，他该是我的弟弟。他不会我的话语，却有着我能懂的眼神。每次在家都习惯和他扭打。他力气很大，每次我蹲在地上抱他的颈子，和他玩儿，而他还像自己是几个月的小狗一般往我怀里钻。而我时常因为承不住而跌倒在地上。


至今仍是，因为撒着娇而把我推到在地。
母亲说。他也许不知道他已经老了。
母亲又说，按照人类的算法，他已经是个老头子了。比父亲的年纪都大。
我一直不能理解这些。因为在我心里他一直都是长的非常忧郁的小孩子。即便偶尔会沧桑的了望远处，但是瞧他爱撒娇的劲，永远都是几个月大的小婴儿似的。即便他耷拉着的耳朵早已因为成熟而警觉的竖起，即便他的体重早已跨越五十斤，即便他走出去之后可以把所有坏人吓跑。
但他的心还是小孩子一样吧。
我一直这么觉得。
在我离开家去它城读书之后，每年假期回去，他总会对我发脾气。我踏如家门，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但我不能像往常一样叫他。一旦呼唤他的名，他就厌厌地朝我低吠，绕道走开，仿佛我做了什么让他不快的事。
是的。
大约是，我每次离开他，都得离开那么久。他生气这些。
然而每次，即便这样对我发火，他仍然会和以前一样，在夜晚推开我的房门，在我床边睡着。我在黑夜里等他。听着他入睡。他幼时沉睡时寂静无声。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他入睡后会有轻微的喘息。仿佛老人一般，一口气提不上来，始终在那股危机的气流旁挣扎。
我睡着流泪。——也许，他真的已经老了。
早上醒来时，他又不知何时离开了我的房间。——可他的脾气还如小孩一样倔强。
有许多人不能理解人对动物的爱。比如许多人不能理解，我装作静静地、若无其事地写着我亲爱的狗狗，也会止不住掉下泪来。我亦说不清楚我爱他什么。他在我心中从来不是弱势的存在，而是一个浓重美好的影。我爱他每夜默默的守护；亦爱他看着夕阳时感性的面貌；还爱他有着老大一张嘴，却从来只是小心翼翼从我手上叼去肉条。
爱他小时候笨得追着光影的样子。
亦爱他和我出去玩，高兴到撞坏了路边的广告牌，然后他胆小地跟在我身后，让广告牌的主人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肇事者的主人，并且扣下我的钱包。
我知他将越来越老。
苍老是最可怕的病症。我们从出生那一天就染上这病，永远无法消除。我不知写下他能为他带来多少快乐，我只想永远宠爱他。因为，旁人觉得我待他已经够好，但我仍觉得待他不够好。在我不能向父母诉苦的时候，搂着他的颈子大哭，把他脖子上的毛一片片染湿。
在我做噩梦的夜里吹一声口哨，他就跑到我床边舔我的脸。
我时常想，我要更宠爱他一点。
因为我们之间，这样不对等。
我只用了九年，却给了他的一生。
用他却是用整个一生，给我以陪伴与宠爱。

end

谢谢咯~~我觉得她的散文都要安安静静的细看才好……

啊~~
辛苦卜了呢
帖子顶上~~

顶顶

嗯。><真好。

很喜欢这句“物非人是。但你我都庆幸，我们还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