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秋，肃杀的风冷冽地荡平这片苍茫之地，倒成了策马飞驰的好去处。
有许久没有体会这样畅快的时光了，京城的家中他那些哥哥们每日勾心斗角，战火都要把信陵侯府烧个片瓦不剩，乌烟瘴气叫人胸闷。唯有北境，父亲疏离，故而不烦扰，而将士们多爽快大方，相处来舒坦得多。
耳边风声呼啸，衣衫猎猎作响，马蹄声踏碎这一片寂静。勒马稍停，齐域抬眸，半轮落日坠在天际，似是要将这草原点燃。他扬鞭，赶回北境军营地。
远远地眺望到营地时，却瞧见营帐巡防线不远处有两个人，鬼鬼祟祟不知意欲何为，齐域抿了抿唇，抬手抽出身后箭，将弓拉满，瞄准其中一人飘飞的衣摆——
长箭离弦，稳稳将衣摆钉在地上，齐域策马前去时，羽尾还稍稍颤动。
长眉略挑，坐于马上居高临下将二人打量，启唇
“军营要地，无故不得擅入。”

“喂，小姜，我们——”
季折拉了拉姜寒川的袖子，眼珠子又绕着军营转了一圈，正想问出个所以然来，冷不防身后破空之声传来。
霎时眉目一凛，腰间春水出鞘，待长箭穿衣，则剑光一过，袍摆斜削，人已借此短暂迷惑对方之际凌空跃起，直逼马背。
却不料一声警示入耳，
“咦——”
季折硬生生止了去势，落在半道。被抓包的羞赧浮上脸颊。
“那是不是有故就能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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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姜寒川不得不放弃继续在军营外溜达的计划。
他武学不佳，不能学季折般飞身向前，只好在人飞开段距离后握住箭身提力将其拔出，再拾起那可怜兮兮的衣摆残片，慢慢走到季折身后。
：是啊，有故，有故。
他笑起来，视线越过季折左肩，就见马上来人嵌在一方落日背景中，面庞上落下的阴影昭示着他刀削般的俊朗样貌，纵使余晖落于其上也不见柔化半分。
只是姜寒川不大习惯被人俯视，片刻便收回目光拉了拉季折衣角，悄声道
：道长，咱们的银钱可还够换身衣裳吧？

两人，稍一闪神，其一人已欺上身前来，敏锐至极。齐域刚握紧手中长弓作势要格挡，却见他就此停住，傻了似的停在半途。
“……”
余晖下稍远处那人笑意清浅，气质与近处那人殊异，更像这二人中主事的。先前只当是临近讨饭的流民，如今却瞧他气质不俗，有几分思量。
齐域翻身下马，没看那身手敏捷但一身灰的侠客，看向远处那人
“何人，何故？”

确实是有故。小姜说这里边能找到大师伯的线索。但小姜也说，这里边不能轻易进去。于是两人只能在这营地外转悠一圈探探路。
只不过不曾想，会有人从身后冒出来。
季折长剑未收，落日轻拢寒锋，为其镀上一层暖融。他听着身后姜寒川的话，眉目一僵，心绪一滞，颇有些不忍直视地看着自己的衣袍下摆，斜斜削出的线条完美流畅，却也遮掩不了空空如也的真相。
“大概是……不够了。我最后一件道袍……”
他叹了一声。京城西向，至此已是千里，一路上躲避追捕或路见不平，总是要拔剑出手，只不过在山上穿惯了利落劲装，道袍长摆总是不习惯，三件中一个不慎便毁了两件，这最后一件他原想好好珍惜着多穿几天，却不防又毁了去。
正唏嘘叹气间，那头骏马打了个响鼻，来人下马。
季折将衣裳的事暂且放下，春水一横，挡在姜寒川身前，神色警惕。然剑尖指地，却非针锋相对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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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寒川并不真正在意对方有无新衣，只他一路花销全凭季折，如今一探，怕是要拮据段时日。也怪他于钱账着实迟钝，道长更是...不可指望。眼见他横剑于前，想起自己诓骗在先，实在无颜强求过多，忙递去安慰神色，再回下马青年道
：在下姜寒川，这位是季折季道长，却不知足下哪位？
不像军营中人。他从季折身后走出，将手中箭矢递上，笑得礼貌。
：边陲之地，物资有限，当物尽其用才好啊。
便是委婉表态，二人并非歹人，亦无歹意，这一箭可射错了人。

瞥了那防备颇重的道士一眼，也没太放在心上。虽然将弓箭挂回身后，却也握紧腰际佩剑，并未掉以轻心。名字稀松平常，不辨真假，未思忖，却也未作打算诓他，答
“齐域。”
……倒也不差这一支。齐域神色复杂地看着那支箭，终究接过来放进箭筒，疑虑未消
“二位若是有正事，持文书自营前入，请见信陵侯便可，何必在此间徘徊不前？”
想来不是什么正事，瞧着倒也无害，齐域忽然有了几分好奇。

那人下马行来，停在近前。季折这才看清对方的眉眼轮廓。
嗯……比一路上看见的小姑娘都好看。
只不过名字倒是奇怪得很，叫奇遇，哪家爹能给自己儿子取这个名字？想他回剑宗后，师父问起来，他到时候这样答“……后来我和小姜去了北边，遇见了奇遇……”可不得让人误会吗？
季折一边警惕着，瞧着对方收了弓箭，便也敛了几分对峙的意思，腕一翻，春水回鞘。
他站在姜寒川身侧，听他二人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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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域，齐...信陵侯。姜寒川思量眼前青年与齐涪该有些干系，按年纪来看应是子侄一辈。
他和老头儿一直有意北境兵马，于齐府上下还算有所了解，但一时间将人对号入座却是能够。齐家嫡子他倒见过，逢节宴便会入宫拜见，不过或因低调或因平庸并无留下太多印象，而如今这人气宇轩昂，倒与他十二岁时见过的侯爷有些相似。
一旁那二人收弓的收弓，收剑的收剑，并无交流之意，怕都在等自己开口。
：我们是来寻人的，本也未想进营，只在周围打探看能否遇到。
原本还有更为方便的说辞，只是姜寒川很怕换种说法道长反应不急，再惹人怀疑，索性用了之前匡他那套。
：公子姓齐？莫非是...
他面露讶异，继而恍然，一边抬手指着齐域，一边略有兴奋的冲季折打眼色。

“二位要寻军中何人？不妨说来，在下或许能帮忙联络。”
他瞧着那二人不知在作什么哑语，颇有几分滑稽。他这时防备未曾全消，却也多了几分好整以暇，眉心与嘴角都舒平，神色明显和气不少。他攥着缰绳，霜星不耐地打了个响鼻，便松了绳子让它寻草吃。
齐域通透，偏偏逆着那姜寒川来。此间眉眼甚至染上些笑意
“是什么？”

季折看着姜寒川的眼色，茫然了一瞬。随即陡然反应过来，莫非这人就是——
此番北上，除了在京城被通缉无处容身之外，最大的缘由便是姜寒川口中的师叔祖和大师伯的消息。只不过一路行来，看多了山川风物，一时之间没能太想起来，以至于这会儿慢了半拍。
想通这一层，季折顿时眸眼放光，警惕尽消。往前踏了一步凑上前去，
“小哥！你知道容行和云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