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到苏宅已经是明诚的极限,眼前的便有三、四个苏医生的重影,加之腿下一软,明诚身体便往前倾去,抓着来开门的苏医生的双臂。
苏医生没想到这么晚还有访客,更没预料一个本应远在法国的人,现在生命垂危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最先吸引苏医生注意力的事左上臂的刀伤,从伤口流出来的血已经完全浸湿了衣袖,袖口还有鲜血一滴一滴的滴下来。明诚的脸色一片苍白,不见一丝血色,说实话只比一张白纸要好上一点点。他冷汗直冒,眼睛用力对焦着眼前的苏医生。
“阿诚!你怎么成这样子了?”
“苏医生⋯⋯”只是说了三个字,眼前又出现了无数的黑点乱舞,明诚一边用尽力想要赶走黑点,一边把怀里的针剂掏出来,想要交给苏医生。 “我在街上⋯⋯有人想偷东西⋯⋯从后袭击我⋯⋯还把这针⋯⋯”
明诚没有心思去想苏医生相不相信这个蹩脚的解释。他只是觉得身体很冷、很疼、很恶心,就像当年冰天雪地里被桂姨折磨的日子。他想及大哥,想及当年在大哥怀中的温暖,听着他的安慰道:“有大哥在,别怕。”
可是话还没说完,明诚便失去意识。这时候昏过去可能对明诚是最好的,毕竟太疼太辛苦了。
苏医生忙着找人把明诚搬到床上,她看着手上的针剂,思考着该如何救治。她不知道针剂里的溶液是什么,要检测出来得花上很长的时间,那时候有可能太迟了。
除了左臂的伤口,其他的症状苏医生亦不知道。她想唤醒明诚去问清楚到底还有什么症状,这样才能对症下药。可是现在的明诚即使是昏了过去,从他紧蹙的眉,都能看得出来他在痛苦之中。为了不耽误治疗的时机,苏医生还是尝试唤醒了明诚。
明诚不知道是谁唤了自己的名字,只是隐约听到有人问他怎么样。
他感觉半浮半沉,身很轻但头很重。很冷,像在冰窟一样。
“头很疼⋯很晕⋯看不清楚⋯想吐⋯⋯”说着,便翻身作吐。可是,晚上什么都没吃,还能吐出什么?
苏医生拍了拍明诚的后背为他顺气,一边心里估摸着明诚刚才说的症状,听着像是神经毒药中毒后的表现,可是神经毒药众多,她并没有足够的资讯去判断是哪种毒药。因此她只好先用基本的中和剂,再用其他药压制症状。
敲定了好方案的苏医生又听到明诚喃喃地说着什么,她靠近一点终于听到。 “别告诉⋯大哥大姐⋯⋯”
“这孩子⋯⋯”苏医生眼眶泛红。
苏医生坐在床边照看着明诚,给他包扎伤口、喂药、擦冷汗。而整整一宿,明诚都在辗转反侧,被往事缠绕着,半梦半醒。虽然用了药以后症状是缓和了一些,可是还是难以安稳入眠。
直到天明时,明诚才真正睡了过去。可是睡不到半个小时,他又醒了过来。
这一次,他是真的清醒过来,虽然伤口还在疼,不过其他症状却缓和了很多。当他看见坐在床边的苏医生,而且身上换成了新的衣服,便知道是苏医生救了自己。
“苏医生,谢谢您。”明诚声音沙哑的道。
苏医生有很多问题想问清楚,为什么明诚会在上海?为什么会有人用一支载有神经毒药的针剂攻击他?真的单纯是偷窃吗?如果明诚在上海,那是不是明楼也在?
可是许多许多的问题,在看着眼前刚清醒一点便在整理自己的衣服,准备离去,在话说出口之前便已经扼杀在脑海里,只余下几句安慰的话。
“你不再休息会儿吗?你昨晚的状态真的不太好⋯⋯”
明诚只是微笑,没有回话。
苏医生摇头道:“针剂里的溶液是神经毒药,实际是什么我再帮你检测,我只是给你用了基本的中和剂和一些止疼药,这里还有一些,你带回去吧。还有,伤口别沾水。”她顿了顿续道,“还有,作为医生我需要提醒你,你要多休息。”
这时候,明诚整理好衣服,站了起来,接过药品,脸带微笑的说:“我知道了,也希望苏医生能对昨晚的事保密,我不希望大姐担心。”语毕,便转身离去。
留给苏医生的,再也不是虚弱的背影,而是人前人后八面玲珑、机敏睿智、坚硬不拔的——明诚。
前一天晚上十一时,时钟滴答滴答响,诉说着时间的流逝。一分、一秒。等待着明诚回来的明楼很久没有觉得时间流逝得这么慢。
过去的一段时日,每天都在忙着准备各样事情,毕竟重建情报站不只是一句话,要各方各面的配合才能成事。而很多的时候,都是明诚推着拉着送到床上,自己才去休息。
像现在这样坐着,什么也没做,什么也做不了,只是干等着、明楼实在是不习惯。
他想回到明诚离开酒店的时间,问问他要上哪儿去;他想跑到街上,亲自去找回明诚;他想抓住任何一个有机会见过明诚的人,问问阿诚现在在何方;他想时间过得快一点,马上去到明诚回来的时间。
他想,可是他做不了。
凌晨一时,除了桌上多了一瓶阿士匹灵外,酒店房间就像一幅静止的画一样。
没有阿诚为他送上热茶;没有阿诚为他准备阿士匹灵;没有阿诚累极了,还陪着自己熬夜。
什么都没有⋯⋯
凌晨四时,秒针依然忙碌的工作着,明楼仍然靠坐在酒店房间的沙发上,右手托着额头,时而用拇指按压着太阳穴,尝试舒缓头痛。
还是阿诚按摩的手法好。阿诚⋯⋯
明楼能预计到回上海这条路不容易走,应该说从他为了信仰,踏上这条路开始,就从来没有想过要走一条平坦的路。只是他有明诚,他们像一根拐杖和跛子的关系,明诚支撑着自己,让自己走这条崎岖的路时不至于太孤单。
可是现在,明诚不见了。他没想到路这么快就变得更崎岖,更难走。这条路还是得走下去,可是该怎么走?
早上七时,还有一个小时,便到跟各部门主管约定的开会时间,现实却没有留给明楼乱的机会,因为他是财政部经济司首席财经顾问,他是新政府的主要官员。
直到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一种他熟悉的脚步声,他才是明楼。
门徐徐打开,明诚放轻脚步走进来。
明诚回来了,明楼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能放松下来。一夜的不安、着急和担忧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只余下一句淡淡说出的话。
“一宿不回,长能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