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化
BY：极光
CP：MU、UK
在戒被请去警局问话的48小时里，户外阴雨连绵，不曾停断。
被隔绝在这湿淋淋的世界之外，戒只觉隐隐不安。
也不知道是为了刚刚的某个决定，还是什么别的。
他很希望这间审讯室的某面墙上能开一个小窗。
哪怕只是让他静静看着雨水打在玻璃上再顺流而下也好。
他并不奢望可以透过那片模糊的水汽觊觎那片仿佛已经不再属于他的那片天地。
“田边先生，我是您的辩护律师。我叫石原贵雅。”
雅望着烟缸里横七竖八长短不一的烟蒂皱了皱眉。
“请你走吧，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辩护。”戒勉强抖开眼皮扫了一眼这名不速之客的容貌便匆匆下了逐客令。
“对不起，这容不得您选择。东京地区涉及警员在黑帮卧底之后洗白的辩护案件都是由我负责，当然，我同时也负责警方卧底变节的起诉。”
雅推推眼镜，微微眯起眼睛一字一顿的吐出上述意味不明的句子，并且满意的在对方脸上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惊诧。
“就是说，目前你将是辩方律师还是控方律师，还未可知？”戒笑笑，抓起烟盒想要点烟却猛然想起，那盒子早已空了，否则也不会有如此轻飘飘的手感，于是狠狠的将它捏烂，扔在一边。
“你果然愚钝，就像……”就像某个人曾经说过的一样。
想到那个人，雅的心不免骤然一沉，忙转移了话题，“难道你还不明白，在法官面前你究竟是黑是白完全取决于我是否和你站在一边么？”
“没用的……我的警官证被人烧毁了、和我单线联系的上司被人谋杀了……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证明我曾经是一个警察！就算可以证明又怎么样？！一个警方卧底失去联系人，为了活下来，只得像真的黑社会一样贩毒、洗钱、杀人放火……我说我没有变节，谁信？！”
“那你现在想怎样？”雅饶有兴趣的看着戒在自我剖析中逐渐崩溃，自顾自的点燃一支烟吸起来，完全不顾及对方烟瘾正旺。
“我想被判有罪。”戒平静下来，目光尽量避开夹在雅指间的香烟。
“为什么？”对话中出现了意料之外的部分，雅深感差异，浑然不觉烟燃的太快马上就要伤及手指。
“我想去监狱找一个人。那个烧我证件、杀我上司，一丨手将我推入这万劫不复境地的混蛋。”
“他叫丽。”戒终于将目光死死聚焦在雅指间那件燃烧物明明灭灭的一点亮红上。
“！”被自己夹着的烟烫到后的失措表情似乎可以稍微掩饰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的异样。但被自己夹着的烟烫到这件事本身，是缺乏合理解释的。
“他和你用同一款打火机。”戒看似不经意般拿起雅刚点过烟放在桌上的zippo。“点烟的样子却土得可以——竟然用双手护住火苗——那姿丨势，说好听点，像风雪里的因纽特人，说难听点，简直就是一蹲在田边点旱烟袋的大爷。”
Zippo的金属盖子开阖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儿，“但这款zippo，明明是防风的……”
火机上骤然乱了阵脚的火苗肆意东倒西歪，也不知是被谁吹动，更不知是随谁心动。
在雅看来，戒的笑容透着七分神经质以及三分莫名其妙，最开始的戒备神情在一个不经意间就不知去向了。正当雅努力的在记忆里捕捉对方面目表情变化的某个细微过程的时候，对方又出其不意的从他的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点燃，吸起来。
烟和打火机，是雅的。
点烟的姿丨势，却是被称作丽的那人惯用的——双手迭在一起，护着火苗。
“喏，就是这样子。”
雅开始毫不掩饰的用怀疑的目光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人。他隐隐的预感到即将发生的对话，极可能不是他轻而易举可以控制的了的。
“他又是用什么样的姿丨势用打火机点燃你的警官证的呢？”
“不，他的zippo是无辜的。他把我的警官证，扔进壁炉里。”
“然后呢？”然后又是怎么杀死你的上司呢？雅突然觉得一侧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这个人的答丨案让他真切地感到头疼。以至于，自己随后的提问也跟着胡乱的简略起来。


“然后他把我摁倒在沙发上……”
惊吓是治愈打嗝的良药，也许对头疼也有一定的疗效……
当雅跳起来从戒的唇边夺下本属于自己的那支燃烧过半的香烟时，他竟觉得脑中一阵清凉，当然，清凉的同时是一片空白。
很显然，雅问的“然后”和戒回答的这个“然后”不是一个次量级的时间跨越。
雅不知道自己该为先前的那个不负责任的省略后悔，亦或欣喜。
但可以肯定地是，他已经因此而几近癫狂。
他们——眼前的这个人，和丽，果然，有过什么。
“再然后，他杀了一直单线联系我的上司。似乎是想借此斩断我和警界的所有联系，彻底的将我洗黑，继而可以永远留在他身边……”戒有意无意的忽略着雅的失态，自顾自的讲下去。
“你恨他把你彻底洗黑，还是恨他在做完这些事情之后竟然因为一场不必要的火拼进了监狱，抛下你，独守空闺？”人在激动时，语气和措辞往往只有一样在可控范围以内，于是雅选择平心静气的道出刻薄的质问。
“我……不知道啊……”戒再次露出笑容，如初冬薄雾后面的夕阳一般，越发惨淡。
“姓田边的，你太自大了……”当一个人的语气和措辞都不在可控范畴以内的时候，那就说明他已初离激动进入“愤怒”的领地了。
“你以为丽是真的喜欢你吗？你竟然还以为他杀掉你的上司是为了把你留在他身边？！”
“现在，我告诉你，丽是警察！”
“他和你亲昵，不过是做戏给别人看！若不是他护着你，你现在还不一定在哪片野地里喂狼！他做掉你上司是因为那个败类变节！不杀他，所有的警方卧底都会暴露！”
这一次，换戒欣赏雅的个人表演。所不同的是，戒的脸上一个感情符号都没有写。
他如此平静的倾听，仿佛对方不过是在柔声诉说。
“然后呢？”戒把这个省略句原封不动的还给雅。
“然后什么？”雅对这开放性的提问竟无所适从起来。
“然后你想对我说的最关键的一句话，是什么呢？”戒微微侧过头。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
“丽——”
“死了？”
这一次。
换雅，在戒的面前，崩溃……
“你来这里见我的目的是什么？想要证实什么？还是想要用那些不为我所知的真相把我击溃，用这样的方式报复我？还是想干脆杀掉我泄愤？用你杀掉丽的方式？”
戒向后靠在椅背上，刘海挡住眼神的锐利，话语间却毫不留情的字字带刃，直抵对方喉头。
“我没有杀他！我没有杀他！我没有！”
“没记错的话，那次群殴之后，你作为他的辩护律师一直来这里——这间刑讯室和他见面的吧？这个案子原本不该由你负责，因为丽他根本就没打算结束卧底工作，所以他根本不需要洗白，也就根本不需要一个专业洗白的律师！”
“丽说他的工作还没有完成，他不能借这次被捕彻底脱离黑帮，他还没有揪出在警方卧底的那个奸细。”
“于是你就趁他把你揪出之前，先下了手。”
“是我的出现促成了你的决心吗？你以为丽背叛你了，于是给了自己一个理由？对吗？”
“还是说你宁愿你们的感情随着他的离去永远在高丨潮处戛然而止？你无法面对一切明了之后的反目成仇。”
“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雅忽然打断戒的推理，插了一句。“你是如何知晓这一切的？丽对你说的吗？”
“不。”戒笑笑，“他只是给了我一个洞悉一切的机会。”
“我知道你们是靠那两支同款的打火机互相联系的。丽的那个老土到诡异的点烟动作并不是每次抽烟都会用。只有在他开启zippo机壳上的无线电发射器时才会出现。你并不知道的是，他送给我一只有着同样功能、可以发射和接收同样频段的zippo。虽然，和你们的并不是一款。”
“丽死的那天，他火机上的无线电发射器是开着的。你居然没有发现……”
“于是，当我听到你们最后一组对话的时候，我就立刻明白了一切。”
丽说：雅，为什么，是你……
雅说：再见，丽，再见……
雅不再说话。他不曾想过，他的报复行动竟要这样收场，更不曾想过，他结束了丽的生命与自己的爱情的这间无窗的审讯室竟便变成了牢笼，他便是这牢笼中的困兽。
“其实，我和丽什么都不是，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就如你所说，一切不过是做戏。”
“无人旁观的时候，连肩膀都不会靠在一起。”
“我们只是彼此信任的搭档而已。”
“仅仅有一次例外。”
“那天的天气就像今天一样，整夜下雨。”
“丽望着窗玻璃上交错而下的水流对我说：‘戒，如果窗外的城市被液化了，世界末日要到了，整个世界都要被液化，你会有怎样的愿望？’”
“不等我回答，他就从我身后换住我的肩，紧紧地抱住了我。”
“他说他想在液化前的一刻紧紧抱住他的爱人，这样，被液化地时候他们就会交融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戒起身离开的时候，他听到zippo的金属盖子打开又阖上。
他知道，雅依然坐在刑讯室里的那张椅子上面。
那张丽曾在最后的生命里坐过的椅子上面。
抽烟。
抽一支丽也曾经抽过的、在接近过滤嘴的地方含有剧毒氰化物的烟。
雨一直下。
仰望天空时，雨点砸在戒的脸上，感觉有一点点痛。
丽，你会怪我吗？
用这样的方式把你爱的人送到你身边去。
丽，你知道吗？我曾经无数次的假设……
如果，你爱的是我……
就好了……
液化的爱情——不属于你的爱情，你抓不住的爱情，只能任它从指间流走的爱情
全文完

诶，辛苦石油了~拍拍
薛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