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谢尔盖开始后悔了
是的，不过不是针对一开始的那些破烂事。而是两分钟之前，他真的不应该给那个男人开门
直到此时他依然这么想，不过他也清楚的很，自己根本没得选择。这一天早晚会来，况且这次不是在家里，没法让佣人拿自己外出的理由搪塞过去。教院里所有的职员和学生都看见自己在车位上把车停好，一路打着招呼走进办公室的过程，因此对于访客，他们会按照教规里说的，“善良而热情”地为其指路，指向那条通往行政办公室的路
同时也是死路
“想喝点什么么？”谢尔盖起身走向酒柜，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冷静镇定一些“伏特加？朗姆？或者马天尼？”
“您太客气了”坐在会客沙发上的男人说“一杯咖啡就好，您应该有咖啡吧？”
“呃…当然，当然有”谢尔盖点点头“不过真的不尝尝么？真的是很棒的酒”
“请原谅我的失礼，事实上我也很希望能尝尝院长您的私藏”男人笑道“不过我的工作显然希望我更清醒一点，这也是对雇主的负责，您应该清楚”
“恩，是的，我完全理解”
债主当然不希望少收哪怕十个戈比，他们恨不得在拿完所有能拿的之后，把依然欠债的人送进屠宰场的绞肉机里，然后把打出来肉泥按斤贩卖来补贴损失
谢尔盖递上咖啡，接着给自己到了半杯别列尼卡。对于在对话时保持清醒这件事，他与眼前的男人持有不同的态度，特别是在已经预料到他们要谈什么的情况下。
“那么……我简要把情况和您说明一下”
男人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整齐的A4纸和计算器，动作利落而熟练。谢尔盖瞥了一眼，那些用黑色油墨打印出数字密密麻麻地重叠在一起，试图解释一个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问题：
那些钱为什么花的那么快？
“首先，从3月开始，每个月定期会有6笔以上汇款汇往线上百家乐网站，单笔金额都超过8000白卢布。5月的时候，在明斯克王子赌场消费了4万白卢布，其中还有一笔2.2万的赊款依然欠着。8月底的时候那笔还款我们收到了，但是利息还没有结算。9月份在Carat的高倍场里也出现了您的消费记录，23，24号两天总计7万3千白卢布，还不算酒水和艾美酒店的房费……”
那上下两瓣嘴唇在谢尔盖的视线里不断撞击着，吐字清晰，语速均匀，却总有种声音离自己很远的错觉。他知道自己的眼神已经开始发直了，后半段对方说了什么自己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试图在脑袋里询问自己到底借了多少钱，又花了多少钱，然而大脑最后返给他的答复，是他在轮盘和百家乐桌上丢筹码的欢愉，还有在王子赌场停车场的卫生间里，那个应召女郎放荡的喘气和尖叫声。
“10月初还了一小部分，但是接下来在基辅的跑马场又有两笔3万卢布的支出，这些也一并算在了叠加的账面上。然后到了11月，依旧是王子赌场和Carat赌场，2万4千白卢布的消费……”
等到谢尔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时候，男人已经在做总结性陈述了。他知道自己至少应该认真把这段听完
“所以这些数字前前后后加在一起，算上每周28%的利息，总额应该是……”男子将A4纸调转朝向谢尔盖，伸手在纸张的末尾处点了点“64万2千6百白卢布”
“天啊……”
尽管已经知道数目不会小，谢尔盖还是忍不住从嘴里叹了一句
“恐怕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男人耸了耸肩，像是不忍心却没有闭嘴的意思 “之前的那套还款方法恐怕已经行不通了，政府的教育补贴一年只能申请两回，总金额不超过15万白卢布。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笔钱您得想办法自己解决了”
“…………”
谢尔盖举起杯子，却发现里面已经空了。他想起身给自己再倒一杯，却发现自己此时好像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小腿的肌肉松垮地瘫着，像是一摊烂泥
男子很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直到谢尔盖的眼神重新对焦起来
“我说……这笔钱，一定得这个月付么？”他舔了舔嘴唇，说话的时候被自己突然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我想办法凑一点，凑个……3万，4万之类的，你可以先回去交差……”
“恐怕不行”
对面的男人摇了摇头，于是谢尔盖加快了语速说下去
“我可以让财务暂缓一下教职员的工资，还有呃……别的开销之类的。我能凑齐这笔钱，真的，只要给我时间就行，我保证！毕竟我之前也还过一些款了不是么？这就可以证明我和街边的那些借钱买安眠酮的家伙不一样，是吧？”
“我们不会借钱给买安眠酮的人”男人说“而且这笔钱如果再欠下去，您知道夫人和两个女儿会在哪里看见您，谢尔盖院长。这件事绝对会给她们很大的打击，对吧？”
伸手在自己的肩膀上拍了拍，谢尔盖这才发现男人脸上已经没有了进门时的微笑。那双蓝色瞳孔里的只有警告，让人骨寒的，梦魇一般的警告
他意识到自己得认命了
从一开始，自己就不该借那该死的五千白卢布
“但是，我……我已经没有什么能给的了……”他说，努力不让临死前的声音听起来过于颤抖“房子，车子……天知道能抵押多少。账户里大概还剩个1万，地下室里还有我父亲留的一些破烂油画什么的……你们都拿去好了，就这么多了，没别的了”
“………………”
对方没有回复，显然是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于是谢尔盖将后面半句“请至少放过我的家人”给强行咽了回去
没有人说话。难熬的沉默中，男人从沙发上起身，走到窗边摁下了一页百叶帘。这扇东南向的窗户正对着操场，放眼望去，穿着白衬衫和黑色短裤的男孩子们正围着足球奔跑嬉闹，稚嫩的笑声和教员的哨声混在一起，从窗户缝里偷溜了进来
“抱歉，这群小崽子确实太吵了，实在是没有教养”谢尔盖用手背擦了擦汗，望着背手站立的男人说“我去告诉教师，把他们赶回教学楼里去……”
“我想你错了，院长”
“呃…您说什么？”
“我说你错了”男人的眼神盯着窗外，眼神柔和下来“你能给的远不止你说的那些。事实上，我发现你所拥有的东西不仅能帮你还清这笔欠款，还能让你继续成为王子赌场的座上宾。你相信么？他们甚至会派加长轿车送你去明斯克机场……”
“您……您说这些东西是？”
男人松开手指，“啪”地一声，下压的百叶帘回弹到原来的位置
谢尔盖挠了挠头发，有些迷茫地看着眼前这个银色头发的男人
“我们来做笔交易吧”对方笑道，蓝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不过首先，请给我倒一杯干马天尼”
谢尔盖开始后悔了
是的，不过不是针对一开始的那些破烂事。而是两分钟之前，他真的不应该给那个男人开门
直到此时他依然这么想，不过他也清楚的很，自己根本没得选择。这一天早晚会来，况且这次不是在家里，没法让佣人拿自己外出的理由搪塞过去。教院里所有的职员和学生都看见自己在车位上把车停好，一路打着招呼走进办公室的过程，因此对于访客，他们会按照教规里说的，“善良而热情”地为其指路，指向那条通往行政办公室的路
同时也是死路
“想喝点什么么？”谢尔盖起身走向酒柜，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冷静镇定一些“伏特加？朗姆？或者马天尼？”
“您太客气了”坐在会客沙发上的男人说“一杯咖啡就好，您应该有咖啡吧？”
“呃…当然，当然有”谢尔盖点点头“不过真的不尝尝么？真的是很棒的酒”
“请原谅我的失礼，事实上我也很希望能尝尝院长您的私藏”男人笑道“不过我的工作显然希望我更清醒一点，这也是对雇主的负责，您应该清楚”
“恩，是的，我完全理解”
债主当然不希望少收哪怕十个戈比，他们恨不得在拿完所有能拿的之后，把依然欠债的人送进屠宰场的绞肉机里，然后把打出来肉泥按斤贩卖来补贴损失
谢尔盖递上咖啡，接着给自己到了半杯别列尼卡。对于在对话时保持清醒这件事，他与眼前的男人持有不同的态度，特别是在已经预料到他们要谈什么的情况下。
“那么……我简要把情况和您说明一下”
男人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整齐的A4纸和计算器，动作利落而熟练。谢尔盖瞥了一眼，那些用黑色油墨打印出数字密密麻麻地重叠在一起，试图解释一个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问题：
那些钱为什么花的那么快？
“首先，从3月开始，每个月定期会有6笔以上汇款汇往线上百家乐网站，单笔金额都超过8000白卢布。5月的时候，在明斯克王子赌场消费了4万白卢布，其中还有一笔2.2万的赊款依然欠着。8月底的时候那笔还款我们收到了，但是利息还没有结算。9月份在Carat的高倍场里也出现了您的消费记录，23，24号两天总计7万3千白卢布，还不算酒水和艾美酒店的房费……”
那上下两瓣嘴唇在谢尔盖的视线里不断撞击着，吐字清晰，语速均匀，却总有种声音离自己很远的错觉。他知道自己的眼神已经开始发直了，后半段对方说了什么自己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试图在脑袋里询问自己到底借了多少钱，又花了多少钱，然而大脑最后返给他的答复，是他在轮盘和百家乐桌上丢筹码的欢愉，还有在王子赌场停车场的卫生间里，那个应召女郎放荡的喘气和尖叫声。
“10月初还了一小部分，但是接下来在基辅的跑马场又有两笔3万卢布的支出，这些也一并算在了叠加的账面上。然后到了11月，依旧是王子赌场和Carat赌场，2万4千白卢布的消费……”
等到谢尔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时候，男人已经在做总结性陈述了。他知道自己至少应该认真把这段听完
“所以这些数字前前后后加在一起，算上每周28%的利息，总额应该是……”男子将A4纸调转朝向谢尔盖，伸手在纸张的末尾处点了点“64万2千6百白卢布”
“天啊……”
尽管已经知道数目不会小，谢尔盖还是忍不住从嘴里叹了一句
“恐怕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男人耸了耸肩，像是不忍心却没有闭嘴的意思 “之前的那套还款方法恐怕已经行不通了，政府的教育补贴一年只能申请两回，总金额不超过15万白卢布。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笔钱您得想办法自己解决了”
“…………”
谢尔盖举起杯子，却发现里面已经空了。他想起身给自己再倒一杯，却发现自己此时好像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小腿的肌肉松垮地瘫着，像是一摊烂泥
男子很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直到谢尔盖的眼神重新对焦起来
“我说……这笔钱，一定得这个月付么？”他舔了舔嘴唇，说话的时候被自己突然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我想办法凑一点，凑个……3万，4万之类的，你可以先回去交差……”
“恐怕不行”
对面的男人摇了摇头，于是谢尔盖加快了语速说下去
“我可以让财务暂缓一下教职员的工资，还有呃……别的开销之类的。我能凑齐这笔钱，真的，只要给我时间就行，我保证！毕竟我之前也还过一些款了不是么？这就可以证明我和街边的那些借钱买安眠酮的家伙不一样，是吧？”
“我们不会借钱给买安眠酮的人”男人说“而且这笔钱如果再欠下去，您知道夫人和两个女儿会在哪里看见您，谢尔盖院长。这件事绝对会给她们很大的打击，对吧？”
伸手在自己的肩膀上拍了拍，谢尔盖这才发现男人脸上已经没有了进门时的微笑。那双蓝色瞳孔里的只有警告，让人骨寒的，梦魇一般的警告
他意识到自己得认命了
从一开始，自己就不该借那该死的五千白卢布
“但是，我……我已经没有什么能给的了……”他说，努力不让临死前的声音听起来过于颤抖“房子，车子……天知道能抵押多少。账户里大概还剩个1万，地下室里还有我父亲留的一些破烂油画什么的……你们都拿去好了，就这么多了，没别的了”
“………………”
对方没有回复，显然是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于是谢尔盖将后面半句“请至少放过我的家人”给强行咽了回去
没有人说话。难熬的沉默中，男人从沙发上起身，走到窗边摁下了一页百叶帘。这扇东南向的窗户正对着操场，放眼望去，穿着白衬衫和黑色短裤的男孩子们正围着足球奔跑嬉闹，稚嫩的笑声和教员的哨声混在一起，从窗户缝里偷溜了进来
“抱歉，这群小崽子确实太吵了，实在是没有教养”谢尔盖用手背擦了擦汗，望着背手站立的男人说“我去告诉教师，把他们赶回教学楼里去……”
“我想你错了，院长”
“呃…您说什么？”
“我说你错了”男人的眼神盯着窗外，眼神柔和下来“你能给的远不止你说的那些。事实上，我发现你所拥有的东西不仅能帮你还清这笔欠款，还能让你继续成为王子赌场的座上宾。你相信么？他们甚至会派加长轿车送你去明斯克机场……”
“您……您说这些东西是？”
男人松开手指，“啪”地一声，下压的百叶帘回弹到原来的位置
谢尔盖挠了挠头发，有些迷茫地看着眼前这个银色头发的男人
“我们来做笔交易吧”对方笑道，蓝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不过首先，请给我倒一杯干马天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