昶国敬帝十年,江南,柳家……
白色的祭堂让人寒颤,肃穆的寒风冰冻了三尺白绫。门外是一株孤寂的梅花,诉说着灵堂里的人是多么悲戚,雪挂树梢,偌大的柳家大院里只有进进出出的忙碌的仆人们,连一个来哀悼的友人都没有。家道就这么败落么……疏岩,就是靠着个兴起来的,死了一个,嫁了一个。悲伤弥漫在柳府的每一个角落,连门前的梅花也不放过。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
没有哭天抢地,没有说着去报仇,没有满腹哀怨。柳轩翎不让,这个已生白发的柳家老爷硬是不让家中的家丁们哭泣,甚至是柳郁的亲生母亲——柳方夫人。这位贵妇人,就安静地跪坐在灵堂前,看着自己唯一的那个儿子的灵牌,喃喃自语,讲的很轻很轻,几乎听不见。只有在她身边服侍多年老丫鬟知道,老夫人,舍不得自己聪颖的孩儿。亦或者,是想随他而去……
“夫人,起来吧,若是郁儿在天上看到如此的你,也是不忍的吧。”老爷伸手将夫人扶起,那妇人,也是极为听话地站了起来,掸掸身上的尘土。勉强露出苍白的微笑。“我已经书信给南疆的夏尹夏老爷了,他说,他的长子从敦煌联络了叶慈,就过来……你还记得么,就是夏焱那小子……”夫人没说什么,慢慢点了点头,就与老丫鬟回房去了。最后一眼看了看灵堂,冷得让人心寒。郁儿,娘定当为你报仇雪恨……
夫人,你可是在怨恨疏岩?都怪我无能,家道败落,无法与之抗衡。恨吧,别做傻事就好,恨吧,只要不去寻仇就好……
夏尹说夏焱去沧州了,可是到现在沧州那儿还是没有一点消息,连叶慈也没有信件过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压根就没想到来帮忙……哎……
“老爷!老爷!”远远地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小书童急急跑了过来。手里还拿了个黄褐色的包袱。
“你这小厮,灵堂之上怎公然喧哗?!”虽说柳轩翎一直都像慈父般对在仆人,可是这次,也不免动了真火。“老爷莫气,看看,是沧州六百里加急的书信……”跟了他身边也有些年数了,聪明的小书童自然是识趣地压低点声音,对柳家老爷笑笑,将包袱交了出去。
他连忙接过,颤抖的双手差一点就拿不稳这小小的包裹。信?怎会有四五封信?他也不管那么多了,一一拆开,却发现那信,并不是叶慈的笔迹。
柳老爷:
近日,听闻公子不幸遇害,我哀兮。久未来信,望多担待。夫人可好?请老爷务必多多看着夫人,勿让她前去寻仇。至于疏岩,我自会处理……
倾庄 殇
“疏月盈?月盈姑娘……“虽然是极其淡的笔触写的字,他还是看了出来,喃喃念着这个五年来一直没再听到过的名字。
疏月盈,不是疏家的人么,怎么帮老爷……小书童不明事理,只得暗地跑去偷偷告诉夫人,那信上的内容。怕是说了,也不过换来浅浅的笑意吧。
夜静静的,对于这个西域要塞来说,安静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如同楼兰的人喜欢歌舞一样。宁静的夜晚总被沧州的人所欣赏。风雪没有要停止的意向,自从入冬以来,雪就没有停过,一场接着一场,漫无边际地下着。路上,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行走的地方了呢……
微收皓腕缠红袖,深遏朱弦低翠眉。忽然高张应繁节,玉指回旋若飞雪。
邈远的那方传来悠扬的古琴声,醉人心弦,却又不失大气。温婉如清泉,豪放如孤鹰,铮铮琴音流水般泄于葱葱玉指下,敦煌的琴仙也不过如此罢了。
“叶老,这么晚还来赏月,真是好雅兴啊!”殇自顾自地拨弄着弦,透过琴声抬头看了看前来的叶慈。缓缓停下了美妙的琴声。“不知叶老找殇是何贵干?”
“月盈……”老人家犹豫半会儿,还是选择开了口,却又一时间说不下去了,眼里是满含歉意的慈祥。“敦哉煌也……”
敦者,大也,煌者,盛也,而敦煌的盛名来自莫高窟。流传千古的壁画飞天,让多少人流连忘返,沧州叶家就是眼下莫高窟的持权者。方才苏凌妖这一曲《飞天》让叶慈不由地想到了壁画里飞舞的上界仙子们,那是沧澜天族苦苦守护的东西,可是,现在却快灰飞烟灭了,滚滚江河化为灰烬,命数如此。
一向孤傲的她却是露出了明朗的微笑,敦哉煌也,敦哉煌也!停下的手又开始翻转琴弦,这次,是倾注身心去弹奏的。犹记得那是多年前了,也是一曲飞天,生生折服了远从楼兰过来的使者,自那时起,疏月盈的名字便传开了。
“花飞画里花香醉,轻舞琴瑟轻憔悴……”那是她初次写的词,为飞天这曲子而写,她的嗓音虽不是秋雪寂那样清凌凌的如流水滑过指尖,却也是略带清冷的空灵。“大漠何处安奴家,反弹琵琶,琉璃碎。绿洲也是奇葩风影,谁人妩媚……”
那样的月下雪景,那样的绝色,那样的琴声歌声,不止叶慈,连来找苏凌妖商讨事情的一干人等也愣在了那儿。从未听到殇庄主的歌声,就连以《金缕衣》出了名的凝也暗自叹息。
北雁南飞
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凝抬头仰望黑夜,早已过了秋季,别说大雁,若是看到一只鸟儿也是稀奇万分,何况,大雁早该飞走了罢。就是没想到,《飞天》在殇的指尖,可以演绎得如此传神,宛如仙曲。
“缘似水,愿相随,卿可听奴言?霓裳一曲共凤涅,来生相会,哀兮叹兮。花飞画里花香醉,轻舞琴瑟轻憔悴……”
“叶慈伯伯……请记得,世上只有一个苏凌妖……疏月盈不是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