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来访
顾谨言也曾在闲暇时想过,重生之后他第一个见到的顾家人会是谁,是一向不愿踏足偏院的父亲,还是温柔和善的二哥,可惜最后出现在眼前的是顾寻远,顾谨言看着这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一时说不出是何感受,只觉得他的出现虽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顾寻远永远都是最沉不住气的一个。
顾谨言足足半个月没有踏出过偏院,安分的仿佛顾家已经没他这个人,不外出,不见客,也不在任何人面前出现,事出反常必有妖,尤其如他这般的人,父亲寿辰在即,顾寻远隐隐有些不安,他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若是不来看一眼他不能放心,只是真来了却又无比郁结,见顾谨言,无异于给自己添堵,他本就是个急躁的人,偏偏顾谨言又惯会火上浇油,让他想心平气和都难,更何况,上次那件事虽说已经过去,不该再提,但恐怕谁也没真的放下。
偏院之中,二人沉默相对,既无寒暄,也无问候,倒比陌生人还不如,顾谨言一反常态的不言不语,就连那句毫无诚意的“三哥”也没有叫出口,这让顾寻远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被眼前这个人陷害,以至误闯青楼,惹得人找上门来,在父亲面前百口莫辩无从解释,怎么算这件事都是他该记恨,只不过最后峰回路转,真相大白,害人的反倒受了重责,顾寻远心知以他这个四弟的心胸,只怕不会比自己恨的少。可是他不知道,对顾谨言来说,他心中在意的早已不是此事,于他而言,上一次相见已是前世,那时他对这个自幼同自己不和的三哥没留半分余地,唯一的仁慈大抵就是在亲手杀了他之后命人将尸身送回了顾家,而不是弃尸荒野。
顾谨言沉默良久,缓缓的将落在顾寻远身上的视线移开,既没有请人坐下,也没有让小三儿上茶,而是尽量平和的问了句:“有事吗?”
“你在搞什么鬼?”顾寻远略微有些惊讶他的语气,蹙眉打量着面前的人,脸色算不得好,却也没有动怒,只是用词一贯的让人不舒服。
“我近来应该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顾谨言道。
顾寻远一噎,无法反驳,只是现在没做不代表没准备做,他对顾谨言抱有与生俱来的戒备之心,无论这个人是沉默还是微笑似乎都带着恶意,他可以沉默着看别人置身痛苦之中,不动声色,也能微笑着给人投毒,然后再恰到好处的递上一杯清茶,这便是顾谨言,难以琢磨,却也不值得相信。
“过几日是父亲的寿辰,我劝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顾寻远懒得再同他多费唇舌,一开口,直明来意。
顾谨言轻笑一声,笑意中带着点一贯的讽刺,只是这一次他笑的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前世他没有一日像近来一样闭门不出,可得到的对待不过也只是时时被人提防而已,如今他什么也没做,更不想做,却收到了送上门的警告,顾谨言有些泄气,觉得自己所求的善终在今世似乎也难以如愿,忍不住低声道了句:“我在顾家上下的眼中是毒蛇吗?”
顾寻远闻言,冷冷的道:“毒蛇尚且不会在未受到攻击时随意咬人,可你会。”
顾谨言眯起眼睛,看着他:“你错了,毒蛇往往在危险逼近时就会先发制人,比如你现在主动找上来,让我想不做点什么都不行。”
顾寻远呼吸一滞,一时听不出他话里的真假,怒道:“顾家除了你还有谁有害人之心?明明自己不够坦荡却总拿别人要害你做借口,简直卑鄙无耻!”
顾谨言嘴角噙着微微笑意,漫不经心道:“既然知道我是无耻之徒三哥又何必来此?我的话能信的过吗?你这样跑过来既显自己不够坦荡,又给我机会笑你蠢。”
剑拔弩张,互不相让,本以在激怒边缘的顾寻远因为这一句话彻底爆发,他不是一个能忍的人,倘若是,也不会站在这里,巴掌落下时顾寻远没想太多,却在真真切切打在顾谨言脸上时怔了片刻,若说顾谨言是反应不及,他是不信的,没还手也绝对不是好兆头,顾寻远几乎在一瞬间认定——自己又着了他的道,怒火未退,理智却已回笼,顾寻远无意识的退了半步,觉得自己永远都不是顾谨言的对手,多年来的针锋相对,他没学聪明,可终归还是有长进的,“又想去父亲面前告状吗?这次你赢定了。”主动找上门的是他,挑起事端的也是他,而顾谨言,无非是顺着他的挑衅回了两句嘴罢了,孰是孰非再清楚不过。
顾谨言抬眼望向他,面色沉沉,半边脸颊上已显出微肿的痕迹,不可否认,顾寻远所言是他会做出的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算自己吃点苦头也在所不惜,他方才为求一时痛快不自觉的依照从前的作风行事,可真要重蹈覆辙却是不愿的,锥心蚀骨之痛让他望而却步,相比之下顾寻远的一记耳光根本不算什么,他可以有千百个借口去报复,却有一个理由让他不得不忍下,只因面前这人曾经惨死在他的剑下,顾谨言偏了偏头,避开顾寻远的目光,亦不去理会脸上的伤,只淡淡的道:“输赢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么?最多不过拉着你一起受罚罢了。”顿了顿,又道:“我不会出现在寿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