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一职除却自己，便是富察，此处向来清水衙门的地界，自是自己临掌更是清汤寡水，时逢贫子寒门入目，自当慷慨解囊。这其中一草一木皆记于心，一言一词皆过于目，此番科举大行而盛，上至各司下至各门，皆急备其功，轻呷一口石决明终是合上正细细揽阅的一卷，再瞥看看富察面前已有三两份阅得之册，自鼻息窜出一声哼）
走马观花，浮皮潦草，只堪堪入眼，又如何做到入心入臻境？同样时辰，本王方阅一卷，你倒是兵行神速，如此敷衍又怎生对得起属文学子十载寒窗。
（年逾不惑之岁，却仍旧难与富察这妹夫和气相对，似是他将自己身上仅剩的戾气尽数收下，如掌击棉团，不声不响。阖目片刻，低头掏出鎏金怀表，啪嗒一声开在掌中，细回忆了片刻，当即起身）
你知左位空虚已久，举后自有琼林宴，在这后便有人来补这缺空，今日我二人为东道主先宴新者，你别是忘了吧？没忘？没忘就快些起身与我走。

（新官上任，自要端出一副派头来，瞧瞧自己身上从四品官服的气派，瞧瞧这只云雁怎么都好。刚到任，要学的差事多，也不过走走章程，过两天热乎劲。宣王倒是看着是好相与的，说是要请宴。瞧着差不多，换了便服去。不过就不比嘉王那次有淑女作陪了，是正儿八经的吃饭，说到底也不过混了脸熟，日后同僚方便。一方青轿，摇摇晃晃的抬到了酒楼门口，叮嘱了玄戈一二句）
你眼睛放机灵点，若是这宣王好酒量，你就赶紧进来唤我，想个推辞，咱们也免得灌了大醉。若是这宣王不好相与，你也赶紧来唤，日后彼此都有个台阶下，咱们可是开罪不起。
（玄戈一味都应承下来，这才掸掸自己的袍子，往里走，小二早已摸熟了，领我我，往楼上雅间去。）

（自己到时，一方年少小辈已然落座，除却我等觉罗之胄，余下亦是贵门而出渊渊才子，入了国子监皆是同僚，是温都大人，赫舍里大人，可在外头的席上皆称雅号，一时间阳春白雪应和帘中轻敲琴筝好不雅致。正是得一抛出对子，各个摩拳擦掌之时，一看前头掀了帘，便知是人到了）
元念？
（自然是知晓这祭酒新司姓甚名谁，亦或说，在其未调来此处前，已暗暗着人将他查了个底儿掉，平心而论，若非是业珩拍着胸脯与自己大包大揽，自己是断然不会让步一分，敷臣于自己心中并非优选，自难以高待）
就等着你了，虽是本王这几日于你拆解拆解，但余下的诸位想必你是不识得的，便由本王替你们互相得引，今日我们亦饮雅酒，不过几巡便就可以文相会，得了熟稔。

（等进了雅间，人却是差不多到齐活了，就等着我，那头宣王招呼了一句，赶紧回了礼）
请王爷大安。
（余下的人，眼睛一溜烟扫过，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还未寒暄宣王说要领我引见见，自是迎头而上没有推脱的理。官场上那一套早就熟稔于心，挂了张笑脸来者不拒，这边还同宣王打诨几句）
哟呵！有王爷穿针，这绣花功夫自然是好的。
（我以前的时候，不过少有这般正经聚会的时候，一向是男人们讲些不入流的荤话，要么配上姑娘，这雅聚着实难为我。）

（笑拍了拍他的肩，先是引荐富察，一左一右自是熟稔才有裨益，而后一众小辈。虽言是小辈，却实则与敷臣年龄相当，待皆都落座后，已是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不等自己知会，已有机灵伙计迎上，道是这桌定好的双福宴可是应当走菜了，笑而吩咐下去，随赏碎银）
本王也是妄自托大了一把，日后相处还是要元念你自己费心。
（低声与他这般一句，便不再私下赘言，皆道道菜上来时皆有名堂，此刻一道鳜鱼上桌，当下便有人赋了名号水涨船头鸳鸯立，赞许一笑，亦是爽朗应道）
好一个水涨船头鸳鸯立，那这乌参烩鲍便是来个对称，就唤春风泛舟金莲壁。

（这番相处也尚可，瞧不出这宣王是个什么性情，这国子监里虽说是平起平坐，不过论起来，他还是算最大的。一味笑着附和，落了座，待走菜时下面跟着赋，也不过凑着趣应了声好，原来这便是雅酒，实在是提不起劲，没得一天在值上酸够了，回来接着酸。倒了酒，又拍马称赞，指着新上的一道羊排，笑道）
王爷这个好，那某不才，赋一个，这个便是星光金砂满华堂。
（端了酒，与王爷的酒杯碰了一下，谦道）
许多事值上的事，念还要向王爷多多请教，还请王爷多多提点了。

（心中多多少少于他的出身是并不满意的，怕是富察成日同日自己吵嘴也只是入皮不入心的文呛，而敷臣其人并未教化于国子监，于自己心中便是出身不正，而后也并未精文进笔，在自己眼中更是大罪一桩，而此刻这一句倒是让自己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杯自然相撞，清脆入耳）
元念应的好，不知之前所在XXX（之前的部门）时可否也是这样同僚相聚？
（一句疑抛过，正逢齐举杯酒之时，笑而饮尽之时，又侧目与他道）
国子监除却我与富察二人外，你便是第三人，我等做的是何事？为大清育栋培亮，举贤纳才，此番大举刚过，文三武三皆等几日后的殿试，这其中不乏曾经在此育读的监生，亦是我从小看到大的，而如今，我这老师却不知他究竟可行至哪步。
（摇了摇头，抒叹了一口，再补一言）于你，本王已想好，日后便由富察佐司，你参阅教，怕是少不了精文妙章过手，如有佳者，亦可承与圣听，到时也可借此在圣前有上言说一二的机会。

（一杯酒下肚，不如以前热辣满肚，倒似花气袭来，该佐着诗词下肚。夹了一块鱼肉，细细嚼着，等他说完鱼肉也吞进去了。听他这一样一问，这位王爷，怕是也没见过别的了。心里想着，嘴上还是圆滑道）
呔！都是宴席，不过在座的人不同罢了。
（这话说的没错，细细再品好似又不一样，可不是不一样么，姑娘能和古板的老爷们一样么。再听他道，心里到底有些不快，只是面上不露罢了。富察佐司，我参阅教，明明都是一样官儿的，偏把我摆的低一等一样，那就更捞不上什么油水，这王爷，怕是一向做别人的主做惯了，到了我这儿半分没给我选择，本就是清水衙门，这还能有什么好处？若指着这四品的俸禄，我敷臣府早就都喝西北风了。再一杯酒下肚，就把这不快压下去了。）
是，但凭王爷做主，我等资历浅，自然比不上王爷见多识广。

元念——
（是亲络的模样，只是这笑容藏在一副眼镜之后就显得多了几分不应有的意味，这边富察笑呵呵的应着，直言道此番有敷臣大人分劳，二人一左一右自能兴其教化。低头布菜时，那时常挂在脸上的和慈之相就隐去了大半，而再抬首时又是可掬容色）
各职各位，哪怕是个最末的笔帖式皆是供职朝廷，为国出力，本王冠姓觉罗，自是为祖宗基业而一心发向，而你等八旗贵胄于外说是披肝沥胆为忠君，可于私说却也是为自己可出人头地。可在旁的位子上，若是不懂尚可学可练，但祭酒这位子不行。
（扶了扶镜片，扯嘴笑了笑，低头抿了口酒又缓缓与他道）
无论是鸿儒还是白子，皆称要称你一句老师，便要自知肚腹中可有华辞妙卷，是否担得起这句老师。
（声音并不大，刚刚好在喧闹之下我二人可听见，未挑明的话像是翻掌摆在手心的珠子，已摊到人的眼前，却并不再往下表言。点了点头，转首不再去看他，只留下一句）
但本王愿信，献王所举，定无错断。

（推杯换盏之间，富察在中间合着稀泥，气氛有些微妙，只作了不知，在当中抿着酒挂着笑，像尊弥勒佛。偏偏他在我耳边提点，脸色微变，扫了一眼众人，似是不察，放下酒杯，脸色到底有些挂不住了。不行，何为不行？我倒是还瞧不上这个位子，也就宣王此等天家富贵非要做那寻常的清高罢了，倒是让我觉得有些何不食肉糜的意味。）
谢王爷训导。
（我还能说些什么不成，他是瞧不上我，我又何尝瞧的上国子监这位置。我也想将敷臣那等狗眼瞧人低的亲戚踩在脚下试试。终于缓了缓，才面色如常，笑着喝了同僚的敬酒。酒过三巡，终是玄戈脱了借口，请辞回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