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更新速度真的很对不住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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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临近年关,公司的大小项目进入收尾阶段,生产部、开发部、市场部……每个部门都忙得不可开交,贺知书所属的财务部自然也没能幸免。女同事们扒着盒饭狼吞虎咽,一边补妆,一边叽叽喳喳地声讨公司。贺知书平日里习惯性加班,对眼下的工作量倒是没有半点不适应,他没什么食欲,将盒饭摆在一处,继续核算手边的银行票据。
冬至的夜晚,比往常来得更早,时针才爬到数字五,日光便失去了颜色。浓稠的墨色向四处晕开,夜幕降临,一排排路灯由远及近,陆续被点亮。
贺知书做完最后一次校对,办公室的人已经走了七七八八,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他的桌前还亮着两盏小灯。贺知书捏了捏发酸的脖子,脱力似的仰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街道两边空荡荡的,全然不见晚高峰时拥堵淤塞、水泄不通的势头,路灯下偶尔经过一辆汽车,一眨眼又消失在夜幕尽头。
窗外飘过几片雪花,又轻又薄,慢悠悠地向下飞舞,这一年终是要画上句号了,贺知书想。
等贺知书整理完散布在桌上的资料,将重要文件锁进柜子,十点已经过了一刻。手机指示灯闪烁个不停,贺知书不以为意,只当是财务部的小姑娘们在群里抢发红包。每逢节日这群年轻人都要热闹一回,贺知书不常看手机,工作群人又多,待他忙完工作再打开对话框,红包早就被抢光了。
原来他和蒋文旭也发红包,写上名字,拿红纸包着,将祝福赠与对方,相较时下普及的电子红包,要真诚许多。贺知书还记得他和蒋文旭之间约定俗成的小习惯——红包金额数小的人要承担一年的家务劳动。蒋文旭连输了很多年,贺知书以一元陷胜,年年如此。贺知书知道蒋文旭是故意的,不说破也不拆穿,他习惯蒋文旭的温柔,却不忍心让自家恋人为他搓衣洗碗做羹汤。最后家务活仍是两个人分担,这个小习惯却延续了很久。
贺知书收拾完文件,同保安大叔打过招呼后离开了办公楼。夜里气温骤降,风雪也有变大的趋势,贺知书看了眼手表,脚步快了许多。再晚一些,就赶不上最后一班地铁了。
临近午夜,地铁站里只有零星几位乘客,多是些熟悉面孔,是同贺知书一样的加班族。
距离地铁进站还有10分钟。
贺知书就近找了个位子坐下,他中饭只吃了一个面包,方才忙着核算校对又没吃晚饭,这会儿闲下来才觉得肚子饿的难受。他从包里拿了块饼干出来,同时掏出还在震动的手机。
5个未接来电,4条未读消息。全是艾子瑜的。
“知书,你的围巾落我车里了,今天有安排吗?晚上给你送过去。”
“我妈包了饺子,给你拿两盒过去。”
“知书,你在公司吗?怎么还没到家?”
“知书,怎么不回消息?”
……
最后一条消息发送于半小时前。
贺知书读过消息后立马回拨过去,等了几分钟,对方始终没有回应。距离2号线进站还有5分钟,贺知书挂上电话,原路折返出了地铁站。
夜里风大,夹着雨雪,划在脸上如刀割般生疼,贺知书匆匆忙忙地拦了一辆出租车。
他又打了几个电话,艾子瑜那头始终无人接听。他疾步走到公寓楼前,看见医生的红色跑车,在这个地处偏僻的老旧小区非常显眼。手机铃声回荡在宽敞静谧的楼道上空,贺知书三步并两步火急火燎地爬上楼,看见艾子瑜正坐在楼梯拐角处打盹,脚边放了三个纸袋。
艾子瑜的位置正对着风口,过道里时不时旋起一阵寒风,他的睫毛上凝了一些水汽,鼻子也冻得微微发红。贺知书蹲下身子,替对方理了理被吹散的刘海,一只手落在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又伏低凑近了一些,“医生,医生……子瑜,醒醒。”
艾子瑜睡得不沉,听见有人唤自己名字就醒了过来,贺知书同他离的很近,温热的鼻息呼在耳边,暖暖的,痒痒的,艾子瑜冲对方笑了笑,“抱歉。我睡着了。”
“是我不好,让你久等了,你几点过来的,晚饭吃了吗?”
艾子瑜举起脚边的袋子,笑呵呵道,“想和你一起吃饺子。”他牵过贺知书的手,将深色的羊毛围巾递给他,“你快围上,嘴巴都冻紫了。”
贺知书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在他额头上赏了一个板栗,没好气地说,“过来之前也不知道垫垫肚子?你们当医生的都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贺知书给艾子瑜冲了杯麦片。客厅的空调有些年数了,外内机噪声严重,去湿制热打了半天屋子里还是冷,贺知书跑前跑后,灌好热水袋又给对方拿了条毛毯,“暖暖手。你坐一会儿,我去把饺子煎了,很快的。”
艾子瑜一共带了两盒饺子,一盒水煮过的,一盒还没下锅。
元宝样的饺子精致又大只,成行成列摆得整整齐齐,凑近些隐约还能闻到馅料的香气,右下角的透明隔层里单独放了八只芝麻馅的青饺。或许是考虑到他身为南方人的缘故,贺知书想。
在锅底刷上一层油,开小火把饺子放进去,来回翻炒几次,直到香味溢满了整个厨房,贺知书冲客厅喊了一声,“医生,可以吃了。”
贺知书端着调味盘和刚出锅的煎饺回到客厅,发现艾子瑜靠在沙发上又睡着了。贺知书明白艾子瑜的用心,难免有些心疼,都累成这样了,又何苦绕远来他家跑一趟。
贺知书轻轻给他盖上毛毯,俯下身子拍了拍艾子瑜,动作轻柔又小心翼翼,“子瑜,子瑜,累了就去床上睡吧,会落枕的。”
艾子瑜后知后觉地睁开眼睛,屋内的光线算不上明亮,贺知书背光站着,神色有些担忧,从毛毯下伸出一只手搭在贺知书的肩上,顺着脖子缓缓移到脸上。艾子瑜的指尖冰凉,贺知书下意识偏了偏脑袋,随即落入一个不甚熟悉的拥抱中。
若隐若现的消毒气味夹带着冬夜的湿冷一齐窜入鼻腔。贺知书的肩膀僵了一僵,随后放松下来,任由艾子瑜抱着自己,没有回应,也没有推拒,一瞬间空气都静默到要凝滞。贺知书抿唇,开口道,“子瑜,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啦?”说完,哄小孩一般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昨夜里突发,手术忙到今早,人……人……”艾子瑜的声音带了丝哽咽,“我没能救回来。”
贺知书愣了愣,用了点力分开自己和艾子瑜,“怎么还哭了?”他抬手擦去医生眼角的水珠,“原以为,你们医生早就看淡生死了。生死有命,早就注定的。”
“知书,我求求你,不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现在开始化疗还不晚,骨髓我一直在帮你留意,求求你,听我一次好不好。”
贺知书明白艾子瑜这是联想到自己了,他最见不得有人为自己难受,红了眼眶说,“医生……艾医生,我没关系的。你不要为我难过。”
艾子瑜靠在贺知书的肩上,带着压抑和疲倦的情绪开口说,“知书,我……我很喜欢你,我也不想的,但我真的忍不住……我也是真的害怕,我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所以求求你,不要把他从我身边带走好不好?”
含蓄遮掩的亲吻和直白坦率的告白总是有所区别的。艾子瑜抬头看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原本温柔的笑容里增添了几分躲闪的悲伤。
贺知书眼睛发酸,却又不得不逼自己狠下心来,他自知不能再耽误人,却无法对医生的温柔和体贴视而不见。
艾子瑜轻轻掐了掐贺知书的脸蛋,“不要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饺子别忘了吃,我回去了。”
贺知书心疼地要命,眼泪滑了一脸,自己却毫无意识。他想抓住艾子瑜,他还有话没有讲,
“外面雪大了,今天留下来吧。”
“煎饺是给你做的。”
“我也不想放弃自己。”
……
微信显示两条未读消息:
“微信红包-冬至快乐”
“不用顾虑我,早点休息。”
“医生,给我安排治疗吧。”
贺知书放下手机,他想,今年所有的苦痛都会伴随新年钟声的敲响消失在时间黑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