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盒戴春林的鸭蛋粉，还有两盒早年皇后娘娘赏下来的口脂，我揣着给季司记准备的礼物，和阿芝并着肩往宁寿宫去。途中路过上书房，我气得跳脚，又临着墙经过南三所，更是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憋得难受，打鼻子里憋出一个字儿来。）
哼！（接下来却开始数落无关的人。）陶陶近来可太神秘啦！

（阿芝一提起陶陶和大阿哥吃饺子那事儿，我就又不自觉地想起来那是我和他第一回碰面，我想给他冰冰手，他不要，我要教他包饺子，他直接搬着小板凳坐到门口啦！就像这两天，他就是这样躲着我的！阿芝就看不出来我不高兴嘛，还跟我抻这茬儿呢！）
我不去！
（南三所的鸟叫声、还有花儿的味道，都能叫我在脑海里浮出他的脸来，赶着就加快了脚步，心里的气逼着我赶紧离开这个地方，怀里抱着的礼物也更裹紧了几分。）
谁爱去谁去！哼！哪有上赶着去贴冷屁股的呀！

（原以为，她怎么也会高兴得拉着我胳膊，说我的好，还正在心里头盘算着，该讹她说阿芝是这世上最最漂亮的，还是最最聪明的才好。还是最最漂亮吧——哪知她自鼻腔哼出一声气儿，没露出来笑颜色，脸反更黑了。）
（紧赶着几步，追她的步伐。一壁走，一壁折过腰，歪着头打量她面上神色。）
哎？这是怎么啦？你俩不挺好的嘛，前几日只顾埋着头，给人家做鹿皮手套的，是谁呀？我去找你，你都不理我呢！（头扭得累，索性松了挽着她的胳膊，倒走着，正面向她，将她那么副气鼓的模样更瞧了个清。）
怎么，他惹你生气啦？

（阿芝紧着步子就赶了上来，倒着走，又来追问我为什么，是不是他惹我生气了。我等这句话等了好久，她终于问到我的心坎子上了！连着憋了好几天的火儿，终于在今天找到了一个缺口。）
不是我，我没做，谁爱给他做谁给他做，反正人家又不稀罕我给他做的东西。
（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二人明明都已经到了宁寿宫，前头大大小小的女官宫女，乌央乌央的，扯着阿芝的袖子到一边的廊亭下边坐了，四周无人，便开始条条清点他的罪行。）
我费了多大的劲儿，才给他找了这么一整块上好的皮毛，也不知道是点灯熬油儿地缝了几个晚上，手指头刺了多少个洞，才完工的，可人家，一点儿都不稀罕呢！我让他来拿，他也不来，我就去找他嘛，发现他还跟别的小姑娘聊得火热！
（心里更委屈了。）阿芝，他是不是不爱我了，喜欢别人了，呜呜呜呜！

（到了宁寿宫摆宴的地儿，虽时辰尚早，却已到了不少人，望了眼挑头那几个，还在布置打点着。便同俏俏人群，只找了个角落，待隔开那头的人声鼎沸，方才听她说起心事来。）
你不是说不是你做的嘛？（眨眨眼，她打头说了第一句，便惯性地打趣她。话音未落，一侧首对上她苦巴巴的脸，倒吸了口气儿，忙敛了笑，正色点头，给她一句郑重的应。）嗯！
（便安静听她说来。前边那些都只以嗯声应过，只格外留意了后头这句聊得火热。）
啊？小姑娘？！谁呀，哪儿的，叫什么呀？
（一连追问着，又拍拍她肩头，姑且安慰一句。）
不能吧，人家不都说了要娶你嘛。

就是端妃娘娘，他额娘，身边的那个宫女儿！
（说得我心里委屈，眼睛里就蓄满了泪。）我托人去打听她了，是叫什么鹿的，你看这个名字呀，还鹿啊羊儿的，我看，她就是一个小狐狸精，把三阿哥的魂儿都勾走了！
（抓了阿芝拍我肩膀的手，拉着，我在手心里，才觉得有了丁点儿的安慰。）
那天我左等他不来，右等他不来，约了是酉时来找我，都酉时三刻了，他还没来，那我就只能去找他了嘛，我这刚迈到东筒子，就瞧见他和这个什么鹿的小宫女，有说有笑，两个人还一道儿走了好久，他！他！
（说得激动了，词儿也短了，气儿也不匀了，眼里一热，滚下两行泪来，倔强的没去擦，却一瞬间把耳朵和鼻子都堵了。）他！根本就没瞧见我，和人家有说有笑..........呜！他都很少对我这么笑的！

端妃娘娘身边的？（我仔细回忆了那么一会儿，又极是笃定的道。）那她一定长得不好看。
（若是好看，我肯定仔细留意过，不会一点儿印象也没有。比如容太妃那儿的管事姑姑头发特别黑亮，寿贵妃院子里有个宫女鼻子长得挺翘，昌妃身边的女官一双眉眼含情似的，我可都清清楚楚记着呢。）
（拉着她手，为让她安心，又补上一句。）反正，肯定没你好看！
啊？他怎么这样，那，那也太过分啦！（见她说着，这么一抽鼻子，泪珠子便从眼眶里头溢出来。被她拉着的手一翻，反握着她。另只空手去解袢上系着的帕，捻着给她擦眼泪，声儿都软了。）哎，别哭呀俏俏，那后头呢？你就这么走啦，没上去问他？

对嘛，特别难看！我跟你讲啊，丑的不行！
（小姑娘的醋劲儿一上来，甭说是个宫女了，就算那人是个下凡的天仙，转世的西施貂蝉，在我眼里也不过就是个会勾人的小狐狸罢了。硬撑着不眨眼睛有些累，手背使劲儿揉了揉，用阿芝的手绢儿把一脸的泪痕蘸干净，左手往大腿面上一拍，食指一竖。）
是吧，你也觉得他过分！我已经想好了，这次如果他不主动来找我，我就......（似乎很难下定决心。）我就......再也不理他了！让他娶他额娘的宫女儿去吧，亲上加亲！

（一向是理所应当的觉得，相貌和喜欢就是并行的，否则，都善家的二少爷不会总爱显摆似的，跟我吟他作的诗，白苏司膳的胖侄子也不会总拿他那些零嘴来分我。故而这一句，也并非全出于宽慰，而是诚心这么认为。）
那你还担心什么呀，你家三阿哥又不是瞎！
（她那句再也不理，一听就知是嘴硬的。不乐意看她哭鼻子，凑过去，拿肩膀碰她，存心的逗。）
真的呀？你真舍得呀？
（掌向颊侧一托，故作沉吟，一壁偷眼觑她反应。）
嗯，那我们司里有个小女官，人挺好的，昨儿我还听见她跟人说三阿哥生得好看来着。反正端妃娘娘的宫女儿都娶了，不如我再做个媒，把她也娶了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