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时的春撕破桃红柳绿温柔乡的伪装，一改白日里的和煦，甚至借来霜冬残余下的折竹东风，在我甫下辇时，便以一拂，趋窜入肩领间，要争抢立威，一瑟缩，玉冠下的眉便不悦蹙成皱彀，却寻不到一个合适的怨怪对象——怪梅府的厮役送讯晚，还是怪自己无端应了约。
小径通幽，月上厢房蕉窗，剪映出他伶仃的影，迟疑一阵，亲推牗入户，锦裾还未碰上榻沿，便逞先开口。
：什么事这么晚喊我？
假作的倨傲刚要摆上面容，再一屏息。
：——你喝酒了？

：你喝了多少？
我自以为已见过许多面的他，琼林宴上绯袍风流的探花郎，醴泉院中对雪兴叹的异乡客，朱轓皂盖之列笑不由衷的凤池新贵，再至之后令我渐有转念的几次往来，即便遇上我故纵恶意的羞辱，他的应对也无一不是从容的。
三壶。
此时我不须他再作答，拧眉屏息之际，我已然数清。薰炉中的瑞脑烟将消，早盖不过弥漫开的酒气，樽罍倾覆，一点残液濡湿那堆成重褶的袖角，他倚靠在榻间，犹玉山将倾，向我伸手——何敢无礼至此！
我着恼于他的轻慢，却在这天星冷浸、月华斜映入窗的厢间， 鬼使神差地进了一步，由素晖照在襟间，拥一怀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