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我,不想再隐藏
“自选剧本”阶段汇报演出那一天,陈坤请来徐克、陈建斌、王学兵等一众行业资深人士。几天前,老师认为个别学生的片段排演得还不到位,建议先别上场,但陈坤坚持让学员和表演片段全体亮相。最后他总结发言,一句话讲了好几遍:不管演成什么样,你们当下的样子就是最好的。
李嘉灏对这句话尤其印象深刻。自从来到山下学堂,“自我”就成了一个让他有些纠结的概念。复试那天,他以一种“很拽”的姿态走进房间。陈坤坐在对面问:你知不知道这种性格,以后可能会影响职业生涯?
他脱口而出,知道啊,但我这个性格我很爽,红不了也认了,我就是这样。
后来他和陈坤聊起这事儿,陈坤告诉他,他就是因为这个态度被选中的。
开学后,他被陈坤任命为班长,便觉得自己该有所收敛。但没多久后,大家围坐吃饭,陈坤突然转向他:你现在太周到,关心别人太多,自己的东西都丢没了。
在采访时和陈坤聊到这一点,他再次强调,保持自我对表演很重要,“他李嘉灏要能演出李嘉灏的愤怒,不是陈坤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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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我对表演这么重要?
陈坤想了想:“也是10年前。小时候很想找到自己,也否定了自己特别多。特别黑暗、特别自卑,我想成为更光明的自己。现在看来,那是跳到另一个陷阱,都不是开放性的接受。”
他曾数次剖析过自己,把过去难以接受的部分归咎于童年。那时他和父母还有两个弟弟,挤在重庆13平米的家里。他睡在外面的过道,窗户纸是烂的,附近的小朋友喊他出来玩儿,一伸手就能把纸捅破。每到冬夜,他不敢喝水,因为最近的公共厕所也要步行3分钟才能到达。
这样的环境下,他还没来得及长大,父母就离婚了。这在当地并不多见,他因此被同龄人孤立、欺负,变得更加自卑。19岁那年,他考上东方歌舞团,从此离开故乡来到北京,第二年又被同事拉去陪考北京电影学院,没想到一试即中。为了攒8000元学费,他跑去夜总会唱歌,临近报到还差3000块,靠朋友接济才把钱凑齐。
这些过往经历,让他曾深信自己是“残破”的:身世破碎,性格也有缺憾。大学时,导演赵宝刚来为《永不瞑目》选角,他得知后故意早退以避开挑选,自卑让他觉得这类好事绝不会降临到自己身上。成名之后,他会为说错一个成语被记者纠正而当场翻脸,因为总觉得别人看不起自己。
翻开他写的第一本书《突然就走到了西藏》,每两页就会出现一句“追寻正面的力量”。他在书中将过去的自己描述为“一个孤僻、自卑、傲慢、怀疑的男孩”,目标是“成为一个传播正面力量的男人”。
距离成书已过去7年,这次采访中,他推翻了这个说法:“我现在特别讨厌别人说我正能量。”
“从前你好像很喜欢这样的词,比如正能量、正面的力量。”
他笑了笑:“我现在知道什么都不是绝对的,光明跟黑暗都可能在我身上存在,那我先坦然接受。而且它会作用在表演上,我对角色就不是单一的表达。”
他开始学着让性格成为表演的优势,最近出演电视剧《天盛长歌》,主角宁弈就像他的影子。宁弈早年家破人亡,带着过往伤痕留下的阴郁,同时又无比骄傲,为鸿图大业布局一切。这个角色相当复杂,但陈坤驾驭起来“就像在演一个架空时代里自己的心灵基础”,播出后在豆瓣拿到8.3分的好评。
这是他看重的一部作品,上一次大量接演电视剧还是在10年前。作品口碑不错,但没 有想象中那么火。没等提问,陈坤主动谈起这一点:“10年没拍电视剧了,出来没爆一下。”
几个月前,他曾发微博调侃这部剧:小糊剧,加油。
这有点儿负能量,他在点击发送前意识到了,但不想隐藏。“我就想我脑子里哪根弦在提醒我不该发呢,这个提醒是基于陈坤什么样的人设呢?我想做真实的自己,我就是无法豁达,没法假装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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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他又接拍了徐浩峰导演的电影《诗眼倦天涯》,出演刀客夜摩天。杀青数月后,他仍怀念戏里的元代江湖。“我演这个角色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非常体面的世界。我很喜欢人体面。”
他把“体面”理解为“勇敢接受自己不那么好的时刻”。夜摩天靠比武养活自己,赢了就拿走别人的剑去变卖。但他不用最高级的武术,是拿出妈妈教他的、很烂的三脚猫功夫去克敌制胜。现实中,很多人总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人看,陈坤回想,曾经的自己也是如此。“现在我讨厌去隐藏任何东西,那是还不够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