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臂袖被她揽去，秀指极抚，已可觉出几分忿忿不平来。伸手就往她手背一记，作势打掉】放手。再磨要脱线了。
【但此一句不过信口胡诌，意指要她卸下急切，不再拿衣物撒气。但灵似乎深谙娇痴之道，转眼又至温声，极尽讨好，又觉女子之变脸迅疾，难以捉摸】
【前话尚可引笑，任她倚在臂旁，却在闻说藏之名姓时戛然而止，回转至漠然。自三四月间从白洋淀一行回顾起至今，与灵相谈数月，都不曾自她口中谈及藏，便也认定禾已不至移情，将她视作替身。但似乎更为过分的，是我有意无意地将藏遗忘，闭口不谈】
【室内忽入沉寂，只留余音绕空】
【她此一问，也似惊天雷霆，将前事重新翻涌。缄默许久，才缓缓开口】是禾故去的友人。

“哦，故人呀。”
【连我都可以轻易捕捉他言语中的懒怠。】
【应当是她。每每逢人三缄其口，我都能准确落入同一个陷阱当中。愤懑远不能同人倾诉，只因把扼咽喉的嫉妒是不敬、不尊、不逊。】
【于是低下了颌，垂眼摸着尚未干透的袖。】“那下回见她我也送她一套英吉利来的八音盒，和上回给禾的一模一样。”
“禾不懂这些，兴许会让宝珠蒙尘，不信你问她藏墨应当以什么干湿保存最合宜，可不可以悬风？什么匣藏贮最经久，槐木？枣木？还是楠木？”

【倘未猜度有误，故人在她的下意识中成为了仍存活于世的旧友，便也成为了可受她赠贺的生者。但藏，已然是明明白白归入尘土的，来自贝阙珠宫的娇娥。是以当她如是开口，才觉喉口被扼，将西去的事实剖白】
……她不在了。
【这话题实在过于沉重，便有意无意地要将她的思绪重新牵引回这一盒墨锭上来】我知道她不懂。所以——
【本不想就此轻易让她收入囊中，却因藏的薨没被不经意提起，便使此间气氛显得尤为凝重。一推盒】不是给她的，是给你的。

“啊——”
【即停的话端令我捉襟见肘，支愣着脸未料及仲的直白，讷讷压在舌柄。】“那就中元给，送给她吧。”
【诸方文里卷释中，人总对神佛鬼魔有着别样的信笃，无论是英吉利、法兰西还是鄂羅斯，亦或是蒙、满、汉几族，多少都有民族推崇的死神信仰。】“她应当喜欢这些时兴的玩意儿吧。”
【多念叨着几句“阿弥陀佛”，兴许不会被小鬼缠身。】“啊？是我的！真的吗！”
【雀跃着将隐秘的心情梳理来，把沉默推崇抛却。】“我这有一方先明凤九雏墨，是吴叔大的手笔，也是一般仿古意态，只是没你这几方拈来轻腕。”
【一把榴齿弯上。】“不过——现在都是我的了！谢谢仲哥！”【顿了顿。】“仲哥可晓得为什么一方胡家歙墨这般金贵？”

【像是有隐隐按捺的不豫，沿着她所道的话，直入人心。我并不知禾曾如何同她提及藏的存在，但也早该将面容之近的缘由尽抛脑后，而不至仍为此而接近她。可灵所透出的，也可令人察觉不然，但又是不得说清道明的不然，且藏的喜好，禾总比我更加明了，因而这一句只换得我的不置可否，便再无下文】
【好在女儿情态总来去迅疾，下一瞬的狂喜，便在一刹将之前的尴尬隐没。启盒之后，将八方墨锭尽展眼下，才由她观明】喜欢就好。
【但不及被她一问，也横生出好奇，惊异于她的门清与识广】为什么？

【拈来话禀。】“先明京里文人多推尊歙墨黄家，湖笔阎氏，三斋四坊论得清清楚楚，洛阳纸有千金贵，贵的是左思的文采、玄晏先生的名气，黄家的一方墨——是写出了“知行合一”还是“半亩方塘”？”
【笑谑出上句，我的讥讽之意洒脱淋漓。】“待及我朝上庄胡氏声名渐起，八宝五胆药墨亦是炒的火热，虽没有前朝那般世俗风气，却也罕得一方了。”
“不过，是那熊胆、蛇胆能起胶，还是水牛角、羚羊角能入香？嗅这墨香几文几两便可医病，还要同仁堂宗济馆作什么。虚撰的名声倒借了华佗的势，还不如放那景天进去，至少它插地即活不是？”【挲指一抚墨钿纹理。】“胡家在葯墨上赚的满盘丰，故而这八宝奇珍图的老手艺成量可谓是“江河日下”，我瞧这墨色兴许是有些年头了，少也不会晚过万泰十年。”

【向来是有心之事多可得多道，譬如我之武事，灵之文事，大多如此。抬眼越过她发顶，见得身后书册之众，一簿一卷，尽填满架。这才将眼光巡回，右臂支首，听她泛泛而论】
【文房四宝之中，无论哪一样，都可引墨客雅士付心而谈。前话再道，已是满满不屑，方可引得后话，先抑后扬。听至景天时，也颇为应景地展颐嬉笑】
【但她对此犹为宝贝，恰如帝王惜才，与谋士惺惺相惜之势。方也颔首，再不多言，由她与之神交，心灵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