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整顿军纪
前情：健锐营千总，蒙正蓝旗博尔特眠宿花楼，白嫖还打死了人，被顺天府拿下关押。

【外放十余年，凭原则做事，靠军纪严明成事，因此对麾下的约束从不敢放松。漠北一战暴露出的驻防八旗陋习并缺陷，造成的伤亡成为前车之鉴，深以为将士战力的提升或不足，与领军的官长关系最为紧要。领头者有血性，讲原则，刚强干练，带出的兵绝对不会太差。反之，亦然】
【这日，就博尔特眠宿花楼打死人一事，向面前诸公坦诚相告，既不隐瞒，也不夸大，实事求是摆在众人面前。并将此前与顺天府尹谈话简明扼要讲述一回，最后道】
军纪严明，才能自律，自律方可自强，自强才能挣取自豪。似博尔特这类事件绝非偶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件，如何防微杜渐，怎样未雨绸缪，我觉得是当前的燃眉之急。

【前儿夜里在董鄂房中过夜，揽着人睡，压麻了一臂不说，脖子还落了枕。差奴才去请太医正骨，俱言民间医术不可确信，一番推诿谁也不敢下手诊治，拍案大怒，将这几个不中用的奴才打发出府，叫陈常安寻个街市上摆摊的大夫，兹要能正骨便有赏银。岂料宫里的大夫不当用，民间的更不像话，经此一治，原本只筋拧着了，这下彻底骨节错位，掰不过脑袋来，不得已又请回太医】
【才向营里告假了三日，适半日未至，就闹出了事端。乘舆轿过西山，一手揉着仍旧不时作痛的颈椎，一手盘着菩提子，倒不太经心地由个兵人掀开主帐的帘子】
老爷们儿喝了酒，散点德行难免……【接下一句，落上座又道】过来时永望和我说了几句，在那脏地儿打死了人？打死了什么人？顺天府现下什么意思？

【才说要整顿军纪，这便来个晚到，面儿上很不好看。早前曾敲了响鼓，军中不比城内，凡事军纪为先。不论出身高贵或低贱，穿上甲胄军服皆一视同仁。只是说归说，尊卑有别岂能稍有怠慢？当下起身问安，打听之后方知颈肩痛得厉害，告了假的。转而又喜，对小阿哥公私分明由衷夸了几句，才顺着方才话头接着往下说】
博尔特如今关押在顺天府大牢，府尹给十日工夫消除影响，到时便要宣判。

齐大人，您坐。【免礼指了座，这才琢磨起恼人的后话，听是给了十日的宽限，哦了一声，道】府尹倒是给足了面子，只是此兵人实在是井底的癞蛤蟆没见过光，帮不上忙还净添乱，如今多敏感的时候啊——
【月前在京里喝酒，随侍的永望丢了钱袋子，几人跨马直奔顺天府去，府尹正是恩荣宴上对碰过几杯的富察进士，少不得留我，当即命人搜查缉捕，将钱袋物归原主，这事儿我没向他多说问责，给了他面子，这不风水轮流转，转回到健锐营头上，他自然也要给我面子】
【一顿，示意先给在座列位大人上茶，这才接过裨将递来的茶碗，摸了摸眉骨，道】
顺天府可透了信儿，要如何判？【按大清律例，杀人偿命少不得是要掉了脑袋的罪过，丝毫不心疼这趴脚面膈应人的蛤蟆，心疼的是健锐营在外的名声】丢人的丧气东西，死了也该，只是咱们西山营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拱手示意谢座，也就不再客套，接着说事儿】
顺天府尹也是居中难做，一面安抚吵嚷着讨要公道的春香馆，且要顾虑这边儿颜面，颇费踌躇。当时破例给了十日宽限，还是看在七爷面儿上，否则这次丢人难以挽回。
博尔特打死那人，是春香馆一仆，对方死咬着不肯放过，约莫瞧准了官家顾惜颜面，可以敲些赔偿。不过能在京城里生存，眼色不会太差，这事儿转圜并不难。
【说到这儿，瞧了在座诸位一圈】
七爷所虑正是咱们前途所系，面子事大，不容有损。我意剔除博尔特千总之职，发回原籍，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说的是，那腌臜地方求存讨活的人，不说七窍玲珑心却也差不多，最有眼色，是给了银子就能堵住的嘴。再一个，又非是什么体面地方，谅他们也不敢闹得太大，民与官斗，再借几个胆子，他们敢？
【这话是意气用事，不该再往下继续，再狂妄的性子也不好当堂作这番言论，平白落人话柄。无外乎是被博尔特这糊涂东西气昏了头，否则我何至于才养了半日的脖子，就要忍受一路颠簸紧赶慢赶往西山来，这日头又如此热，现今还一后背的白毛汗呢】
【茶碗一搁，赓道】
革职是必然了的，发回原籍听从宣判发落，我更没意见。只是齐大人，咱这西山大营，历来名声是最干净不过的，骤然出了这么档子事儿，不光脸上不好看，怕就怕那地方还有旁人光顾，传扬了出去此事，都察院的眼睛可就跟刀子似的盯上来了，咱总得有个往后防患于未然的章程，否则何以平人心？您看这……

七爷不必为此孽障劳神，善后自当妥帖。凭它上不得台面儿买卖，万不敢与军营对台，今番不肯轻易放松，泰半因贪念，再者或许骑虎难下。当初博尔特行凶，对方并不知其来历，待顺天府衙开堂审理之后，那春香馆方知博尔特乃是军官，否则借那死鬼胆量也不敢饶舌阻拦。
【话里意思再明白不过，此事花钱摆平照样丢面子，莫如仗势欺人反倒干净利落。才说到这儿，小阿哥已然顾虑到今后章程，暗自点头，回道】
唇舌议论有禁无止，不好操作。不过若把营官买笑白嫖伤人换个说法，改作恶仆当众对官府约束出言无状，千总气愤不过，出手教训，不想失手打死恶仆，为顺天府差役拿住，引咎入狱，是否更贴切一些？

【究竟是一桩上不来台面的事，揉了揉晴明穴，颔首道】
这样好，我没有异议，诸位同僚若是也没有，此事就按齐大人所说去办。
【但问题的症结所在，并非这次如何平下去，流言也好、风评也罢，不过是赤口白舌的俗世汤，熬过去也就熬过去了，风头一过，谁也记不得许多。这症结在于，日后如何防范乃至杜绝，又道】
待此事过去，总要理出一个章程。否则兵人见这次还有我几人上赶着为西山大营遮丑，更加有恃无恐，必不可取。这次势要成为悬在他们心上一把利剑，无时不刻警醒着，不敢犯错、不能犯错。如何整治，齐大人可有想法？

【其实心中担忧的，并非士卒会上行下效，而是将官们。行伍中将官作用极为明显，标、协、营、汛每一级将官的性格，决定着他带出的士卒的共性。将有担当，敢做敢为，以身作则，麾下士卒便不由自主地被影响着，向其性格悄然转变，反之亦然。博尔特乃军中一汛之首，今日恶名传出，对属下造成的困惑和伤害不可估量。身为翼长，自己首要考虑的是上下和睦，维系将官的正确影响力，所以才提出如此建议】
【所幸无人提出异议，难得一团和气，况且七阿哥在场首肯，此事也就这般定了下来。至于整治么，提议道】
不如仿古，校场点兵，全营披挂，实战演练。于训练中发现不足，在实例前指点偏颇，从领队将官里开刀以儆效尤。不称职的，撤换几个，顺手趁机整顿军纪。

这倒确实是个法子，齐大人久任，比我治军经验丰富，这一点上我听大人的。
【倒不是自谦，而是自出宫至今没有几年，让我点个阵兴许可以，军纪庶务这一滩事儿究竟还没有太多头绪，加之皇父年初加授的四品参领、正蓝旗梅勒额真，初接旗务，已让我无暇分心，巴不得此事上这他塔拉齐光一力承担，全数揽过去才好，想虽如此想，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
要换撤的将官，大人是原本心中已经有数，还是……？

【一听这话，明白他是误解了。忙回道】
绝无此事。前辈曾言，养兵如熬鹰。我以为军营不比前朝，可以有多种见解与声音，在这儿只能有一个声音，一种精神，一个见解。而后其余人所要做的，仅仅是服从，否则各自为营，不战自乱。既然如此，便要将目前已出现的，不确定不稳定人员剔除，或由下级补任，或从别处迁调，以保证整体的运作顺畅。如博尔特之流虽未必在多数，也不一定是个例，让所有将官心里有紧迫感，也是一种鞭策。
【此刻众人见翼长与七阿哥谈兴正浓，纷纷各去忙自己事务，待房中仅剩二人，又道】
还有一比，带兵同养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怎么办？蒙上眼套，带着走。

【对于他这一腔热血、高谈阔论，我实则是不以为意的，大清正统皇子，生来便尊贵无媲，自然关怀不到其他。一心只想自己做个英雄，“治下有方”不过是锦上添花的托词，无我意同臣子去争抢，但此时也不愿多辩，应道】
这是自然，我也不会用这样的心思去揣度大人，更何况将官撤换也非你我二人可以说了算的，还要上折奏明皇父，并有文书给到吏部再行定论。
【人已散尽，与他再话了一盏茶功夫，到底托着脖子仍旧难受，称回府再歇两日，待大好了再回营同他们校场点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