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平安京的御魂塔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柜里面预备着热水，可以随时温御魂。挖煤的人，傍午傍晚散了工，每每花四枚寿司，买一碗六星御魂，——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现在每碗要涨到十二枚，——靠柜外站着，热热的锁了休息；倘肯多欧一分，便可以买一碟灰票，或者一张结界券，做下酒物了，如果特别的欧，那就能买一样蓝票，但这些顾客，多是短衣帮，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穿长衫的，才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
我从十二岁起，便在镇口的御魂塔里当伙计，掌柜说，我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长衫主顾，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短衣主顾，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六星破势从坛子里舀出，看过属性里有防御没有，又亲看将五星针女上了锁，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换属性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掌柜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八岐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发金币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柜台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掌柜是一副凶脸孔，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非酋晴明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有人吗

在

我肥来了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晴明原来也抽过茨木，但终于没有培养，又不会经营；于是愈过愈非，弄到将要去讨饭的地步了。幸而玩得一手好兔火，便替欧皇开开车，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喝懒做。坐不到几天，便连人和兔子火机丑女，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开车的人也没有了。非酋晴明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氪金的事。但他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寿司，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粉板上拭去了晴明的名字。
非酋晴明拿过半碗金币，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非酋，你当真抽到过茨木么？”非酋晴明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黑童子也捞不到呢？”非酋晴明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氪不改命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掌柜是决不责备的。而且掌柜见了非酋晴明，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晴明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画过符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画过符，……我便考你一考。出ssr的符，怎样画的？”我想，脸黑成这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非酋晴明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画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字应该记着。将来做阴阳师的时候，画符要用。”我暗想我和阴阳师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欧洲人也从不研究玄学；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画个五角星再加一个圈么？”非酋晴明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出ssr有四样画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晴明刚用指甲蘸了酒，想在柜上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邻居孩子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非酋晴明。他便给他们一人一张灰票。孩子抽了票，全是r，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蓝票。非酋晴明着了慌，伸开五指将蓝票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晴明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掌柜正在慢慢的结账，取下粉板，忽然说，“非酋晴明长久没有来了。试胆大会还没做完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喝酒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又坠机了。”掌柜说，“哦！”“他总仍旧是抽。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抽了一百只r卡。脸黑这东西，靠得的住吗？”“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是哭，后来是打电话给客服，打了大半夜，再打通了的。”“后来呢？”“后来打通了客服的。”“打通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补偿个蓝蛋了。”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温一碗招财。”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非酋晴明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带一顶破帽子，头发已经全然没有了，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温一碗破势。”掌柜也伸出头去，一面说，“非酋晴明么？你试胆大会还没做呢！”晴明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再做罢。这一回是现钱，属性要好。”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非酋晴明，你又氪了金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忍住等概率up再抽，怎么会坠机呢？”非酋晴明低声说道，“脸黑，非，非……”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掌柜都笑了。我温了破势，端出去，放在门槛上。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四寿司，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锁了破势，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非酋晴明。到了年关，掌柜取下粉板说，“晴明试胆大会还没做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非酋晴明试胆大会还没做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非酋晴明的确A了。

——The end——

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