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又绿春风岸。熬过严寒也稍稍松乏了些。在澄园里用了晚膳，廊下的红灯笼也被一盏盏地点亮，瞧着心中欢喜。我来此不过几日，已和园中两个伺候的小丫鬟熟悉，她们与我年龄相仿，生性活泼，我不拿她们当促使丫鬟糟蹋，只叫上二人伺候着内寝，若得空时，还一起剪纸人、做针线、酿梅子酒。这日好容易把酒埋上，想着晚膳后于园子里小逛却突然发现院中那株西府海棠已经开了花，只小小的一花骨朵儿便道出了无限的生机。）
：姑娘，是时辰去八爷那儿了。
（园子外快步进来一婆子，持着端庄恭敬，是我平时不常见的。我想，许是她认为过了今夜我会得到八少爷的青睐，从此这澄园里也会有她的一席之地。如此想着我只觉可笑，他不过是拿我说笑开心，又怎能去奢望当真呢。）
：小桃红，你随我去罢，待会儿回来我还做桂花酥给你吃。
（未再更衣，只简单打扮得体，取了那套裘狐里牛皮套的暗纹护膝就往他那里去。小桃红掌灯，我沉着心来到他门前，见小厮去通报的空档，悄悄抬了眼风去，屋内灯火通明他身姿挺拔坐于案前，周遭无人候着，看起来竟徒生了几分寂寞。）

【我是个闲散惯了的人，小事不管，大事也可放得，甚而不好同人争辩，与不相干的人来往，除了忽起的趣味，一半儿口舌都在“也行，挺好，看着办”。】
【却爱极干净，比如书页不可脏污，衣带不沾灰尘。每日回府，休憩之前，都须换一身新常服。又嫌他人手笨，因此每每更衣，总叫冯彦在前伺候。酉时催日入，这会儿功夫，金乌已然西沉，我坐于案前，吩咐冯彦点灯，而后背着烛台，提笔给远在西宁的友荪写信。】
【信写了半封，忽而听见小厮通报，这才想起还有宋氏这茬儿。遂搁笔捋了袖口，起身便往门口走去。此时冯彦已同小厮退去，单留一个在外头听差。常服宽松，人又闲散，倒比白天更多了点纨绔的底气。与她相对，并不在意丫鬟的拘谨，只一挥手，叫宋氏进来】
进来伺候——
【见她尚且站着，叹一口气，又添一句】我又不能吃了你

是什么人叫您饿着肚子呀？
（福身，我未接下他的话头，随意打了个哈哈。等他叫了这才往里走，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伺候的小厮，临近了一璧轻提袖一璧研着磨）
给您做了双护膝，不是多稀罕的，只京郊还冷的很，您若去骑马也玩的尽兴些。
（这几日，我也听府里人谈论起他，虽说性子难测些但总归是个良善之人。我只顾自个儿说着，却不知一路而来，发鬓边沾上朵落花。少年身着常服，显得人有些随性，我瞧不出他心里想什么，也就不去看他。不出片刻手中的松烟墨便磨好了。）

【四周渐渐静了，冯彦和小厮不知哪里来的默契，才这会儿就已退下，接了话茬，闲言几句。】
本以为你胆子小，结果话还挺多
【接过那对儿护膝，在落针细密处摸了摸，再看她时，已经很自觉的在案旁研墨。委实有些困了，将护膝放在一边，继续提笔写字，所谓信函，也无不是近来的风闻趣事，至于与她交流，全在蘸墨时的眼神汇合。烛火噼啪，已消瘦了小圈，屋内唯剩我们二人，于地面留下一坐一立两道影子。】
【待落下最后一笔，折信装函，余光扫了一眼护膝，可怜她一个姑娘已陪了我许久，遂一伸懒腰，闲闲看了眼屏风后的床榻，这才一笑，道】
还不去铺床？

您自己说的，又不会吃了我。
（这一句是还给他的，也是低声喃喃说的。他今日似乎心情大好，眉梢眼角都漾着笑，与那日我见他大有不同。月明星稀，淡淡的月光照进来，也被镀上一层温柔色，他后面的话刚说完，自个儿脸上便温热起来，我没想到，他居然又想戏弄我。）
（步至屏风，瞧见那张红木雕花大床，心中跳的厉害，不管他如何作想，铺床这样的事对于女子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只有自个儿晓得。便止步咬唇道。）若您今儿吩咐我铺了，以后…就不能再有旁的丫鬟们铺…

【我在椅子上坐着，看宋氏转过身子去往屏风后面，一屋两人，始觉有些温馨，自始也觉有个姑娘在家没什么坏处。随后任她铺床，我则低头继续整理书稿，才了一沓，这边就听见屏风后的小影子半晌磨蹭出两句话来。】
【终忍不住笑出了声，复而咳嗽两声，拿茶杯喝水作掩护】今儿让你铺床不假，往后呢，自然也不假他人之手——
【放下茶杯，也到屏风跟前，忽而很想抱一抱她，于是从身后毫无征兆的缓缓圈了她的细腰，圈得亲密，是以可以闻见衣衫上淡淡的皂夹香。】阿沁可有十六？

（他应了我，心中没来由的涌出欣喜。腰间一紧，肩窝里便沉沉的，只觉着背后贴在了他温暖健壮的怀里。我从未与男子如此亲近，自个儿的发顶挨着他的脸颊，是以现在连动都不敢动，红烛摇曳也在此刻光影的烘托下幻化出一种暧昧气息，闻言缩着脖子摇了摇脑袋。）
…刚满十四岁。
（我突然想找小桃红，可哪里还能找到她的影子呀。一时无处安放的手便藏在袖中捏着指关节，屋门紧闭，男女独处，任凭外面南风吹花落满天，兴许短暂的此刻也称得上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我也曾想过，若嫁与平凡人家洞房花烛夜，是个什么光景。如今红烛高照，软榻香帘，只可惜我没有那一袭红装来衬他。区区一个侍妾如何能做那样的痴梦呢，我笑自己贪婪，现在这样，已是恩赐了。）（脖颈间还残留着方才他吻过的余温，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移步床榻。替他宽衣，这是宋府教过的，我素来没有出过差池，却还是在碰到他的时候微微颤抖。）阿嶙（这是我第一回叫他，是试探，也是心里想的。我坐在他身边弯了半个身子去解那外衣的扣子，偏偏如何也拧不开，与扣环缠绵在一起，是不满意的，近乎执着的抑制住微抖的手指，解开一颗又一颗。）

【别人侍候，是八旗子弟打小就享受的天然权利，阿沁则不然，刚到文德，无论什么都要新学。比如现下，我虽坐着，却也能从细微处察觉到她的紧张。】
【却不作声，只低头看阿沁的动作，任她轻喊“阿嶙”，也任她有些艰难的解开一粒纽扣。】
【直到最后一粒脱离纽绊，我忽地去抓她的手，阻止了下个动作，而后立起身来，将解好的中衣披在那扇屏风上。再回头看她，心中反像落地一块石头】
你且——换衣服吧【摸了摸额头，拿出世家底气，无端自矜的，又添一句】
我不看就是

（我心中有气有恼，明明不是不会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他跟前丢颜面，是怪自己不争气。直到被他的大手握住，才算是抚慰。）
（被他后话弄的一愣神，我本只穿着素衣前来，他是看出我的怕来，才这样说。这使得我心中又有些愧对他，思至此，便褪去外衫与中衣，只留了里衣，卸下钗环，更显得眉目清爽。许是他的安抚极其有效，又或许是他的床榻宽大，待平复思绪我却看他拘束，复冲他眨眨眼示意他靠近些道。）阿嶙，我有话对你说

【这会儿外头的烛光还亮着，我看了外头一眼，便往床榻方向走去。】
【脱鞋，上床，再蹬来一半被子，一切都平平无奇，就像这个夜晚，八十个春天里的寻常日子。和早前一样，熟练枕着手臂，微微侧脸看她。还是那个第一面的八少爷，在书房里，神情和要她倒茶时无二。声音干脆，直截了当地】
你说——
【她的耳垂生得温柔，实在让人可亲，遂靠过去，轻轻用指肚抚摸。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她还能说什么呢。】

（他的神情恢复的很快，我来不及捕捉。想起来之前还对澄园众人信誓旦旦地说会回去做桂花糕。）……
（他靠的近了，我能瞧见他根根分明的睫。像是清风朗月跌进了眼底，我蓦地也凑上前与他鼻尖相对，而后轻轻啄了他的唇，在下一刻，快速钻进被中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将自个儿裹的严严实实。）

【竟是个小骗子！】
【直到唇与唇相碰的那刻，我才明白“有话要讲”不过是个幌子。却不气，只觉得好笑。究竟是个姑娘，此时已经把自个儿裹进了被子里，我用手肘碰了碰她的后背，答案是意料之中的没回应。】
【罢了，也一笑，快速钻进被窝，夜色沉沉，望着屏风外隐约的烛光，与她相背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