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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南北·穿越·历史语言相关】汉国往事(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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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斗结束后,众□军清点了一下人数。总的死者为七十二人,其中包括一名什长。其中许多士兵的腹背上确有汉戟的创痕。但是就算骠骑军的夜袭效果不好,这个数量也已远远少于他们对卢胡王部的冲击以及制□造的混乱所造成的部落的伤亡。大家熄灭火把,回到雪原上行军时,天依的眼前一片漆黑,仿佛一片幻灯片的幕布,而在那上面放映的全是她进入部落时目睹的惨况,以及被放置在车上的伤兵。
  自骠骑军从临洮出军以来,经过了大小数十个提□供向导的小部落,和抚了两个小王国,“辎重人众慑慴者弗取”,而又通□过小规模的讨□伐战屈服了另外两个小王国,迫使他们提□供军事情报和牛羊□水食。真正像风暴一样发起碾碎一个部落的残酷进攻,这还是第一次。如果卢胡王没有与匈奴右部政□权的密切关系,近日也没有接待单于的王子,恐怕他的部落会同之前的几个王国一样,不会遭遇如此残酷的命运。而双方的胡汉士兵、无辜的人众,也能够免于大量的伤亡。
  如果让自己做一个军事指挥官,她不会发出夜袭的命令。这也是天依自觉只能当个什官的理由。让她教给士兵知识,带这群小伙子成长,自己非常乐意。但是如果下命令让他们在战场上赴死,或者去杀□人,尤其是让身无寸铁的人因为这道命令暴死在战场上,她丝毫下不去手。出军以来,距离乱尸仅有几米的直感更是加固了她的这一想法。这种直感与自己平时刷弹幕看剧时截然不同,当剧情中的一个军□官或者将□领像自己这样考虑万分踯躅不前的时候,往往会收到“圣母”的评价。或许批□评者的鞭挞是对的,高屋建瓴——俗话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但是当自己真正参与其中时,一切这样的道理便都变得苍白起来。自己参与塞外的远行,唯一的目的只有让士兵们和阿绫的生命保全下来。
  突然,她隐约地看到,身旁的乐正绫在马上走着,忽然将身□子侧俯了一些。天依咬着口枚,用喉□咙发出的微弱声音问她发生了什么。阿绫不说话,只是咬着枚,摇摇头,指向马鞍处。显然,阿绫的例期到了。
  按照预计,这会影响她三到五天的行程。考虑到骠骑军快速机动,恐怕她每日基本上不会得到良好的休息和营养。天依最怕阿绫在这上面,把小事拖成了大事,进而影响到身□体的安危。
  夜间禁止交谈,故部□队在骠骑军主力外围扎营的时候,天依并不能说很多话来关心阿绫。她探了探阿绫的身下,发现出来的血量与平常不一样。这恐怕是今□晚长期的急行□军所影响造成的。无论如何,它不是一个好的征兆。天依连忙将自己的毯子也加盖到了阿绫身上,让她在夜间休息时不要受严寒的影响。
  次日,众□军从宿营处起来,一部兵加上骠骑和司马的卫队回到了汉□军主部当中。众校尉看得主将安然地回来,都长舒了一口气。而将士们更欣喜的是昨夜的突击还带回了一批牛羊。这意味着他们在未来的几天中又获得了一些肉食上的供应。
  待天光□明亮以后,天依才发现,原来昨日夜袭以后,骠骑军还从部落中抓到几个牧民。恐怕卢胡王至死也没有说出来的匈奴二王子的情报,会经由这些向导的口说出来。他和几个王妃的死,不知道传到漠北的王庭以后,大家会为他们的壮忠流几滴泪水。不同的人在历□史的大潮中,各自有不同的取舍。对于老卢胡王而言,用汉地的传统来说,他是舍身而取义了的。
  和之前在焉支山中的两日一样,众□军在早上会餐了一顿。乐正绫坐在篝火旁,面对刚杀的牛肉,皱着眉头,并没有什么食欲。天依在清晨已经为乐正绫换过一条垫布,并且拿雪化成的水洗了洗。阿绫的垫布上面全是红色,几乎同她穿的武□装衣的颜色分不开。
  “阿绫,吃吧。这是小事,饱腹和营养才是大事。”
  在天依的劝说下,乐正绫拿起一块牛肉,塞□入自己的口□中咀嚼并咽下,又抬起粟碗,一口一口地往嘴里扒。天依看着阿绫的吃相,突然感觉有些惨然。但是在这片凄怆的天地间,自己尚属于能够饱餐,安全无虞者。在昨夜的突击下,有数千□人离开了他们原先居住的部落,四散逃亡。但愿他们中有人能折返回原来的部落,虽然面□临的也是一片哀境,但至少不用在冰天雪地里缺衣少食地冻僵。
  楼昫早早地就吃完了,正一边等战友们食毕,一边看着自己手上的革书。这张帛书是在昨夜被记录下来的,上面记录着卢胡王在被杀之前最后说的几句话。他将这些话用国际音标完完整整地记录了下来,但是声音记录了下来,记录对象作为一个活人却已经在一声惨叫中没了。这是楼昫迄今为止与死亡最亲□密的一次交互。他看着手上记录着敌酋言语的帛书,笑也不是,骂也不是,哭也不是,一时他感觉自己分□裂成了好几个人。
  今日焉支山中的雪花少了大半,但是积雪仍需要数日来融化。军□情不等人,在会合聚餐以后,近万名骠骑军骑兵迅速开拔,准备开始今天的长途跋涉。太阳从遥远的东方爬升起来,照在渺茫的雪地上,仿佛在昨夜中,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自然依然保持着正常的运行。这令天依杂乱地联想到许多事情。在这轮圆日下,匈奴的二王子仍然在卢胡王儿子及部众的保护下,在莽原上奔驰着,卢胡王的王子当还没有得知父亲死亡的消息,恐怕他还在担忧着父□王的安全。奔走在雪地上挨冻的部落民,或许正在考虑继续冒险往前走,还是冒险回到部中。而在遥远的汉地,汉武帝继续着乏味无聊的宫廷生活,千万戍卒刑徒在边疆输运辎重的路上奔波,赵筠和莫子成已经成婚两个月,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而在更辽阔的地域,罗马共□和□国的保民官正在实践着他的小麦分售法,并为贫民分配土地。帕提亚帝□国已经打败了查拉塞尼王国,进一步向塞琉古帝□国寻求扩张。而自己,尚在骠骑将军的队伍当中,扮演一个历□史的龙套。
  “阿绫,在马上如何?”天依向阿绫询问她今日的状态。
  乐正绫强加出一丝微笑,向她表示没事。但是马匹每一次颠簸,都有一滴汗从她的额头上冒出来。看见阿绫煞白的面色,天依心痛无比。
  “阿绫,如果坚持不住的话,你就不要骑马了,坐车也可以前进。”
  “我是什官。”
  “在马上难行,下来休息吧,以后给后生们当什官的日子还久着。”天依转向祁晋师,“叔,你能去同赵司马申请么?”
  祁晋师遂在眉出的伴随下离开了队伍。未几,他骑行回来,带来了赵破奴的命令:让通书什的什正下马,到辎重车上躺着休息。乐正绫只能受命,走到一侧停马,在天依的扶持下,艰难地从马背上爬下来,捂着小腹走向辎重车。看着阿绫走向队列后侧的一瘸一拐的身影,天依的心都要碎了。但是军□队还是在马不停蹄地继续往西面行进,而没有一丝南返的意思。她们唯一能做的只有熬,熬,一直熬到骠骑将军获得他的战略意图为止。
  不只是阿绫,自己和通书什中众人的身□体,在几天高强度的运□动面前,都显露颓靡。而这还是建立在大家这几天顿顿有肉食补充的基础上的。这还是头几天,恐怕在第一次出征临近结束的最后几日,全□军乏食的时候,她们的体力才会全面退化。天依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到临洮的长城。
  张万安经过了几天的转战,斗志倒是越来越昂扬。似乎每一个死亡的匈奴人,他都将其当成是在塞下的那场战斗中杀□害他父亲的凶手。甚至昨夜帐前那个暗处的兵上来欲袭□击他们时,第一个上的是闵升手下的骑士,第二个便是张万安。北□军骑士只是将那人挑翻,而万安则是打马上前,用他的长戟狠狠地戳了倒在地上的匈奴兵十几下,几乎将他的脊□梁捣碎。
  从万安今晨行军的状态神情来看,他仍然不满足。他真正的希望是,在未来的一场大战中,能够遇见并且亲自手刃杀他父亲的人。倘若凶手找不到,就杀掉他能找到的,凶手所属的最高的指挥官。哪怕他面□临的是右贤王,或者是大单于,他都会横戟高叫,驱马上前。
  部□队在焉支山中紧张地行进了一天。在中午短休的时候,天依从赵司马处得知,骠骑军正在加急赶往休屠王部——那个距焉支山西数百里的地方。因为他从卢胡王部捉得的向导处得知,匈奴王子虽然同主力异道,但是他们总的方向都是往休屠王部去的。在那里,他们将要集结河西地区其他王国的主力,与汉□军决战——军□情的传递总是比部□队要先到。这样,骠骑军就没有必要继续沿着匈奴二王子撤退的方向追击,而直接赶去休屠王部,在那里可以通□过一次决战击败休屠王,甚至能等到匈奴王子并至,将他们一锅端。
  骠骑将军的行动素来大胆。他几乎是一个军□事上的疯□子,自己只点一千五骑兵,便可以去趁夜冲击数千□人的部落;而仅有一万孤军深入的骑兵,便敢去引□诱河西地区的主力聚□集,试图一举攻破。这是他在第一次率八百骑出征后就惯用的策略。似乎他对自己所率部□队永远有使不完的信任,也不知道是部□队本身的质量使他无比信任,还是他对部□队的信任才使他的军□士健卒一直从胜利走向胜利。
  日近薄暮,在山中弯弯绕绕地行了数日以后,焉支山已经逐渐被骠骑军抛在了身后。众□军再度进入了祁连山下的冲积扇平原,在遥远的西边,休屠王部,以及河西的几个大部落,即将向汉□军主力展开他们的大网。
  ——第五节完——
  ——第十四章完——


IP属地:浙江570楼2019-07-12 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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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明天更!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574楼2019-07-14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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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第一节
        休屠王的影子
        在接下来的两天中,骠骑军的部□队一直在祁连山下的冲击平原上仔细地搜索着休屠王的踪影。骠骑将军的斥候遍布周边几个公里,大□军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中,从一条河流涉向另外一条河流。
        处于例期休息的乐正绫仍然躺在辎重车上,望着飘着白云的蓝天。在甘肃北部,下完雪后的天空无比湛蓝,云朵一吹即散。她前几日在原上行军的时候,并未留意过天晴时的风景,直到当她和伤员一样躺在车上的时候,她才有闲暇观赏这满目的天云。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乐正绫想起来这首悠扬动听的内蒙歌曲。塞上的风景确实不同于关内,虽然在不同的时期,它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不一样的景致。在自己所处时代的一千年□前,这里还是斯基泰人的聚居点,他们一边刻着兽形的金器和几何纹路,一边诚惶诚恐地对着这片玄黄的天地,祭拜他们的万物神。而在自己所处的汉武帝年间,这片土地上的匈奴人、羌人和仅剩少数的塞人,以及远道而至的汉□军,正在爆发激烈反复的冲□突,除了占卜战果的巫祝祭司以外,没人会忙着注意天空。两千年后,此地会变得干□旱一些,但是于其上居住的人口却将膨□胀起来。他们会修筑铁路、公路,在街道上开设无刺鱼店,售卖楼□盘,许多年轻人,当年匈奴人、羌人和汉□族边民的后裔,以及大部分后至的移民,不再在马背上争夺抢掠,而是背单词、参与高□考,在工地上打工,或者做生意。
        想着想着,乐正绫遂用北方民□族歌曲常用的颤音,唱起这首内蒙歌曲来。她一直从“蓝蓝的天上”唱到结尾,除了远在队列前端的天依以外,没人知道她正在哼唱两千年后昙花一现的景象,唱的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反歌”。无论是欲将引弓之民尽数纳入彀中的漠北王庭里的单于,还是自己现在供职的汉天子如□狼□似□虎的军□队,还是后代的天可汗、博格达汗、准噶尔汗、省□郑□府、军□郑□府,没人会给这片土地的大众带来真正的繁荣,除了远在百代以后的,短暂地觉□醒和组□织起来过的当地人□民自己。
        唱了一遍过后,天依也在前面为她和声。通书什的小伙子们和护卫一旁的卫队默默地听着什官们躺在辎重车上唱的这首歌。楼昫感到什正唱曲的唱法很有□意思,她会将一个乐句的最后一个音节拖长,然后在开始的时候陡然将声调往上升一点,旋即又回到原来的音高上。楼昫自己模仿不出这种音高转换,这或许是通晓语言和发音的她独有的技巧吧。
        什正唱歌用的是海国的话。楼昫试图用他几个月来破译的什正什副交谈的用词和语法,去判读这首歌的内容。最终他发现这首歌的前四句大致是在描绘牧人在草原上的闲适生活,而接着的四句是在说,什正向可能的来者说,草原是她的家乡。再其后的几句让他犯了浑,她们那边的人们热爱家乡,还热爱一些他无法判读的东西。而最后一句的词似乎是她们成长以后,“草原上升起不落之大阳”,难道在海国的草原上,日头是不会落下的?
        楼昫感到自己需要了解的海国事物还有很多。什正唱了几遍之后,却突然又戛然失声,在车背上不住地叹气。这使得楼昫的心情也沉重了一些。毕竟思乡恋家之情,每个人都有之。
        根据骠骑将军那边传来的信息,全□军正在沿卢胡王部向导的指引,往休屠王牧马的区域前进。休屠王直接治□下的还有三个小王国,不知道汉□军能不能在今日得之。
        军□队马不停蹄地前进,一日只短休数次。一直到太阳又复旋转到西南的时候,众□军发现了一片如卢胡王部那么大的肥沃之地。
        “又是羊盘。”祁晋师看着地面,“这里地方不大,恐怕还不是休屠王的驻部,可能是其下属小王的驻地。”
        “叔还能从上面得到其他消息么?”天依问祁叔。当阿绫在辎重车上休息颠簸的时候,她便成为了通书什的临时的什正。
        “这个,我得慢慢看。”祁晋师捋着胡须,“一会司马肯定会叫我过去,等到薄暮我们回来时,我再同你们说说。”
        天依遂留在驻地,同士兵们一道筹备着今日的驻扎。从之前的几个部落带出来的牲□畜几乎吃完了,而没吃的也在路上死完了,故这片草地成为了驮马和车骑马进食的良所。它们可以在这片温和的草盘上,尽情地嚼食春草,而不需要同待宰的牛羊抢食。
        在之前几天的转战当中,从当地获取的肉类帮助士兵们减少了很多对补给的消耗。骠骑军出师所携带的十日粮,此时还剩半多。但是从今天以后,士兵们对携行粮草的依赖将会大大地提升。如果再多待几天,没有战果再返回的话,很有可能士兵们的口粮将处于一个临界的状态。到时候,就算再精良的部□队,军□记也会出现严重的问题。天依一边同士兵们扎着帐篷,一边担心着未来的事情。
        大约到太阳迫近远方的祁连山的时候,骠骑将军和赵司马回到了大□军中间。祁晋师打马返回通书什的驻地,乐正绫和天依马上上前询问他随司马侦察的结果。
        “这个部落比较早了,是大约两天前得到消息迁走的。看来焉支山南汉□军出征的消息在两天前就已经为匈奴右部所侦知。他们估计这几天正忙着撤退和集中部落,意图让我们得不到战果而陷入疲乏,随后在我□军□弱老的时候,集中人力袭□击我们。”
        “他如果要把所有的部落都迁走集中,不给我们留扩大战果的机会,这本身不止对我们有损失,对他们本身也有巨大的损失。”乐正绫捂着腰带,皱起眉头,“河西匈奴各部是居住在各个羊盘——也就是他们恒定的牧地上的。只有这些地方才有最肥沃的土地使牲□畜蕃息。而他紧急下命令动迁那么多部落,会有大量的牲□畜牛马在路上死亡或者掉队,就算不能为我们所得,也不会为他所用。而且休屠王和二王子如果要集中大部分的力量,那么当他们在一个地方集中起来的时候,每日的消耗也成一个问题。说白了,他们是和汉□军一道打着静□坐战。最终谁会耗过谁,大家都不清楚。”
        “如果大单于或者右贤王挥兵增援呢?”天依问道。
        “右贤王在之前的战事中已经被削弱了,现在还在远离河西的某所恢复。而大单于远在漠北,恐怕在战果最终决出之前,不会到达现场。而且,大单于肯定有其他事要做,并不会介入这次冲□突。”乐正绫说。
        “意思是,我们这次出征,虽然军□队本身也少,只带一万骑,但是我们敌人也处于弱势。现在河西诸部,焉支山南短暂臣服于我们,焉支山北卢胡王的主力又被击溃,等于只有休屠王和浑邪王这两个最大的王,有能力面对骠骑军了。”祁晋师说,“这种态势,如果让我们羌地的部族听说了,说不定他们也会掺上一脚,趁机下山同匈奴大争一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部□队的命运还是很乐观的。”乐正绫松了口气。看起来,一切事情仍旧是在历□史上的正轨走着。就是不知道最终决战的地点,会不会是过焉支山千里的皋兰山下。


      IP属地:浙江577楼2019-07-15 1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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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部□队在不知道哪个部落的原驻地中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大家各自吃了一升粟饭,将水壶灌满遥远高山上下来的溪水,重新打起精神,准备往更西端前进。如果他们在今日的行程中能够捕获一两个来不及迁徙的部落,那么这对整个军□队在河西的生存能力来说就会有一个巨大的提升。
          张万安也摩拳擦掌着。甚至在昨天傍晚,他主动要求什正将自己分配到通书什的卫队处,不挤占通书什的序列。阿绫和天依一眼就看穿他的意图——在前几日的夜袭过后,他已经是按捺不及上阵杀□人的冲动了。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个少年倒是有点继承他父亲的基因,只是之前一直在赵府中做仆人,没有得以施展而已。
          经过一上午,众人早已经看不见焉支山区的最后一点踪影。在整条行进的路线上,大□军接连路过几个羊盘,从那几个羊盘附近的粪便来看,当地均展现出一种居民早几日就撤走的状态。看来未来在不短的一段时间中,汉□军会进入一个很艰难的时段。匈奴部落如鸟兽散,而部□队无所得。
          骠骑将军也已经察觉了这一点,但是他并没有放慢行军的步伐,而是下令控□制全部的口粮供给,理由是前几日食肉甚多,在今明两日,全□军可以适当收收。
          “如果前些天的肉留到今天吃,那就正好!”夷邕在马上抱怨着,“这下好了,又要进粟粥了。”
          “留不到的,”齐渊在队列前摇摇头,“那些牛羊跟不上,也死得快。如果留在今天杀了吃,那我们在整个行程中,吃到的肉食反而是少的。”
          “这……我当然也知道,”夷邕垂着头,“我只是逞逞快嘴,发个牢骚罢了。”
          “这种牢骚我也会发。”张原轻哼一声,“我说,这今天要是再落雪就好了。落雪也不要落大,这样明天又冻死一点马,我们全□军又能就着马肉喝粥。”
          “切,把你美得!”
          “吃上马肉才美呢。马肉又酸咸,又顶饱。”
          忽然,祁晋师将头转了过来,严厉地训斥他:
          “不要说这些!你看着没有,我们北边是什么?”
          众□军循着他的手指往右侧看去。张原似乎一语成谶,在遥远的天空中,又一团黑云正在聚□集起来。风吹动后生们的铠甲,他们的袖子飘向南方。
          通书什的人们看着这么一副场景,都塞住了声。
          “完了。在这温和地带才走了两天,又要下雪了。”
          “真就是胡风春夏起啊!”天依倒吸了一口气,“还是无人区。”
          “明早就死马了。而且死的不是百十匹的事。”夷邕眨眨眼,按前些日子的经验,估算了一下明晨会死亡的马匹数目,顺带计算了一下他们能够分得的肉量。
          “就算马死完了,我们也得靠粟米撑下去。”天依对众士兵说,“一直到打□倒休屠王。我们的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听到这句奇怪的话,众士兵都笑了起来。但是几秒之后,大家遂都接受了这个暗示。人在草原上,遇到一些吉利又看着有理的话,就要把它记下来。
          旌旗在众□军中飘着。时至下午,忽然,从前方传来命令,各部改为了横队展开。这个众人都熟悉不过的命令传达出了一个讯息:前方能够捉拿到一个匈奴部族。经过半天的行□军,大家虽然肚子都咕咕叫,但是他们仍然迅速地动起来。
          还未等赵司马的属兵作为预备队展开完成,汉兵就已经合围了那个部落。在骠骑军匈奴部□队的呼喊下,那个部落并没有抵□抗,也没有逃离,而是当即就向汉兵投降。这支由匈奴人、羌人、汉□人杂合组成的部曲,在骠骑军出河西以来,实在是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在出□军的间期,通书什也对曾经这支匈奴部□队的语言面貌进行了考察。齐渊们得出的结果是,这支部□队由于常年的人口混杂,他们形成了一种混杂了匈奴语、汉语和羌语的混合语——乐正什正和洛什副喜欢把混合语叫做“Kreol语”,因为在现代社□会,发现的最典型的混合语就是大西洋沿岸的克里奥尔语。西汉的汉匈混合语以汉语的语法为主,而各人群使用自己语言中的音系——反正此刻这几种语言在音系上也相去不远,富有特色的塞擦音尚未大量形成。而词汇上,则是三个语言都有掺杂。在平时他们居住的时候,他们就使用这种混合语进行交流,而在临战之际,匈人骑士们则一边突击,一边使用匈奴语来劝降。
          通书什随赵司马前往了那个部落的内部。在那里,他们见到了部落的酋长。
          “你们为什么会回来?”赵司马问那个酋长道。
          酋长一开始还羞于启齿,但是过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
          “我们住不成合适的草场。”
          “什么意思?”
          “那些草场都被大部落给占了,我们找不到合适的草场,干脆回来。”酋长说,“我们以为汉军已经过境了,可是……”
          “可是我们才刚到。”霍去病将嘴角弯起来。
          “看来休屠王那边是相当拥挤?”赵司马试探道。
          “是。我们也是因此出来的。事已至此,我们愿意投降汉军。”酋长叹了口气。
          在场的将尉们面面相觑。
          “你们这是将你们的牲□畜送上□门来?”赵破奴笑了。
          “送上来只是一次,如果奔波远道,到头来损失的牲□畜还不如侍奉给你们。”酋长说。
          “你们愿意侍奉多少?”霍去病抛出了这个问题。
          酋长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紧闭着双眼,未几,报出了一个数字。众人本以为骠骑将军将按他的数目字来取走牲□畜,但是最终,骠骑将军在率军离开的时候,并未下令赶取这个部落的牛羊。
          走在继续西行的道路上,天依试着猜测了骠骑将军的意图。他出军以来,素来坚持着像后来的诏书中所说的一句话,“辎重人众慑慴者弗取”,以及“锐悍者诛”。对于没有实施抵□抗的部落来说,骠骑将军并不会下令掠夺他们的任何东西。显然,骠骑将军并不是宋襄公,他在发起进攻的时候是坚决、凌厉和无情的。他这次不对归返的匈奴部落进行掠夺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汉□军尚有许多粮肉,也不是因为这支封□建□军□队是仁义之师,而是他在为今后的大战做准备。匈奴政□权在这里的控□制整散不一,它在权威的军□事力量缺位的时候,它更类似于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这点在之前的时日当中已经得到了验证。而当集中在休屠王处的长老们听闻汉□军没有侵扰这个归位的部落时,他们对决战的坚决程度恐怕也会遭到动□摇。同样的手法,在历□史上亦特别常见,伯颜率领元□军攻宋时便属此类。这应该是骠骑将军的意旨。
          年轻的骠骑将军并不似后世的一些作品所描摹的那样,是一个纯粹的武人,或者不通和不屑兵法的悍将。他虽然在平时容易冲动,情绪起伏变化,但是他显然属于能够控□制□军□事行动的一类人,至少在什么地方用兵、在什么地方不用兵上,他比许多人都要灵清。
          如果自己对骠骑将军意旨的推测是正确的话,他确实无愧于名将的称号,并不似一些评论所写的,只要汉武帝将全国最好的兵将资源分配到位,任何一个庸才都能出战果。在战争的艺术方面,天依确实只能对骠骑将军感到佩服。
          ——第一节完——


        IP属地:浙江578楼2019-07-15 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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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第二节
            决战氛围
            元狩二年的三月二十日,在骠骑将军的率领下,粮草消耗近半的大军继续向西边的无人区前进着。
            消耗近半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它意味着部□队如果没有进一步的斩获,而徒劳返程的话,会在即将抵达汉关的时候进入断粮的临界点,虽然那时朝□廷的运输队能够送达。但是此时骠骑将军还在一路向西,过焉支山数百里,路上没有遇到一个大部落。
            骠骑将军自然有法子来调整军□队的粮食供应——他能够缩减每日粮食的配额,但是他也没有继续缩减。似乎他有着强大的自信——在这个时候,甚至不能拿自信来说,他几乎是在拿整支军□队的命运开玩笑。好像在自带的补给吃完之前,他们就能够完成既定的战略目的,从被击溃的敌人处获取大量的人众食物。
            天依一直对骠骑将军的这次出□军充满担心。但是再担心,她也没有能力和权力去对战争的行程提出怀疑。她和阿绫只能率领着通书什随着鹰击司马的卫队继续前进。
            所幸,一夜过去,在大地重新银装素裹起来之后,军□中的马匹又损失不少。这对于普通士卒来说是一件喜事,这意味着他们今日又能用紧实有味的马肉来替代他们平生大部分时间所嚼的粟米了。但是,每逢雪灾就损失几百匹马,就算出师时每人多带了两匹马,这么消耗下去,也总有消耗完的一天。
            楼昫骑在马上,看着周遭的边地风景,不禁开始怀念起刚出□军的时候,那时他们刚过黄河,万物还是一股春天的样子,河水也总是清的,温度也还暖和。昨日他到旁边的溪流打水准备煮饭的时候,一桶下去,随着冰凌和雪花捞上来的,除了一桶水以外,还有半桶的泥沙。他几乎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塞外会存在那么泥浊的水。他光将那个木桶中的洗泥淘洗干净,就好花了一阵子。大家最后还是倚靠着早上在清溪中带的水吃起的饭。
            长久的行□军,原本在通书什中算是最安静的他,此时此刻也难免染上一种浮躁的气息。他自己能清楚地感觉出来,但是克服不了。今晨进食冻马肉的时候,他差点将油手上的肉块甩脱到了雪地上。一股无名的火从他心底燃起,他甚至开始责怪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在洛阳做一个安安饿殍,而要加入洛阳的部□队,还被选拔入通书什,远征至此来□经受颠簸劳顿的考验。
            其他人也多有这个抱怨。但是他们的粮食供应仍然在众□军中是比较充沛的,生活也还过得去。生活总要继续,他一看躺在辎重车上的什正和骑在马背上的什副,见她们两个本在闺阁中的女辈都在咬牙坚持,楼昫便将一切的抱怨都抛掷在昨夜那条浑河中了。
            今日的行程仍然漫长,远处仍未见到匈奴的一兵一卒,部□队仍然在一片进兵的浮躁中向西行动着。张万安在马队中渲染着愤怒,无休止地向通书什的士兵们说匈奴人如何怯弱无□能,不敢与他们硬碰硬地正面较量,导致他们在草原上一直在无聊的行□军。进而,他又将话题扯到他那晚在卢胡王部的鞭尸经历上。
            天依和祁晋师对视了数眼。正当小伙子们对他在耳边滔滔不绝的话感到厌烦时,两位什副及时地制止了他。祁晋师朝他呼了一声,将他领回自己身边。
            “万安。这些话,你等过两天与休屠王部决战的时候,再与你的敌人们说去。”天依向万安说,“你父亲的仇早晚是要报的,我们一定会找个机会报了它,但是不是现在。现在我们需要安静平和地行□军,以等待时机。”
            万安极不情愿地向她答唯,决定将自己的心火再憋几天,等到大战的时候再释放出来。
            “到时候打起来了,你好好地打。但是要跟随部□队行动,不能一个人逞英雄。休屠王的刀枪剑戟,可要比我们以往所遇的任何一个部落都要厉害。”
            天依对他可能会做出的非理智行动非常担心。历□史上的晋国元□帅先轸,因为同主君的矛盾,在同狄国的一次战斗中,就赤身裸袒,冲入狄人的阵中,当场战死,以谢其不敬君主的罪。战争是死生之事,战场是死生之地,参与其中,人的压力本来就大,而如果在战场上出现冲动的话,很有可能当事者的生命就会受到威胁。张万安的父亲就死在匈奴人手中,他恐怕比起为父报仇的冲动来说,还有一股和父亲在阴间团聚的死亡倾向。这是她作为万安现在的“监护人”应当考虑到的——虽然这个时代还没有监护人这一概念。
            有时候天依自己也感到荒唐。一个差点在陋巷中挥刀将自己砍死的刑徒,到头来自己还要帮他代管他的儿子。明明自己只是一个牢骚琐屑、朝九晚五的普通人,却硬要打扮成圣母模样,理上别人家的家事。但是,要说不管的话,万安实在是在这个世间没有亲人了。至少他跟着自己走,颠来倒去地进了这个部□队,参与骠骑将军的远征,如果他活着回去的话,还能算在通书什的名额中,获得褒奖,再去找机会将母亲赎出来。大家在这世上的生活都是惨然,有心力帮一把的,还是要帮。这半年来,除了特别的时候会突然想起以外,天依几乎不会记得万安还是个杀□人犯的儿子,而将他全然看作自己身边带的一个孤苦的后生。不知道远在洛阳的赵府和莫子成,会不会还牢牢地记住他由父亲带来的这个身份。
            无论如何,今天有必要在短休的时候专门找他聊聊,谈谈他母亲还在洛阳寄人篱下为事的事情。他的母亲也同样很爱他,也受苦受难了半辈子,他不能光顾着已死的父亲,就忘了还在做仆役的妈妈。
            待到今日临近扎营时间时,前导的先锋发现了一块面积辽阔的肥沃□土壤,而且上面还有来不及拆□除的一些人造物。显然,这里是休屠王的地盘。单算这一片地和周边的地面的话,恐怕这里能待上万□人到两万□人,在塞外草原上实在是个大数目字了。
            但是这个量级的定居点也为众人敲响了警钟——在遥远的草原地平线后,首次隐藏着人口体量比自己全□军还多的单个部落。而这个部落还召集了附近的部落并道增援。以往他们都是以众击寡——除了针对卢胡王部的夜袭以外——现在人力的天平已经倾斜过来,他们是要以寡击众了。
            在向向导们确认了此地确属休屠王地界以后,骠骑将军向全□军发布了一条重要的命令,就休屠王地宿营,并且不再行□军。躺在辎重车上颠簸了两三日的乐正绫舒舒服服地松了一口气。就算在辎重车上,她每日也在被动进行着剧烈的运□动,这导致她的生理期延长了。
            “好,那我们就扎下来,以逸待劳。”天依在马上,替阿绫对齐渊、何存他们道,“骠骑将军这道指令下来了,大家都能够安心了——这意味着,我们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休息,吃几天我们带来的饭。”
            通书什的小伙子们仍然不安静。
            “为什么命令说是以逸待劳?难道我们的口粮没有吃净的一天吗?”天依先发了设问,随后向后生们说,“在这片草原上,休屠王举起他周遭部落所有的兵,聚于我们附近的一地,他所要面□临的局面必然更吃力。我们在他的故地宿营,至少还有水有草。光喝这甘甜的水,我们也能活七天。而拿他所剩的带不走的牛羊放牧,那就更长久。骠骑将军知道,他们一定会先于我们开□战,到时候,我们兵强马壮,突破了休屠王,还能‘就食于敌’呢!”
            或许这并不是骠骑将军的意思,又或许是。说到底这只是天依在这几天的观察中对骠骑将军行动的猜测,关于这片草原上的物产,以及汉□军后勤现状的事实应该也完全没有她所想象的那样乐观。但是自己作为基□层军□官,只要安定住士卒,让他们沉下心来,用秩序代替混乱,或许事实就能真的倒向预期的结果。在安徽的地方传说中曹操望梅止渴,虽然前方并没有梅林,但是士兵们加劲前进,找到了水源。在历□史上曹操并没有这么做过,自己和其他军□官□们反倒时刻在画着大饼。


          IP属地:浙江583楼2019-07-16 1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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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众□军已经在这片水草丰茂的地方安扎了下来。好的宿营地是好的宿营的一半,能够提高□士卒们的士气,部分减少补给消耗上的压力。李广将军在塞外,士卒不乏食,他的良好补给便是来自于这些水草丰美的宿营地。
              天依一边和祁叔打着帐篷的钉子,一边看部□队在远处的河边捕鱼。他们凿破冰面,张□开一道网,在河中捕获着从皋兰山游下来的水族。
              “这儿也有鱼?”天依问祁叔。
              “有。有鲤鱼,泥鳅。”祁晋师说,“我们这山下的河,虽然不比你们的大河,但是也有鱼。”
              “匈奴的草原上应该也有鱼。”天依耳边忽然传来阿绫的声音,她回头一看,是阿绫扶着腰走到了她们的面前。
              “有水草的地方就有鱼,李将军那些部□队应该就是靠鱼来生活的。”乐正绫说,“水是生命之源嘛。”
              “看来我们今□晚也能够吃到这皋兰山中的河鱼了。”天依笑了笑,“得,这自然资源还可以。”
              “其实这种河鱼湖鱼,中亚和西域来往的商旅吃得也多。”乐正绫支着腰道,“这附近的地界,最好的是罗布泊里的鱼。其实你听他们的名词就知道了,鱼——他们管鱼叫‘laks’,名目还挺多,这个‘laks’在词源上应该类似于印欧语其他语言的鲑鱼或者鳟鱼。”
              “看起来新□疆和河西从前也是鱼羊两鲜的。”天依笑着听乐正绫科普她在商队中习得的词汇,“要是我们不是来这里征伐的军□队,而是旅人的话,或许真的能在这好好享用一番。别提那罗布泊了,我们这还在有一天没一天地等着休屠王□进攻呢。”
              “哎,没办法。人在草原上,能持续一日是一日吧。要是河中的鱼一时也采完了,那才可怕呢。”
              “我们在上游,休屠王他们应该在河流的下游。如果他们看到了军□士们在这里拦截他们的鱼,恐怕今天他们就要打过来。”祁叔道,“那正好,早完早散伙,大家损失都不多。”
              还没到鱼捕完的时候,祁晋师又被骠骑将军征召到他的队中,准备探察周边的环境。而乐正绫由于身□体原因,没有与祁叔同去。她和天依就负责在通书什中照顾自己的十多名士兵。针对这几天的心理波动,天依将万安叫到了水旁,面对着往东北方向奔流逝去的水波,天依向他叮嘱了生命安全的重要性。在听闻什副提到自己远在洛阳的母亲时,万安的脸上由那种决死的激进复归为一股惨然。
              “先生,我是个不孝的儿子。我光顾着为父亲尽孝报仇,却又将慈母给忘了。确实,我在战场上同敌人力战而死,是痛快了我,但是老母还在洛下受苦。到了黄□泉,我也难向父亲交代。”万安慨叹道,“这几日如果真的决战了,我会待在什中,和祁叔一并行动,保护好他和先生。”
              “也不用保护,你把自己给保全了就行了。”天依说,“我们有闵队正和眉队副在,他们会保护我们的安全。”
              “嗯。”
              “希望我的话你能够听进去,牢牢记在心里。你远在泰山的父亲肯定不是希望你报仇的,而是希望你为他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光大门庭。要报仇或者求死的话,何其简单!单骑冲入敌阵就是。但是活下来,是要难得多的。你现在还小,十六岁,今后的人生还很漫长。再过个几十年,我们都老了,那时候,你再和父亲相见,父亲也会为你高兴的。”
              “先生,你说的这话,就好像我母亲在我耳边说话一样。”
              “那你也要真正地见到母亲才是!”天依拍拍他的肩膀,“想想她这两年在府上过的日子,孤身受他人的欺凌。我们都要互相勉励,回到关内。”
              万安的心眼明亮了很多。回到什中后,他一时从前几日亲历战场的疯狂冲动中脱身了出来,和其他士兵们一块安安心心地扎营,准备晚饭。而待到天色更阴一些下来以后,霍去病和他派出的斥候也回到了营盘中间。
              随后,天依等人从祁叔处得知了一个事实——休屠王,以及河西地区能够征调的匈奴主力,就驻扎在周围几十里的地方。他们拖家带口,部落的总人数,至少是汉□军的三到四倍。排开老弱妇孺,能够接战的青壮年,也比汉□军要多。汉匈大决战的阴云,正在这片远离焉支山,远离狐奴河、乌戾山,更远离黄河渡口的土地上稠密地组□织起来。
              这个消息虽然既在意料之内,又在情理之中,但是听闻它由预想变成事实,还是给士兵们造成了许多压力。先前稍微平复的情绪再度紧张起来,士兵们将鱼串在木签上,一边在篝火中烤着,一边个个紧抿着嘴。
              就在这会,乐正绫站起来,向后生们问道:
              “还记得我们出□军之前,什副编的什歌么?”
              小伙子们都愣住了。
              “当时,远在关内,大家对出□军之后会发生什么,都没有概念,也没有预料。但是现在,我们的远征就要抵达我们的最远端。”乐正绫走到营帐的一个较高的地方,脱了头胄,向众人说,“所谓的‘健儿长驱蹈关外。纵矢石,列长铩。郡国士马威容大’,我们之所以叫做健儿,我们的威容不是平时在关内展现的,而就是在这个死生的时刻展现的。大家都是十六七的男子汉,这个时候了,我们纵没有遇见事,也不怕遇见事;遇见了事,也不怕事。我们不仅骑马,肩上还应该能走马。我们还要像前几日素来做的那样,骑着这匹马,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冲开他们云集的、欲杀光我们的阵型,跑到他们的最中□央,好好看看,休屠王的身上,到底长着几颗脑袋、几只手!”
              说着,她挥起自己的头胄,在空中扬了扬。祁叔带头呼哨,士兵们都鼓噪起来。随后,大家在洛什副的引领下,又反复唱了几遍什歌。唱完以后,大家的心里都攒着一股气——在出塞以后,自己的命运便和军□队捆绑在了一块。将军号令什么,自己就做什么。一定要沉住气,在这地方牢牢地扎下来。
              ——第二节完——


            IP属地:浙江584楼2019-07-16 1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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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第三节
                包围,被包围
                在互相知晓兵□力□部□署的状态以后,骠骑将军率部在休屠王的原部上同休屠王的大□军□进行了持续三日的对峙。这场对峙是喧闹但无声的,每天,两方都会派遣斥候部□队抵近对方的营盘观察,而无论是骠骑将军,还是河西诸部,双方都会大张旗鼓地烹煮朝夕的食品,以断绝对方对通□过断粮迫使自己撤兵的念头。
                从形势上来看,暂时看不出来两军中间能够分出来什么胜负。或许骠骑将军的部□队更占优势一些——他们能够从流经休屠王部的河流中捉取到大量的鱼类,而经过一层筛以后,再流□到休屠王部的游鱼,无论从数目还是个头上来看,都逊色一些。
                但愿休屠王组□织的各部匈奴能够罢兵瓦解,各自散去。天依每天清晨起来都念叨着这件事。三天下来,由于在平地上安然地休息,并没有大的运□动,阿绫的生理期逐渐地过去了。但是这并不是个好讯号,因为再隔个几日,恐怕自己又会来。到时候,自己可能就没有这么理想的休息环境了。
                在十天的急行□军、转战快打过后,突然在一片地方像只王□八一样驻扎下来,每天除了造饭吃饭以外不用做任何事情,通书什的众人都有了一种脱离现实的感觉。久而久之,他们几乎忘了自己是来远征的,现在正在和休屠王□征召的几万男女老少对峙中。幸好,还有每天在地平线上看到的小股匈奴部□队在提醒着他们。
                这颇有一种静□坐战争的意味。双方都没有急着去通□过突击击溃对面,而是在休憩和侦察中寻找对方疲敝的时候。骠骑军就这么每日吃喝着休屠王原部的资源,一天天过活下去。德法边境在二战期间就出现了这样的状况,一直到德国处理完波兰的事情,将部□队部署至西线,准备突击比荷卢,战争的天平才暂时地在德国与法国之间倒向德国一方。目前汉匈两□军的领军者,正是在这天平之间寻找微妙的打破平衡的机会。骠骑将军恐怕也在猜测,在双方粮草都充裕,骠骑军远道奔袭、人马劳顿,休屠王的部落也才聚起来、未流□出散意的时候,自己主动去突击敌人,恐怕还是会进入胜负参半的局面。
                故在这三天之中,众□军也并没有什么都不干。他们吃到了出征十日来最好的伙食——冻死的马牛和宰杀的羊,每日又不做大的消耗,光是健身训练。反正休屠王原部草料、鱼羊充沛,只要在粮草完全耗竭之前击溃敌人,自己就会有新的补给。而对于还要分心管理诸小王的意图的休屠王来说,恐怕事情还不大好弄。
                ——何况,根据天依和阿绫的历□史知识,在这片阵容中的不止是休屠王,还有浑邪王。在这片临时集结成的大小部落中,有两个对当的统□治者,不知道军□令是出自浑邪王之手,还是休屠王之手,还是匈奴年轻的二王子句犁湖能够在这里取得他的权力。
                时间能够改变一切。每天她们从毯子上起来的时候,自己面对的骠骑军和周遭的河西匈奴营地都不会再是昨晚的情况。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河西诸部能够整合起他们的军□权归于一位领□导□人,或者整合不了——由于消耗问题不断有部落离开□战场,甚至内乱起来。而汉□军虽然通□过长达数日的休息,从长途的跋涉当中逐渐恢复过来,驻扎的时间一久,也难免面□临断粮的危险,或者心有懈怠。这诸多要素的此消彼长,最终会在双方指挥官的头脑中定下一个确定的决战日期。在那一天,两方中支撑不住的其中一方将会率先向对方发起进攻,从而使持续几日的闹剧落下一个帷幕。
                楼昫每天都早起,试图远眺察看敌营的态势。但是当时间进展到三月廿三日的时候,他早起以后,看到的是正在收拾辎重的几部兵马。
                “怎么回事?”遇事不决,楼昫先问他的什正。
                还带有几分睡意的乐正绫也才穿好衣服,不知道当前发生了什么。但是楼昫发了问,她的脑袋还是飞快地转起来。直到有一部兵马将着旗鼓走向东边以后,她才迅速地察觉到了:
                “肯定不是撤退。”
                “我想也不是。大战还没开始,强敌还在目前,怎么可能撤退呢?”楼昫眨眨眼。此时,他的旁边已经聚起了夷邕、齐渊、魏功、小郑等人。
                “不要看了。”乐正绫倒吸一口气,“今天就是短兵相接的时刻。我们每个人,今天都有可能死在这里。我们快去穿甲!”
                几个人还是愣在那里。
                “这是命令!今天大家都把精神头给打起来,三天了,吃饱了……该上马了!”
                乐正绫的声音带颤。楼昫从来没听到过什正的声音发□颤,今天是他头一遭。在之前的几次小战斗中,就算现场再多肝脑血肉,什正也是坚决地率领自己走过去。而在今天,她的声音发□颤了。
                通□过什正内心中泛起的畏惧,楼昫知道了今天与往日的任何时候都不同。纵使在出□军之前就已经在塞下经历过战斗的什正,她也从没面对过多达上万、能够把整片草原都压住的敌人。虽然他们看到的只是有几部兵在撤离,但是楼昫此刻心里很清楚,在短暂的对峙和静止过后,当部□队开始动起来时,无论他们怎么个动法,是温徐还是迅疾,今天都注定会是疯狂的一天。
                士兵们不敢怠慢,连忙仔仔细细地将自己的盔甲穿好。正当他们准备收拾帐篷装车的时候,赵司马突然骑马走了过来。
                “你们整理帐篷做什么?”
                “使君,今天应该就要决战了。”乐正绫和祁叔都向他拱揖。
                “没错,但是不需要整理帐篷。我们还要在这住一天呢。”赵破奴抬手制止他们。
                “那那一部……”
                赵破奴循着众人指的方向,看到了正在东撤的部□队。
                “那是挑□起战端用的。”赵破奴说,“如果你们需要拔营,那也得见了司马的命令以后再拔。没有我的命令,你们就待在原地不要动。”
                “唯。”
                众人遂听了赵司马的命令,继续留在原地,生火煮饭。赵司马又急忙催着马,去其他部曲视察情况。
                闵升和眉出也已经将护卫通书什的百人队组□织了起来。乐正绫走到他们的驻地,同两位队率商量了日中遇事要配合的一些情况。过了一会以后,天才正式地亮起来。
                “我们应该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来安稳地准备。”乐正绫估摸了一下,“他们发现东撤的汉□军应该需要一定的时间,而将这个发现汇报进部落,大家商议打法以后,又需要一定的时间,至于他们的部□队真正地行动起来,找个机会朝我们扑来,可能还需要一定的时间。那么,我们至少在上午才真正地打起来。”
                “如果他们知道了骠骑将军是假意撤退,按兵不动,怎么办?”在一旁的天依问道。
                “他们不可能按兵不动。只要我们发出交战的讯息,他们就会立即扑来。”
                “为什么?”楼昫感到不理解。
                “在现在这个时候,没有为什么。”乐正绫叹了口气,“希望我们还能活到今天结束的时候。不管你拜的是什么神,还是从来不拜神,趁这个机会,赶快拜一拜吧。”


              IP属地:浙江588楼2019-07-17 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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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慢慢地从东面的地平线上越升越高。天依和阿绫一开始以为撤出的部□队会是小股的,而留在大营驻守的会是大部□队。令她们没想到的是,骠骑将军所统帅的十部兵,正一部一部、源源不断地缓慢撤出营区。但是赵司马直属和分管的部□队,则还如泰山一般扎在营中,众人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
                  “什正,我们也要撤么?”看着不断撤出的兵马,何存有点焦急了。
                  “按赵司马的话说,除非他下命令让我们拔营撤退,否则我们就得守在这里。”乐正绫向他道,“他会保护我们的。”
                  “可是……如果部□队都撤光了……他拿什么保护我们呢?”夷邕问道。
                  “那我们就只能自救了。”乐正绫说,“我们看起来应该会和赵司马一块行动。”
                  “这是分兵了。骠骑将军带着主力迁走,赵司马待在原地不行动。难道骠骑将军不将他所有的兵力集中到一块突击么?”天依紧按着她的心口。
                  乐正绫久久不语。
                  “无论如何,我们现在得听赵司马的。我现在猜的是,骠骑将军可能要我们作为大□军之诱,吸引匈奴主力来攻。我们边打边撤,把匈奴的战线拉长,兵力拉开,他再率领大部□队通□过一次突击逐个消灭。也就是说,赵司马和我们可能会成为匈奴人率先攻击的对象。”天依深吸一口气。
                  “什副,如果您说的就是骠骑将军和赵司马想的,这是哪门子保护啊!”夷邕瞪大了他的眼珠子,“这不是让我们往匈奴人的箭雨中送死么!”
                  “就算骠骑将军今日要让赵司马战死,他也不能不从。”乐正绫从语塞中恢复过来,“有一句话叫什么?‘置之亡地而后存’。如果我们不按骠骑将军的计划、鹰击司马的命令来,擅自做主张的话,给战事增加变数,那带来的不确定性更大。一会敌人来攻的时候,无论我们有多少人、对面有多少人,大家都要坚决跟着赵司马的队伍行动。我们只能尽力让自己的马少中箭。如果中箭了,大家赶快换一匹,继续骑,不要落在步下,让他们生俘或者砍死。”
                  “唯!”众人都喊起来。
                  “再就是——我们现在还是把帐篷收起来吧。”
                  通书什的士兵们遂认真地做起战争准备来。其他的部□队和辎重陆续撤离大营,到上午时分,他们得到了关于今天的军□事行动进一步的消息——骠骑将军会率领八千部□队陆续撤离,但是骠骑将军的卫队会留在赵司马的军□中,假装骠骑将军本人在大营。他们是诱饵。整个休屠王原部的营地上将会只剩下了赵司马率领的两千部□队——包含自己在内。
                  两千,又是两千。这个数字天依格外地熟悉。在遥远的楚汉时代,荥阳城被楚军围□攻的时候,汉武帝要出□逃,陈平便驱了两千妇□女□出东门,打着汉王的名号吸引楚军来击,掩护刘邦逃走。而在韩信攻赵期间,在著名的背水一战中,趁赵□军倾巢出动时,偷偷摸□到他们营垒中换上汉□军旗帜的,也是两千精兵。天依不知道为何□在如此多用奇的战例中,两千这个数字会如此高频度的出现。或许这不尽属巧合。
                  “欲撤走还未撤的还剩最后两部,”乐正绫向众人说,“或许现在是时候跨上自己的马,与这个营地短暂告别了。”
                  在如此危急紧张的形势下,乐正绫仍然向大家保持着微笑。士兵们硬着头皮,找到自己的战马,跨上它们。
                  闵升和眉出让他们的百人队也跨上了马,准备等候赵司马的调遣。未几,赵破奴下了命令,命令众军全部驰出营门,在草原上摆开阵来。
                  通书什和通书什卫队作为赵司马直属的一部兵,在营门口排好队形。两千的部□队,虽然两千□人仍然很多,甚至比那次参加夜袭的人数还多五百人左右,但是同草原那边的上万匈奴人比起来,他们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淹没在胡骑的森林当中。
                  从北方兴起大风,刮过草地,野草伏如波浪。面□临此情此景,乐正绫突然大笑了起来。
                  “什正,怎么了?”齐渊问她。
                  “齐伍长,你这辈子有经历过被几千□人追着打,而他们竟不能取胜的时候么?”
                  齐渊的口□中没有一句话。
                  “如果没有经历过,那就是现在了!这难道还不够我们笑么?”
                  就在这时,楼昫也笑了起来。
                  “你又笑什么呢?”何存问道。
                  楼昫并没有回答。他是为什正而笑,什正作为一个女辈,在今天,尚能以昂扬之容笑对千万□人马,那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蔑视面前的这群敌人呢?倘若在战场上,什正这等人都会遇到危险,从马上跌落、身膏草野,那么自己也没有必要在这荒唐的天地间活着。
                  紧随着楼昫,张万安也笑了。但是他只咳咳地大笑了几声,便截然地将声音收住。他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长戟,准备用它先捅个十个人。
                  随着其他部□队的逐渐撤离,原野的尽头上逐渐出现了蹿动的人头、长矛和马头。众军都不作声,只有赵司马和骠骑将军的旌旗在队伍中飘张着。出□军半个月来,河西诸部的主力终于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大家不要慌,”乐正绫抬起手,排向远处黑压压的阵线,“那些人或许有上万,但是我们一旦跑起来,真正同我们交接的可能只有上千□人。我们只要用我们的铠甲防住弓箭,什么事都好说。没有说我们同时面对万把人的进攻的,一个对五个,怎么可能呢?”
                  “唯。”通书什的众人都听命。
                  眉出策着马,来到一什人面前,准备向他们交代一会的配合计划。
                  “一会,我们会向西北方向运□动。”眉出说,“这样,我们一路往东,一路向西,就会拉散匈奴部□队,然后骠骑将军率主力逐个击破。我们在往西北走的时候,赵司马会率□军□先突出一条路,而其他部□队会在我们后方殿后。故,我们的队,主要会在你们的两侧掩护你们,主要是给你们挡住射来的箭。但是仍然会有箭从我们的空挡钻过来,所以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最好不要把身□子露给两侧。在突出去以后,我们会长久地跑动,一直跑。一直到我们和骠骑将军在他们的后方会合的时候,我们再大展身手。都听明白了么?”
                  “唯!”
                  随着通书什的众人将眉出的嘱咐牢牢地记在心里,远处突然传来滚滚的声音。这个声音并不是闷雷,而是休屠王、浑邪王和众多匈奴小部落出兵的鼓声。远处草原上黑压压的人马也迅速地开始朝通书什这边压过来。他们打一开始目标就很明确,就是冲着撤退□队伍的尾部和中部过来的。
                  赵司马早已经摆好了阵型。他把通书什安排在了众□军的最中间,以让这支部□队受到最小的冲击。然而刀剑无眼,谁也不知道在数万级别的战场上,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纵使知兵如霍骠骑,假如他也和卫青、赵破奴等人一样活得长久的话,他也未必能将每一场自己策划的战役都打出漂亮的成果来。
                  “接下来,就要多拜托了。”乐正绫扭头转向身畔的天依。天依一边用颤□抖发汗的双手紧□握着马缰,一边噙着眼泪,点点头。这是她们俩人生中第一次正式的并肩战斗,也是第一次面□临上万敌□军。希望在接下来的一整天中,这个第一次,不会成为她们的最后一次。
                  ——第三节完——


                IP属地:浙江590楼2019-07-17 1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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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浙江591楼2019-07-17 1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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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第四节
                      合短兵
                      草原上的劲风正在猛烈地刮着。远处的休屠王和浑邪王的主力,已经在草原上充分地展开成一片线列,朝原汉□军大营处缓缓地压来。乐正绫往右看去,发现骠骑将军所率领的汉□军的东撤路线,正好也拉成了一条横向的线列。这表面上是撤退,实际上,两□军都在向对面展开。但是双方的阵线此时并不对称,匈奴部落的主力是在面朝汉□军线列的西侧尾端,也就是自己这边,直扑过来。汉□军主力面向的则是匈奴部落的东翼。而赵司马将带领他的属兵和骠骑将军的卫队,朝匈奴部□队的西翼寻求突围。如果将这个布局图展现在一张□平面上,显然,骠骑将军是将要让自己这一部成为匈奴西翼和中□军的诱饵,先疲惫他们,自己率领大兵击破匈奴的东翼。随后,他们再合兵一处,与匈奴主力鏖战。这是一个大胆的计划。
                      为了这个计划,骠骑将军不惜将他个人的卫队也放在了赵司马这边。这样,敌人就会以为骠骑将军和赵司马都在这断后的队伍中。匈奴人真的有这么傻么?他们难道终朝认不出骠骑将军这简单的诡□计么?未必。但是在大战期间,要改变既成的部署状态,恐怕比意识到敌人的诡□计,要更为困难一些。
                      浑邪王和休屠王的骑兵队慢悠悠地朝这边逼近,大约到两公里的距离,草原上的人们驰逐起来。赵司马□军□中也金鼓大作,整支部□队行动起来。在原先的准备当中,赵司马将大营中所剩的两千□人摆成一个锥阵,锥头朝向西北,准备从西翼和中□军的交界处冲出一个口子。而乐正绫和天依所在的通书什,以及通书什卫队,刚好处在大阵的中间,看起来安全可靠。
                      远在前方的赵司马先是判断了一下,并没有立即指挥部□队跑动起来。或许他正在寻找一个时间点:在这个节点出发,汉军可以冲至匈奴的右□军和中□军的缝隙中,为他率军突破进入无人之境减少一些阻力。
                      鹰击司马似乎迅速地寻得了这个时机。随后,他率领着整个两千□人规模的大阵,全速地向锥子的尖端方向驰去。
                      乐正绫自然也不敢怠慢。她用尽全力高呼一声,通书什和保卫它的百人队也紧紧地跟随在军□阵中间。草原上扬起尘烟。
                      天依眼见着自己正在催动着鞍下的马匹,全速地驰往来敌的西侧,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她一时感到自己正在跟随着大队人马,进行一次疯狂的冲击。两拨人,互相都知道对方要杀自己,但是他们并没有越逃越远,而是越有杀意,越往对方冲去,并且最终一定有人会死。
                      吃了三天的丰草,坐骑跑动的速度很快。在一片风声中,她并来不及想更多的事情。在双方的对冲下,只过了一分钟,她就看见对面的匈奴部□队搭起了弓。而在外围的汉骑,也已经弯弓瞄向了对面。
                      “要射箭了!”观察到这一态势的天依用她最大的嗓音呼了出来。
                      通书什的众人都做好了准备。几秒过后,她们听到了两翼皆有木材划破空气的响声。这似乎是一个良好的讯号,说明赵司马确实将部□队率领到了一个匈奴右□军和中□军尚不及的地区中。但是紧接着的,她们复听到的,是自己两翼的许多骑兵的人鸣马嘶。说是人鸣马嘶,其实就是中箭发出的惨嚎。他们在军□队的最外围,替在中心的自己和赵司马挡下了第一波箭。但是这一波箭是在箭的最大射程外射的,但愿它对落处造成的伤害并没有它初发时那么大。不知道当前部□队的伤亡如何。
                      恐怕再射第二波箭的时候,箭雨就会覆盖到大的锥阵中间。到时候,通书什中的每个人都有可能中箭。天依和乐正绫都吞了吞口水,准备面□临随机向自己落下的箭矢。还好通书什中的每个人都带了头胄。但是如果箭矢从甲胄的缝隙射□进来,且动能尚未全部磨完的话,着甲的人还是会吃上亏。
                      众人一边快速地往前驰着马,一边战战兢兢地等待着第二波箭矢的下落。但是预想中的局面并没有来,乐正绫瞪大眼睛,发现时机并没有给双方的骑兵发第二轮箭的机会——两方如果准备拉第二次弓,他们便会在开弓之前,撞在一起。双方都拔□出了矛戟,没有长兵的也拿出了短刀,准备近战。
                      前方喊杀声震天——大队首部的楔子尖头已经深深地嵌入匈奴右□军和中□军之间的空当中。他们各自的指挥官分别率领部□队避向了锥阵之外,但是二阵的边缘仍然与赵司马的部□队擦过。这给匈奴部□队带来了麻烦。汉的骑兵们骑在马上,踏着海国登,使用长戟和长矛来进攻马上的匈奴骑兵。匈奴人也以长矛回礼。不断地有人落□马坠地,身上插着断裂的长兵。就连穿着轻重札甲的汉兵也不能外。毕竟长柄武□器在对冲的马匹的作用下,动能可要比在射程最远处下落的弓矢要大个数倍。
                      天依一边听着周遭矛戟透过甲胄刺入肉□身的潮□湿响声、外围的汉兵和匈奴兵的惨嚎,一边驱马紧紧地跟在阿绫身边。她此刻有一种怒发冲冠的感觉——头发和身上的每一根□毛发全都竖□立起来。但这倒不是愤怒所致,而是在危险和惊惧面前人□体的本能。她紧□咬着牙关,几乎要将牙齿崩出来。
                      避开锥子尖头的匈奴军□队迅速将马头掉转过来,准备从后面追打这部少数但打着骠骑本人旗号的部□队。经过难熬的数分钟,赵司马的两千□人锥阵已经成功从匈奴右□军和中□军的间隙中穿过,前面是一片野地。前锋已经由一个锥尖向两侧展开,这样处于锥阵中间的部□队便取得了更大的活动范围。
                      乐正绫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草原,心头暗喜。看来浑邪王和休屠王的部□队并没有设置战线的纵深,赵司马很轻易地就突破了右□军和中□军。她四下看看,发现处在锥阵中心的通书什和通书什卫队都没有损失,小伙子们仍然是紧皱着眉头,面如土色地驱马随□军□前进。在这第一波冲击过后,通书什的命运便从死亡的泥淖中迈出了第一步。
                      她向众后生呼了声口哨,试图以此来使小伙子们从杀声震天的战场上适当恢复精神。
                      忽然,她听得自己的右侧传来马蹄的声音。乐正绫仔细一看,发现自己的估计错误——匈奴人的中军具有纵深。有一部未在前线的马□军在骠骑司马冲出中右□军的间隙以后,从中□军的阵列中,朝赵司马的右翼冲击过来。他们同样采取了锥阵,而汉□军的右翼准备不及,已经被冲了一个大缺口。第一个匈奴人在将一个汉骑士捅落□马下以后,已经甩开了断矛,来到了通书什的外围,距离自己不到百尺。
                      他作为锥子的尖端并没有在自己刺入的汉□军中存活过久。眉出同北军骑士们策马上前,和其他部□队刀戟并进,那十几名率先冲入阵中的匈奴人便无力地翻在马下。
                      此时,其他的汉□军□部□队也已经和入阵的匈□奴□军□队缠斗在了一块。眉队副满脸是血,紧□握着手上的马缰,转回头,向通书什大嚷:
                      “继续前进!”
                      乐正绫虽然十分担心眉出的安全,但在这时候,执行命令才是对他最大的帮助。她继续率领着部□队,继续随着赵司马的卫队往草原深处没有敌人的方向行去。


                    IP属地:浙江600楼2019-07-18 1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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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书什卫队也并没有恋战。在简短地同匈奴部□队格斗以后,闵升和眉出率领着骑士们也脱离了短兵现场,继续伴随通书什向外突围。此时他们的阵型有所变化,卫队不再在通书什的两翼,而是围成一个扇状,在通书什的后方。他们的队形是随通书什面□临的敌人的方向而改变的。
                        后方的匈奴部□队开始朝汉□军射箭。但是由于部□队进展得快,通书什虽然被箭所及,但是大部分箭已经超越了有效射程,并不具备什么威力。有一支箭落在了天依的后背上,但是天依直到阿绫和祁叔提醒,才发现那支箭附在自己铠甲的甲片和皮革衬里中间。它并没刺进皮肤太深。
                        她为自己感到侥幸。在公元前121□年,自己和阿绫这是在以生命在诠释强弩之末这个成语——虽然中的还不是强弩,要是强弩就糟了。
                        众军全速奔驰着,终于突进到了匈奴阵线的后方。回忆刚才的经历,天依和通书什中的士兵们都感觉自己在地狱中走了一遭。大家欲得喘息,但是匈奴的中□军和右□军紧□咬不止。他们似乎并不愿意放过自己这支诱饵,他们对自己的意图始终是追及、扑上并歼灭。
                        “什正,我的马!”小郑骑在马上,呼道。
                        乐正绫看了看他的马。有一支箭斜着插□入了它的背,所入并不深。
                        “就一箭,伤及皮毛,没事。”祁晋师说,“它还可以运□动起来。”
                        话音刚落,又几支箭插到了地上。众人赶紧加速,紧跟着赵司马。
                        鹰击司马所率的汉□军和匈奴部□队你追我赶。双方的体力都不足以支撑长期的突击,故每行一段路,两□军总是有一方要慢下来歇息调整,之后再做短距离的全速前进。赵司马便逐渐地将匈奴部□队的阵线拉长。
                        在上午的追逐战中,每当匈奴部□队缓速休整的时候,赵司马便会率□军打个突击,纠缠住匈奴部□队,并给他们造成伤亡,随后再撤。而对汉□军来说,最糟糕的情况则也是汉□军尚未整休久,匈奴部□队便策马冲了上来。司马□军所受的最大伤亡便来自于它。赵司马的后□军有五百人,乐正绫看着那五百人逐渐同第一波来击的匈奴骑手接战,许多士兵一个个背上冒出带血的矛尖,仰头堕马而死。他们无不□穿着札铠,戴着甲胄,但是在冲刺面前,所有的防护都像一层白纸一样。来自关内的良家子弟,不论他有什么经历,品行如何,对自己的人生有何愿景,当他的背上突然出现了矛尖,来自河西的陌生人便用勇力斩断了他一切故事的尾巴。
                        乐正绫赶紧将头别回来,等待赵司马下令加速。直到有匈奴兵冲到通书什卫队前的时候,赵司马终于下达了命令。全□军鼓号大振,大家遂急忙打起马鞭,再度快速远离逐渐逼近的战线。乐正绫正率领部□队响应命令,突然,她感到背上被什么虫子咬了一下。那只虫子并没有立即地溜走,而是一直叮咬着她。
                        不对,自己穿着甲胄,怎么可能被虫子叮呢?就在此时,耳畔传来天依发软的声音:
                        “阿绫,你中箭了……”
                        “中箭了么?”乐正绫眨眨眼睛。她感到眼前有点晕,在太阳的照耀下。她回头看了看箭矢射来的方向,只看见不近不远的地方有一匹马,马上驮着一具紧□握着弓的匈奴骑手的尸体。那具尸体身上被卫队的马戟戳了几个血洞,汩□汩的血泉正沿着马背滴落。几秒以后,这具支离破碎的身躯翻倒在了地上。
                        或许这箭就是他所发的。由于距离较近,故这支箭有能力穿透乐正绫的铠甲。
                        “那支箭……我看不到箭头……恐怕……是进去了……”天依非常害怕。她已经看到一点血迹从阿绫背上的箭杆上冒了出来。
                        楼昫在通书什队伍中也特别担心。他一时想脱离何存的伍,但是被他制止。
                        乐正绫一边在马上加速骑着,一边腾出左手来。她摸□到那支箭所在的位置,紧紧攥□住那支箭。
                        “阿绫,你要干嘛……”
                        天依话音未落,乐正绫便闷声将那支插□入的箭拔了出来,疼得剧烈地喘气。天依看着阿绫的鲜血溅到了马鞍上。
                        “是骨箭,还没有倒刺。”乐正绫将那支沾血的箭头塞□进自己的马鞍下,一边感着伤口的疼痛,一边勉强地笑着同天依和众士兵说,“这箭奈何不了我。等到休息的时候,我包扎包扎,便是了……”
                        说是这么说,在激烈的运□动下,仍然有血从阿绫的创口冒出来。天依担心阿绫会不会失血过多。待部□队重新慢下来以后,她一边骑着马,一边从自己的鞍下拿出来一块自己晨时烧水清洁过的布,缓缓骑行至阿绫的马前,保持与她同速的状态。天依将那块素布通□过身侧塞□进阿绫的甲下,探到她的创口,将布条固定在那。当她的右手从阿绫的甲下伸出来的时候,天依发现她的手上已经沾满了血。
                        “阿绫,一定要坚持住啊!”天依紧蹙着双眉,双手合□十,哀声说着。她此时此刻是真的害怕阿绫像自己上大学时编练的一些歌一样,死在战场上。
                        “没事,这点小伤,奈何不了我!”乐正绫仍然非常兴□奋。她准备将这种昂扬的斗志一直持续到战斗结束,或者自己身死为止。
                        在稍微平缓的态势下,她再度向通书什的小伙子们高呼道:
                        “今天的决战,只要我们继续跟随赵司马打下去,胜利就一定属于我们!”
                        众士兵都呼喊起来,甚至有些人把嗓子都喊哑了。刚从险境中走过来,经历了那么多的死生、伤亡,大家的心头都郁积着一股压力。呼喊能够极大地舒缓这种压力,以及连续的战事带给自己身□体上的疲劳。
                        经过一上午的突击和突围,众人发现,在草原上追赶自己的匈奴部□队,在数量上已经少了。一开始是整个中□军和右□军都在扑向他们,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只有右□军还在紧张地追击着自己,向自己射箭。阿绫所受的箭伤,应该便来自匈奴的右□军。但是在追击的终点,就连具有四五千□人众的匈奴右□军,也已经分散了。此时此刻,只剩下了两千匈奴部□队仍然在追赶赵司马的一千七百多骑兵,准备吃掉他们。
                        那些匈奴部□队必然是后撤去支援主战场去了。显然,骠骑将军真正率领着的八千汉兵已经使匈奴部□队的左翼陷入了巨大的麻烦当中。而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似乎也有一些打溃了的人马正在朝北方和西方退去。战场的态势就随着太阳逐渐转过西边一样,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赵司马此时也已经将部□队完全调转过来,排成一个矩形阵,准备掉过矛头,将那支还在紧追不舍的匈奴部□队击溃或歼灭。
                        “那支部□队是卢胡王所部。”乐正绫在通书什中,一边捂着自己的后背,一边同天依说。听什正这么一说,众人都识别出了它的旗帜。
                        “或许匈奴右□军让他们也返回,但是他们没有从命。”天依迅速地反应了过来,“他们是要来为他们死去的王和亲故报仇的。”
                        “卢胡王不是死了么?”何存问道。
                        “看来,这支部□队就是由他儿子率领的。他们有了新的卢胡王。”齐渊说,“可惜,他如果把这两千兵随右□军一并投回正面的话,发挥的价值肯定比被我们打败要大。”
                        听到这,乐正绫也叹了口气。匈奴□军□制的一大弱点恐怕便在于斯,真正打起仗来,虽然分左中右,但是在令不出于一人,或者说主帅威望不足的情况下,还是部落各自为战。部落的领□袖如果有什么非理性的冲动,便会对整个战场的态势发生影响。
                        “要报仇,好呀。”张万安紧□握着他的戟,看着东面卢胡王的旌旗,“他也要为他父亲报仇,我也要为我父亲报仇。我们各为其仇,正期待在这草场上会一会呢。”
                        ——第四节完——


                      IP属地:浙江601楼2019-07-18 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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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去bml,就不更新了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606楼2019-07-19 0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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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更新第五节,然后要去贵州六天……估计也更不了了


                          IP属地:浙江608楼2019-07-20 1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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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第五节
                              鏖皋兰下
                              元狩二年二月廿三日中午,经过一上午激烈的战斗,赵司马率领所剩的一千七百许骑兵在休屠王原部西面的草原上排开,同小卢胡王所率的两千许匈奴部□队沿着缓坡对峙。
                              赵司马并不给双方休息的机会,而是直接鸣了套急鼓,号令全□军骑士端平矛戟,直接向卢胡王所部突去。他看起来底气十足——骠骑将军既然能以一千五百众就击散卢胡王大部数千□人,擒杀了他,那么现在面对他的儿子,自然是更不必惧怕。
                              但是那是夜间的偷袭,而今日是两□军□刀对刀枪对枪的硬仗。不过相对的,新卢胡王所率的残部,其战力或许也没有那次夜袭中来得多。今日造成的伤亡,不知道会比那次夜袭高多少。
                              通书什仍然处于阵的中间,随队冲锋。他们和负责保卫他们的北□军骑士是赵司马的预备队中的预备队,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驱遣他们上场。
                              张万安一直挺着他的长戟,四下顾盼。其他人则是将长戟紧□握手中,预备随时来临的危险。大约在双方的军□队冲入三百米距离的时候,乐正绫令通书什全员下伏。
                              习惯了什正命令的小伙子们连忙伏到马背上。楼昫刚把头低下,他就感觉有风声从自己身边的空中划过。看来是卢胡王□军□射□了一轮箭。只要躲过了这轮箭,进入了近战状态,他们便不用再担心弓矢会射□到他们的面门上。
                              当众人从马背上起来的时候,他们突然发现,队伍中少了一个人。乐正绫急忙将整支部□队停住,回头观视,发现小郑落在了后头。他的坐骑本来在上午就有伤在身,而在刚才的箭势中,有两支箭命中了马匹的面门。这匹可怜的良驹现在已经倒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可能当场死亡了。小郑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可以想见,如果人的面门被箭矢命中,那将是多么可怖的一个场景。
                              还好通书什中的每个人都分配有五名骑士负责安全。眉出手下的一伍骑士已经来到他的身前,将一直牵引备用的另一匹马匀给小郑。小郑虽然在草地上摔伤,但是在本能的刺□激下,他还是迅速地爬起来,踏上那只马镫,和那伍骑士一并回到了通书什的阵列当中。这算是一个小插曲。
                              第一排线列已经突入匈奴骑手中间,同他们缠斗在一块。未几,第二排和第三排汉□军的线列也加入了进去。由于乐正绫等人在等待小郑的时候慢了一会,当通书什赶到前线的时候,卢胡王已经带着他的旗帜,率他的一些亲兵从阵中杀出,没想到正好和通书什及其卫队打了个照面。
                              乐正绫看到了距离她仅一百多米的前卢胡王的儿子,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就算赵司马安排得妥当周密,在一片乱□军当中,自己和小伙子们也难免面□临危险。这个新继承王□位的年轻人看见这边有大量穿着厚甲的人马,连忙率几十人冲杀过来。看来他们确实把这边当成了骠骑将军或者鹰击司马的亲卫。
                              “乐正!你带人退后!”闵升和眉出朝乐正绫吼道,随后率北□军骑士们上前接战。卢胡王率领的几十人并不是北□军骑士的对手,但仍然有身上穿着大铠的骑士受刃堕马。这令通书什中的众人感到危险就近在咫尺。乐正绫正警觉地察看着周遭的态势,看还有没有其他军□队来攻时,她忽然听得天依喊了一声:
                              “万安!”
                              张万安没有顾及什副的呼喊。他已经高□挺着矛,直接冲向了卢胡王的旗帜。这引得一个伍的北□军骑士也随他冲击。年轻的卢胡王正在同闵升缠斗,没想到还有几个人径直地朝他冲过来。当他反应过来时,张万安已经将他的长戟刺进了卢胡王的侧腹。
                              这个一直想为父亲报仇的少年大嚎了一声,调转矛头准备刺穿这名和他年纪相仿的军□士,但是万安急急勒缰退马,在骑士的掩杀下迅速地逃蹿出去。闵升把住机会,抽□出腰间的环首刀,一刀将卢胡王的脖子削出了一条血□印。
                              随着颈动脉中及腹部伤口的血液喷□涌而出,卢胡王的眼神迅速地失去了聚焦。他试图抓□住马鞍,但是手不听使唤。这名少年穿着的装饰繁密的青铜甲完全失去了它被穿戴的价值,卢胡王直□挺□挺地在马上倒下,伏□在刚才为保护他而战死的卫士的身侧。
                              老卢胡王的另一个儿子此刻也跟随着哥□哥,掌着旗帜,准备同汉□军决一死战。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喉□咙也被长戟洞穿。一直伴随在眉出身边的祁晋师见状,挥舞着环刀,用匈奴语大喊:
                              “ınal ölüründi!”(王子被杀了!)
                              阵中的匈奴兵纷纷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来。他们的目光所得到的结果是,自己国王所在的旗帜确实已经倒伏□在地上。卢胡王余部的士兵本来就遭到了很大的损失,主人又已阵亡,坚持了不多久,便各自溃散而去。这旋应了“兽聚而鸟散”的记载——虽然汉兵若要溃散也是如是。而有些士兵杀上来,意图收回他们首领的尸体,为退回过来的众□军阻击驱散。
                              直到卢胡王余部武□装完全溃散,赵司马才有余闲回来视察通书什的情况,以及卢胡王和他弟□弟的尸体。就在这时,众人才发现,在几十具乱尸当中,还有一具是年少的女性。只不过她戴上了面具,在仓促接兵的时候并没有人发现。这具尸体也穿着青铜甲,衣服上面还带着饰物。
                              赵司马叫来捕得的卢胡王部俘虏,让他来判认这具女尸的身份。
                              “他是卢胡王的女儿。”祁晋师将俘虏的话翻译出来。
                              “这也是冲着我们来的。”赵司马说,“我们对她的父母太不好了。但无论如何,老卢胡王的部落是消灭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今天都在这里了。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剩余的其他后代。”
                              赵司马突然听得在旁边探视的乐正绫叹了口气。她一边捂着后背上的箭伤,一边看着这具较她年幼、和她同样在这片战场上,但是已经化为异物的少□女,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是求仁得仁,我们会妥善处理她。”赵司马说,“你们本来力气微小,出现在这战场上,保护好自己,到处躲藏,才能尽量地多喘口气。对了,卢胡王是谁杀的?”
                              “是闵队正和张万安。”眉出向赵司马禀道。
                              “好。你们损失了多少人?通书什有没有伤亡?那个姓张的士兵还活着么?”
                              “战死五人……重伤两人,不同程度伤了十人。大部分是轻伤。”闵升报告道。
                              “还能一战。”
                              “通书什无有死亡,死了一匹马。张万安在这。”
                              张万安被骑士们领到赵司马面前。他恭敬地朝司马行礼。
                              “你好好和你的什在一块待着,回关内以后,加爵封赏少不了你。”赵司马背着手对他说,“不要在这塞外把自己玩死了。”
                              “唯!”张万安此刻还没有从杀□人的惊惧和兴□奋中恢复过来。他完全处于一种复杂的情绪当中。由于生活条件的原因,他打小见过的死人不少。但是目视与真正将一个人从生命带向死亡,尚是一件非常冲击的事情。
                              天依坐在马上,看着万安的状态,心里也担心起来。当然,在这次残酷的塞外突击以后,每个人或许都会患上战争病。但是,现在,还并不是她们要担心这个的时候。


                            IP属地:浙江611楼2019-07-21 1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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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事不宜迟,这里我们之后再收拾。现在,我们休息休息,准备回去支援骠骑将军,并一举捣毁他们所有的营地!”
                                经过这场战斗,赵司马还剩一千六百人出头——尚能骑在马上作战没有重伤或死亡的人,其中骠骑将军托管给自己的卫队并没有什么损失。与卢胡王余部的战斗并不焦灼和惨烈。而战斗的氛围仍然在远方蔓延,骠骑将军率领着大部汉□军仍然与匈奴部□队缠斗在一块。刚才在他们进攻卢胡王余部的时候,似乎无论是骠骑将军,还是休屠王、浑邪王,都没有派出军□队来响应。这个态势说明了一点——两方都没有预备队了。司马□军中的众人面对着自己这边已结束的战斗,数百的匈奴兵的尸体和躺在地上哀号的胡汉伤员,感到在当前的态势下,自己这一部便是骠骑将军能够调动的总预备队。只要再有一千六百汉□军加入战斗,从休屠王联□军的侧翼突然出现,那么匈奴部□队纵使人数再多,也会瞬间崩溃。
                                赵司马收拢部□队,在短暂的修葺之后,率领这剩余能战的一千六百人,冒着午后的日光,向东北方向行去。大家都做好了准备,自己作为这场战役中的决定性□力量,当他们返回主战场的时刻,便是战役了结的时刻。天依颇有一种自己正在经历滑铁卢战役的感觉。
                                大约过了一刻多钟左右,远处的喊杀声逐渐近了。翻过一道坡,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绵延十数里的战场。汉□军和匈奴部□队的各部来回地冲击着,鼓角声不绝于耳。总的来说,骠骑将军的汉□军主要集中在东南面,而休屠王、浑邪王和其他小王的部□队则集中在西北翼。如果赵司马率领的这支部□队在此刻加入战场,那么最西端的匈奴部□队便会受到两面的攻击,率先崩溃。然后,赵司马的部□队和最西端的汉□军会合后,他们便会化为一股洪流,自西向东,将胶着在战线上的每支匈奴部□队逐个地粉碎。
                                这个打法,似乎是几年后的漠北之战的一次预演。大将军□卫青与单于的主力决战的时候,战酣日暮,当天中刮起沙尘暴、两□军各不相见时,卫青急忙率领军□队分别从两翼包抄单于军,随后自己的主力也鼓号进兵,单于主力的崩溃便是从两翼受到夹击开始的。
                                “这是最后一战。”乐正绫对自己的士兵们说,“上午我们出□逃,现在我们又回来了。大家要保存好自己的生命,一会,我们还要看休屠王和浑邪王出□逃呢。”
                                众士兵都答唯。楼昫感到自己身上的压力已经减小了大半,但是生命危险仍然像一把利剑一样悬挂在他的头顶。希望在这一波最后的攻击过后,自己、战友和什正还能安然地在皋兰山下享用夕食,好好地睡一觉。
                                赵司马命骠骑将军的卫队张起霍去病的大旗,率领自己的一千六百军□队在草原上展开,向匈奴的右□军推进。大约五分钟后,他打了一通急鼓,众人加快马速,向刚朝汉□军冲击完一次、正在短休的匈奴右□军直扑而去。
                                与汉□军缠斗一上午,匈奴右□军已经被削弱得很多。汉□军也显得疲乏。此时,赵司马的一千六百重整旗鼓的骑士突然加入战场,致使整个右□军一下面□临了两倍兵力的汉军。乐正绫端着戟,和通书什的士兵们避过一轮薄弱的射击,随后,她们在骠骑将军的阵中杀入了疲惫不堪的匈奴右□军。而汉□军主力的左翼受到了援军的激励,也向匈奴部□队反扑过去。
                                乐正绫浑身是汗,她一边大口地喘着气,一边率部同闵升和眉出配合着保持安全。她原先以为她们在下午经历的战斗会比上午的更为惨烈,因为自己进入的是主战场。但是她们在突入匈奴右□军以后,所遭遇的抵□抗甚至比同与卢胡王余部交战时还要小。这是令她始料未及的。
                                在古典时期的军事思想中,军□队似乎有“壮”和“老”这一对关系。在大部分情况下,当一支部□队陷入疲乏,它便是老的;反之,便是壮的。匈奴右□军和中□军上午向赵司马扑来的时候,他们吃饱喝足,刚刚出发来击,是壮的;而当连续追击“骠骑卫率”不及,右□军折返回战场,又连续打了一个上午的仗、未有好好休憩后,右□军的状态便陷入疲乏。何况右□军的一半——即卢胡王余部,已经在中午被赵司马的反突击粉碎。而剩余的另一半右□军,在此刻的战力甚至不如报仇心切的卢胡王。接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匈奴右□军旋即全部溃败。赵司马短暂地收拾了部□队,随同从匈奴右□军的战略对立下腾出手来的汉□军最□左一部,开始向河西诸部联□军中人数最多的匈奴中□军发起进攻。
                                发觉手下小王统帅的右□军遭到合击溃散,休屠王一边暗骂该部人马软弱,一边分兵去堵住缺口。但是他旋即发现了右□军遭致溃败的原因——日中自己追击不及的汉□军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人马还余四分之三。
                                事实证明了休屠王分兵的策略是给已经逐渐陷入危险的河西诸部联□军火上浇油。当他将自己一半的部□队分往右侧时,右侧和自己本来应对的正面都变得更加薄弱。在激战一刻钟以后,为了确保自己的大部不在这一战中覆□灭,他被□迫做了一个决定性的选择:率领部□队撤出战场,回到后方的营盘,立即西撤。
                                在撤退之前,他将这个消息通知了浑邪王。浑邪王恼于他的突然决定,但是没有办法,当汉兵杀至自己的右方时,他也只能率□军仓皇撤散。被两位大王抛弃的剩余的中□军和在上午就几乎被摧毁的左□军成为了一场灾□难,到太阳西斜的时候,同骠骑主力会合的赵司马一路从西打过来,他像拿破仑一样,只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就吹掉了普鲁士——河西诸部。当在喊杀和冷箭中率领通书什全甲杀出来的乐正绫复见到发动这次总攻的骠骑将军时,她见到了来不及随父亲后撤的浑邪王的王子,以及他的相国、都尉等等大小官□员。
                                看着这些大小官□吏,以及多达数千□人的缴兵投降的俘虏,乐正绫整个人突然在马上瘫□软□了下来——像是一根高度紧绷的弦,突然松开了一端,在空中弹飞,瞬间又失力地垂下。天依、楼昫和祁叔连忙上前去将她扶下马,三人联手将她的铠甲解下。经过半天的剧烈颠簸,阿绫背上的箭伤并没有很好地恢复,而是进一步开裂了。并且,箭伤恐怕要比他们上午猜测得要深。
                                骠骑将军骑在马上,还未来得及擦去脸上的血。他看着她的伤情,命令通书什不再参与后续对营盘区的追击,而是跟随善后打扫战场的部□队,回到休屠王故地上的营地中,整理他们上午之前遗落在营内的物资。
                                乐正绫被七手八脚地抬上赵司马收纳伤员的马车。天依牵着马,和通书什的士兵们、闵升的百人队,跟随着大车,走在回皋兰山下的路上。她的恋人趴在柴草上,一动也不动,沉默不言。乐正绫先是不住地咳嗽,良久,从她因呼喊而急性沙哑的喉中,徐徐地传出了一句话:
                                “第一次河西之战,结束了。”
                                ——第五节完——
                                ——第十五章完——


                              IP属地:浙江612楼2019-07-21 1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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