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8/14
故事要从上一届的武林大会说起,那时候我作为正派之人参战,不过并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人物,不过是个喽啰罢了,正邪双方汇聚一堂,却没有要打架的打算,所有人都知道,这次的目的是为了求见健身郑伊健。
郑伊健的故事,更加久远,他本是剑神一族的子弟,可惜年少时便被逐出家族,因为他的剑法不适合家族的剑法,郑伊健在江湖中打拼,最后成为真正的剑神,所有人都认为,剑神可以以一敌万,纵使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
剑神大成之后,无心江湖琐事,答应了朝廷的要求,招安入宫,从此再也没人见过。
正邪峰会自然毫无用处,所有人便四散而去,我在镇子上遇见一户奇怪的人家。
所有人都对他们避之不及,所有人都不曾正眼观瞧,没人愿意谈起,没人愿意接触,他们不是透明人,却胜似透明人。
我住进了这户人家,发现剑神郑伊健正躺在这户人家的床上,双目微闭,似睡非睡的样子,这家的老人告诉我,他已经这样许多年了,他现在只是一具有生命迹象的空壳。
我刚去的时候,这户人家只有一对老夫妻,看起来年过古稀,颤颤巍巍的,每日照顾剑神的生活。
他们不与任何人联系,虽然生活在镇子上,却像是与世隔绝,只有每年一次,官府会派人送些粮食。
剑神还没死,就必须供奉。
不是因为道理,而是因为惧怕。
我便生活在这个昏暗的房间之中,两位老人像是永远都慢吞吞的,他们活了几十年,从来没有什么值得他们再去注意的事情,不会有人敲门,不会有人呼唤,外面就算在杀人放火,也与他们没什么关系。
所以他们慢慢的,慢慢的,我几乎听不到他们走路的声音。
他们有时候会把剑神的床位移到太阳下,或者帮剑神清洗身体,他们做这些事也是慢慢的,因为他们一天天的在这里,没有其他的事情。
我逐渐的感受到这里某种腐朽的气息,像是我的朝气消耗殆尽,房间里的死寂侵入了我的身体。
我意识到,这里的所有人都在等死。
我忽然意识到,我终日无事可做。
我发现了这个房子的一切,熟悉了这里的一切,穷尽了对他们的思考,我的身体无事可做,现在连思考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开始有些心慌,我想要做些什么,逃出这个逐渐腐朽的牢笼。
老夫妻没有什么本事,我却有些手段,门口一片平坦,没有高墙护卫,没有人阻止我离开,也没有人招呼我留下,老夫妻有朝廷给的粮食,每天为我多做一份饭,也从来没有什么说辞,因为这些粮食很多,剩余下来也毫无用处,每年都会有新的粮食。
但是从我意识到自己开始无事可做的那天起,我就再也没踏到门外的阳光里,似乎那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那里有什么呢?那里是另一个世界,好像踏出去,我就回离开这里一般。
我出不去了,我不想出去。
我终日坐在门口,镇子上似乎空无一人,有时候回过神来,偶尔会有几个人路过,但是渐渐的,我看见他们的时候越来越少,他们与我毫无干系,那是另一个世界的景象,于我毫无意义。
房间里里似乎越发昏暗,这里只有几盏油灯,油灯也很少点,因为不需要,天亮的时候,这里无事可做,天黑的时候,自然也无事可做。
我发现剑神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多久,只是忽然发现,剑神似乎比初见时要瘦弱了。
自那之后,时间似乎就变得特别快,刚刚坐下,天就已经黑了,躺在床上,没有睡着的过程,想不起来是不是吃过饭,房间里几乎一直都是黑暗的,眼前模模糊糊,但是所有的事情都有条不紊的进行。
剑神消瘦的越发的快,就像是每天醒来,他又瘦了一些。
有时候把剑神推出去,我也不知道外面有没有阳光。
不知道在做什么,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我已经变成老夫妻一样的存在。
只是安静的生活,犹如木偶,安静的等待自己的腐朽。
我逐渐的融化在这个昏暗、死寂散发着霉味的房间里,成为它的一部分。
我逐渐不知道时间的概念。
这一切的终结,是因为第四个人的到来,他是老夫妻的孙子。
男孩的出现,像是把我从混沌愚昧之中捞起,浑身犹如坠入冰窟,精气神重新灌入了这个佝偻的皮囊。
我才发现自己还年轻。
我还看得见,听得着,摸得到,外面阳光刺目,偶尔还有忙碌的行人,房间里的霉味越发的重,油灯竟然点着,剑神的身体的油灯下像是在微微发光。
我终于意识到,剑神是这里唯一没有腐朽的东西。
尽管他没有一丝声响,尽管他逐渐消瘦,但是他的皮肤始终洁白光滑,弥漫的房间的霉味也从未沾染他的身体,他的神情永远像是在熟睡,安静祥和,他是这里唯一的光,是他把我困在这里,或者我被他困在这里。
老夫妻像普通的老人一样,走路要扶着墙壁,但是偶尔会碰到东西,他们偶尔也会互相喊叫,耳朵似乎还听得到,他们会选阳光好的时候把剑神推出去,他们的眼睛也看得见光。
而那个新来的小子,浑身胖嘟嘟,眼睛闪着光一样,他在外的时候打架闹事,不务正业,回来了也不安分,就像这谭死水里忽然涌入了一条活鱼。
我像是找到了工作,要帮他改邪归正。
小子是老夫妻的孙子,受不了这房里的气氛,才终日流落在外,每年都会把粮食卖出去,换取一些生活开支的钱财。
我对他离家的原因深感理解,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过了多久,几天、几月、几年,之前仿佛木偶一般,失去了对世界的感知。
但是我依旧教导他要走上正道,找到工作,正常生活。
不知道什么时候,男孩的父亲也回来了,这里终于有了点家的样子。
有一天,我在睡梦中,看见墙上的挂画,那本是一副山水,但是在我眼中,那图像慢慢扭曲,变成了剑神的模样。
挂画的图像开始讲述某个久远的故事。
剑神是神,在女娲补天之时就已经存在,他手持长剑,活过了远古的岁月,与恐龙、猛犸战斗,而现在,转世的剑神身为人类的肉身无法承载神的伟力,因此陷入长久的沉睡,肉身逐渐消瘦,而神灵逐渐强盛。
当我醒的时候,发现剑神正从床上坐起来,身上泛着神的光辉。
我兴奋的把所有人都喊起来,但是老夫妻却看着床的位置。
那里躺着剑神的肉身。
“他醒了吗?醒了好,醒了好。”老夫妻哭着说道。
肉身已经彻底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