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会议在热烈的氛围中进行着。战斗英雄代表们轮流上台,讲述自己的战斗经历。冷言专注地听着,觉得周身的血液都跟着沸腾起来。曾几何时,他的头上也被冠以“英雄”的头衔,虽然在那座喋血孤岛上,他以笔为刀,以相机为枪炮,从未停止过斗争,但他仍然觉得有些遗憾,在他意气飞扬的青年时代,未能到生死相博的战场,用相机和菲林把战争的真相告诉全世界。这样想着,他的思绪如雾般弥漫开来,想起他曾经历过的那些出生入死,那些阴谋漩涡,如果他去了战场,又会是怎样的境遇呢……
冷言的思绪被雷鸣般的掌声拉了回来,他看向前面,下一个演讲者已经上台。当那个高大挺拔的军人转过身面向大家敬礼的时候,冷言愣住了——那张脸,跟自己长的太像了!“同志们好,我叫白朗,是华北军区的代表……”冷言一边听着这个叫白朗的军人演讲,一边细细打量着他。他看上去要比自己年轻几岁,虽然五官和自己差不多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是那健硕的体魄,黝黑的面庞,还有那眉宇间掩藏不住的刚毅英武之气,都带着强烈的军人特质,仿佛将战场上的硝烟和风霜也一齐带进了会场,让人心生敬畏。冷言打了个寒噤,不自觉地掩了一下衣服,那西装是他好几年前的了,今天早上他穿上它站到镜子前,才蓦然发现原来合体的衣服宽大了许多。
白朗的讲述中提自己的地方很少,大部分在讲自己的兄弟们。他讲他们的质朴和可爱,讲他们日常的吵闹和情义,讲那些生死一线的严酷时刻,讲那些就在他眼前的骤然牺牲……刚一开始他带着些许紧张,有些部分讲的磕磕绊绊,但语调很快就沉稳下来,那些人和岁月在他的讲述中慢慢鲜活起来,带着温度带着色彩,仿佛就在眼前,仿佛从未失去过。
冷言听着他的讲述,想象着那些人的样子,想象着他们走过的路,爱过的人,眼前渐渐模糊起来,父亲,大哥,二哥,何媚,还有他的思思,好几张面孔交替着浮现,慈爱的,严肃的,泪光闪闪的,笑容明媚的……
白朗迎着热烈的掌声走下台,冷言注意到他咬着下唇,喉头轻颤,眼眶微红,但脸上仍然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一座火山,即使熔岩炙热就要喷涌,但生长的山石松柏依旧岿然不动。冷言不敢想象是多少严酷战争的洗礼,才塑造出这样一个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钢铁汉子。
上午的会议刚一宣布结束,冷言抬腿就往华北军区代表团的座位区域奔去。好长时间没有做人物专访,他有些急切。他要拦住那个叫白朗的军人,好好聊一聊。都是从战争的硝烟里捡了一条命的人,他很想知道对方未能讲出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