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对于此番故地重游，他不知该做何感想。
火之国皇城外不远便是一条小溪，两片桃林隔着溪水相对而望。远远看去，那深深浅浅的桃花竟如同氤氲着的雾气一般笼罩着这条小溪，煞是好看。他在桃林中走了许久，终于在一棵桃树前停下了。那棵桃树下有一个微微隆起的土丘，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这个隐匿得十分完美的坟。
他花了好一段时间还没有记起长眠在地下的那人的脸。他终于悲哀的发现，随着岁月的流逝，想起来的时间花得越来越长。一开始可以毫不费力的记起来，渐渐的变成了十分钟、一小时、甚至一个下午。
然而到了现在，他真的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像是黄昏时的影子，越拉越长，直到陷入在一片黑暗中。正如他和过去越来越远一样，他和长眠在地底下的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了。只有那双碧绿如深潭的眼睛，像是水面上的波纹一般，不断地在脑海里浮现。
她那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他一直没能弄懂她那种眼神所包含的意义，既不是痛苦，也不屈辱，但绝不是真正的释然。在这之中，还有着麻木、呆滞，和一点点的期待。
他一直在想，反反复复不停地想，她那时到底是抱着一个什么样的心情死去的呢？

【一】
那一天正是清晨，整个木叶还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中，遍地的草散发着夏天特有的蓬勃的味道。这样早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还在睡梦中，而他却已经站在了皇城的大殿内了。
大殿内的装潢十分庄严，而且殿顶很高，所以给人一种直逼心扉的威慑力。这里虽说很华美，但总是免不了有一种凄凉萧索的意味。因为他来了这么久依然看不到一个侍女，除大名外，这里边只能看见皇家侍卫的踪影了。
跪坐在大殿中央的女子微微颔首，长发盘在脑后，梳了一个十分精致华贵的髻。身着锦绣，却并不和他所见过的其他显贵一样艳俗。她看上去一副十分沉静的样子，然而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她正在想着什么事情，所以并没有发觉他已站在殿前等候多时。
他轻咳一声，打破了她的思考：“应大名之命，木叶忍者旗木卡卡西已到。”
她听到有人说话，抬起头来，这才让他得以看清她的容貌，肤如凝脂，一双墨绿色的眼睛如同幽深的潭水一般，波澜不惊，这样一看愈发显得沉静冷寂了。
她冲他微微一点头，便算作是答礼，然后微微顿了一会儿，道：“久闻旗木上忍大名，今日请您来，就是想请您帮忙平息大臣的叛乱。”她的声音很轻，且悠远绵长，所以更觉凄凉，“这个委托恐怕会有些麻烦，所以还请您在此处少作歇息，再做长久打算。”
他回以恰到好处的微笑，略略行礼便退出了大殿。他仰起头，看见一行飞鸟掠过，它们的悲鸣剪开了澄明如洗的天空。
他住的地方，是皇城内比较偏远僻静的【画楼】，不大，但是装饰精致淡雅。里面饰以轻纱帐幔、未曾装裱的画和一整面一整面的镜子，显得寂寥神秘。他十分仔细的欣赏了每一幅画作，发现其中大多画的是桃花，且那并不是寻常可见的构图，桃花深深浅浅的开在宣纸上，没有遒劲的枝干，只有几笔淡墨作为树枝连接起那些氤氲
旖旎的花。
“旗木上忍，”一个侍卫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大名找您。”
“那就劳烦你带我去了。”他的声音慵懒喑哑，却是十分好听的。

【二】
他被带到了历任大名的住所【水殿】。水殿没有想象中的庄严肃穆，其中的壁画大多是凤凰牡丹一类的图案，缀以翡翠屏风，更多了几分脂粉气。一段长路之后，他进了一个不大的内间。她坐在一重薄薄的黑纱后面，还是刚刚的打扮，只不过黑发已经放下，如一泓黑泉一般温顺的倾泻在身后。怎么看怎么都还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女模样。
她依旧只是微微向他欠身，笑容清浅：“请坐。”
“不胜荣幸。”他淡淡一笑，便如她一般在房中央跪坐，二人相隔不过九尺有余。
待他坐定，她首先开口：“如你所知，上一任大名死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我是他唯一的子嗣，所以按照传统，大名的权利就落到我头上。”她轻捻茶盏，微微啜了一口，“然而父王身边的大臣对这个位置觊觎已久，所以他打算趁着现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篡位。”
他眼神微微一动，继而淡淡道：“是那个冈岛吗？”
她轻轻点了一下头：“正是。”
他心中忽然涌上了一股不祥的预感，“那么，大名要我怎么做？”
“今晚他会派一队人潜到皇城内。所以你要做的就是带着我的侍卫剿灭他们，并且不要让皇城外的百姓发觉，否则会人心大乱。”
他依旧波澜不惊，但声音已经微微凝重起来：“一定。”
按理说，冈岛不过是一个大臣，剿灭叛党不成问题。然而他深知冈岛为人狠毒阴险，做事不留情面，为了达到目的甚至可以杀死自己的妻女，一个大名更是不在话下。他可以为大名挡住所有袭击，然而暗算防不胜防，所以这样一来，防御部署便无从下手。所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正是如此。
这当儿，她却已经出了帘幕，向前走几步，一个屈膝，竟给他跪下了。他一惊，连忙上前搀起她：“大名不要这样。”
她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目如流水，却无比坚毅：“请答应我，一定拼尽全力保护好这里，不能让它落入冈岛手中。”
他看着她的眼睛，此时已隐隐有了泪光，而嘴角依然带着悲伤的笑意。他愣了一会儿，苦笑了一下，声音带着极大的叹息：“一定。”
以目前的状况就算是城毁人亡、两败俱伤，也未可知。

【三】
入夜之后，满月渐渐升上来了，不多时便已大如玉盘。月光洒在皇城的每一个角落，给这里的亭台轩榭涂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芒。皇城早已寂静下来，唯一可以看到灯火的地方便是【水殿】。侍卫们都出去喝酒了，于是景况便愈发凄凉萧索。
她端坐在【画楼】的琴室，看着一地凉如秋水的月光，默然无语。白日那身雍容的深衣已经换下，取而代之的是素白的绣大袖衫，腰系水红色暗纹提花腰带，黑发已经解散下来拢在身后，用一条缎带系着，煞是妩媚动人。
“旗木君，您真的有把握赢了这场战斗吗？”他正提着一柄长刀走进琴室，听到这话脚步不由一顿，继而停了下来。
“大名，我只能尽力。完胜不敢保证。”他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于是走到窗边，银发折射了月光，更觉耀眼。
“在这里就不必多礼了，称我为碧鸢就好。”她好似知道了他的心意，于是宽慰道，
“若真落到了鱼死网破的境地，只要杀死冈岛便可。”
“不论如何，都要保护好碧鸢小姐。大名是火之国的核心所在，若是大名出事，火之国便会大乱。”他的声音慵懒，却透露出一股不容驳回的坚定。
“您真以为我贪恋权利？”她冷笑了一声，带着说不尽的讽刺意味，“若非迫不得已，我是断不会答应当大名的。我自小便梦想着当画师，不用拘于礼节这点自不必说，重要的是我可以出这皇城，开始我真正想要的生活。”
他不知他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便缄默不语，凭她继续。
“我还记得我唯一一次走出皇城，是在我九岁那年。那时正是早春，溪岸的桃花开得正盛。我就这么仰着头看那桃花，真的是无比娟丽美好，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她静静的说着，眼神恬静美好，“这次的委托结束之后，不知可否请您带我再出一次皇城？”
他转头看着她，眼角忽然就闪过了一丝笑意：“好。”
    
她也笑了起来，一派不染尘嚣的高华神色：“若是如此，碧鸢便为您调琴一曲，聊表谢意。”于是她轻捻琴弦，曼声吟唱起来：
春江潮水连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
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
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
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
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
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
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
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
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
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
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
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
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
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
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
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
落花摇情满江树.
此时月色正好，琴声袅袅，竟是一派温软美好的意味。

s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