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的方向
第一章
这一天注定是个不同寻常极端麻烦的一天。
凌远是一个极其聪明非常有能力的人。少年医科大学生，33岁做定了第一医院院长的职位。这之前他在美国、英国和德国肝胆临床方面的游学也非常有建树，让一些著名的医疗机构对于这位来自东方的黄种人异常青睐，以至在凌远回国后，还能接到这些机构发来的讲学及研究的邀请函。
这些众所周知亮光闪闪的资本，在耀瞎人眼的同时也就无疑让人忽视了，凌远对于任何愚笨跟不上他节奏的人或者事极度厌恶的性格。
当然，凌远表达厌恶情绪的方式，也很符合他超高配的性格，从来不屑于解释，用眼角扫射，就能让人噤若寒蝉的退下。乃至跟随在他身边大大小小的死党，统称他为“主公”。
所以，从手术里出来就被凌远扫射的王东，习惯性的认怂，拖沓在后面，百思不得其解地反省着自己可能发生的错误。
可是，脑子转了一溜够，也不得不承认这台手术完成的相当完美。
跟着院座上手术台，和跟着自己老师李睿上手术台，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普外主任李睿的手术，像缠绵低述的古筝，高山流水絮絮叨叨，从起剑式开始，一招一式清清楚楚不急不缓，最后还会体贴地问你，看懂没有学会多少，温暖的让人流泪。
院座主公就不一样，首先跟看大片那般，起手急快，几个镜头闪过，你就会发现已经进入了正片，余下你只能端着一张被轰坏的脸，连跑带喘用尽浑身解数拼上老命去跟上前面这位，腾挪带风轻功超绝的不世高手。嗯，最后还要被嫌弃，痛苦的也让人流泪。
“手指灵活度不够！”这边还没有想个七七八八，那边院座的声音冷冷响起，“看你的手指，笨得都不开撸儿了，想一个好方法，好好练练你的......”王东垂着头，看着自己有点粗短的指节，想着主公那双惨绝人寰的帅手，好想先去死一死。
训斥的话还没有讲完，副院长金老爷子就出现了，一脸紧迫地拉着凌远就走，“快，快，院长，老廖那边出事了！”
凌远其实极不耐这种事，而且也没有太明白，自己那稳妥的廖克难老师能出什么事情。
他对这位妇产科老牌专家的医德和水平，还是很放心的。
当年如果没有廖老师古道热肠，也就没有现在第一医院胆道专家韦三牛。就是她，这位让人敬重的老师给三牛买了一双白力士鞋，带着他走出大山，给了三牛一个全新的人生。
凌远和李睿几乎是同时赶到，远远便见一位人高马大的男子，扯过一摞病例，劈头盖脸地砸向人群中间的廖克难。多亏一旁保安主任老葛挡了一下，才没有砸到头脸，一个病历夹子空中翻了个个，重重落在凌远的脚边。
凌远直接怒了，“这是干什么？”眼神凌厉地看着动手的男人，“这是医院！是病患开药问诊的场所，如果你们有什么问题，请来找我。我是医院的院长，请不要在这里影响医院的正常工作！”说着，凌远回头，“李睿，你先带廖老师回避一下。老金你陪着这几位，给我说说情况。”
那边人群里响起一阵不甘示弱的叫嚣声，然后李睿就看见凌远紧紧皱起眉，“医院是公共场所，解决问题有解决问题的态度，如果再这样不管不问的扰乱医院秩序，我们会考虑报警！”
这几句话说得干巴利索快，李睿非常赞可凌远处理问题的手段。在此后很久，李睿也当上院长。但是面对医闹时，他怎么也来不了凌远这种大局在握霸气十足的气场感。他无奈地对着凌远叹息，“我还是不如你，无论是哪个方面！”
凌远回他微笑，牵扯着嘴角，还隐隐有些小小的得意！
姽姒篇

第二章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这时的凌远正对着小玉的父亲准备结束这场谈话，“这样吧，您现在提出了自己的质疑，但也要给我们了解情况的时间。即使是要调查，那也需要公允细致，不会一下子出结果，我保证给您随时更新信息。”说罢，也不再等这一干人的反应，直接跟进了李睿刚刚带着廖克难回避的手术室。
“这到底怎么回事？”随着手术室大门在身后关上，凌远首先问跟进来的金副院长。
“老廖的一个老病人。两年前la期卵巢癌，28岁未曾生育，坚决要求保留生育功能，当然情况也是符合保留标准，当时切除了肿瘤保留了卵巢。现在怀孕18周肿瘤复发。这孩子肯定是不能保了，病人的父母也是坚决要求终止妊娠尽快治疗的。只是这个病人本人怎么也不接受，最后老廖就给做主做了终止妊娠。谁知病人一醒就精神崩溃了，我们只能送精卫所，她母亲也因为接受不了这个打击脑出血住院。”金副院长略停了停看看凌远表情，才接着说，“照常规说老廖的做法也没有问题，只是……”
凌远回头瞧了他一眼，“只是什么？”
“只是当年那个手术是我们刚刚开始试行合作医院模式时老廖带学生在合作医院做的。”金副院长一脸苦相，“你知道那个时候合作医院那边的记录，肯定是不够规范。现在又正是我们申请杏林分部的风口浪尖上，我是怕有人……”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手术休息室的门口，廖克难就坐在里边的沙发上，脸深深埋在双手手掌里。
凌远微微蹙了蹙眉抬手示意金副院长不要说了，径直走到廖克难对面坐下，俯下身子轻轻唤了一声：“廖老师。”
凌远的声音很轻，廖克难却像是突然被惊醒似的一下抬起头，坐直身子。
“凌院长，外面怎么样？其实你不必让我躲起来，他们是我的病人家属，我可以跟他们沟通。”
“廖老师，这种情况……我认为，您不适合与患者交流。”
廖克难望着凌远，好像没理解他的话，又好像马上明白了，缓缓侧过头看着落地窗外。半晌，才回过头来，“不和患者去交流，就像这样？躲在手术室里，不能出去，不能见我的患者，连我的学生进来请示工作也要像做贼一样！”
凌远不答。
金副院长忙道：“廖主任，现在是他们亲人出了事情，你这个时候就是出去能说什么？更关键的是你想跟他们解释什么，他们也听不进去。”
“廖老师，您看这样，您这一段时间身体一直不好，也正该休息休息，不如……”凌远没有说下去。
廖克难怔怔地坐了一会儿，抬起头盯着凌远的眼睛说：“不如什么？如果我不接受院里安排的休假院长你会给我什么结果？强制停职？”
“老廖，”金副院长截住廖克难的话头，看了看凌远，见他垂下目光，沉默，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无奈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凌远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廖老师，您现阶段与家属对质，对您对家属对医院，都不利。您没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坚持，我是想保护您。”
“我没有要和家属对质，我也不需要这样的保护，但是我……”廖克难站起来，情绪激动。“凌院长，我是个医生。我只是做了治病救人的事情，我自问在这个过程中我尽心尽力，遵守了所有的医学纲领。这个结果不好，我很难过，但是我没有错！我不至于愧对病人，不至于不配穿这身白大褂，不至于要我躲起来！我，问心无愧！”
凌远靠在了沙发背上，半晌不语。良久才开口道：“廖老师，确实，您没有对不起这件白大衣，作为一名医生您也没有错。但是，您作为妇产科主任，您是管理人员，本身就有着维护科室荣誉、预见协调可能的矛盾纠纷的职责。”凌远站起来缓缓踱着步，“这个病例虽然现在听来在医疗处理上没有过错，但是您作为一个这样年资的教授，早应该意识到很可能引发的这种后果，以及可能引起的种种效应。尤其涉及合作医院，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这个事情，您应该早向院方报备的。”
廖克难安静地听完凌远这番话，嘴角突然带了丝笑，“是，你一直在强调如今的医生心里只装着治病救人是不够的。作为一个科室的主任就更不够……好——”廖克难抬起头望着凌远，“凌院长，我这个妇产科科主任，不合格。我更不能继续拿这种不合格、不合时宜的理念再去影响年轻的一代。我，引咎辞职！明天我就递交书面辞职信和……”她闭了闭眼，嘴角挂了一丝苦笑，“关于我这次错误的检查。”
说罢，廖克难大步向手术室门外走去，而金副院长这时却赶紧跟上去想拦着她，“老廖，还是从后面直接回科室吧。”
“怎么？我就算辞了科主任的职务，凌院长你还没有否定我做医生的资格吧!我难道连从前门出手术室，进办公室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廖克难头也不回地撂下这几句话，当听到“引咎辞职”这四个就有些怔住的凌远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就这么眼看着廖克难走出手术室大门，他突然觉得刚刚结束的那台从凌晨就开始的手术如此让人疲惫。
水母篇

第四章
刚走到手术室更衣间，凌远就听到自己手机的铃声一直在响，赶紧打开衣柜，看到屏幕上林念初大大的笑脸，凌远的嘴角不自觉地就开始上扬。要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能让刚硬的凌院长瞬间化百炼钢为绕指柔，那就非林念初这个老婆莫属了。想当年天才小师哥假装高中小弟骗医大校花师妹给买烤地瓜吃，最终抱得美人归的精彩桥段，可是至今仍在医大校园经久流传。
“我的大领导，又上手术了？我打了多少遍电话啦？”电话那头传过来林念初娇嗔的声音。
“怎么啦？机票不会订了吧？我不是说了等你定下回来的具体时间留言给我，我给你订机票嘛。”自己这个老婆除了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平时不大想得起还有这么个老公的毛病凌远是十分清楚的。
“嘿嘿，后天。”林念初丝毫没有被拆穿糗事应该害羞的自觉，她这甩手掌柜的可是一当十几年，脸皮堪比长城啦。
“这么快，好，马上给你搞定。”凌远脸上的笑容不禁又加深了几分。
“对呀，快去定哈。这里的同事在给我们这一批要离开的医生开欢送Party，我要赶紧去了。”
“好，去吧。”
挂了电话，凌远带着笑意换了衣服，连脚步都似乎轻快了很多。
回到办公室的凌远正在完成老婆大人的旨意，金副院长敲门进来，看见凌远还没来得及收拾起来的欢愉表情，一时有点错愕，这个表情好像他有几年没见到了，至少林念初走了以后没有过。
“怎么了，金老师？钱小玉家属那边怎么样？”凌远没让老金错愕多久，马上回到工作状态。
“哦，对，我就是为这事来的。”金副院长也收拾了一下表情说，“不相干的人老葛已经清走了，家属我也基本安抚住了。虽然钱小玉现在进了精卫所，但是我给他们保证仍然会给她最好的治疗。小玉母亲我们也安排她进了二院，那的脑科是新城最好的。他们对廖主任免职的处理也很满意。”
“免职！”听到这两个字凌远不禁提高了音量，“谁让你跟他们这么说的！”
“反正您也是要安排老廖回家休养的，引咎辞职和免职对她来说都是那么回事，但是对家属就不一样了，免职才更能体现我们的重视嘛。再说……”
“行了，您别说了，既然话已经说出去了，也收不回来啦。我知道了，您先出去吧，明天开会宣布。”
看着金副院长关上门，凌远皱着眉抚上突然有一些不安分的胃，心里苦道，金老师啊，您是不是行政做得太久了，你就真得以为对廖老师来说这免职和引咎辞职能是一回事儿？
“嘿嘿，领导？”能这么门也不敲就把脑袋伸进院长办公室嬉皮笑脸的，整个第一医院就只有凌远那个睡在上铺的兄弟韦三牛啦。
“听说领导昨晚下半夜又奋战在手术一线啦？怎么样，肯定没吃早饭！这都快中午啦，别说我不够兄弟，咱妈做的竹笋炖鸡。这可是我一人份啊，忍痛分给你。来来来，快吃。”韦三牛边说边麻利地给凌远倒汤拿勺。
看着在眼前忙着的兄弟，凌远心里还是欣慰的，跟三牛他也不客气端起鸡汤就喝。
“欸，对了，今天上午怎么回事？听说廖老师那个病人的家属来闹事了？”
“是。”凌远现在并不想多说这个。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啊？”韦三牛嘴里含着饭含糊不清地问。
凌远微微蹙眉放下汤勺没有说话。
“怎么，你说呀？不是我说，你还打算真处理廖老师？廖老师她就没错啊！”
“廖老师，她自己提出要辞去科主任职务。”
“什么？”韦三牛腾地站了起来，“那你呢？廖老师她受委屈要辞职，你呢？你就同意？”
“三牛，我……”
韦三牛是谁啊，用他的话那就是跟凌远半辈子的交情了，一看凌远的表情就知道有事。
“你……凌远你……”韦三牛指着凌远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干脆一把抢过他拿在手里的汤勺，手里举着勺子又指点了凌远半天，还是没忍心抢了他刚喝了两口的汤，只能忿忿地把勺子往汤里一按，把汤溅起老高，抱着自己那份转身就走。
凌远看着眼前被汤油污了的文件，不由地闭了闭眼睛，那是关于第一医院申请成立杏林分部的最后补充材料。
水母篇

第五章
廖克难最终还是没有接受凌远希望她回家休养一段时间的建议，还有两个月就退休了，她怎么舍得这眷恋了三十年的事业，怎么舍得这身少女时就憧憬能穿在身上的白衣。所以她只在家里休整了一天，就回到了工作岗位。此刻她正站在妇产科的楼道里远远地看向小玉曾经的病房。透过半开的门正好能看见小玉的病床，廖克难脸上难掩悲伤的神色。
“廖老师，”秦少白一阵风似的赶过来，看见廖克难还在望着小玉的病房，干脆直接伸手拉人。“凌远前天下了命令，让我必须安排您去做造影。昨天您休息这又拖了一天，今天无论如何得去，我都跟心内的肖主任打好招呼了，赶紧走。”
“少白，我……”
没等廖克难把话说完，就有一个小护士奔过来，“廖主任、秦大夫，快！急诊刚到一个17岁的女孩，下体流血严重，急救人员报告10分钟前还神志基本清楚，血压80/50，现在已经掉到40/20，怀疑进行性出血。”
这一场手术可谓惊心动魄，直到廖克难止住流血，将两侧肿瘤切除送做冰冻病理，大家似乎才从刚刚紧绷的气氛中回过神来。
秦少白抚着胸口说：“廖老师，我这心跳现在可还没恢复呢！今天这个病例这个手术可以做经典教材了。”
“都是副主任了还这么一惊一乍的。”廖克难舒了口气，带着略略宠溺的微笑，“倒是应该写个总结，这种一侧输卵管妊娠快7周的胎囊破裂，这么大的创伤，偏同时两侧卵巢瘤扭转破裂出血，非常罕见。”
少白咂着嘴看着已经稳定在90/60的血压长出口气：“进行性出血，事先无任何病例、检查，您敢保她卵巢和一侧输卵管，五分钟内找全所有出血点按压、结扎止血，这绝对是艺高人胆大！我这个所谓的副主任，弄敢跟您比啊。”
廖克难正做着剩下的部分，听了这句话抬了下头：“艺高人胆大？”她摇摇头，“少白，做了这么多年大夫，难道你就没觉得，大夫是越做越胆小吗？”
秦少白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低下头继续配合着手上的活儿。
这时候麻醉师突然说：“可是廖老师，这个情况如果立刻切除子宫全附件，止血应该容易很多吧？保生育能力冒的风险大啊！”
“立刻全切除？”廖克难叹了口气，“多年经多好看的姑娘啊！”
“可是刚出了钱小玉的事儿，您这……”麻醉师刚说出口就让秦少白一个瞪眼咽了回去。
可是廖克难好像根本没有听见那句话，仍在喃喃地说：“什么是容易，什么是难，什么是更大的风险？我做医生做到还有两个月就退休了，倒是越来越说不清楚了。”
这时巡回护士把切除肿瘤的冰冻病理送回来说：“良性。巧克力囊肿。”
这时的廖克难才露出欣慰的笑：“现在急诊手术的各种辅助流程真是高效多了，刚才刷手的工夫，各项血检、片子就能完成，术中冰冻病理也只20分钟。”。
跟台的凌欢得意地冲口而出：“我哥这两年抓管理的核心之一就是急诊要急得起来呀！这‘急起来’的代价是涉及多少科室，那么就得牵动多少资金。大家光知道骂他唯利是图，没钱怎么……”
她说着，突然反应过来刚刚麻醉师脱口而出钱小玉那件事，赶紧尴尬地停住，正不知说什么，就看见廖克难站起来，感慨地叹了口气，朝她笑笑：“是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她略带怅惘地叹息一声，怔了几秒，抬起头，“我刚才已经将两侧的肿瘤都尽量清除，肿瘤是良性，那我们可以给她保留双侧卵巢，一侧输卵管。来吧，孩子们，我们继续。”，
水母篇

第七章
凌远一离开，其他主任也陆陆续续起身，只有李睿仍坐在那里，一动没动，韦天舒则是紧追着凌远出了门。
“凌远，凌远。”韦天舒紧跟着走出来，凌远不得不轻叹一口气停下脚步。
“凌远，行，我承认刚才当着那么多主任的面我不该冲你喊，是我不对，现在我就想问你一句话，如果现在你凌远不是院长，你还会……”
凌远没有让他把话说完，“韦三牛，你能不能成熟点？廖老师这件事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院方已经做了目前来讲最合适的处理，我想我做为院长还没有对每一个人一一做出解释的必要，我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要再节外生枝。”话说到最后凌远的语气已经有些恼了，如果面前这个人不是韦三牛，他连说这番话的耐心也不会有。
可韦天舒还真就不领他这份情，凌远压低了声音和他讲，他偏偏要提高了嗓门：“好，好啊！你给我打官腔是吧。我明白了，您这是想告诉我院长就是院长，别再想什么凌远不凌远了对吧？那凌院长，我告诉你，廖老师这件事上，我还就不服了！”说着把手里的一摞病历狠狠砸在凌远身上，“这个病人急诊收上来的，反复发作胆囊炎，3年前在县医院做的阑尾炎手术，感染了，受了不少罪，这回坐着长途车到咱这来非要在这做。咱们床从来是满的，让他等？择期，至少一个月之后。急诊？还没穿孔没腹膜炎没到立刻收了做的标准。我本来想让他去我们合作医院，我周末去做了。现在！”韦天舒停下来，盯着凌远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再去什么合作医院！我就去跟他说，没床，等，等有床。或者等，等发作到穿孔、腹膜炎、败血症，急诊就能收了！”韦天舒狠狠地说完最后一个字，头也不回地走了。
凌远皱着眉盯着韦天舒大步流星地消失在楼梯拐角，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冷硬的病历夹，用力按了按刚在会上就有些痉挛的胃。要说韦天舒这头倔牛只能气得他伤身，那么李睿……凌远回头看了看仍然紧闭的会议室大门，最终还是迈步向自己办公室走去。
刚到办公室坐下，凌远的手机信息就响了起来：“亲爱的老公，已登机，如果到法国我没睡过头的话，飞机一落地我就打电话给你，明天一早就能见到主公啦，呵呵。”
凌远看了一眼时间，拿起电话：“喂，我是凌远。明天上午9床的手术改到今天晚上7点吧，对，通知准备一下。”

凌远这台手术情况要比预想的复杂，原本以为很快可以结束却做了4个钟头，下台的时候已经是11点多了。想着家里自己利用晚饭时间赶紧买回家的菜，也顾不上吃一口小妹凌欢准备的夜宵，匆匆往回赶。等他把鲈鱼拾掇利索用料喂好，把虾剪须挑线备好，青菜洗净切好备在网篮里，干贝、香菇在水中泡发，一盘葡萄、草莓、蓝莓拼盘鲜鲜亮亮地摆在餐桌上，给昨天专程买回来的长颈玫瑰换了水，最后把主菜做得，时间已经是凌晨2点多。凌远环顾了一下整洁鲜亮的不能再整洁鲜亮的家，这才心满意足的洗漱休息。
凌晨4点钟，凌远院总专线的手机响起，也许是昨天累的狠了，铃声响了大半分钟，他才迷迷糊糊转醒，强打起精神拿起电话，说话的声音都还不由自主地带着倦意，“护士长？”但是仅仅几秒钟他便清醒过来，一边开灯、起身、套上衣服，一边迅速做出指示：“曲总护士长，立刻开通全院紧急广播系统，通知大外科、麻醉科各分科主任、副主任立即赶回医院准备主持抢救；召回所有影像科、检验科同事，全部仪器启动；召回手术室所有工作人员，最大限度准备手术室。”听到那边护士长应声，又问了一句，“普外今晚上是哪个主任值班？”
“韦主任。”
“好，我知道了，马上开始工作吧。”凌远挂断总护士长的电话，马上拨出了李睿的电话。此时的他已经走到门口却又折了回来，拉开床头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常备的胃药和止痛药。
此时电话已经接通：“小睿，城际高速特大交通事故，出事地点离你家只有10分钟车程，你直接过去，跟着120第一批病人回来，抢黄金诊断时间。需要怎么跟心胸、骨外合作，手术室怎么准备，你提前做出判断，直接跟韦天舒联系。”
已经坐进车里的凌远倒出手里的药片，干嚼着咽了下去，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因为他知道这是一场硬仗，即使逼也要逼着自己处在最好的状态！
凌远沉稳地发动车子，接通车载蓝牙，又拨通了一个电话，“老金，给我查我们有多少存血？……不够，我给血站打电话。“
“老尤是我凌远……你先别骂娘，不是火烧眉毛我能半夜找你……对，高速严重连环车祸……找什么值班主任电话！你立刻给我去办公室，我让我们院办主任亲自去取！”
“就你霸道！”尤站长几乎是破口大骂。
凌远的声音却仍然是波澜不惊，“赶紧去给我办。这么大的事故几个医院血源肯定都不够，你现在立刻去了，那是应对积极，是立功。要是还不够，我后面自然还有其他办法。你不去，要是有一台手术因为缺血耽误一分钟，你知道我从来得理不饶人！”说完也不等尤主任那边回话，就挂了电话，又拨通另一个。
“曲总护士长，情况。”
“院长，120那边消息，情况严重，我们要接近60！还有孕妇和婴儿。”
凌远：“我知道了，马上请全院各科总值班立即分别联系各科主任赶回医院，做特大事故应急准备。”
凌远一边操作着车子尽可能高速地穿梭在环路上，一边不停地拨打着各个相关人员的电话有条不紊地布置应急工作。
“三牛，对，情况我基本了解了。你现在查所有住院病人情况，把可以出院的列出来。马上安排护士长计算一下，我们满负荷的话还能再加几张床？找人去急诊看看，疏散没有生命危险的外伤病人，将必须收诊的病人收进病房，必须立刻把急诊室和抢救室给我腾空。”
“金老师，”凌远最后拨通的是金副院长的电话，“您已经在路上了，好。一切后勤、调度等工作一定要保证，这次事故肯定会惊动各大媒体，在我上手术这期间，现场的控制和后续的工作就交给您啦。嗯，好，我相信您。”

此时第一医院的楼道里，随着紧急铃的响起，曲总护士长按着凌远的指示向全院紧急广播：“各科总值班请注意，距离我院10公里处的城际高速路上，发生严重连环车祸，请各位总值班立刻通知带班主任回科主持抢救。请普外科韦天舒副主任、心外科陈家栋主任、妇产科秦少白副主任、儿科……安排本科值班人员到外科急诊等候伤员。”
医院各处电话此起彼伏地响着，各科都能见到护士们穿梭在护士台、病房、办公室之间，各科大夫从不同的方向迅速走向电梯间。
普外楼层的电梯外韦天舒正带着王东、朱建华等在那，王东不停地叨叨着：“你说怎么跟20楼停半天，又跟18层停半天？”
没人回答他。
“嗯，20楼骨科，18楼心外。”
朱建华冲着空气翻了翻白眼。
“怎么妇产科也招呼上了，你说……”电梯门打开，看见里面满员，王东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下，韦天舒一抬脚，把他踹了进去。
电梯门一关上，韦天舒咧着嘴说：“我说王东，平时没发现你这么碎嘴啊。就凌远那脾气当你博士生导师居然忍得下来没把你废掉？”
王东：“主公那是什么气场，我哪敢张嘴！这不是韦主任您亲民嘛，我才敢在这跟您唠叨，太紧张啦！”
“切，这就紧张啦？10多年前，省际特大车祸，你们英明神武的凌院长当年还是比你都年轻的小凌大夫，48小时高强度抢救，12个手术连台，那个冷静，那个气场，那个气度，那是一夜成名天下知啊！”白天还在跟凌远跳脚的韦天舒，这个时候说起凌远当年的光辉事迹，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是带着怎样骄傲的语气。
几个电梯门陆续打开，所有医生鱼贯向急诊总护士台靠拢，曲总护士长的广播仍在继续：“请手术室总值班准备最大限度开启手术室，请检验科室启动所有检验仪器，请大外科所有科室，呼吸科、心内科、妇产科各科总值班……”

此时凌远的车已经停在急诊大楼门口，金院长亲自为他打开车门递上白大衣。凌远迅速换上衣服，疾步向大厅走去。
“金老师，你马上给消化科、眼耳鼻喉、职业病几个床位相对松的科室总住院开会，计算一下这几个科能空出几张床，半小时之内给我一个数。通知骨科、儿科，严格拒收不符合急诊收住标准的，联系附近下级医院接收。还有找人去通知各科管学生的，把不跟班的实习生全叫回来，省际客车翻车肯定大部分不是本地伤员，需要人来联系家属讲清楚伤情。”
随着凌远步入急诊大厅，所有人的目光都一下子集中到他的身上，方才还在玩笑着的大夫在见到院长的同时都容色严肃起来。也就在这个时候救护车的鸣笛远远传来，笛声逐渐清晰，原本喧嚣的急诊大厅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向凌远聚拢过来。
“同事们，”凌远神色平静，声音沉稳地环视了一下自己的部下们，“这是一场巨大事故，经初步估测，伤员达到60人左右，伤员全部被送来我院，需要多科室协作手术。我们大外科和妇产科需要在原本已经100%满床的情况下再收治大批重伤员，请大外科各位主管做好最坏准备，我们很可能会超过接诊极限。”
此时，外面急救车的笛声已经额外清晰，急诊大厅内人人表情凝重。
凌远看着大家的神色微微一笑：“但是极限嘛，就是用来超越的，就当这是验收我们新应急措施的考试吧，我很有信心！”
凌远不知道，他的这一笑，在很多很多年后是怎样的被时常记起。当年经历过那次大抢救的年轻医生都已经成为各种领域的佼佼者，他们回忆起院长的那一抹淡淡的笑，依然能够感觉到无比安定的力量，就像院长就在他们身边一样。
外面天空已渐渐露白，凌远简简单单地宣布：“开工。”便率先向门外走去。
水母篇

第九章
“关腹。”
凌远的第一台急救手术以创纪录的速度完美收官，王东再一次对主公的神乎其技折服，想起主公对自己手指头“不开鲁儿”的评语，收起刚刚惊掉的半个下巴和无限崇拜的眼神，赶紧认真缝合。
此时的凌远却没心情接受王东近乎膜拜的目光，刚刚手术结束，高度集中的精力略一放松一阵眩晕就突然袭来，让他身形一晃，不得不闭上眼睛，调整一下呼吸。
这时手术室护士长从外边进来，“凌院长，我们血库的血量不足了，还需要3000的A型血，血库只有3200。下面……”
“先供应手术室。”凌远瞬间睁开眼睛，“王东，你注意观察患者情况，稳定后送病房。有问题随时通知我。”凌远叮嘱后便随护士长出了手术室。
“老葛，备血到哪了 ？”凌远在护士台拨通院办葛主任电话。
“已经到了医院门口 ，多亏尤站长亲自到了办公室去催，所有程序都办的加急！ ”
凌远收线，冲护士长说：“20分钟之后，备血就到了.”
护士长露出惊喜的表情：“谢天谢地！”
凌远又说：“我已经跟医学院学生会联系，组织了部分学生义务献血，我们的车已经去接了。检验科血液科都做好了准备，1小时后学生到，采血化验，不会耽误抢救和手术用血。”
护士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可是，血液管理规定，我们医院自己的检验不算，必须让血站来检验，有血站的章才能用血，因为紧急用血跳过这项规定，最后医院和急诊大夫被告吃官司的，已经不只一次了。”
凌远：“陈局长正准备特批令，三小时内他会联系上面各位主管干部盖好所有章。特批令应该和献血学生同时到达。”
“凌院长，您真是……”护士长这才如释重负，被这位年轻院长的能力和周到再次折服。

“你的手术结束了？”韦天舒从更衣室向刷手间走，正好看见凌远，边走边问：“刚刚听他们说你这边肚子上扎了4片大玻璃，进行性出血，抗休克治疗无效。麻醉科的老当家说，打开肚子之后，就给你3分钟时间找出血点。你这么快出来，是又破纪录了吧？”
“你那边什么情况？”凌远现在没有心情也没有精力去和韦天舒磨牙。
“腹腔进行性大量出血，怀疑脾破裂，来不及送影像科了，准备直接剖腹探查。”韦天舒边刷手边简略回答。
“那你还在这儿啰嗦，还不赶紧进去？”
“哎，你讲不讲理，我这不是没停手嘛！”看着凌远转身去换衣服，韦天舒又叫住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说，“你怎么回事？”
凌远皱了皱眉，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问你怎么了，哪不舒服？”韦天舒毕竟是凌远十几年的兄弟，同学、同事、哥们这几个身份让他跟凌远相处的时间恐怕比林念初还要多。平时吊儿郎当跟他吵吵闹闹也就罢了，关键时刻还是最了解凌远的。对凌远的身体，他只要一打眼看看脸色就知道有没有问题。
听三牛关心自己，凌远心下一暖，嘴上也轻松了不少，“你说呢？昨天上午让你气得胃疼，到现在水米不打牙的，就干嚼了几个药片，我能好吗？”
他说得语气轻松，韦天舒听得可是不放心，凌远的身体可不像自己，命里就带着牛，这么熬着肯定是受不了。“不行，我得找凌欢给你弄点吃的，你也先别出去了，歇会儿。”
“行了，行了，你快进去，患者还得着呢，凌欢还在跟台，我也没事儿。”凌远看他还在这磨叽着不放心，赶紧说。
“你真……”
“快去！”
韦天舒也知道自己的患者更重要，再不放心也只能马上上手术台，临进手术室了又回头喊了句：“我说，你真不舒服别硬撑。”
看着韦天舒进了手术室，凌远不自觉地按上开始叫嚣的胃，看来早上吃的药，药效也差不多了。他微微弯下腰走进更衣室。打开柜门原本想拿药，看到手机上一排未接来电，还是先拿起了手机，看见屏幕上老婆两个字，才想起来念初还不知道自己不能去接机呢，赶紧按下回拨键。
“喂，念初，我……”
“凌远，没关系，我已经知道了，我现在刚刚到医院。”林念初急急地说。
“你在医院？”
“是，飞机上一个高龄孕妇突发妊高症子痫，我让金老师帮忙派了救护车过来，刚刚到咱们医院。”
“既然这样，你就辛苦一下吧，车祸里也有孕妇和孩子，你们儿科也需要人手。”
“好的，我知道，还有……”林念初的声音明显低了一下。
“还有什么？”
“还有，老公，我可能给你找了点麻烦。”
“怎么回事？”
“这个孕妇四年前妊高症，是二院王主任的病人，这次出事，家属坚持要送去二院，救护车都叫了，可以说是我硬抢来咱们医院的。如果出什么事，会不会？”
“不会，”凌远说，“急诊就近这是准则，而且做为一名医生你给出的是专业的意见，不要担心。”
“嗯 ，好，主公说不用担心，就不用担心啦，嘿嘿。你快忙吧，我也要投身战斗啦！”
听着自己老婆没心没肺的声音，凌远不由地向上牵了牵嘴角，可很快就又严肃起来，直接拨了急诊电话。
“喂，我是凌远。刚刚林大夫送来那个妊高症患者情况怎么样？”
“不好，血压195/130，心率过速，深度子痫，车上急救没起什么作用。已经准备马上手术。”
“廖老师做吗？”
“不是，廖老师还在台上，秦主任上。”
凌远微一蹙眉，刚要再说什么就听到手机里插进来电的声音，一看到李睿的名字，马上匆匆交待一句，“如果廖老师下了手术让她一定过去看一下情况。还有，一切需要家属签字的手续务必签好，不要出差错。”说完迅速接起李睿的电话。

手术外，一位农妇打扮的老年妇女正坐在地上大哭，“你们这些挨千刀的啊，你们是什么大夫啊，你们要杀我孙子啊！”
凌远和李睿走过来正看见手术室的小护士站在一旁束手无策。
这时李睿的手机响起，“李主任，这有一个伤员，血压40/20，怀疑腹部进行性大出血，而且量大。”
“马上送手术室，我来做剖腹探查。找麻醉科给个高年主治以上的麻醉师。”李睿紧急交待完，转而对凌远说：“凌老师……”
“我都听到了，你马上进去准备手术，那边有我。”凌远吩咐后，又转头问，“怎么回事？”
小护士赶紧小声回答：“凌院长，里面有一名孕妇，怀孕26周，车祸送进来的，卵巢恶性肿瘤破裂，大出血，廖主任说必须终止妊娠。她婆婆说什么也不签字，其他家属还没赶到，就这么一直哭闹，我实在没办法。”
“在这哭闹不影响手术吗？赶紧打电话叫葛主任过来处理。”凌远低声道。
“你是院长！”一旁的老太太听到护士叫院长，一骨碌爬了起来，抓住凌远的衣袖，“院长，你得给我做主啊，你们里边的大夫想要我大孙子的命啊！”
“凌院长，手术已经准备好了，心外刘主任让我叫您快点进去。”这时一名护士从手术室大门走出来说。
“老人家，我马上要去做个大手术，您的情况一会儿会有我们医院其他领导帮您解决，请您放手。”凌远耐着性子解释。
“我不放，你是院长，你就是最大的官，你要……”
“里面的手术人命关天，如果因为你耽误了时间，后果你承担的起吗！”凌远的声音已经带了怒意。
“我不……”
“放手！”凌远的声音不大，却不怒自威，老太太不由地一怔，凌远趁机抽身进了手术室。
“老葛，廖老师手术的病人家属拒绝签字，在手术室门口闹事，你赶紧亲自过来一趟。”凌远匆匆收线走进刷手间。
水母篇

继续加油

第十一章
手术室里，巡回护士在为凌远系手术袍背后的带子，发现院长的背后一片汗湿，刚想开口问一句，墙上的电话突然响起。巡回护士加快动作系上最后一个节，凌远向手术台走去，护士拿起电话。她听了几秒，拿着电话回头说：“凌院长，市长和卫生局的领导来了，现在已经到急诊楼门口。”
凌远脚步未停，走到手术台过，眼睛看向麻醉师。
“可以了。”麻醉师说。
凌远又抬头看对面正仔细看那块扎在患者胸腹部铁片的心外主任：“刘主任？”
“准备好了，我仔细看了片子，不出意外的话，难点不在我这边，在你那。”刘主任回答。
凌远点头，这才转头对护士说：“跟金副院长说，欢迎领导检查我们工作。领导有什么问题，让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凌远合上双眼，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大概过了2、3秒的时间，他睁开眼：“好，我们开始。”
这时凌远隔壁的手术室里，助手突然对秦少白说：“秦主任，病人呼吸困难！”
“少白，心脏骤停！”麻醉师紧接着喊道。
“心肺复苏，准备除颤！”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在秦少白脑海闪过，“快，准备便携式X光机，胸部扫描。马上呼叫心内肖主任！”
当肖主任赶到时，却只来得及听到秦少白宣布：“患者死亡，死亡时间……”
“少白，怎么？”肖主任问。
巡回护士将手里的片子递了过去。
“主动脉夹层破裂？”肖主任惊讶地抬头看向秦少白。
“多年高血压病史，我怎么没有提前想到这一点？”秦少白喃喃自语。
“少白，这个几率太低太低了，这不能怪你。”肖主任握住秦少白的手腕说。
“我去跟家属讲。”秦少白说着向门口走去。
“少白……”

此时的手术室内，凌远和刘主任同时停了下来。巡回护士适时上前给凌远擦干满额头的汗水。
刘主任：“我这边比想象得好，居然一根大血管没轧着。我已经该扎的扎该补的补了，现在把异物起出来，这边就没问题了。但是你那儿？”
凌远沉默，闭目思索。
一旁的助手在报告情况：“居然下端是分叉的，还有一片刺入右叶，影响了腹主动脉，这……本来想游离了肝大叶就可以清除，现在……”他抬头看凌远，等待凌远开口。
凌远轻吐一口气，睁开双眼：“所以说，那是理论上的方法——当理论付诸实践，总有变数。两位老师，请尽量帮我阻断血流。”
麻醉师：“本来已经低灌注，肾脏缺血很可能急性肾衰！”
刘主任：“心肌也不能承受继续长时间缺血受损。”
凌远没有抬头，沉稳地说：“就给我两分钟。”
“两分钟！”两位资深专家几乎同时惊呼。
凌远：“我可能做不到，但是我放弃手术的患者，推出去，谁能接！好了，阻断血流——护目镜。”
凌远的声音沉稳而坚定，隐隐透着舍我其谁的王者之风，手术室里所有人互相望了望，全部安定下来。
此时中心教室大屏幕前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连随同记者握着采访机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这时，大屏幕上画面已经十分清晰地锁定了若干双在患者胸腹腔内同时操作的手。
麻醉师的声音响起：“3、2、1，断！”
凌远的双手迅速操作，一时间只有金属仪器碰撞、剪线的声音。
麻醉师：“时间到。”
凌远：“放！”
助手：“可是……”
凌远再一次说：“放！”
麻醉师重重地点头，刘主任打开血管钳，停止阻断。
一条血柱喷出来，溅到凌远前胸和脸上，他却丝毫没有停顿，麻醉师紧紧盯着血压，从90/60掉到70/50，再掉到40/20……
所有人的呼吸都几乎停止了。
凌远摘下肝大叶，护士迅速接过，凌远用纱布填塞，出血略缓，他伸手：“弯针，肠线。”
护士递过。
随着凌远的手在众人眼前眼花缭乱的打结，出血停止，血压恢复。”
凌远向后退一步，说：“放置引流管。”
所有人都还在刚刚让人窒息的紧张气氛中没有缓过神来，谁也没有注意到凌远刚刚最后那一句话透露出的虚弱。也没有人意识到他后退这一步其实是身体几乎已经撑到权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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