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的秧马

第一次听说秧马是在一次文友聚会上，月河来的朱老师说起最近忙着插秧，然后人提起插秧要骑秧马的事情，刚好在场的今日头条马主编想拍摄有关农村民俗方面题材的纪录片，于是就相约一起去月河北湾村朱老师家采风。
平原长大的我，从小没有见过插秧和骑秧马的场景，于是就在度娘处恶补了一通知识。原来秧马作为农耕文明的产物，从北宋时期就大量使用，并广泛流传于长江中下游水稻产区；而桐柏作为江淮流域的分水岭，自古就有种植水稻的传统，所以秧马，是桐柏农村人比较熟悉的一件历史悠久的农具了，一度见证了古老农业的兴衰历史。

这个季节时值初夏，朱老师家的院子里石榴飘红，葡萄架下垂着一串串像玉石那样翠绿晶莹的葡萄。我们到达月河镇北湾村朱老师家的庭院时候，朱老师正在秧田里忙活，朱师母早就知道我们要来，亲热的招呼我们进院，然后去叫朱老师回来。朱老师叫朱邦林，今年七十多了，是桐柏当年为数不多的大学生，被保送河南师范大学就读，曾在县教委工作，后来主动要求到农村教书，退休后就回到北湾村定居，一边务农，一边读书写作，过着悠哉悠哉的隐居生活。
朱老师一身庄户人的打扮从田里回来，裤腿挽起，赤着脚，小腿上还是有新鲜的田泥湿漉漉的淌着水，一看就知道刚从稻田里出来。本来他就身材矮小，偏瘦，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如果不是知道他的底细，那本来就是一个农家老翁的形象，其实他可是出版过几十万字小说的一个作家。因为本来是要拍插秧的农耕场面，也就没在院子里多呆，朱老师就带我们去了他家的稻田，其实离得不远，出了他家院子的侧门，走出十几米就到了。

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秧马，不过桐柏地区的秧马，却跟百度上的略有不同，百度上秧马形似月牙，犹如小船，两头翘起，有一个硕大的腹部，用以在秧田薅秧、载秧，方便在田里插秧；而朱老师家的秧马就是比较现代化的改造品了，底部是一个前端微微翘起的半弧形的木板，上边连接着一个小板凳，并且从比例上看，体积小了很多，不再具备承载秧苗的功能，仅仅是让人坐着在秧田的泥泞里方便的滑行，其功能犹如雪橇，一方面可以舒服的坐着，方便双手同时劳作提高效率，另一方面使人不至于泥足深陷，节省体力。据朱老师介绍，秧马已经不再用于插秧环节，仅仅是用在秧底（水稻种植的育苗环节之一）薅秧时使用。
朱老师带着我们参观了水稻种植的所有环节，从育秧棚，到育秧池（秧底），然后到大田，水稻要经过两次移栽。朱老师介绍说，过去传统的水稻种植只有一次移栽，后来袁隆平教授开发出杂交稻新品种，就有了育秧棚这个新的种植环节，不但节约稻种，并且水稻分蘖的更好，产量更高。于是我在内心思考，水稻种植技术在创新，是不是秧马也随着改进了，毕竟现在有更多的交通工具可选择，不需要用秧马来做承载工具，于是就改进的更轻巧灵便了。

接下来朱老师应邀给拍摄人员展示了秧马的使用方法。他拿起一个秧马，丢在育秧池里，秧马稳稳的落入水中，他介绍说：“秧马要用枣木等比重比较大的木料做底板，用较轻的桐木做上边的座椅，这样就能头轻脚重，入水稳，不至于倾倒。”我不由在内心赞叹，一个看似简单的小小秧马，原来也有这么多技术含量在里边。看着朱老师娴熟的坐在秧马上，双手快速的薅秧，打捆，不由得内心赞叹，这个老人，一双巧手，不但能写出优美的文字，还能种出喷香的稻米，人生能活到他这个境界，已经是何等的高了，岂是住在高楼大厦的达官显贵所能攀比的呢！
不过今天我的内心还是有些小小的遗憾，没能看到家家户户在稻田忙碌插秧的场景，据朱老师讲，最近天气干旱，没有雨水，田里都干的，所以没法种植，他家的田因为靠近水井，可以抽水灌溉，才得以及时种植。为了达到良好的拍摄效果，我们要求朱老师请几个帮手来，以壮大拍摄画面的阵容，朱老师去村子里转了一圈，很快就匆忙赶来几个帮手，不过都是五十开外的农妇，现在青壮年都去城里打工了，留在农村的大多是老年人和儿童，也许以后永远也看不到影视剧里青年男女在田地里一边插秧劳作，一边相互对唱山歌的场景了。

结束了一天的采风活动，在返程的路上，我脑海里涌现出古代那些诗人们对秧马的描述。
苏轼《秧马歌》
春云蒙蒙雨凄凄，春秧欲老翠剡齐。
嗟我妇子行水泥，朝分一垄暮千畦。
腰如箜篌首啄鸡，筋烦骨殆声酸嘶。
我有桐马手自提，头*轩昂腹胁低。
背如覆瓦去角圭，以我两足为四蹄。
耸踊滑汰如凫鷖，纤纤束胁亦可齎。
何用繁缨与月题，却从畦东走畦西。
山城欲闭闻鼓鼙，忽作的庐跃檀溪。
归来挂壁从高栖，了无刍秣饥不啼。
少壮骑汝逮老黧，何曾蹶轶防颠隮。
锦鞯公子朝金闺，笑我一生蹋牛犁，
不知自有木駃騠。
宋.楼寿《耕织图.插秧》
抛掷不停手，
左右无乱行。
被将教秧马，
代劳民莫忘
元.袁士元，《喜雨三十韵》：
“木龙漫吼江头月，秧马犹沉屋角烟。

恐怕多年以后，随着工业化城市化的进程，古老的农耕文明只能在这些诗句里去寻找些踪迹了吧！那些年老体衰的老农们渐渐的远去，年轻一代更加倾向于收入更高，更轻松舒适的工厂生活，城市生活，再也不愿意回到故土，回到农村来。我们传统的农业生产将何去何从，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课题，我仅仅能用我的笔，为农村，为哺育我们的土地，为古老的秧马，留下一些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