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已是一个做了母亲的人。)
( 渭山这位见过大世面的虎将,在最起初,还很惧惮父亲这个勋衔,我竟把他更快地适应了这份突如其来的身份转变,深刻明白自该处处为孩子着想的道理,本分而忠实地在内宅端行熨帖的大人榜样。我学会了剥栗子,学会了看天气,学会了用眉毛与眼睛铿锵地念故事,学会了哄她用饭时点一滴隐秘的芝麻油。我时常想,文池才是先生,而我是她不敏的呆徒,使她面对我,总有些急赤白脸的。我虽领悟得慢,好在勤能补拙,终究有了成长与进益。)
( 人们现在大多称我福晋,再或是文池的额涅,恪守分寸而饱含着客气,世上已没有几人,肯像从前一样唤我的本名,大约都忘了。 只我有时,在很深很广的夜里,有一个想法便魅影般地冒上来,冒上来,那么轻巧地冒出宵的水面:真想念从前的阿照,它这样对我讲。)
( 那时的阿照也趁热闹,肯为了春茶跑到采育瓮泉,为了秋月爬上西山吃酒,为了一睹呼图克图替长姐圆谎,肯睡觉,还肯提诗。唯有往日故友的登门,能带我短短地回到那个暌违的阿照里去。我望着睡得香熟的文池,一壁为她掖好柔绢的被角,一壁悄然合掌念佛:小菩萨,请原谅母亲仅剩的这点小私心,我准保去去就归的,好不好?)
( 文池恍疑是听闻了,只在美梦里为我露个很奶气的微笑。我仿佛接承了圣旨,只差设案焚香!眼发着亮,带着一丁点窃喜与紧张,近乎涕零谢恩地暂辞女儿,谁想到,将出了府门,便又从雪地里捡个新孩子起来,做额涅的意识支使我如逗哄稚儿地向她递去一个新春怀抱。)怎么走得这样急,当心汗皴了脸,再叫冷风一鞭,可要落病!( 好容易搭上腕,不免又念。)手也冰,快来,让我好好捂一捂。
( 再唤一声旧日的同伙。)陶陶,去给你荔枝大格格沏一碗热热的枣茶来。( 檐灯与我一并把她相照。)屋里坐会儿罢,等暖回来,咱们再走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