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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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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百病!


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9-06-06 15:25回复
    德胜桥!又吞我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9-06-08 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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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二、一”我小声诵着数,与窗外焰火的争鸣声,合成马车稳稳刹住的前奏。车夫的一句“到了”,吹响我前进的号角。用不着也等不及小婢打帘,我便亟亟窜出马车、轻巧跃下,跌跌撞撞、冒冒失失地闯进漫天夜色里。
      “快、快、快!”真奇怪,明明我的身后没有恶鬼相追,脑内却有战鼓咚咚而擂!
      我心知我的滑稽。昨夜北风紧,堆了好盛一场雪。今日我便被老媪用昭君套、棉花袄还有白狐裘裹成了个小粽子。我嘟囔着,这合该是端午的特色!于是乎,夏与冬的景象不情不愿地混沌着,一同在我身上呈现。我踉跄着,一没留神,直直扑进厚实的雪里,行嘛,这回儿倒变为蘸了白糖的糯米粽了。不过——
      世人皆说,瑞雪兆丰年。那沾了雪的我是不是能同那些庄稼的幼苗般,也长势喜人,今年再蹿上一两寸?北国的姑娘太秀颀啦,我每每与她们一道立着,总觉得自个儿失了几分气势。要不是还算顾忌着颜面,我呀,真想在雪堆里再打上几个滚,沾沾祥气——为着高些、再高些。
      我与飒飒的寒风一并奔跑,呼啸声蹭耳而过,口中叠声相唤。
      “阿照,阿照——”
      我是夜会佳人的张生,见美心切,再不紧赶着些,我的莺莺就要翩跹飞走。
      “我来啦!”


      5楼2019-06-10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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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爱新觉罗适知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9-06-10 2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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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已是一个做了母亲的人。)
          ( 渭山这位见过大世面的虎将,在最起初,还很惧惮父亲这个勋衔,我竟把他更快地适应了这份突如其来的身份转变,深刻明白自该处处为孩子着想的道理,本分而忠实地在内宅端行熨帖的大人榜样。我学会了剥栗子,学会了看天气,学会了用眉毛与眼睛铿锵地念故事,学会了哄她用饭时点一滴隐秘的芝麻油。我时常想,文池才是先生,而我是她不敏的呆徒,使她面对我,总有些急赤白脸的。我虽领悟得慢,好在勤能补拙,终究有了成长与进益。)
          ( 人们现在大多称我福晋,再或是文池的额涅,恪守分寸而饱含着客气,世上已没有几人,肯像从前一样唤我的本名,大约都忘了。 只我有时,在很深很广的夜里,有一个想法便魅影般地冒上来,冒上来,那么轻巧地冒出宵的水面:真想念从前的阿照,它这样对我讲。)
          ( 那时的阿照也趁热闹,肯为了春茶跑到采育瓮泉,为了秋月爬上西山吃酒,为了一睹呼图克图替长姐圆谎,肯睡觉,还肯提诗。唯有往日故友的登门,能带我短短地回到那个暌违的阿照里去。我望着睡得香熟的文池,一壁为她掖好柔绢的被角,一壁悄然合掌念佛:小菩萨,请原谅母亲仅剩的这点小私心,我准保去去就归的,好不好?)
          ( 文池恍疑是听闻了,只在美梦里为我露个很奶气的微笑。我仿佛接承了圣旨,只差设案焚香!眼发着亮,带着一丁点窃喜与紧张,近乎涕零谢恩地暂辞女儿,谁想到,将出了府门,便又从雪地里捡个新孩子起来,做额涅的意识支使我如逗哄稚儿地向她递去一个新春怀抱。)怎么走得这样急,当心汗皴了脸,再叫冷风一鞭,可要落病!( 好容易搭上腕,不免又念。)手也冰,快来,让我好好捂一捂。
          ( 再唤一声旧日的同伙。)陶陶,去给你荔枝大格格沏一碗热热的枣茶来。( 檐灯与我一并把她相照。)屋里坐会儿罢,等暖回来,咱们再走不迟。


          IP属地:北京7楼2019-06-12 2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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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雪夜里逢见了初春伊始的第一轮旭阳——是由一豆灯与一个阿照组成,很是辉映。
            灯下观阿照,周遭的空气便自觉化成岚雾似的纱,蒙在我的双眼上。我在心怀里一直为阿照保守着一个秘密——阿照会戏法,这是我初遇她就明白的事!阿照她能将书籍里的字与句付诸于身,令亘古的诗意有所附丽。譬如今日,她便打翻了诗篇的颜料箧。阿照衣着上的红,是林花著雨的别样红;发间的点翠,又是青枝满地的自然碧。
            “不冷,不冷……”
            我边回着她的话,边拍了拍、掸了掸,从衣袖上抖下一串六角小璇花,送还给雪堆——燕京的冬,水汽是氤不住的,不一会儿便结回冰。我悄声悄气朝地上念叨,好银栗,我不当拆散你们的恶人,你们还是并作一堆在这团圆夜里一齐玩耍罢。
            我极温顺地随阿照进了屋,又老老实实地被灌下一大碗枣茶。低垂的眉目,是常做错事、干坏事孩子的一大法宝。嘿,不用起誓,不用歃血,便可轻易逃脱责罚与训诲。
            我打量四周,阿照是个极称职的主母。正值新年,熙熙走动的客不胜数,麻烦得很。她既没有挑俗气的香料来熏,也没有拣如怕汗的木瓜、晕酒的佛手这类金贵的瓜果来供,而择的是无忌无讳的香橼放置在小案上,如此甚妙。我强忍住不要问她一个傻气的问题:若是主持中馈如她这般得当,是否能多领什么工钱?……又如果同小园那般消极怠工,会不会被克扣待遇?
            “奶娃娃呢?……今日,她不跟我们一起吧?”
            我出声询道,并将期盼的眼神小心翼翼地藏好掖住,但仍是从神色的罅隙里漏了些出来。
            我听闻,名字也是一种咒语,念上几遍你便与名字的所有者建立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联系了。我才不愿叫奶娃娃的名字,奶娃娃可是夺走阿照的一大元凶。


            8楼2019-06-14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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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冬天该很像丽质,是个沾满细糖的小芋头墩儿,一名软软糯糯的好孩子。她从不同春夏那样会哭,眼一笑,便下雪,什么污乱都消灭。)
              ( 恳请宽谅,这是我生了文池以后落得的症候,见天地与看孩子统一标准。经丽质瞒不住企盼地一问,始让我及时遏制不断延展的母意,并为此勒令心神:阿照,你得回到前额涅时代,你得轻松,你得投入。)我哄小栗子睡下啦。( 跟着咽没后话:讲了三个故事才肯困,精神头真随她熬鹰的阿玛。)放心,只我们俩,还跟从前似的。
              ( 边拟定今晚的主旨,边与她小厅落座。喝了枣茶,她的形容缓和多了,正盯着案台幼金的香橼,杏目一瞬不瞬,分外可爱。含笑唤人再拿一只小巧玲珑的,容她细细把玩;又托陶陶去我的荆楚匣里请宝——这只木匣与我山水兼程,装满了旅人繁赘不舍的纪念,纵渭山也未曾得见。诚然,里面泰半是一时兴起的购置,譬如秧泡啦,钟祥葛啦,福白菊啦,虽讲不值几银圆,却含着回忆的问候,其中更有一重心思,是我许早就为丽质埋下的。我并不喜欢拿乔做致地卖什么关子,奈何唇舌笨拙,非得陶陶取来绣囊使她亲见,才好作释。)有了它,咱们才是万事俱备。
              ( 去岁正月——依稀还似昨日,对,那会儿我还是个姑娘哩!——丽质也是在灯下,郑重其事地许愿望。她说,来年一定要过把持香打头阵的瘾,那才神气!彼时我暗暗想,在我们相识的第二个春天里,我得让小丽质做回潇洒的女状元!)
              这是早前为你备好的蕲艾。( 山环水抱格里养育的灵物,性情到底夺人,甫呈出掌心,即有一股绒绒的香气抓着鼻尖不放,文池的小肉手般的——噢呀,我实在身无所长,唯会想她。只要偷偷地惦念,我心道,便是谁也发现不了的罢?)压在箱底多时,就等今夜派用场呢!


              IP属地:北京11楼2019-06-15 2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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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瞧,阿照果真是会戏法的,今夜的我又得到一全新力证。
                我的心才被她的笃言保证按捺回它原有的岗位,紧接着又被陶陶捧来的万宝匣诱去神思。我只远远一瞧,便咋舌称奇。里面蕴着草葛花菊之类的自然馈赠,是春的珍藏、秋的臻宝尽汇一处,齐享盛筵——这儿有一箱子的风物诗!
                我眼见着,她从小箧里掏出来两三蕲艾,唤回旧日的言谈。阿照总是这般妥帖,让人不自主地便恃着她的偏宠。我被熨得暖洋洋的心,化作个小人儿,眉飞色舞、昂首阔步。我拈着艾草,在空中挥舞一二,脑海中便浮现持柳结印的观世音。两相重叠,我不由一乐,转而催促起阿照来。我端着一本正经的面色,手中的艾草被话音摇得晃来晃去,胡扯瞎改的催妆诗脱口而出。
                “借问行将否,东方欲晓霞。”
                宵时的马车,是春夜里沙哑的铃铛。它真笨拙,不会效仿同侪的清脆叮铃,只会在车轮轱辘间咯吱作响。我们就在这戆直的乐声中驶向德胜桥。
                转瞬下了车,火树银花的夜里已然攒了很多人,挨山塞海。我们俩以身作刃,挥退人群,劈开一地光与影。明明该着急的是自个儿这路痴,犹嘴上逞强,细细叮嘱道。
                “阿照,你可一定要牵牢我,这儿人千人万的,别走丢啦!”


                12楼2019-06-16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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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与神意因生活缔缘。)
                  ( 我自女儿沉酣的慈悲里一窥宝相,又因丽质形似香柳娘的婆娑舞势而梦引巫山庙,迎头一场兰蕙、屑玉与麦醍醐的夜宴,宴的尽头甚有洞天,推门出去,又一派烛明福田,无量火焰。)
                  ( 丽质,这是佛的盛世。)
                  ( 感受佛召的北京,比女儿更懂美的奥义。口说无凭,铁证如歌——常理讲它似山,然此刻收录于双目的证明,比俱实的山更含抽象的诗情、丰润的变化:你瞧,垂袅的雕车翠幕为她披上绫罗光色的晚衣;纷飞的花火潜入更阑的藻发,故为逗弄人们的惊叹鬓边扑朔,甘作一只淘气的闹蛾儿;游龙灯影亦于她裙下屈就,流动着浪袭般的妩媚榴红。因而说,这凭据是不老的佛唱,一首如是我闻的清平颂歌。)
                  好,我哪也不去,只紧紧地跟着你,( 我用母亲的纯熟口吻应答自如,仿佛这是她的第一次行走。)为你做殿军。( 再是将妻,由丈夫布局的沙盘里借句。)
                  ( 德胜桥头,我为她拢火点艾香,低头去笑,那笑落进水月,成为一朵烂漫的浮花。)丽质,一会儿过桥时,不要只盯看远处的鳌山,还当仔细足下,勿被遗钿堕珥绊了脚。
                  ( 想及去年此夕,在桥上跌跤的兰妹和她轻皱的樱桃鼻头,惜今朝已不能同游。浮花便又幽远。)唉,也不知有兰惯不惯穆府。( 这是她与姑舅同度的第一个年节,是否受拘束?她无辣不欢的旧习,是否有宠应?她的蝎虫蛇蛊,又是否得周护?我实在满怀杞人,万千隐忧。)一会儿,咱们为她挑盏福州的玉壶灯,她最喜欢这样时兴的小玩意,把你适才的诗文也一并题上,亲送去才好。


                  IP属地:北京16楼2019-06-17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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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听从阿照的箴诫,强从花眼眩神中斩出三分专注来留意周遭。灯太盛,其提携进水面的光影也遒劲得很,毋需凭借疾风一点力,即可摇浪掀波。我接过阿照赐我的法器——早被点燃的熏艾,顺势掐诀,心内大喝:我义凛然,鬼魅遁形,万万绕道走!
                    直到了桥的另一头,她念叨起兰兰,用缱绻的口吻甘霖沥沥。我被温柔地涤醒,方从生怕打家劫会的护法者角色脱身。听到半截,我有些急,点头又摇头。
                    “不可不可,先前那句诗是我胡诹乱改的!我们得另拣一句好的予她!”
                    我偏首一想,轻声续道,若石坚定。兰兰是个慧敏的小姑娘,至情至性,值得有人至爱,亦合该人间至真切的烟火才堪相匹。
                    “就题‘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蛮月恻恻,平日不察的枝弹雪声竟也可清晰闻见——原是夜酣,四野阗静了。我与阿照便谨遵时辰的号令下桥回车。并行途中,我趁着阿照与陶陶相谈,悄悄地放缓足伐、落后两步——只为方便一刻的折身回首。我眺见,满头灯笼不胜簪的德胜桥已远远缩回一团光,张开五指去衡量,说不上大也算不上小。我再屈指成圈,一星火苗便顺顺当当拢进了我的掌心。
                    我手捧焰团,怀煦一拜,拜向好天良夜——烦请您做个见证,我要借亮入怀。您可别小觐了这火星,待得他日老来闲话,它将成为我最得力的巧工利器,随时翻滚衰退的记忆、轰然燎原燃海。


                    17楼2019-06-17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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