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人”是件长在人骨头缝里,拔不掉,说不出的东西。譬如说夫人养花,花和她都淡淡的,不紧不慢,风来裙一动,花叶亦随之动,一动之下,只觉什么都慢,慢到趋于静止:夫人是莳弄花的高手,我是她座下最殷勤的学生,主要功课是看住她,代劳所有丈夫与小工的活计。我爱看她勤快,也爱看她懒,唯独不爱看她读书:因为看书和看我是不能两全的事。)
(种树也一样。小杏长得快,近日里急着往外抽芽,夫人心思细,简直把它当孩子养,每日必要一看,生虫了么,浇水了么,结果了么,抽芽了么......累月期年到如今。我心说这可如何是好,一棵树就已比我得她青眼,改日来个小的,府中可还有我容身之地?全怪当日新婚,思虑尚不很周全,应该把树种到荒郊野岭,叫她每月,不,每年得闲看一眼,差不多活着就行,强胜过如今这玩意儿日日在我窗前招摇,提醒我:周大人,你夫人今日看我二十次了!)
(就此而言,我是不讲理、不认错又很狂妄的学生)没什么大事,自然是要回来的,看你睡得沉,就没舍得给你叫醒,这倒怨我(分明是你太可爱,我哪有错?作为警告,我又恐吓她)画本伤眼睛,以后不许多看。
(至于那棵杏?它活该孤零零的,周府只有我可以有夫人,我不敢直言)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知你的意思必是要给这小的也栽一株,不过咱俩得说好,待这小子一长大,你便不许看顾它,万事叫他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