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与阮阮说过一回话，又听了她的嘱咐，同枕眠整日在我耳边念叨的大差不差，无非就是好好保重身子，之类云云。小辈们的心思我都能够理解，则感到欣慰，都是贴心的好孩子，只是没来由的不想服老，难得的任性一回，只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了。
与她辞别，已经觉得有些疲乏，大概只有这时候我才会开始正视自己的年岁。轻叹一口气，到了一旁席上小坐。婢子替我添上了一杯热茶，轻呷一口，倒是好茶。

【今日的聚会来的稍晚，泓儿占了一大半“功劳”，这小家伙别的本事没有，缠人是一流，最后磨不动自个儿睡着了，我这才有机会溜出府，约了夷钦，也不知她来了没有。】
【下了马车，同婢子赴向场内，寻了个人少的席位进去，并吩咐人去外头等着夷钦，交代完毕，一抬眼便瞧见了兆佳的老祖宗，自有些惊喜，几步扑了上去，笑意盈盈。】：老祖宗，您几时来的？

：哎，是杏都啊——出落得真好看，我都要不认得了——只是这性子，还同往常一样呢！
那倩影入得眼帘，我竟然难得的有了一回好眼力，不用费劲就知道，那一定是杏都了。她的额涅岚岚出自兆佳，算是我的侄女儿，一生的心愿也就是嫁得意中人，最后虽说得偿所愿，却红颜薄命，没能看到她女儿长到这么大。也罢，我替她瞧了，想必九泉之下，她也放心。
：刚来，刚来。让我瞧瞧你——哎，怎的又瘦了？

【额娘的母族到了如今这一代，日渐衰落，在京中也是一番低调，与我走动的仅有枕风枕眠，再往上是阮阮姨母，文安公主近些年来年纪益长，不大出门活动了，偶尔倒也会去公主府上探望，多半说不上几句话。】
：老祖宗说笑了，许久未去看您，您近来身子可还硬朗？我瞧着与前几年没什么变化呢。
【从前我便喜欢同她一块，总觉得十分慈爱，今日见了，更是掩不住的欣喜。】：是吗？老祖宗看我哪里瘦了？脸？还是身上？您不知，上回富察家的妹妹还说我胖了呢，我呀，生了她好几天气。

：好着呢——你看我这不是还有精神来看年轻人玩蹴鞠嘛。要我说，从前是我想不开，整日在公主府闷着，殊不知这样才是对身体不好呢！
年纪大了，注重一些保养并没有错，但若是耽误了正常生活的节奏，那才是得不偿失。纵使我多活十几年，也并没有什么价值和意义。
：你这下巴啊——都尖成什么样儿了！你姊妹也是同你说笑罢了，我看裴令家那两个丫头就是一个赛一个的能说会道。

：是啊是啊，您就应该经常出来走动走动，活动活动筋骨，对身子有极大益处的，您若自个儿不愿出门，便差人来富察府说一声，我陪您。
【人越活越渴望被人关心，老年人亦不例外，他们缺乏的总是孩子们的陪伴，其他不重要。】：这样我可就放心了，下回她再笑我，我就搬您出来，看她还如何嘴硬。
【无意间提及明徵，岁月有时候真是无情，生生将好好一个人带走，忽然间感慨。】：明徵走了……有三年了吧，时间过得好快啊。

：你顺杆爬的也忒快，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机灵——谁能知道，都是做了额娘的人了。
笑着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印象里的杏都分明还是个小团子，让我一时有点儿不习惯。她提及明徵，我眸光暗了暗，长长叹了口气，面色显然算不上好，却也没有过分悲戚。毕竟活得久，别的见识不一定，倒是确确实实眼见着身旁的人走了一个又一个，以至于现在裴令家的小辈都先一步走了，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本还想着她与你哥哥是被乱点鸳鸯凑成的一对，没想到二人这样情深，就连离世，也是要一道儿的。
其中细节，我并不清楚，但这或许，也是明徵的幸运。

【小时候常听大人们讲，人这一辈子过的太快了，那个时候不以为然，总觉得自己还有很长的青春和生命去浪费，挥霍，可是呢，一眨眼已步入中年，再回想以前的那些时光，果真如当初听闻的那般。】：人总有长大的时候嘛，有时候常想还像小时候那样粘着您，如今再那般，该被人说笑了。
【有些人离去并不意味着真正的离开，他活在你心里。】：也许这就是天意吧。【伤心事总是不愿提及，花灯璀璨，莫辜负好时光。】：罢了，还是不提这些事了，老祖宗，咱们去看花灯吧！

：在我眼里呀，咱们杏都丫头，永远是个小姑娘——
论辈分与年纪，我这话都不假。再加上活的越久，对于这些小辈就更加的怜惜和疼爱，人活着活着，心是会越来越软的。明徵丫头的事儿，我最初也难过，但终究释然。人各有命，没有非得分一个好与不好的。
：好好好——我这年纪，赛马是不行了，看看灯还是可以的。
在她的搀扶之下，向着花灯那处去，后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