溢水砚提到“陈行之”三个字后,眼底闪过些许悲伤。他顿了顿,又说道:“所以嘛,每当人们在砚台中研墨时,他的眼泪便会从砚台中溢出来。本来没什么好稀奇的,但他们没见过这种会溢水的砚台嘛,结果那些凡夫俗子就给我起个‘溢水砚’的名字了。”
杨弃之低头记录着这一段被遗落的历史,毛笔在书页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何卿’,是你赋予自己的名字吗?”
“并不是,这不过是躲你的时候,我让王晏给我随便起的。我当时以为这样就天衣无缝了,总不至于老让王晏喊我‘溢水砚’。”
提到“王晏”,杨弃之沉默了片刻,随即又问道:“在出逃的时候,你是如何联系上妘凉的?”
“啊这个嘛……”溢水砚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为难。但在接触到杨弃之的眼神后,他缩了缩脑袋,回答道:“是她自己找我的,其中也有王晏帮忙了。我是不清楚她怎么找到我的,我那时才刚跑出来没多久。”
“好。”杨弃之点点头,收好书卷,转身便要离开。
“弃之,”溢水砚急忙叫住他,“我不想以后就这样待在这里,你能不能让我出去?我不逃,我不会再逃了。”
弃之的眼神里没有悲悯——即便是听见溢水砚凄凉的乞求,他淡淡地摇头,“不行。”
将溢水砚的哀求声抛在背后,杨弃之踏上楠木舟,竹竿轻抵河岸,开始他对下一个器物的追寻。看着由溢水砚记忆构建起来的远山横黛逐渐归于混沌,回想着陈行之泪尽而亡的故事,他不知心里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只觉得胸口很是沉闷。
不愿再被这种奇怪的感觉左右,他开始梳理思路——梳理发生的一切,是他常用的逃避一些问题的方法。
“王晏是自我收集楠木舟的时候便百般阻拦,原因暂不清楚。
绛珠香当初逃亡的目的地便是王晏家族的宅邸,根据绛珠香的逃亡方向能大体判断王晏家族的住所。
根据绛珠香的逃亡方向搜寻到王晏隐藏溢水砚的住所,取回溢水砚。
雏凤的线索‘旬有五日而后反’,被书写在楠木舟上,具体寓意不清,但是王晏的字迹。
使用的墨汁混合有溢水砚中的泪水,无法洗去,且似有暗香,书写时间差不多就是溢水砚丢失后不久,原因不详。”他心里暗暗想着,随即看向逐渐归于混沌、苍白的天空,长舒一口气,“看来,王晏已经知道这个地方,并曾经偷偷潜入。潜入后给予提示,准确判断了我收回溢水砚的时间。”
不觉间,楠木舟停靠在雕刻有石雕的桥畔,轻微的停顿使得弃之猛地收回了思绪。
桥头的石雕是一只雏凤——此刻正埋头于一侧的翅膀下捉痒,并没有发现弃之的到来。
“小雏。”弃之轻唤道,似乎是不想惊吓到雏凤。
“弃之?怎么啦?”雏凤从翅膀下收回了脑袋,舒展着金羽问道,从语气里能听出来他目前心情还不错。
“王晏是不是来过这里。”弃之其实并没有在询问雏凤,所以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肯定。他倒没有责怪雏凤的意思,但是他冷不丁这么一问确实吓到了雏凤。
犹豫了一会儿,雏凤像做错了事一般地垂下眼不敢直视弃之,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
“没事。”弃之轻笑着,伸手抚摸雏凤的脑袋——这是他头一次抚摸雏凤。由于还只是个石雕,雏凤的脑袋没有任何温度,带着点河水的凉意。
“弃之……你要找什么去?”良久,雏凤小声问道。
“美人偶。”
有些朽败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随即又关上了。
刚才还站在那里的人,转眼又像是从没有存在过一般消失了,连他的话语都被一阵微风吹得破碎。或许远方的飞鸟会意外捕捉到这破碎的言语吧,又或者这声音就这样没有任何来由的在空中打个转、消逝了。
一句话的消逝,会有什么因果呢?即便有,你也是很难去捕捉到的。
好在,世间万事,总会有个你能追踪到的因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