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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醉卧红尘》(耽美) 作者:水月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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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9-07-27 10:44回复
    醉卧红尘 正文 第一话 墨尘•惊梦
    秦淮河畔的华灯总比别处的亮,不为什么,只为那暮色中迎风招展的各色长幡,题写着一个个烟行媚视的名字。“怡红”,“翠袖”,“沁玉  ”,“潇湘”,叫法不同,却是一样的笙歌处处,媚影妖红。  
    金陵花魁嫣无心的那一间名为“醉卧红尘”。  
    醉卧红尘,红尘醉卧,笑看风云眼前过。  
    那名字风尘得来又带有几分洒脱。只是,十丈软红,真正能够醉卧的人有几个?  
    “翠浓,无心小姐哪去了?”  
    “今早听闻有贵客来访,匆匆忙忙准备去了。”名唤翠浓的美婢答道。  
    “这来的是哪里的贵客?从不曾见无心小姐如此慎重的。还将常年深锁的紫竹轩也腾了出来。”  
    “是啊,上次小侯爷来时也没这么大的排场。”  
    说起她们那色艺双绝,又心思莫测的主子,不多言的女子都会好奇地多说几句,何况是这些莺莺燕燕。  
    “叫嫣无心出来!”轻声细语霎时被一声断喝打散,七八个汉子一拥而进,为首一贵介公子模样的人拍着桌子嚷着。  
    “醉卧红尘”的二小姐轻红忙迎了上去:“这位公子,无心姑娘外出了,让无忧姑娘陪你可好?”  
    “我就要无心,其他人闪一边去!”那公子一手将轻红推开,更是嚣张:“今日我若见不着无心,就拆了你这青楼!”  
    轻红踉跄地倒在其他姐妹怀里。无心不在,轻红又受挫,她们这些还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都吓得脸色发白,手足无措。  
    其他客人都知道这杨公子的家世脾性,见事情闹大了,怕惹祸上身,一时间纷纷走避。偌大的凤楼,此时只剩下靠窗那一桌的客人。  
    一个黑衣、墨发的男子。  
    他原本,只想找一个好位置,静静地欣赏秦淮日落。温一瓶清酒,浅尝微醉时的味道。他尤喜在暮色渐浓时临窗远眺,看那落日的江岸,如一位风尘女子被轻染酡红的双颊,由端丽转为妩媚,渐见魅惑。  
    而他们,实在是有些扫了他的兴。  
    “这位公子,不防先息怒,过来共饮一杯如何?”他漫声道,音色柔静低徊如笳声萦绕。  
    “你是何人?”那公子走近打量起来。  
    “小姓杨。”他轻轻地微笑,低掩的眉睫微微一挑,幽滟的眸光如飞雪,越过众人,投落于虚无缥缈处。“这位公子就原谅那些小孩子,不与她们计较好么?”  
    被那柔滟的眸光掠过,那公子心中一怔,凝神看去,方觉他容貌姣好如女子,眉目间隐隐透着清雅之质,神情闲雅,一双似醉非醉的墨瞳掩映于浓浓的幽睫下,眼波流转间竟令人心动莫名。  
    青楼中也难得见到这般出色的人物啊。  
    “要我饶了她们也可以,你便代无心陪我一晚……”那公子干笑道。  
    “对弈,还是抚琴?”他从容自若,静若照水闲花。  
    “什么都可以!”那公子大笑,一把将他拉到身边。“到我画舫上去。”  
    一群人拥着他俩,步向门外。  
    经过轻红身边时,他忽低头在她耳际低语了几句,转瞬就被他们带上了停在门前的画舫。  
    等到那一群人消失,众女子才惊魂未定地开始交谈。  
    “幸好那位公子出言相助,不然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对了,轻红,那公子方才对你说了什么?”  
    轻红脸色凝重:“他要我跟无心小姐说,她要等的人已经来了。”


    2楼2009-07-27 1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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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内灯影摇红,二人相对而坐,隔着棋盘。  
      “为何你一直不肯抬头看我?”那公子有些疑惑,无论何时,他的眼眸总藏在浓密的睫毛下,眼神飘忽,从不与他正眼相对。  
      “我不惯与人对视。”他执白子,目光专注于棋盘,说话间已落了一子。  
      那公子有些不耐,伸手握住他的下颔,硬将他的脸抬起,“若我要你看我呢?”  
      “那就怨不得我了……”恍惚间,那公子似听到他低低地说了一句,那也是他有生之年听到的最后一句:“一切,均是你自己招来的。”  
      而后他看见他缓缓地抬眼,凝眸,惊艳的眸,幽滟的眸,深不见底,深不可测。恍若无数人在无数个梦中惊起一泓秋水的滟,惊落一场繁花的红,那是天上地下,唯一一双可以令红尘湮灭的眼。也是凡人,看不得的,眸。  
      画舫悠悠顺流而下,他阅尽两岸灯花。  
      繁华至极的金陵城,奢侈糜烂的帝都,一湾秦淮河水已淘尽多少才子的情,歌女的痴,名妓的怨。然而,他喜欢这个在纵情声色、醉生梦死中没落的都城,那一寸寸,一点点侵入骨髓的毒,魅惑而绝望,让他如品佳酿般沉醉。  
      人生百态,不也如这两岸灯花般闪烁不定,有辉煌之时,也有黯淡一刻。  
      而他,总是隔岸观火的那一个。  
      “公子……”  
      他回首,一道红影翩然而至。  
      明艳的眸,明艳的唇,明艳如花的容颜。然而她的气质清冽如雪,高傲似冰。  
      “无心,你来了。”他微笑,一时间,天地间燃亮的星火都尽数印入他的眼瞳中。  
      “无心来迟,请公子治罪。”  
      “我在想,我是否应该让你回去,人界始终是个凶险所在,我不放心你留在这里。”  
      “可今日遭遇危险的是公子啊。”无心轻笑,带着几分调皮,“何况,公子逗留红尘,无心也只好继续作金陵的花魁了。”  
      “我帮你挡灾,你反而将我一军。”他摇摇头叹了口气,“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毫无规矩了?”  
      “若公子明日回宫,无心也即日离开人界。追随公子原本是无心的心愿。无心也担心公子在人界的安全啊。”  
      “算了,我说不过你,你回‘醉卧红尘’吧。”他回头,目光投注于眼前的流水,“顺手帮我料理一下舱内的那几个闲人。”  
      “是,公子几时回来?”  
      “我本想和你一起回‘醉卧红尘’的,不过,似乎有贵客来访了……”他微微一笑,“真的是很尊贵的客人呢。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出现。看来传闻是真的了。”  
      “啊?”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远远地,灯火闪耀的秦淮河,一道白影御水而来,身型纤瘦,身法轻盈,犹如风中荻花,以风为翼,渡水凌波。一望之下便知不是寻常人物。


      3楼2009-07-27 1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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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座山谷,长年累月细雪纷飞,仿佛四季怎么开也不败的花,只落不败的苍樱。积雪层层叠叠,覆盖了整个山谷,终年不化。  
        然而,即便下着那样的雪,墨尘却不觉得冷,雪屑触及肌肤时,那种轻轻地,凉凉的触感,象极了杨筝清凉无汗的手,温柔而呵护地拂过他的脸颊。  
        所以,在墨尘的记忆中,那场雪是温柔的,温柔得几近缠绵,让他夜夜梦回,难以忘却。  
        透过迷朦的雪雾看人,总有几分虚幻无依,似假似真。有时,墨尘会想,杨筝也许根本就不是尘世间的人,因为,他从不曾见他离开山谷,到外面的世界去。也许,杨筝和他一样也是妖精变的吧。不想受俗世的惊扰,所以才隐居于此。  
        墨尘偶尔会看见杨筝遥望着谷口,神情哀然,无言中久久不曾移开他的视线,仿佛眷恋着什么似的。  
        墨尘不懂,有太多人类的感情,心思,墨尘还未曾学得会,更谈不上明白和了解。  
        山谷与外界相接的地方立着三块异石,高耸入云,呈擎天之势。石上分别刻着一个古文,字字苍劲有力,如刀如刻。那三个字连起来是一个地名——奈何桥。  
        有一次,杨筝指着那三个字对他说,奈何桥,是黄泉之国的边界,过了奈何桥,生死就由不得自己了。说这话时,杨筝的眼神有那么一刻的苍凉,而后,他淡淡笑着说,过了奈何桥,就可以看见一种很美丽的花,在黄泉的彼岸静悄悄地开放,从来没有人去欣赏,独自开了一季又一季,那花的颜色红的象天际燃烧的晚霞,总在对岸就耀亮了亡魂迷蒙的眼光。  
        那种花叫彼岸花,只开在黄泉的花。  
        “墨尘,如果有一天你要过奈何桥的话,你一定要好好想清楚,是重生还是沉死,全在你一念之间。”  
        那时候,他,并不怎么留心去听杨筝这番语重心长的话,也许,生死这个概念在墨尘的心中还很模糊,脑中存有的也仅是逃亡时那一刹深深的恐惧。  
        他还没有失去过什么,他还未曾品尝过人世间生离死别的滋味。这只小小的幼兽还没有足以称为人的资格。  
        所以,在那一个黄昏,他离开山谷的时候,他丝毫没有去看书写着“奈何桥”三个字的石笋,他眼中望见的只有绚烂如血的流霞,那在天空中悠然怒放的彼岸花……  
        杨筝,远远地,站在谷中望着,看他天真的身影逐渐被霞光浸食,吞没。  
        雪落进眼底,沉淀出亘古不灭的落寞。  
        该来的终归会来,该去的始终是要去的。他改变不了什么。  
        轻轻地,杨筝的叹息飘落,如雪……


        6楼2009-07-27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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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卧红尘 正文 第四话 奈何桥前可奈何
          “彼岸花开开彼岸,奈何桥前可奈何?”轻轻地,墨尘的声音似吟唱起古老的音韵。敲碎了夜的宁寂。  
          “后来怎样?你有回去么?”  
          “后来?”墨尘的眼投向那彼岸璀璨的灯火,眼神在刹那间晦暗下来,“后来,他死了,他终于去了一个我再也寻不着的地方……”  
          当生命已穷途末路,你最想见的是谁?你最想对他说什么?  
          杨筝,杨筝……  
          小小的黑色身影爬过的地方,蜿蜒着一道道血色的印痕。被震碎的骨络和震断的经脉,早已无力支持他身体的前行。  
          当生命已穷途末路的时候,他却想见他,只想见他而已。  
          杨筝,那个永远在细雪纷飞的山谷遥望远方的人。  
          无论如何,他都想回去见他一面。即使,即使是只能再看一眼也好。  
          少女小巧的足裸露着,在摇曳戈地的妃色长裙中若隐若现,纤秀如莲。婀娜的身姿款款行来,有说不出的幽雅,好看。  
          她笑起来的时候,腮边梨窝甜甜,衬着那一身红衣,让人想起漫山遍野开得鼎盛的红杜鹃。  
          ——艳,那是一种明艳到及至反而回归清纯的美。  
          然而,对墨尘来说,眼前这个娇小的女子却是最大的梦噩。  
          只一照面,她一掌就震碎了墨尘的肋骨,腥热的鲜血喷出,将漫天的雪染成红色,连他的狐珠也被震出了体外。  
          第二掌,墨尘感到全身的经脉尽断,霎时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后,她没有再动手,只是将方才还致人于死地的纤长十指收进宽大的衣袖中,唇际浮上一抹妖精般甜美的笑,静静地看着墨尘的垂死挣扎。  
          她是这般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痛苦,她艳如桃李的容颜没有丝毫残忍的神色,甚至她大而清澈的眸子中闪烁的是嘲讽似的怜悯。  
          他继续匍匐而行,压抑不住的鲜血大口大口地洒在他爬过的道上,绯红而又凄绝的花一路开过,烧痛了雪的眼睛。  
          拼着最后一点真气,他爬向哪个飘着温柔细雪的山谷。  
          当他终于可以远远望见直耸云端的石笋时,前行的十指忽然传来锥心的刺痛,随即,他听见骨络断裂的声音,他忍不住惨叫。  
          “够了,小家伙,不用再往前走了。我们还要在这里演出一场凄美的戏呢。呵呵……”她轻轻笑着,俯在他的耳边低声道,“至少,这出戏要让他看得见……”  
          她放声笑了起来,声音动听如风动银铃。  
          “放了他吧。”低沉而冷静地,那声音从前方传来。书着“奈何桥”的石笋下赫然立着一道清瘦如竹的身影,他的身后依旧是细雪不断的山谷。  
          “好久不见,你别来无恙啊,杨筝……”她的笑甜甜的,梨窝深深,似剩得下水的柔情。艳阳下,美得似一朵怒放的杜鹃花。  
          “樱重雪……”  
          “原来你还记得这个名字,我以为你一早就把我忘了呢。”樱重雪闪烁着灵动的眸,似乎想起了什么,微笑道,“对了,他让我来问候你哦。”  
          “他?”杨筝的一向云淡风轻的眼里漫过难言的温柔和眷恋,恍惚间似又回到遥远的从前。  
          “是的,他让我来跟你说一句话……”  
          “……什么……”  
          “你、怎么、还没有、去死呢!”她笑得天真,清澈的大眼却难掩的狠。她故意说的非常慢,慢到每个字都可以化为一只穿心的箭,逐一地钉入他的心脏,活生生钉死了他。  
          让他痛苦的方法,她实在是太清楚了。所以,自认目的达成后,她忍不住满意地笑起来。


          7楼2009-07-27 1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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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杨筝沉静如昔,波澜不兴的面容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悲喜。他,没有她预期中的痛苦。  
            过了半响,低低的笑从那紧抿的唇间逸出,渐渐地扩大到震耳的程度。  
            “哈哈哈哈………原来他是这么希望的……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实在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墨尘的记忆中,从未见过杨筝如此恣意的笑过。以前纵然有,也只是淡淡的微笑,如同秋日的云,清淡得不落痕迹。  
            而今,他笑,大笑,笑得身体止不住的轻颤,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笑得幽幽的墨瞳中沉淀出一片死寂。  
            “三千年了,这么长的时间,他还没有原谅我么?哈哈哈哈……太可笑了,哈哈哈哈…………”  
            “那我还在这里干什么?等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杨筝啊杨筝,你还象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这里干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空旷的雪原只有他疯狂的笑,响彻云霄,白发在笑声中狂舞、飞扬。  
            墨尘吃力地抬起头,痴痴地看着那样的杨筝,不知为何,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绝望,杨筝的,绝望。  
            笑声在剧烈的咳嗽声中嘎然而止,杨筝的衣袖刚掩上唇际,随即被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染上凄艳的花。  
            他,竟,笑至咳血。  
            樱重雪面罩寒霜,冷冷地看着,而后冷冷地说道:“笑够了么?那么来看看你的这位小知交怎么死吧。”  
            她抬起手掌对着墨尘就要一掌拍下,刹时一点刺骨的冰寒掠过她的脊背,凝神望去,杨筝的眼神犀利如剑,正穿越了重重冰雪,静静地看着她。  
            “我再说一遍,放了墨尘。”他唇边犹带着一丝血痕,他的声音却是沉着而有力的,瞬时间那个向来温文尔雅的人散发出一股逼人的锐气。  
            轻笑,她不由眯起眼睛窥探着,“你也会有这么凶的表情。真令我意外啊。不过我要是杀了他,你又能耐我何?”  
            “莫非你以为,我没有能力杀你么?你也太小看我了。”杨筝笑得出奇的冷,出奇的静,“若再敢伤他分毫,我可不保证你可以完好无缺的回去。”  
            “杨筝,难道你想破了哪个禁忌?有趣,我倒想试试看,你有没有哪个本事救人!”樱重雪一把抓起墨尘,飞掠而起,身型轻巧如燕,一眨眼,已与山谷相距甚远。  
            杨筝淡淡地笑了,转眼间在细雪中消失了踪影。  
            红影飞掠处,一道青影快得近乎雷电,追上了,只见那宽大的衣袖拂出,一卷一带,墨尘已落入杨筝的怀中,他另一只衣袖随意挥出,看似飘渺无力的的招式,却轻易将樱重雪震出十丈之外。  
            旋转,停落,轻盈如蝶,他几乎可以不震起地上小小的一片飞雪。  
            “……杨筝,你中计了……”她未落地时,已笑得粲然如花。  
            杨筝没有理会,他只是小心地将墨尘平放在雪地上,仔细查看他的伤势。墨尘的伤势之重,让他不由轻蹙眉头。  
            “我知道你的意图,你这次来无非是想我破了禁忌而已。所以你利用墨尘来逼我。”杨筝淡淡地说,“现在你如愿了,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你知道,那你还……”  
            “我无法见死不救,而且……”那素来清静安宁的眼淹过的竟是深浓如水的倦怠,“我累了……如此而已……”  
            “你想救那只小狐精?不可能,他的狐珠已被我震出体外,即便你可以让他保住性命,他不久也会打回原形。”  
            “那又如何?活着,就可以重新开始,他还小,还没有体会过做人的悲喜。就这么死了的话,太可惜了。”杨筝温柔地抹去墨尘唇边的血,凉凉的手指触及他的额,似乎可以减轻他此刻的疼痛。“而我,我已经活够了。”  
            


            8楼2009-07-27 1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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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就傻到用自己的命去换。呵呵……杨筝,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愚痴透顶。”樱重雪略带嘲弄地说,“不过,你不会不守约定吧,我记得你可是发过毒誓的。”  
              “是的。我,杨筝,终生自囚于奈何谷,若违背誓言踏出山谷半步,将遭冥火自焚而死。”他抬头,回望身后的山谷,轻声道,“这一切,我都没有忘,我只是厌倦了躲藏的日子……”  
              “那么你就照约定去死!”从樱重雪的衣袖中飞出三点青光,冷荧荧地,转眼已打到眼前。  
              杨筝没有躲闪,反而转身护住墨尘,那三点青火便哧地一声没入他的背后。  
              “静静地听我说,墨尘……”杨筝似压抑着莫大的痛苦,低声说道,“我现在将真气注入你的体内,保持你的元神不散。如果你变回原形,千万不要害怕,也不要让她知道你还元神未灭,明白吗?不然,她不会放过你的……”一股暖如春风的气自他手心源源不断地传入墨尘体内,杨筝的脸渐渐失了血色,白得吓人。  
              “灭天,灭地,诛神,诛佛,青冥幽火,招来!”随着樱重雪的咒文唱起,杨筝哇地一声又吐出一大口血,周身窜起青色的火,瞬息间将他吞没。  
              “不用怕,墨尘,我带你回去……”杨筝支撑着抱起墨尘,青色的身影在苍青色的火焰中摇晃不已,却仍竭力地向着山谷掠去。  
              杨筝,杨筝……心中不断膨胀的声音似要撕裂了胸膛爆发出来,墨尘张大嘴,却怎么也无法发出成句的声音,“啊……啊……”他想说话,他想唤出杨筝的名字,他想大叫,他想痛哭,喉咙中却好象被什么梗住似的,只有嘶哑的嚎叫。  
              白雪皑皑,杨筝的血落于雪上,融出点点妃色的泪,生命如荻花于风中摇摆,一息尚存。  
              那青色的妖火正从身体内部侵蚀着他的一切。从心,肝,脾,肺,连同血液一起,燃烧殆尽。  
              进了山谷,杨筝终于力竭,倒在了奈何谷的茫茫雪色中。  
              “墨尘啊,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往后的路就只有你一个人去走了,”杨筝溢血的嘴角此刻犹带着一抹云淡风清的笑,沉柔如水的眸对望着墨尘滢然欲泣的双瞳,“傻瓜,你这个样子好象要哭似的,你太小了,眼泪对你来说还是无法拥有的东西……但是,活下去,总有那么……一天你会明了人世间的悲喜,你会品尝到眼泪的滋味……”  
              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白惨惨的阳光劈了一头一脸,却冷得叫人发抖。  
              墨尘吃力地拍打杨筝身上的火,而那火焰烧得无声无息,阴阴惨惨,象一头青色的兽,一点一点啃尽他的骨,吸干他的血。任墨尘怎么用劲,也无济于事。  
              “生平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杨筝对天长叹。  
              何时这仙人不屑一顾的情感也汇成了灾,酿成了罪,夜夜刻骨铭心,夜夜魂牵梦萦。  
              抬手,杨筝轻轻地拂过墨尘的脸,蓝色幽火中的微笑如风,如月,淡无痕:“墨尘,若有一天你长大了,千万不要象我一样,明知相思苦,还是苦相思……”  
              手,未滑落之前已燃成飞灰,墨尘握不及。  
              人,在浅笑未逝时已焚尽,点点青灰,连同等不到的,刻骨相思,都一并淡去无痕。  
              杨筝死了。杨筝的一切均化为灰烬,遗落红尘。  
              “啊————”墨尘的嘶叫生生敲碎了山谷的宁静,悲伤,悲愤,悲痛……人生的七情六欲,墨尘最先学会的是这么一个“悲”字。  
              悲而无泪。  
              他,竟无法为杨筝流下一滴眼泪,干涩的眼眶无论他怎样哭叫,都没有人类晶莹的液体淌下。难道这就是妖和人的区别么?这就是他还未学会的情感么?  
              “杨筝真的死了?”  
              她依旧笑意盈盈,从不远处飘然而来。  
              恨——  
              抬头望见那个美艳如花的女子,墨尘学会的第二种感情是“恨”。  
              咬牙切齿的恨,刻骨铭心的恨,她浅笑的样子,她杀害杨筝时的残忍,他将永生难忘。  
              “看来他真的死了。”她审视了雪上的青灰,松了口气似的。“不过还是把他的魂带走的好,免得以后又生事端。”  
              她纤手轻晃,灰烬中浮起翡翠色的一点青光,带着轻灵而又清澄的莹火,落到了她掌心。  
              杨筝的魂,那是杨筝的魂啊……  
              墨尘不顾一切扑了上去,想借着最后一点力抢回他的魂,却被她宽大的衣袖狠狠扫了出去,十指抓扯之下只撕下了她小小的一片衣袖。  
              “小家伙,你急什么,很快你就可以下去陪他了。不过在这之前,你还要承受被打回原形的痛苦罢了。”  
              她轻蔑地看着他,象望着一条垂死的狗,甚至比狗还不如。  
              而后,她挥挥衣袖,飞掠而起。  
              杨筝,杨筝,把杨筝还我……  
              墨尘拼尽全力追了上去,奔跑着,重重地摔倒,又再次爬起,再次追上去……  
              四肢在奔跑中剧烈地颤抖,胸口却痛得不能呼吸,他知道,自己要变回原形了……  
              渐渐地,十指收缩,四肢着地,他褪去了他帮他穿上的那身衣裳,终于变回原来的模样。  
              身体似乎轻松了许多,但心却沉重得如同被千斤的大石所压一般。  
              他无法让自己停下,由白天至黑夜,这只疯狂的兽在雪地上奔驰,不停嘶叫着:杨筝,杨筝,杨筝……  
              “他还小,还没有体会过做人的悲喜。就这么死了的话,太可惜了……”  
              “总有那么……一天你会明了人世间的悲喜,你会品尝到眼泪的滋味……”  
              “墨尘,若有一天你长大了,千万不要象我一样,明知相思苦,还是苦相思……”  
              化为兽的时候,耳边竟无时无刻响彻着杨筝温柔的声音,一直以来,杨筝希望给他的,希望教会他的,是人的一切。所以,他用了自己的命去交换。  
              若上天真的怜我,再给我一次生存于这世上的机会,那么,我要做一个人,一个人上之人。而这一生,我要尝尽人生的悲喜,看遍红尘的繁华,这一生,我要还给杨筝,一滴眼泪……  
              力尽倒地的墨尘,在昏迷前对天起誓。


              9楼2009-07-27 1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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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卧红尘 正文 第五话 青帝织锦
                “他死了?那后来呢?”潋的追问敲醒了墨尘的沉思。  
                “后来……我就到下界找他了。”  回眸,轻笑,绝色的容颜宁静清雅,波澜不起,“因为,我欠了杨筝一样东西。”  
                “什么?”  
                “——眼泪。我的一滴眼泪。”红尘俗世中那双眼眸虽染上了风尘,却不改当年的清澈和执着。  
                “可笑,墨尘啊墨尘,我还以为你是如何超凡脱俗的人呢。没想到你也和一般的凡人无异。”  
                “那是因为你还不懂……”墨尘自顾自地笑了,“其实,我最想做的就是一个凡人,跟在他身边的一个凡人。我的愿望仅此而已……”  
                “凡人?我想你的愿望永远不可能实现了。”清冷月色下的容颜一笑倾城,转瞬又恢复秋霜似的冷。“最后一个问题,告诉我,织锦在哪?”  
                “织锦?天帝之师,一人之下,众仙之上的青帝织锦?”墨尘真的有些诧异。  
                “是的……我记得你见过他。”  
                深邃的眸子如水波,泛开一波波浅淡的笑意。“是啊,我曾经在天翔祭上见过他一面。”那个温文尔雅的君子,那朵长于天界土壤的旷古幽兰。  
                ******  ******  
                天翔祭,天界上仙每三千年一次的盛会。  
                小雪初晴。  
                灵霄殿前,千枝万树绯滟点点,繁华绝艳胜似红尘一梦。琼玉枝头,每一朵,每一瓣都是孤高而清丽,隐隐透着绝迹于人世的傲气。  
                暗香浮动,五瓣的香脉贯穿了天庭略寒的气,洋溢于有人无人之处,似乎连花上的残雪也被熏染上似有若无的幽香。  
                众仙云集,他在一片白衣羽冠中遗世而孤立。  
                玄衣,墨发,白玉的发簪松松地挽起黛色流泉,如雪如月的容颜下,那一双眼,顾盼之间,瞳深似海,冷丽得让人在刹那间失了魂,丢了魄,犹不自知。  
                杨墨尘,以狐辰王的身份登上灵霄殿时,已是他得道成仙的第一千七百年。  
                回首前尘,恍若隔世,那无数个日日夜夜在眼角眉头轻巧地走过,不带走什么,也没有在他年轻的容颜上刻下岁月的印痕。  
                然而,千尺沉潭,即便平滑如镜,还是在偶尔风过水涟漪时,让人窥见埋藏深处的沧桑。  
                逐渐老去的那颗心,在无数个月朗星坠的夜晚,藏在清高的身躯下辗转,呻吟。夜夜责问他为何忘了,忘了那个动听得好似雪落红尘的名字。  
                修仙的路子一步步走过来,身后拖曳的是记忆惨淡的影子。  
                往事皆不堪回首。  
                狐族修行有三道:天狐道,媚狐道和玄狐道。  
                墨尘选的是最后一个。  
                天狐道,靠吸取日月精气修行,五百年成精,一千年成仙。但之后的修行将停步不前。  
                媚狐道,用的是阴阳互补之术,修的为魅邪之道,五百年成精,而永世不能成仙。  
                而所谓的玄狐道,共分九层。每层是九百年,一共是八千一百年。修行玄狐道,对修行者的禁制极为苟刻,要无欲,无求,无思,无念。修行过程中,一丝一毫的心神动荡都会令修行前功尽弃。轻则功力全失,沦为废人;重则走火入魔,性命不保。  
                天狐道千年成仙,玄狐道却需万年才可得道。然玄狐道是王者之道,一经练成,便可随心所欲,于呼吸之间增进功力,修为一日千里。  
                记得有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杨筝将那只小小的黑狐抱在胸前,朗朗的月光下流淌过清澈的声音:“墨尘啊,你以后千万不要堕入魔道,不要贪幕一时之乐,而毁了毕生的修行。”  
                那时,他真的很小,还不懂什么叫贪欢慕色,什么是妖魔邪道,却将那番话铭记于心。日后夜夜想起,才知是如此的语重心长。  
                墨尘最后选的是玄狐道。绝情,绝欲,绝念的修行之道。  
                无数个无眠的夜,要将深植心中的思念连根拔起,让那温暖脆弱的角落沦为一片荒芜冷寂之地,让那个动听的名字再也无法于那片天地中弥漫出不息的白雪。  
                他知道,自己可以的,绝对可以做到的。  
                这个世上,如果连如此眷恋的人都可以让他从记忆中消失,那么还有什么是他无法办到的呢?  
                功成名就。


                10楼2009-07-27 1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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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杀!!!”  
                  “不要动怒,天翔祭上发脾气好不吉利。”虽说作弄童年好友是这位性格温和的青帝私人的爱好,但过分了就不好玩了。看到他气得发抖的样子,青帝赶忙转移话题:“听说这位狐辰王是水茗的意中人?”  
                  “妹妹年幼无知,被他的魅瞳所迷,终日朝思暮想,茶饭不思。让母后很是担心。”龙帝认为:有些人天生就是让人讨厌的,像这位狐辰王便是让他极不爽的人物,第一眼看去便很不顺眼。  
                  那双眼睛美则美矣,却太肆无忌惮了。若有所思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和青帝身上,让人好不自在。  
                  于是一接触到墨尘的眼神,他便狠狠地瞪回去。  
                  好有趣,那人的眼神凶得很可爱。  
                  正看着青帝二人私语的墨尘,发觉被称为“龙帝”的白衣仙人用挑衅的目光看着,便回予礼貌的微笑。  
                  龙帝再次狠狠地瞪回去。  
                  墨尘又回予优雅的微笑。凝眸,这次用了点摄魂术。  
                  哼,敢对我用法术。你也太小看我了。  
                  龙帝回瞪……  
                  瞪~~~~~~~~~~~~~~~~~~~~~~~~~~~~~~~~~~~~~~  
                  青帝望望一脸笑容的狐辰王,再看看旁边杀气腾腾的好友,两人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大眼瞪小眼的。他不禁摇头苦笑。  
                  这样继续下去也不是办法,心念所动,他水袖一挥,流云般挡住了他们之间针锋相对的视线。  
                  “好了,莲,不要用那么凶恶的眼神对待仙友,天帝即将驾临,取下你的面具,我们进殿吧。”  
                  “好。”虽然有些不满,龙帝还是对他言听计从,不再用眼神和别人缠斗不休,扬手间,已摘下脸上的白银面具。  
                  原以为,被封为天界第一战神的龙帝,面具下想必是何等相貌堂堂,英姿飒飒的模样。  
                  然而,在看到那张脸时,墨尘还是被大大地惊了一吓,呆了一阵。  
                  龙帝的容颜,用惊艳二字实不足以形容,那应是:  
                  ——幽独空林色,静隐倾城姿。水色连天滟,蹁跹飞雪迟。  
                  这样的美丽如果是长在天界任何一位仙女的身上,绝对是一种福分,但身为武将的龙帝有着一张令人浮想联翩的脸,委实不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墨尘会心一笑。可以理解龙帝刚开始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原由了。  
                  真是非常有趣的人物,想必这次天翔祭不会闷得慌了。原本萧瑟的心情一时间舒展了不少。  
                  随即,他跟在那两道卓越不群的身影后面,进了凌霄殿。


                  12楼2009-07-27 1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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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记得当时天帝要我舞剑,而你为我弹琴的事么?”  
                    “当然记得,毕生引以为耻的事怎么可能忘得了?”  
                    “呵呵……你还那么介意?”  
                    “你根本都不知晓我后来付出的代价有多重……”  潋一想起当日之事,脸都绿了。  
                    ******  ******  
                    宴罢。  
                    天帝意犹未尽地对列座的狐辰王说:“听闻圣卿剑术高绝,可否为朕舞一曲?”  
                    “承陛下厚爱,墨尘就不推辞了,只是臣也听闻青帝殿下的琴艺冠绝天下,可否请他为臣的剑舞抚琴?”  
                    天帝转而问伴于身侧的青帝:“织锦意下如何?”  
                    青帝心知墨尘醉翁之意不在酒,轻轻笑着刚想应允,却听见有人推桌而起。  
                    “慢着!”只见龙帝脸若冰霜,大步走上前来:“狐辰王殿下只是想要一个人为你抚琴助兴,何必劳烦织锦,我来为你抚琴好了。”  
                    “那……能得龙帝青睐,再好不过。有劳,有劳。”墨尘心中偷笑不已。“我在殿外等候。”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青帝知晓好友关心袒护之意,但看到那两人之间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特别是深知龙帝冷傲的脾性,他开始觉得有些头大。“莲,你会抚琴么?”  
                    自幼喜欢舞刀弄枪的好友,从来都不屑碰这些丝竹歌乐之物的。  
                    “天下还没有难得倒我的东西,阿织,借你的琴一用。”龙帝扬一扬眉,神情甚傲。  
                    “好的,你要小心……”青帝不忘叮嘱。  
                    “放心,要担忧的是他!”话音未散,他的身形已一闪而没,转瞬现于殿外。  
                    “我要你小心的是我的爱琴。”青帝无奈地把接下去的话说完,虽然该听见的人已听不见了。  
                    梅影疏绝,雪意正浓。他在花前舞剑,他在花下抚琴。  
                    墨尘手里的剑名“初晴”,取“小雪初晴”之意。  
                    龙帝指下的琴曰“回雪”,应“起舞回雪”之境。  
                    几瓣梅花悠悠飘落,墨尘用剑轻轻一舞,残红即碎为点点妃色。再一舞,妃色也散去无痕。  
                    “好剑法。”龙帝说道,继而双手在弦上一挥,如水般的乐音流泄而出。琴音先是低徊幽咽,如石下清泉,暗抑不可闻,又似清风明月,平淡了无痕。  
                    墨尘的剑也舞得分外轻灵飘忽,剑尖在梅花间轻颤,前后左右随意穿插,剑势却柔和得不曾惊起花间休憩的粉蝶。  
                    霎时,龙帝的琴音一变,风雨之声大作,仿佛疾风吹至荒凉大漠,两军在此交战,刀光剑影,战鼓齐鸣。无数将士在沙场厮杀,热血染红了铠甲。残阳如血,马蹄声碎,战旗于劲风中飒飒生响,终被折断,落进奔流不息的江水中……  
                    墨尘的剑势也随之一变,化轻灵为凝重,大开大阖,似纵马奔驰于无边雪原,引弓射苍月。  
                    他剑上的罡风激起层层冰雪,弥漫出一片幻梦般的景致。  
                    一心想要给墨尘一点警告,龙帝手下的琴愈奏愈疾,玄风和真气贯注于七弦之上,每一下的音律都锐利如剑,风刃于无形中劈开冷寂的气,向起舞的人袭去。  
                    好厉害的凝气成剑,御风如刀。  
                    面对天界第一武将,墨尘不敢轻视,他的剑势更加绵长细密,剑气暴长,白光潋滟,整个人似在风雪中旋舞,煞是好看。  
                    龙帝的琴音如怒涛卷霜雪,迅猛而激烈;墨尘的剑招却变得像一只飘舞的燕,在风雪中静静舒展羽翼,盘旋而上。  
                    “好剑法,好琴艺,真是精彩!精彩!”天帝不由脱口赞道。  
                    青帝却暗自担忧:莲似乎是用了御风之术,若再斗下去,灵霄殿外的千顷梅林怕要毁于一旦了。  
                    


                    13楼2009-07-27 1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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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绪不定时,忽听见“回雪”发出一声裂帛般的脆响,七弦齐断。  
                      而墨尘手中的名剑“初晴”也铮一声断为两截。  
                      想是宝剑名琴承受不住他们二人贯注在上面的气,同时身死。  
                      梅林一片凄惨景象,断枝残叶铺满地,落梅如雪乱。  
                      而被剑气,罡风卷起的飞雪,此刻,犹在漫天旋舞,久久不息。  
                      手里握着半截残剑,立于这一天一地的飞雪中,墨尘恍如做了一场流水落花的美梦。  
                      许久不曾如此梦过了,自从自己将梦境扼杀于荒无人烟之处。  
                      而梦中人在一万年后的现在,在细雪纷飞之处遥遥向他微笑,寂寞如雪……  
                      大梦初醒。  
                      “杨筝……”隔了无数个日夜,他终于可以再次唤出这个名字。  
                      杨筝,杨筝……  
                      他小声地唤着。心中有个坚冷如冰的地方融化了,不知是血还是泪的液体开始潺潺流动……  
                      心,也不那么冷了。  
                      抬眼,方见青帝和龙帝在不远处已凝视了自己很久,他收敛心神,一笑回礼;“龙帝琴艺高绝,墨尘佩服。”  
                      “哼,你的剑法也不差。”依旧是冷冽的声音,不过那苍银色的瞳仁中多了一抹欣赏的颜色。  
                      “莲,你的琴艺果真是天界第一啊。”青帝不由对身旁的好友微笑道:“不过却是杀伤力第一而已。”  
                      三人望见身后梅林的凄惨景象,相视而笑。  
                      末几,青帝似想起一事,对龙帝说:“莲,你好像毁了我最心爱的一张琴啊。”  
                      “这,这……我一时失手……”方才还神色自若的人现在神情大窘,“阿织,是我的错……”  
                      “哦?那你要如何补偿我呢?”青帝微笑着斜睨着他。  
                      “阿织想要什么都行。”龙帝爽快地回答。  
                      “这个么……”青帝微微一笑,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然后墨尘就看见那位高高在上的龙帝顿时脸若死灰。  
                      “阿织,你又在和我开玩笑吧?”  
                      “我像么?”  
                      向墨尘行礼告辞后,青帝优雅地步回殿内,而身后,好友犹在不停地追问:“阿织,阿织,你不会当真的吧……阿织……”  
                      “有何不可……”青帝气定神闲。  
                      “可,可是……阿织……”  
                      方才还一脸神气的人现在却垂头丧气地跟在别人后面。  
                      看得出来,那位高傲不群的龙帝对他的好友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总被吃得死死的,就好像一只骄傲的龙围着一朵花团团转一样。  
                      墨尘不由宛尔一笑。


                      14楼2009-07-27 1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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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乎意料的,龙帝这次没有动怒,白皙的脸上反而有种欲言又止的尴尬。隔了一阵,才听那低回悦耳的声音徐徐道来:“如果你保证不将听到的一切传给第三者,我便告诉你。”  
                        墨尘不由失笑:“我象那么喜欢嚼舌的人么?”我只是喜欢和你开开玩笑而已,暗地里偷偷说着。  
                        “嗯……”龙帝点点头,“这个我可以信你。”  
                        清瘦秀挺的身影慢慢踱到窗前,龙帝遥望远方的眼神,带着几许难言的情愫,仿佛正为一些烦心的事所困扰。  
                        红尘繁华颓靡,正如春城的飞花柳絮,迷人眼,扰人心,但是,又是什么让这向来行事果决,刚毅过人的天人,露出如此迷茫的表情。  
                        墨尘暗暗惊讶。  
                        “他,叫龙九炫……”  
                        “啊?”墨尘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  
                        “我说,他叫龙九炫。”龙帝有点恼,回头瞪了他一记。  
                        “那个追着你去的孩子?你的仇家?”  
                        “不是,他是我儿子。”  
                        “噗——”墨尘刚入口的一啖清茶差点就很不文雅地喷了出来,他擦擦汗道:“你有儿子?怎么我都没听说过,怪了,我记得你还没有娶后妃的,难道是私底下和哪位仙子……”  
                        “不要乱猜!”再次没好气地截断他的话,龙帝澄清道:“他是潋的儿子。”  
                        “原来如此,真吓了我一跳,忽然就蹦出个儿子来。”墨尘舒了口气,笑笑说。  
                        “当年我和潋定了一个契约,他让我的元神附在他的身体上,而我要在他死后抚养他唯一的儿子。”淡淡的月光流淌过那线条柔和的侧脸,这个身体,在死去的那一刻就没有再长大,而今仍保持着少年似的容颜。  
                        龙帝望着窗外,静静说:“十八年,我的承诺只有十八年。在这十八年内,我会扮演好潋这个身份,也会给他儿子一个父亲。而十八年后,我和潋就两不相欠了,我和九炫也再无任何干系,我便可以用这个身体去做我想要做的事。”  
                        “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超出你的控制了,对么?”墨尘凝视着他,墨色的瞳明明静静地,似乎能看透纷扰的一切,“人类的情感,亲情也好,爱情也罢,不是说断就可以断的。你可以,但他,也许不能。”  
                        龙帝没有答话,窗外,有烟花开开谢谢,瞬息浮生,对生命漫长如斯的他来说,短暂得如同烟火的一霎,然而,为何还有一些荏弱的容颜,在记忆中徘徊不去。  
                        “你到底是不是我父亲?象你这么没心没肺的人怎么可能是我父亲?”  
                        “我最讨厌你!我要学天下第一的剑法,我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然后……把你打败……”  
                        “其实,我觉得你也不那么坏……”  
                        “潋,只要有这水玲珑,无论你去了那里,我都能找到你么?”  
                        小小的孩儿,曾经天真稚弱的容颜在似水流年中成长,成长,仿佛只是一眨眼,他已经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会用坚忍的眼光望着他,会用强健的手臂去保护自己喜欢的人,会养成那样认真执着的个性。一切变化得太快了,快得令人措手不及。而在一回首之间,血缘的沧海在他身后填出了广袤桑田。  
                        “十八年后,你就这样走了?”墨尘温和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时间到了,我就离开了。”龙帝点点头,“我已经耗费了十八年的时间,织锦也许在凡间受了很多苦,我不能再耽搁下去。”  
                        “你……没有跟他解释过为什么走?”  
                        “无需解释。”龙帝断然道:“我向来恩怨分明,何况,九炫已到了可以自立的年纪。”  
                        “但他现在追过来,你不借机和他讲清楚?”墨尘奇道。  
                        


                        18楼2009-07-27 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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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必要!原本我就不是他父亲。”回过头,龙帝冷冽的双眼透露出强悍的意志和不容更改的决绝。  
                          墨尘凝视着他,若有所思。龙帝的决绝看似无情,也许只是不想将那个残酷的事实告诉九炫而已。一旦跟他解释,就必须让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早就不在了。十几年来,占据他父亲身体的,是另外的一个人。那样还不如让他误会和怨恨比较好。  
                          墨尘微微笑了:也许那素来高高在上的人,其实有着温柔体贴的一面,只不过一直藏在冷漠孤傲的外表下,不为人知而已。  
                          “呵呵……原来你要我保密,是怕被人知道,你在人界帮别人带了十几年的小孩?”墨尘想了想,忽然笑道:“那倒也是,这件事如果传到天界,难保不会让那帮上仙笑歪了。龙帝啊龙帝,你的一世英名就这样付诸流水了。”  
                          龙帝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看样子又要发作,墨尘正想要如何安抚他好,谁知他终归没有暴怒,只闷闷说了句:“我要你保密是另有原由的,我不想多说,你也不要问了。”  
                          “好。”墨尘知道这已经是极限了,也就识趣不再纠缠下去。“不过你既要避开九炫,又要寻找青帝的下落,委实麻烦。你有下一步的打算吗?”  
                          “嗯。”龙帝点头,“我要去京城。”  
                          “京城?难道是要赴京城三月的那个群芳会?”  
                          “你果然知道很多事情啊。”  龙帝斜睨了他一眼,“到时候,天下最名贵的花卉都将齐聚京城。”  
                          墨尘眼睛一亮,道:“是了,青帝殿下降世,对凡人也许没有什么影响,但对于凡间的花精花仙来说,她们的王降临,却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只要找她们来问问,应该会有青帝殿下的消息。”  
                          “没错,可以在群芳会上亮相的,相信都是花中之花,艳冠一方的名株。我听织锦说过,大凡成精成仙的灵花异草,花姿都极为出众,道行越高,容姿愈美丽。所以,汇聚了那么多名花仙草的地方,要找到一两个花仙应该不难。”龙帝展颜一笑,颇为自得的样子。  
                          “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龙帝忽然走近来,苍银色的冰瞳盯住了墨尘,一字一顿慢慢说道。  
                          墨尘只觉得有条冰凉的小蛇悄悄爬上了背脊,他心知龙帝态度越温和,所拜托的越不是好事,当下只有硬着头皮说:“如果我可以办到,我当尽我所能。”  
                          “好。”龙帝又是得意一笑,乍现的笑颜如斗雪的寒梅在玄冰百丈的悬崖堪堪而开,清极,冷极,却也美极。  
                          “我要你和我一道上京城。”  
                          闻言,墨尘的头开始幽幽痛了起来,抬头,他苦笑道:“我可不可以拒绝,说我不去呢?”  
                          “哼哼……”龙帝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对着几上的鸡血胆瓶轻弹,咚咚两声,极为清脆悦耳。“你很心疼你这些玩意?”  
                          “知道了,我去就是。”墨尘无奈地摇头,“京城繁华,汇集了四面八方的风流人物,而我的眼睛天生妖异,在这里就已经躲人躲得很辛苦了,去了那种人气重的地方,只怕要象瞎子摸路一样了。”  
                          “那有什么关系,既然不能看,就干脆不看。到了那边,你就当自己双目失明好了。”龙帝不以为然道。  
                          “你咒我……”  
                          “少了你一对眼,世间一定少了很多失魂落魄之人。哈哈,我觉得不是坏事。”  
                          “……你说话好不留情……”


                          19楼2009-07-27 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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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卧红尘 正文 第七话 当时明月在
                            说来也真是夸张,三个人上路,居然雇了那么大的一艘船。都是无心闹着要跟去,还吵着说难得去一次京城,如果不沿途游玩一番就太可惜了。对着那个伶牙利齿的女孩子,墨尘根本就没有反驳的机会,也懒得去争辩,只有由着她了。而可怜的龙帝,则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出行的那天,才知道一切完全不是他所设想的那回事。  
                            “为什么不用法术去??”站在岸上,龙帝铁青着脸,指着如同画舫般华丽精致的船,咬牙切齿问道。“你有能力让我们不日到达京城的。”  
                            “法术?”墨尘先是诧异,后又摇摇头笑道,“不要那么煞风景了,难得去一趟京城,我可不想在腾云驾雾中倏地一声到了,白白错过沿途美丽的景致。有道是烟花三月下扬州,我们虽是上京城,却也不能白走一趟啊。”用的,倒是不久前无心拿来应付他的说词。  
                            “好,既然你不想用法术,那为什么不走陆路,要选最慢的水路?”龙帝双眼差点就要喷出火来了。  
                            “陆路颠簸,没有水路来得舒服啊。我们难得在一起游山玩水,怎么可以让路途劳累扫了我们的兴呢。哎哎……龙帝殿下,你怎么脸色那么差,不会是那里不舒服吧?”墨尘看见龙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副快气晕的模样,心中笑得都要抽筋了,却还一脸关切的表情问道。  
                            “杨墨尘!!你!!!”龙帝开始发飙了。  
                            墨尘优哉游哉地摇着手中绡扇,微笑着:“我是答应过和你一同去,至于怎么去,可不一定要依你呀。”  
                            原本是想借助墨尘的法力,日行千里,不日即可到达京城,却没想到反被他摆了一道。龙帝现在看见墨尘绡扇轻摇,一副意态风流,清逸脱俗的模样,只恨不得一脚将他踩扁,拆了他的骨,抽了他的筋,再剥了那张狐狸皮给母亲当围脖。  
                            这个该死的笑脸老狐狸。龙帝心中开始咒骂不已: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看他不顺眼了,如今那个人无时无刻不在设着陷阱让他往里跳。要不是现在被这个凡人的肉身束缚着,老早就御风而行了,那里还用得着在这里受气?  
                            “潋,可以动身了,再晚了就要拖到明日了。”知道龙帝气甚,墨尘故意在船上扬声唤道。  
                            罢了,罢了,等找到织锦再和他算账,跑不了的。龙帝硬将原本直往外冒的熊熊怒火三两下扑灭,带着极度不悦的心情飞身上船。  
                            看着龙帝气乎乎地跳上船来,大袖一挥,正眼都不看他一下就往船尾冲去,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模样。  
                            墨尘这次实在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倒在椅子上。  
                            “公子……”一直都没吭声的无心,忽然眨眨精灵的大眼睛说道,“我忽然发现,公子你……其实也是蛮坏心眼的。”  
                            “呵呵……我也不知怎的,一见到龙帝就想逗他。他生气的样子实在有趣啊。”扑扑扇子,墨尘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说。  
                            “虽然很不应该,但我也觉得,那样傲气的人暴怒的样子好可爱。”无心也小小声,饶有其事地说。  
                            “噗——”  
                            帆被风涨得满满的,船行的速度虽然没有陆路来得快,但顺风而行,省了不少力气。偶尔龙帝会恼怒那速度太慢,用法力招来东风,鼓着帆前行,一路乘风破浪,倒也逍遥。  
                            等到夜色渐浓,无心便点着那几盏七彩琉璃灯,在船头摆上八仙桌,温一壶好酒,做几样小菜,然后和墨尘一起邀月对斟。至于不屑和他们“寻欢作乐”的龙帝,嫌他们太吵,总是独自跑到船尾喝酒。  
                            夜凉如水,江心倒映着弯弯细细的一轮新月,繁星都已沉灭在幽暗的水波里,宁静中有箫声如诉,在船头袅袅升起。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无心婉转清丽的嗓子,唱起秦淮的名曲,倒也丝丝入扣,叫那些歌姬听了也要自愧不如。  
                            墨尘的箫音,缥缈虚无,只是让有心人听了,总觉得幽回中难掩点点寂寞。  
                            “真是无聊,吵得人不得安宁。”在船尾的龙帝忍不住暗骂一声。  
                            抬头,一天一地都仿佛浸融在梦一样白的月光中,悠悠荡荡的舟子晃得人好像要醉了。  
                            不久,笙歌停了,管弦也寂冷了下来,酒变淡了,淡之无味。


                            20楼2009-07-27 1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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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说,曾经见过他进了一间叫“醉卧红尘”的青楼,方才正沮丧的时候,龙九炫忽然看见要找的地方就在眼前,几乎想都没想就冲进来了。  
                              楼子里几个丫鬟,迎面被他吓了一跳,这人高高的个子,身上还背着一柄巨型铁剑,虽然样子清俊,但表情实在吓人。  
                              “这……这位公子,你,你要找那位姑娘?”  
                              “你们有没有看过一个银色头发,约莫十八九岁的人来过?”龙九炫手忙脚乱的比划着。  
                              被问的丫鬟稍稍缓了口气,还好,不是来打劫的。“他啊,我记得五六日前和无心小姐和杨公子一起走了。”  
                              “去哪了?”  
                              “他们三个人雇了一艘船,听说是去京城了……咦咦……公子,人呢?”那丫鬟只觉眼前一花,话没说完,人已没影了。  
                              京城,京城,他去京城了……  
                              日行千里的宝马,没日没夜地狂奔,如此速度,龙九炫还嫌它不够快,一路狠命抽打着。骏马发出一声声嘶鸣,奋力向前狂奔。  
                              快点,再快点,如果慢了,哪赶得上落下的行程?  
                              缰绳在手里被攥得死紧,心里却止不住痛苦地问:潋,你就这么不想见我么?  
                              **********  
                              ——情深不寿,只因我是那青蚨之子,便怨不得天地了。  
                              很小的时候,当别人还停留在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童真中,连喜欢和讨厌都是朦朦胧胧的年纪,龙九炫已倔强地贯彻着自己的喜恶。  
                              讨厌是由来就有的,看不惯那个人总是冷冰冰的面目,受不了他火爆的脾气,最讨厌的是,那个人对他,总有种莫名的疏远感。老早他就怀疑,那个人也许根本就不是他的父亲,只不过顶着一个父亲的名头,在欺压他而已。所以,九炫狭小的心眼里总装满与他作对的远大计划,一有机会,便付诸实行。  
                              那个时候,家的后院养了一池芙蓉,每年夏季,芙蓉绽放如歌,缥缈地在晨雾和暮霭中低徊吟唱。  
                              那个人喜欢芙蓉,每每看到他呆望着那些含笑无语的丽颜,有意无意间流露出九炫从未看过的温和眷恋,这个小小的敌人便开始酝酿他的计划。  
                              长久的计划终于在夏末的一个黄昏实施了,那一天,九炫乘那个人不在,一把火烧光了池子里的莲。他把油倒进水里,看着池子上无声无息浮了一大片七彩斑斓的色块,便兴奋地点着了火,呼的一声,妖红的火焰一下子从水面窜上来,吞噬了这种水生的植物。出水亭亭的叶被烧得噼里啪啦的响,娇弱的花瓣叫热气一薰,马上焦黄萎缩了。  
                              火光映红了流霞,恶作剧的成功给了小孩子莫大的满足感,以至于当火光和天色一齐黯淡下来时,他才想到自己真的闯了祸。依那个人的脾气和心性,这个家看来是呆不下去了。  
                              于是同一个晚上,他带了几样喜欢的东西,逃离了那里。  
                              一把小木刀,几颗古怪的小石子,一个青铜狮子,还有一条据说是母亲留下来的手绢,这些,都是九炫最珍爱的玩意,就算是离家出走都不舍得丢的。可惜有一样他忘了带——银子。  
                              在那个年纪,九炫还不甚在意钱的妙用,游游荡荡了一天后,看到人家用白花花的银子买吃的,才想起自己从昨天晚上就没有吃饭,而身上也没有带任何值钱的东西。  
                              窝在有钱人家门外的汉白玉台阶上睡了一夜,第二天,却被那户人领着狗一路追打着。  
                              “臭小子,要睡觉也不看看地方,这里是你能呆的吗?”管家模样的人凶神恶煞。  
                              权贵人家的狗都很会看人,对主人讨厌的人特别凶。现在有主人在背后支使着,更是狂吠着追来。  
                              可怜九炫跑得过追打的人,跑不过人家养的恶犬。眼看一条腿就要被追上来的狗咬住,忽然那只恶犬一个机灵,缓了下来。动物天生对危险有种奇妙的直觉,那几条狗似乎察觉到一个厉害的人来了,纷纷畏缩起来。  
                              长街的尽头,白纱似的晨雾中,缓缓走来一个人。宛如工笔描画出的眉目,秀秀气气,清瓷般的脸上,眉如远山,斜飞入鬓,眉峰低低掩着一对苍银色的瞳。  
                              衣发是一色的白,远远行来,便像缥缈的一朵云彩,冉冉而至。  
                              那人望向他们,眼神一如往常的倨傲,仿佛天底下,再无什么能够入他的眼。  
                              果然还是这样目中无人!九炫恨恨地想。他倒忘了自己现在处境尴尬,后面是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和狗,眼前是他最不想见的人。要他逃过去寻求庇护,那是打死也不干的。结果只有赌气似的一屁股坐到地上。  
                              皱起了眉头,那个人按耐着濒临发作的火气,淡淡说:“还不过来,被狗追着很高兴吗?”  
                              九炫还没答话,追来的人已骂开了:“臭小子,还敢逃,大清早鬼鬼祟祟躲在门口,不是偷儿就是乞丐,不教训你一顿那能放你走。”抬头又朝着前面的人吼道:“喂,拦路的,你是那小子什么人?最好和他没什么干系,不然有你好看!要知道我们……”  
                              “闭嘴!”声音不大,却沉着有力,尤其是那直射过来的眼神犀利如刀,冷冷的,象要把人从头到尾剖开,吓得漫骂的人差点咬了舌头。  
                              慢慢地走到九炫身边,白衣人哼了一声,昂起头道:“我家的小孩我自会管教,哪里轮得到你来插嘴?”末了,冷冷扫了他们一眼,看得那几条狗呜呜叫着直往后缩。  
                              “你……”  
                              那几个人还想争辩,只见他随意地一扬手,砰地一声巨响,旁边一丈外半截土墙应声而倒,竟似被劈空掌力生生震塌了。  
                              “我现在心情恶劣,要好好管教一下我儿子,如果不想被祸及,立刻从我面前消失!”话说得波澜不起,脸上也没有凶恶的表情,效果却立竿见影。  
                              那些人吓得面如土色,三两下已逃得无影无踪。


                              23楼2009-07-27 1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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