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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转载】《醉卧红尘》(耽美) 作者:水月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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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将要面对那人的火气,九炫倒宁可让那帮人捉回去算了。  
可是,居然没有……  
偷眼看看一语不发拉起他就走的人,九炫心里诧异极了:他不是生气了吗?我烧了他最宝贝的花……  
“你也真够窝囊的,被人追着满街跑。没本事还学人家离家出走……”见九炫用眼睛偷偷瞄他,那个人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记,板起脸训道。  
“要你管!”九炫摸着痛处,就是死不认错。  
“以后我教你剑术吧。”沉默了半响,那个人忽然说。  
“啊?”有些反应不过来,九炫望望那张和平素一样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难道真的不生我的气?平常不是早发飙了吗?  
“免得以后又像个贼似的被人追打,丢尽我的脸。”  
“我那里丢脸了?!”九炫有点恼羞成怒地叫了起来。  
“对了,我还要慢慢想个法子给那些芙蓉报仇才好。”想了想,那人的嘴角浮上一丝恶意的微笑:“不过来日方长,你说是么,儿子?”  
嗡地一声,头皮都炸麻了,九炫心里头开始第一千零一次的咒骂:冷血!恶霸!黑心肝的狗贼!%*&@*(&$#  ……  
骂人的词语一路顺溜而下,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心里骂得开心,无意间却碰到那人的衣裳,九炫不由咦了一声。擦过脸颊的衣袖湿湿凉凉的,像在夜间走了很长一段路,被露水打湿了的。  
难道他,找了我一天一夜吗?忍不住抬起头,看着那人清秀平静的侧面,第一次,九炫用既不讨厌,又不激愤的心情审视着眼前的人。有点疑惑,又十分不信,那个人会对别人好吗?好像除了那该死的花之外,从没见他表现出对其他东西热衷的态度。还以为,他的血是冷的呢。  
因为那个人的手,无论何时都没有温度,凉凉地,总让小孩子想起故事中的鬼。  
可是,应该,也许他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无情吧……  
八岁的九炫,从那天开始,似懂非懂地了解到一些事,也从那时起,他的目光开始追着那个人转。讨厌与喜欢,在小孩子心里原本就没有绝对的分界线,即便有,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有时候,在未曾懂得喜欢时,已经不知不觉喜欢上了……  
白云苍狗,岁月如梭。  
后来的日子少了父子间的争斗,倒过得飞快,等九炫长大了一些,那个人真的开始教他练剑。  
风隐竹林,重重翠影摇曳着,沙沙作响。  
那个人舞剑的姿式很美,龙九炫难以相信,那样荏弱的身体里会藏着雷霆般巨大的力量,一招一式,都带起一阵罡风,方圆十丈,竹叶狂舞如飞刀,真气逼得人挣不开眼来。而他手中持的不过是一小节翠竹,却能举轻若重,将它使得如同古朴沉重的玄铁剑。  
收剑,转身,站定。  
良久,绕着他旋舞的叶片才徐徐落下,在他周围划出一个圈来。  
“看清楚了么?这是当年狐辰王使的剑法,他是使剑的名家。虽然我很不屑他的为人,不过不得不承认,他的剑法确实无人能出其左。我擅长用刀,但对你来说,刀太过霸气,不如剑来得雍容大度,你本身煞气就重,用起来会过于杀戮。”他抖了抖手中青竹,幻出一串绵绵绿影。“仔细看好了,狐辰王的剑法中,举轻若重,举重若轻,轻灵和凝重兼而有之,招数变幻莫测,意态雍容沉静。”  
“怎样?你看清楚了吗?”他又回头问了一句。  
摇摇头,龙九炫缓缓说:“没有。”  
“……”  
“好,我再从头演练一次。看好了。”  
又是绿影重重,竹叶飞舞。  
龙九炫无法移开眼光,似在认真揣摩,事实上,那些招式一招都没往心里去。  
末了,他收招再问:“看清了么?其实来来去去也就这么几招。”  
“……没有。”  
“……”  
“不要发呆,用点心思去看!”那个人开始不耐烦了。  
他手中的竹枝舞得越发地慢,但还是激起阵阵罡风。  
这次舞来,足足比上次花多了两倍有余的时间。  
“这么慢,该学会了吧?”  
“……还没……”  
“……%^%^&*……第四次……”龙九炫听得他咬牙切齿地嘀咕着,然后再次认命地舞起来。  
……  
“这样呢?来,你先练一次给我看。”  
拿起沉重的玄铁剑,龙九炫还没使几招,那个人的脸色已经黑得过天上的乌云。  
“我虽然不要求你达到狐辰王那种飘逸飞扬的气度,但至少你要能使得从容不迫,落落大度。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藏头缩尾,畏手畏脚,比作贼的还像作贼。算了,我再从头练一遍,你给我认真看着。不能光记住招式,还要注意将招数融会贯通,气正心顺则如行云流水。”骂归骂,他还是耐下性子教导着。  
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  
“笨————”  
“……第十次,再学不会的话,你干脆去市集上学耍大刀算了!”看到眼前的少年还像根木头似的矗在那里,那个人开始抓狂了,仅有的耐性已被刚才反反复复的演练消耗得点滴不剩。  
几乎是泄愤似的,那个人把竹枝舞得水泄不通,招数使得飞快,收招时,身边舞动的竹叶还慢悠悠地飘了很久。  
“怎样?”  
“……”龙九炫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算了,你去学耍大刀好了,我教不了你!!”耐性和好脾气终于在无数次无功用的重复中被磨光了,那个人一张脸已经气得发白,愤愤然丢开手中翠竹,拂袖而去。


24楼2009-07-27 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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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卧红尘 正文 第九话 青蚨之子
    暴雨,倾盆。  
    泥泞的山道,一骑飞驰于倾泻的雨幕中,雨鞭抽打得人都睁不开眼来,狂烈的雨势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企图将置于期间的人生生压垮。地面很滑,泥水积多了,渐渐漫成了洪流。  
    奔跑中,马蹄溅起朵朵浊黄色的水花,骏马在这样恶劣的气候中要保持奔跑的速度已经很难,更何况马上的人还在一路鞭策着,快些,再快些。  
    骤然间一声嘶鸣,马的前蹄一滑,整个马身都失去了平衡,啪地一声闷响,那匹日行千里的宝马重重的摔到地上,马上的人措手不及,救不了失控的坐驾,只来得及飞身而起,身形平平挪到三尺之外。  
    湿透了的头发都披挂在脸上,身上的衣裳也再也找不出一丝干的地方,隔着雨幕,九炫默默看着倒地不起的爱驹,心里惨然。  
    马的一条前腿受伤了,虽然不算严重,但也没有可能再驮着人奔跑。而且,受过一次脚伤,即便好了,这匹日行千里的神驹,也不能回复当日的神速。作为一匹千里马,它彻底废了。  
    或许是察觉到主人的心意,这匹素有灵性的神驹挣扎着,竭力想要站起来,伴着一声声哀切的嘶鸣,它一次又一次摔倒在地。最后一次怎样也站不起来了,却仍硬撑起脖子,铜铃大的黑眸望向自己的主人,温和而哀切。  
    它是九炫的爱马,曾经跟他走过许多地方,当他追随着那个人的足迹不懈寻找时,是这匹忠诚的马陪着他一路跋山涉水,由荒芜至繁华。  
    他不忍心在此丢下它,但是,如果不这么做,他又如何能追上那个人的脚步?  
    思绪万千,决定却只有一霎。九炫顿了顿足,毅然转身,迈开大步朝官道上走去,再没有回头。  
    厚重的云层压得更低,雨势稠密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四周灰暗的,没有光,只偶尔见到天边劈落一道道紫红的电,而闷雷从前方轰鸣着滚来。  
    倏地,那匹骏马奋力挣了挣,朝远去的人发出一声长嘶,九炫不由闻声一震,发力狂奔了起来,灰色的身影霎时化为一羽飞驰的箭,直射出密密的雨幕。  
    ——这个世界上我什么都可以放弃,只有这一样,决不能割舍。  
    潋,潋……


    27楼2009-07-27 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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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已是初春时节,船行过处,一路花红柳绿,草长莺飞。  
      如水春光,如画江山,近得京城,自是人物风流,别有一番繁华。  
      墨尘却有些倦,几日来都只顾着倚在软榻上打盹。偶尔睁眼望去,便见无心追在龙帝身后,一脸欢喜雀跃,指东点西,妃色的衣裙在风中翩翩然,像极了花间穿梭的粉蝶。  
      说不喜欢,他倒是开始自得其乐了,枉我还一路逗他开心。墨尘抚着额际,眸光却浅浅地停留在龙帝身上。  
      此时无心正拖着他到船头看岸上的人放纸鸢。在天界,龙帝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下凡的十几年,也几乎是过着隐居般的日子。所以人间一些新奇好玩的玩意,对他来说闻所未闻,更别说亲眼见到了。  
      再加上无心那个小狐狸,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和仰慕已久的人朝夕相处,自是一路上费尽心思讨他欢心。  
      只苦了墨尘,每到一处,都要给那两个到处惹麻烦的人物收拾烂摊子,一个刁钻伶俐,一个冷傲孤僻,都是不肯吃亏的人物。通常是小事化大,大事闹得满城风雨。原本打算时间充裕,可以在沿途打探一下青帝的消息,最后都不得不打消了那个念头,逃也似的匆匆启程。  
      墨尘因为天生一双惑乱众生的绝艳眸子,本来就极怕和太多的凡人接触,现在倒好,他们闯祸,却要他去陪笑脸,说好话,不得已时还要施施法术平息闹剧。这一路下来,最累的人反而是他,连一双眼也少有时间可以休息,总是时刻在躲避旁人的目光,那种目不能视的感觉着实令他苦不堪言。  
      等到终于离京城不远时,墨尘已经累得连欣赏繁华的兴致都没有了。只要那一大一小两个闯祸精乖乖呆在船上,他宁可天天躺在软榻上休息,动也不想动了。  
      “墨尘,我们还有几日才到京城?”  
      听得耳边一缕毫不客气的问话,墨尘懒懒地抬起眼帘,眸光流转,轻轻扫了龙帝一眼,“如果你们不下船闹事的话,大概差个七,八日就到吧。”  
      “谁下船闹事了?”龙帝一脸于我何干的表情。  
      “是……你没有,是我自己吃饱了出去找麻烦上身而已。咦,无心呢?”  
      “她说要去城里找些东西。”  
      “……”  
      这个小狐狸一定又去惹事了……墨尘哀叹了一声,一时间只觉倦意更浓,换了个姿式,又要阖眼睡去。唉……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建议他们走水路,真是报应不爽啊。  
      “墨尘,起来!”  龙帝忽然发出一声低喝。  
      感觉被人用力推了一下,墨尘乍一惊,撑起身来往外望。  
      身旁的龙帝不知何时脸上罩了一层寒霜,双眼盯着对岸,眨也不眨的。  
      “怎么了?”  
      “他追来了……”话音渺渺,良久,龙帝轻轻呼了一口气,宛如一声叹息。  
      还是追来了,九炫……  
      江风激荡,灌满他灰色的衣裳,他风尘仆仆,一路寻来,只为了追随画舫上那点如云如雪的白影。  
      那个人衣袂蹁跹,风在他身边仿佛也染了点清冷的气息,一身静寂的白,宛如轻盈落于江心的一片云彩。  
      是他,潋……  
      心,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微微颤栗着,握紧拳头,也止不住全身欣喜的波动。  
      终于追上他的脚步了。九炫几乎想要仰天长叹。  
      “龙九炫?”墨尘瞥了对岸的人一眼,恍然道。  
      只见龙帝一个转身似要飞掠而去,墨尘忙一把拉住他的袖子。  
      “又想和上次那样弃船逃走?行不通的。”墨尘看着他,摇摇头说。“不如跟他说清楚,一了百了。”  
      “你以为我不想说吗?”龙帝愠怒地甩开墨尘的手。“你又以为他会相信多少?那个孩子从小就很死心眼!认定的事向来都别想他改变。”  
      “认定的事?”墨尘微微笑了笑,“是认定的人吧,潋啊潋,凡人的情感你又了解多少?”  
      “我不知道,不过我今天一定要让他打消跟来的念头!”同样是极为自我的人,一旦决定的事便要贯彻到底。  
      认真,坚忍而执着,九炫会有那样的性格,也是在某人的熏陶下吧。  
      提气,纵身,灰色的身影如鹰鹏展翅,叟地一声掠过江面,堪堪停在船头。  
      原以为,那个不远千里追来的年轻人见了龙帝,会是怎样的欣喜若狂,却只见他目不斜视,直直走到龙帝面前,站定了。然后唇张了张,似乎想唤谁,却没发出半丝声响,只痴痴望着,呆呆看着,仿佛这一刻重逢,已经过了百年、千年般恒远的时间。  
      墨尘心里开始低叹:那样的眼神,是看一个长辈,一个父亲该有的么?也许,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是潋吧。  
      自古以来,爱上龙帝的人是什么下场,墨尘还是略有耳闻的。龙帝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有着绝对的冷酷。身为武将的他视那些恋慕的目光为耻辱,并摒弃一切想要匍匐于他脚下的人。  
      这样的人,除了青帝织锦,他还会喜欢上其他人么?


      28楼2009-07-27 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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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尘正暗自为那个名为九炫的年轻人担忧时,这边的两人已经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  
        “看来,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要跟过来吗?”龙帝额际隐露的青筋,看得出他的耐心已到了极限。  
        九炫就只一味地抿着唇,闷不做声,只用倔强的眼神看着龙帝。  
        “好,我就不多费口舌解释了,反正你也不会听。”龙帝用力一甩衣袖,本来微眯的眼睛霎时睁开,苍银色的瞳流露出铁一般的意志,“三掌,如果你接得下我三掌,我就让你跟我去京城!”  
        九炫眼睛一亮:“真的?”  
        “嗯,狐辰王就在这里,我可以让他作证。”  
        看到龙帝瞥过来的冷冽眼神,墨尘苦笑着点点头。  
        什么时候他又成了父子斗争的见证人了。  
        听龙帝这么说,九炫的目光不由落到他身旁那个一直沉默旁观的玄衣人身上。以优雅的姿态倚在软榻上的年轻人,眉目如画,一双绝美的眼睛掩在浓浓的眉睫下,流光溢彩。在他点头之际,那眼神刚好悠悠飘了过来,与九炫的目光相对。  
        九炫一震,心神在瞬间几乎被那双幽深如潭,绮丽如梦的眼眸吸了过去。  
        好厉害的摄魂术,九炫定了定神,再次望去,只见他已倏地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方才不小心和九炫的眼神相对时,墨尘已暗叫不妙,却意外发现他的定力比一般人强许多。心头一动,便用了点摄魂术,居然也不见对他有特别的影响。  
        墨尘开始有些诧异了,这个龙九炫看来也不是普通人,一个凡人莫说抵挡他的摄魂术,就是被他的双瞳凝视一下都会吃不消。没有高深的道行和经年的修为,根本不可能坦然面对墨尘的眼睛。就他所知,普天之下可以不畏他眼眸蛊惑之力的,只有少数几个上位的神仙和异界的帝王。  
        龙九炫,被龙帝用三重龙王印封印下的躯体,究竟藏着一个怎样的灵魂?潋啊潋,你又到底养了个什么样的儿子?  
        江风激荡,对掌的两人立于船头。墨尘坐在一旁观望。  
        “第一掌!”龙帝清叱一声,比试开始。  
        第一掌出得平平无奇,招式没有太玄妙的变化,只隐隐听见有风雷之声,在手掌拍出时呼啸而过……  
        龙帝只不过想试试九炫的能力到了那里而已,所以这第一掌,最多用了一半的力。也许,潋他也斟酌着如何打退九炫而又不令他受太大的伤害。  
        哎哎,做人父亲实在是为难啊。  
        一旁的墨尘把龙帝的心神摸得一清二楚,简直洞若观火。  
        双掌交接。九炫顺利接下了龙帝第一掌,身形只是稍稍晃了晃。  
        “第二掌!”龙帝点点头,像是对九炫的赞许,随即出了第二掌。  
        骤时,真气激荡,似卷起漫天风云,将画舫上的几层白纱都卷飞了。那掌风切开空气,发出龙吟般尖锐的啸叫声,江水在真气压迫下,在船的两边瞬时分成两道水幕。  
        罡风的中心,发出清脆的啪一声,一白一灰两道人影飞速地合而即分。  
        白影凝住不动,灰影却踉踉跄跄退了三大步,方站定了身子。  
        体内止不住的气血翻腾,好厉害,潋的那一掌远远超出了九炫原先估计的力度。真气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挡得了第一道,又被后面几道更为强劲的力击倒。  
        拼尽全力才把那一掌接了下来,但是,潋似乎还没有用上十成的功力。他的第三掌,能挡得下来么?万一挡不住的话,那将再也没有理由见他了……  
        想到这,九炫不禁咬了咬牙,昂然迈前一步,道:“请再出掌吧。”  
        龙帝清冽透澈的目光,在九炫的脸上打了个转儿,九炫接下这一掌的情况如同他预期的一般。方才用了大约八,九成的力,他已经接得勉强。那么第三掌,只要用上十二层真气,他一定接不下。不过还要小心在最后用上柔劲才行,免得真的震伤了他。  
        龙帝稍微思量了一会,说道:“我现在要出第三掌了,你小心。”  
        下一瞬,就真是风云变色了。  
        气流如同漩涡般不断汇集到龙帝身边,只见他衣袂翻飞,宽大的袖子象白鸟洁净的羽翼,拢着一对修长秀气的手,原本温润如玉的掌心,在真气凝聚之下渐渐有些泛红。手掌拍出时,龙帝一连换了几个姿式,点,拨,拂,按,在身前划出一圈掌影,而九炫看来,却好像霎时眼前开了几朵白莲,花开极至,人间风动莲华,一时间只觉得那一掌玄妙不可方物。  
        待掌影近到身前,倏地嗤一声,一道刺目的银光冲出重重白莲掌影,只听一声震耳的龙啸,银光化为翔龙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九炫不予多想,挥掌迎了上去,在那锋利的,仿佛可以将人皮肉割碎的风刃中,他运起所有的真气,准备出掌。


        29楼2009-07-27 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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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扑嗵,扑嗵……  
          在两股强大的力压制下的寂静,九炫忽然听到自己身体里响起一阵怪异的心跳,扑嗵,扑嗵……由缓慢沉重变得急促激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受到刺激,苏醒了,在躁动着要破体而出。  
          就在此时,九炫迎着啸叫的银龙,出掌了。  
          扑嗵扑嗵扑嗵……  
          那妖异的心跳骤然变得剧烈,一股陌生的,灼热如火的力由心脏处喷涌而出,肆无忌惮地冲破束缚,涌向力量的出处。  
          这是什么?九炫一惊一诧,狂飙紊乱的气仿佛不受他控制似的涌向手臂,汇集了原先运起的真气就要从掌心涌出去……  
          不行!!!!!!!!!!!!!!!!!!  
          会伤了他的,会伤了他的……  
          心念所动,在双掌交接之际,九炫硬将全身的真气散去,在身体中嚣叫的小妖终于平静了下来。  
          一切发生不过弹指一挥间,然后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龙帝的掌力巨滔般涌了过来,九炫就用自己毫无防御的身体接了他惊天地的一掌。  
          银龙,穿胸而过……  
          许久以前,那个人教他掌法时,曾经这样问:“如果敌手是我,你有几成胜算?”  
          “没有,一成也没有。”  
          因为对着他,永远下不了杀手。  
          两人交战,死的,一定是九炫。  
          扑嗵……扑嗵……扑嗵……  
          缓慢的心跳,静寂的世界,九炫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然后耳边便听见细雨淋漓的声音,像那一日他不辞而别,自己独自撑伞,在偌大的园子里找他的时候,那种沁入骨髓的凄凉雨声。  
          眼前的一切有些模糊,却仍认得出是自己和他生活过的水绘园,那里芭蕉很绿,樱桃很红,那个人在莲花彼岸,想着无人能懂的心事,丝毫没有留意到绵绵细雨已淋湿了他的白衣……  
          伞呢?我的伞呢,潋,等我过去为你撑伞……  
          九炫忽然惊慌了起来。  
          我怎么找不到带来的那把伞啊,他就要走了,他就要走了……  
          “炫儿——”  
          龙帝一击之下,才发现九炫根本没有运气护住自己,而他掌上的力已经汹涌而出,来不及收回了。“该死,该死,你为何不运气抵挡呢?”  
          计算好了他只会被震退,绝不会受伤的,没想到……  
          九炫被掌力震出了丈外,倚着栏杆,轻轻喘着气,嘴角淌下一丝触目惊心的红。龙帝的声音像是忽然将他自梦里唤醒,他艰难地望了这边一眼,见到那个眷恋的白影飞也似的从船头掠过来。  
          潋,我接不了你三掌,你又要离我而去了,像当初一样决绝……  
          其实我的愿望很微小,我只是想和以前一样,能够天天看到你而已。其他的事情对我来说太奢求了。  
          已经听不到别人的声音了,耳边停不住的只有那微弱的雨声,如泣如诉,滴答,滴答……  
          是什么流下来了?红红的,在地上惨然如花?  
          九炫轻咳了一声,掩着口的手一摊开,一掌殷红。  
          是血呢,还在流么?  
          滴答……滴答……故乡的雨也在下着么?  
          何时才能在那里为你撑一把伞呢?  
          潋……  
          “炫儿,炫儿……”  
          为什么你这么紧张?我不是答应离开了么?  
          从此天南地北,形同陌路。  
          龙帝赶到的时候,九炫忽然用力扯住了他的袖子,紧紧地,像攥着什么珍贵的宝贝,抓得连手都发白了。那衣袖受不了如此用力的拉扯,发出一声裂帛似的响声,被生生撕开了。  
          然后,九炫便抓着那片撕开的衣袖,倒在了龙帝脚下。  
          苍白若死的面容上,有泪如雨,静静地,淌了下来。  
          ——从此天南地北,形同陌路。  
          可是,可是,我仍然舍不得啊……  
          即便是小小的幸福,小小的希望,也想把它牢牢抓在手中,绝不轻言放弃。


          30楼2009-07-27 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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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九炫喃喃说。  
            “嗯……是我……”  
            那个人用清澈的声音答话,让人恍如梦中。  
            九炫张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忽然背后一股大力涌了进来,心肺间一阵剧痛,仿佛有无数把刀子在里面乱刺。猛地,一口血就要喷出来,却怕污了潋的衣裳,不由咬紧牙关,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墨尘向龙帝打了个眼色,龙帝心领神会,遂凝视着九炫缓缓说道:  
            “最近常常想起你小时候的事,不知你还记不记得?那时你的性格十分执拗,凡事都喜欢和我作对,我说东,你偏向西。我让你念书,你却跑到村子里找人打架。脾气是出了名的差,人也顽皮得不得了。自从你一口气气跑了五个教书先生后,就再也没人敢上门教学了。没有办法,我只有自己教你读书写字。我自己是很讨厌这些文雅无趣的玩意,所以无心教你,害得你现在也和我一样识字不多,实在是我的过错……”  
            这什么和什么啊……墨尘虽然在专心运气为九炫疗伤,不过空闲的一只耳朵听到龙帝的话,也不禁莞尔。这对有趣的父子啊。  
            九炫却听着听着,脸上不由露出窘迫的神情,仿佛一个小孩子,被人当着长辈的面数落他的丑事一样。  
            龙帝见九炫专心在听,便顿了顿,继续说:“后来,你趁我不在的时候烧掉了池子里的莲花,还不知跑到那里去了,我当时气坏了,心想如果让我抓到你,一定要狠狠惩罚不可。这样的小孩不好好管教,长大还得了?可是当我见到你,我竟打消了这个念头。”  
            龙帝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原来,你不过是一个想要人注意的小孩。是我太疏忽了,我不懂你喜欢什么,也不知怎么做才算是对的你关心和爱护。让你觉得我冷落了你,其实并非我本意。我想,也许教你剑法,教你一切防身的技能,就算是对你好吧……”  
            九炫一面听着龙帝的话,一面忍着揪心的痛楚,额头上不时已布满密密的汗珠。然而,听得龙帝说到动情处,他也不由露出悠然神往的眼神。只是眼前又开始模糊起来,耳边那缕清亮的声音也逐渐飘远了,意识随着沉入无边无际的虚无之中……  
            “炫儿,炫儿!”龙帝忽然发现情况不妙,九炫的眼睛正要阖上,苍白的脸上呈现出安详平静的神情。  
            “摇醒他,不能让他睡!睡过去就没救了。”墨尘忙催动真气,在他心脉处一口气冲了过去。  
            “啊——”九炫浑身颤了颤,似乎因疼痛意识又恢复了一些。  
            龙帝急了,他只觉一股火气冲上心头,猛地腾出一只手来揪住九炫的衣领,把他拉近自己,一时也顾不得身份语气了,大声吼道:“告诉你,小子!身为九玄龙帝,我从来没有花费这么多心思去考虑怎么对一个人好,怎么可以在不伤害他的情况下离去。该死,我烦够了!你若还想跟着我,就先让自己强悍起来,我的身边向来没有弱者的位置。像你现在连这点痛都忍不住,死得这么窝囊的话,我不到三天就将你忘个一干二净,这样也好,省得整天让我忧心忧肺的,睡也睡不安宁!”  
            “我……”九炫心神一震,一张口,却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瞬时喷染上龙帝一身白衣。  
            龙帝猝不及防,被迎面洒了满头满脸的血。  
            九炫的身体随着向前倾倒,四周迷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在擦过龙帝的手臂倒下之际,他挣扎了一下,口中吐出几个含糊的词语。  
            龙帝清楚听到一声“父亲”,而后低低地,微弱而绵长的一句却是——  
            “潋……”  
            难道还是救不了他吗?这个原本年轻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被自己失手杀死?他倒下前,明明还挣扎着唤过自己的名字,他的血,淋在自己身上还滚烫得让人心悸。  
            然后,现在说,他死了?  
            龙帝缓缓阖上双眼,昂起头,那血蜿蜒地流过他紧闭的双眼,染红了他的双颊,然后从下颔滴答滴答淌了下来。虽然不见他露出哀伤的表情,但那白皙的颈项袒露在空气中,无由地,却有一种绝然而又悲戚的味道。  
            “他还活着。”静默中忽传来柔和的声音。  
            乍一惊,低眸便望见墨尘那双微笑的眸子正绕有幸味地注视着自己,波光粼粼的墨色双瞳,甚是美丽。“放心,他还活着。虽然还未清醒,不过总算把命保住了。”  
            龙帝长长舒了口气,而后皱起了眉头:“刚才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害我以为……”  
            “我顾得了他顾不了你啊。”墨尘呵呵笑着,瞥见龙帝一头一脸的血,又说,“你还是先去换个衣服吧,这个样子好像刚斩过人似的。我在这里收拾善后就好了。”  
            “无心,无心……”墨尘扬声唤了起来。“快点带龙帝下去更衣。”  
            临走前,龙帝不忘悄悄握了九炫的手一把,感觉那脉搏缓慢而有规律地跳动着,心头一直悬得高高的大石这才算落了地。


            32楼2009-07-27 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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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卧红尘 正文 第十话 流水游鱼两相忘
              室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九炫静躺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四周的窗子关得密不透风,怕夜半的江风灌进来,让病
              人冻着了。  
              龙帝半夜进来,摸了摸九炫的额头,幸好,昨晚因伤势引发的高烧已经退了。虽然人还没清醒,不过墨尘说不碍事,
              现在需要的只是充足的时间静养。  
              见他睡得安稳,素白的被子却滑了一角下来,龙帝走回去帮他掖了掖被子,转身轻手轻脚走开。忽然横里伸出一只手
              来,用力把他拉了回去。  
              “炫儿……”龙帝吓了一跳,以为他终于醒了。  
              可惜九炫没有答话,眼皮抬了抬,眼神茫然,似乎还没恢复意识。也许只是梦见了什么,无意识下死抓住龙帝的手不
              放。  
              轻叹了一声,龙帝见挣了几下都没挣脱,也就由他了。看来,今晚他不放手的话,也只有坐着等天亮了。  
              那边九炫又再次沉沉睡去,清朗的月色映着他如刀如刻的五官,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逼人。现在才发现,九炫和这个
              身体的主人——潋,无论样貌、身材、气质无一分相象。十八岁的九炫,已经比潋高出一个头不止,眉目清俊,和样
              子秀气的潋长得差了十万八千里。还有那双手……  
              龙帝紧盯着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好一会,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尺寸。  
              为什么以前没发觉呢?九炫和潋,如果不是他事先知道内情,甚至连他自己都要怀疑两者间有无血浓于水的亲子关系
              。  
              十八年前,那个有着飘忽微笑的少年,在细雨淋漓的荷塘边,跟他定了一个契约。一切仿佛昨日事,如今他仍清楚记
              得那苍白唇际的一丝轻笑,如风如月,清淡了无痕。  
              他降临人间的时候,人间足足下了三天豪雨。那年夏天,久旱无雨,他来了,然后天降甘霖,四处清凉一片。  
              他的元神翱翔天际多时,却找不到一处可供栖息的躯壳。第三天黄昏,终于让他感觉到一丝契合的气息,遂降下云头
              ,龙尾一摆,直奔那处而去。  
              开始他以为是在如血的残阳映照下,那条村落才会呈现出如此妖异的一片红。谁知道,飞了过去,竟见到方圆百里,
              尽成废墟。有些地方还滋滋冒着白烟,像是原本燃烧着的烈火才刚刚被雨水扑灭。  
              那股召唤他的气息从村中最大的一间宅院传出来。他降了下去,远远的,他的元神在绯红的流霞中,是一条颀长优雅
              的银龙,带着清冷的水气和氤氲似的银光仙气冲入那一片嫣红的云雾中。  
              莲华灼灼,触目以及是一池滟滟的红色水莲,莲茎妖妖娆娆,如同欲语还羞的女子。花色如焰,带着三分赤色,二分
              火气和一分不可一世的妖邪,在碧水涟漪中艳惊四处。  
              这般喧嚣霸道的火色,映红了池畔少年苍白的脸和苍白的衣。  
              龙帝翩然降落于一池火色中央。龙身一敛,幻化成白衣羽冠的仙人。  
              “是你召唤我来?”银眸四顾,除了少年之外别无他人,那清冽如冬雪的声音问道。  
              少年低垂的眼睫轻轻颤动,现出一双乌黑清亮的眸子来。  
              风里夹杂着阵阵热浪,莲华如火,与天际的流霞相辉映。宁静压抑中无由地让人嗅到危险的气息。  
              “九玄龙帝殿下,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少年的微笑在霞光中出奇的淡,出奇的祥和。话音渺渺,似乎转眼便被风吹
              散了。  
              “哇……”少年怀中的孩子不知怎地受惊了,号啕大哭起来。  
              池里的红莲募地一亮,灼灼的,映得池水也红了。  
              少年柔声哄住了孩子,便娓娓道来:  
              ——吾儿出生的时候,方圆百里,皆被妖火烧成灰烬。鸟兽虫鱼,无一幸存。就连这条村子的人都难逃劫数。这池子
              里种的,原本是白莲,却也变成这火焰似的模样。妖火肆虐,不久也将把吾儿的身体一并吞噬殆尽。然而,水火相生
              相克,普天之下,唯有您一人能够镇得住他体内的妖火。无奈之下,只有把他托付给您。十八年,我愿用自己的躯壳
              换吾儿十八年性命无忧,还望龙帝殿下成全我的心愿。  
              “有趣,育有妖火的孩子么?”龙帝锐利的目光在少年脸上轻轻一转,“好,我便用十八年的时间换一个可供栖息的
              躯壳。”  
              清澈而抑扬顿挫的声音定下的,是约定,也是交易。


              34楼2009-07-27 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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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庞大的元神附到了这位名为潋的少年身上,当他重新睁开眼睛,原本乌黑的瞳孔已经变成苍银色,眸子中流
                动着洌洌神  光。一头青丝也褪成银色流泉。  
                龙帝环顾四周,扬眉一笑,天生的倨傲和冷然霎时显露出来。  
                稍稍适应了这个人类躯壳,龙帝正要动身,忽然耳边一痛,低头看去,原来怀中婴孩不哭了,胖乎乎的小手正扯着他
                鬓边的一缕银发。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小子……”  
                火红色的头发稀稀拉拉地挂在大脑袋上,一双红玉似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好奇的看着自己。  
                龙帝不由皱起眉头,这红色可真刺眼,偏偏是自己最讨厌的颜色。  
                看来,真如潋所说的,这个孩子满肚子妖火气,还真邪门呐。  
                小小的拖油瓶浑然未觉上头一双冷冷的眼睛正打量着自己,小手继续耍玩着龙帝的头发,一脸陶然自得。  
                嗯……还是先封住他身上的妖火吧。  
                龙帝伸出食指,就要点上小孩光洁的额头,那孩子见有东西靠过来,撒手不扯他的头发,小小手指一开一合,已经把
                龙帝的食指抱得紧紧的。  
                “喂喂……我是要给你下封印,不是把手指给你玩的。”啧,这小鬼把我的手指当玩具了。龙帝恼怒地瞪着他,手指
                用力甩了两下,没挣脱……  
                小孩子以为龙帝跟他玩,咯咯笑着,双手抱着他的手指送到嘴边,居然就这样甜美地吮起来……  
                ……筋……筋……  
                冷静,冷静……大人不与小孩子计较,现在发火太没面子了。  
                龙帝努力努力让自己的脸色不至于那么难看,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乖,乖,把我的手放开,等会给你好东西玩。
                ”  
                想不到如此笨拙的哄骗居然有用,龙帝乘孩子放开手的刹那把龙印点上他的额头。  
                按下第一片龙鳞,封住他的外貌;按下第二片龙鳞,封住他体内肆虐的妖火;按下第三片龙鳞,让那龙之印护住他的
                身体。  
                足足布下了三重龙王印,才看到那嚣叫于孩子体内的妖火渐渐熄了。  
                妖气褪去,便见孩子的外貌也起了变化。嚣张的红色隐没了,一双昏昏欲睡的大眼睛变成猫一样的浅灰色,发色也恢
                复成平常的黑亮。  
                “小鬼……”对了,小家伙还没有名字呢,总不能一直叫他小鬼吧。  
                算了,起个容易叫的名就行了。阿猫阿狗的确实有点难听……嗯……  
                龙帝略一沉吟便说:“这样吧,赐御姓‘龙’,赐我封号‘九玄’为名,嗯……属火的小鬼,就叫你‘龙九炫’吧。
                ”  
                小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又抱住了他的手指,咯咯笑着,乐不可支的模样……  
                十八年,还有十八年要对着这个小鬼……  
                龙帝这才发现前途多难,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35楼2009-07-27 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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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巍峨的城墙连绵千里,古寺的钟声恢弘而悠远。  
                  东风无意,摇落了遍地榆钱。飞檐下不断被风吹响的,是一串串悬挂着的玉制铃铛。玉石坠着,晃着,撞击着,叮咚
                  ,叮咚,叮咚,响声清脆又苍茫,不知惊醒了多少京华的梦幻。  
                  当四野的风旋起,携带着城外细细的黄沙和城内柔柔的柳絮飞扬于大街小巷时,更觉春城无处不飞花……  
                  墨尘他们到时,整个帝都都迷失在三月的芳菲中,喧嚣与清冷,古老与繁华,庄严肃穆与热闹喧哗,皆共存于这片天
                  子脚下的土地上。  
                  京城三月的群芳会,车如流水马如龙。  
                  四处人潮涌动,花香鬓影。  
                  把无心和九炫两个小辈留在画舫上看家,龙帝拽了墨尘出来。说是要依靠他的灵敏感觉寻找上位花仙。  
                  墨尘无法推辞,只有在出门前便阖上摄魂夺魄的双眸,一路跌跌撞撞跟着龙帝在汹涌人潮中“寻花问柳”。  
                  看过了“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的牡丹,赏过了玉堂春睡的海棠,触目所及尽是天下名花仙种:那艳治的芍药,
                  素雅的白兰,妖娆的红杏,还有灼灼其华的粉桃,如月如雪的白梨……不多时,两人已经花香染衣,顺带被沾了一头
                  一身的花气。  
                  墨尘倒不显得焦躁,龙帝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怎么搞得,偌大一个群芳会,居然找不到一个上位花仙?那些花仙都朝圣去了么?”  
                  墨尘拈起一朵小小的桃花,轻轻嗅着,花香还没品到,却闻出龙帝的火气来。  
                  “我也觉得奇怪,明明看出那花有几百年的修行,却怎么也唤不出她的元神来。”墨尘朝着龙帝微微一笑:“也许真
                  的都朝圣去了。”  
                  “荒谬!她们的神主青帝都不在天庭了,还能朝拜谁啊?”龙帝难掩心中因失望泛起的烦躁,一路赶来京城,便是希
                  望可以从花仙口中打探到挚友的下落,现在希望成了泡影,叫他一时难以控制地发起火来。  
                  “不过,如果所有京城的花仙都这样的话,倒可以看出些端倪。虽说不能确定她们的隐没和青帝有关,但一定在这个
                  地方发生了什么异变。或者,我们不妨猜测,有什么人镇住了这帮花仙,让她们离开或者藏起来……”墨尘的心思比
                  较缜密,分析起事情来也井井有条。  
                  龙帝一时沉默下来,良久,才眸光闪烁:“据我所知,镇得住她们的除了织锦,还有一个人。不过我想他应该不可能
                  到这个地方来的。不,是他来了的话,我不可能察觉不到……”  
                  “你说的难道是……”墨尘也不由神色微变。  
                  “月昭,天帝月昭!”龙帝嘴角扯过一抹冷冷的笑,“他来了,我不可能不知道。那个狂妄无忌的家伙,天界史上最
                  傲慢任性的天帝!织锦这笔账我还没跟他清算呢。”  
                  “是的,天帝下凡的话,人间必有异相,他所到之处有五色祥云拥簇,云间会降下滚滚天雷,我们不可能没有察觉的
                  。”墨尘顿了顿,又道:“那只有第一种可能,也许是青帝降生在这里,是他令所有花仙惟命是从的。”  
                  龙帝眼睛一亮:“阿织,阿织真的降世在这里了么?可是,自我下凡以来,从没感觉到织锦的花气,他身上带有独一
                  无二的香气,以前只要他在,方圆百里便暗香浮动,如同开了满山遍野的香花一样。照理说,现在离他这么近,应该
                  有所察觉才是。”  
                  “你说,会不会转世之后元神有了改变?”  
                  “应该不会,像织锦和我这种上仙,元神已修行到一定境界,即便转世,都能够保持以前的外貌和一部分法力。”龙
                  帝轻轻叹了口气,“唉,织锦到底在哪个地方呢?感觉似乎很近,却又无从寻起。”  
                  “假如我们的猜测没错的话,京城这个地方,便要多待些日子,慢慢找了。”  
                  龙帝点头,抬眼望去,熙熙攘攘的人群,围在一簇簇嫣红姹紫面前品头论足。  
                  紫陌红尘,如此喧嚣繁杂,那朵遗失在凡间的仙葩又在何处静静吐着芬芳?


                  37楼2009-07-27 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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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船里很静,无心和龙帝出门去了,剩下的两人更显静默。  
                    九炫在拭剑,黑色的剑身如墨,在灯下泛着沉冷的光泽。  
                    墨尘在看灯,纱罩围起一簇小小的莲焰,轻吐着妃色的火舌。  
                    “那把剑叫‘劫火’。”  
                    九炫抬头,看见面前的玄衣人用一对绝美的眸子凝视着他,这么说。  
                    “天宫兵器库里排名第七的魔剑——劫火,没想到他送了给你。”  
                    天宫?一个怪异的名字。九炫不懂。  
                    墨尘自顾自地笑了笑:“有一年,我在梅花下舞剑,潋弹琴。我们互相斗法,后来,我的剑折了,他的琴裂了,彼此
                    不分上下。那时,他还掌管着天宫兵器库,我看中了这把‘天魔劫火’,想向他索取。他却说什么也不给,让我遗憾
                    了好久……”  
                    九炫摆弄着手中墨剑,看见它古朴的剑刃上流动着隐隐锋芒,心中暗道:这剑,真的如此珍贵么?  
                    “他把这么珍贵的兵器给了你,可见他还是很看重你的。”九炫闻言投来灼灼的目光,墨尘遂悠悠道:“我从很久以
                    前就认识他,清楚他自在逍遥的脾性,他留在这儿,只不过为了寻找一个人……”  
                    九炫想起年少时,每每看见潋望着一池莲花,恍然出神的样子,他,一直在想念某个人吧。  
                    心忽然掠过一丝刺痛。  
                    墨尘瞥了九炫一眼,继续道:“找到之后,他便会离开。”  
                    惯于翱翔天际的银龙,即便眷顾,也只是一霎那的停留。等他腾云驾雾而去时,一界小小凡人又怎么留得住他呢?想
                    要追赶,又那里有他风一样的速度?  
                    九炫一震,五指握紧了剑,沉声道:“那时我会追上去的。他上天,我便跟上去,他入地,我也一道去。天下地下,
                    我龙九炫只听他一个人的话!”  
                    这样强烈的气势,这样深重的执念,让人不由想起了那两个人……  
                    墨尘仿佛从莲焰中望见了两只白蝶,蹁跹着扑火而去。  
                    无法舍弃的眷恋,用一生的时间去追逐,他们都是红尘中的痴子,都是参不透的那一个。  
                    幽幽一叹,墨尘正视着九炫说:“那么,变强吧,强到有一天可以和潋并肩而行。他的身边从来没有弱者的位置,一
                    味地追逐,总有一天会被他摒弃。因为你还没有资格和他并驾齐驱!”  
                    九炫细细品味着墨尘的话,这个神秘的人物,他和潋一样,身上有一股不同于常人的气质,他和潋,是同一类人,而
                    自己显然不是……  
                    正沉默间,无心和龙帝回来了。  
                    龙帝一脸失落,想来仍未寻得青帝的下落,正怅然若失中。  
                    无心却附到墨尘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墨尘倏地抬起眼眸,神情不变,一双墨瞳却波光流转,绝美非常。  
                    悄悄引了无心进入另一间轩室,他这才轻轻叹了一声:“他,天命将尽了么?哎,这个痴儿……”  
                    “公子,据说七皇子是在那天游灯会之后病倒的,病情日重,药石罔医。现在京城满街都是求医的皇榜,太子许诺,
                    医得好七皇子的人,荣华富贵,一生享用不尽。看来,这位太子也不算太薄情。”  
                    “无心,你还记得当年流金水榭里的那只白蝶么?”  
                    “哦……那只喜欢在公子身边做梦的蝴蝶呀,它不是在很久以前投火自焚了吗?忽然提它作什?”无心不以为然道。  
                    “那时它不知作了个什么梦,忽然间扑火而去,让我抢救不及,被灯火焚成灰烬。而今,它又转生为人,曾经的梦境
                    还成了真。”  
                    “难道他是那个七皇子?蝴蝶的梦里,他就是七皇子,死了之后,又转生成真正的七皇子?哎呀,我都被搞糊涂了。
                    ”  
                    “这便是轮回不息,美梦成真吧。”墨尘微微笑了。  
                    “什么美梦啊,还不是一样要死。那个七皇子我看过,活不了几天了。”无心撇撇嘴。  
                    墨尘没有说话,静静凝视着前方灯盏。飞蛾在灯火的纱罩外扑腾不休,不明白它为何那么向往死亡。是为了得不到的
                    光和温暖,还是骨子里就这么痴痴向往着?


                    41楼2009-07-27 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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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皇宫,夜很深了,禁宫内的一处仍灯火通明。奴仆们进进出出,个个神色凝重。  
                      乍一声厉喝却撕开了禁宫的沉寂——  
                      “如果医不好他,你们一个两个提头来见我!”太子筱雁看着皇兄气息越来越微弱,禁不住心急如焚。  
                      脚下,一帮御医战战兢兢,吓得面如土色。  
                      七皇子无桢苍白着脸,躺在床上人事不省。服侍在旁的宫女和御医额上都渗着密密的汗珠,这个时刻,稍有差池,就
                      是人头落地的大事,任谁的心都提到了喉咙口。  
                      筱雁在殿内来回踱着步,一会儿催促下人快把药煎好,一会儿又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忧虑的看着他的皇兄。  
                      任谁都看得出来,七皇子的病情是熬不过今夜的了,却没有一个人敢告诉筱雁。  
                      握着皇兄冰凉的手,筱雁不禁后悔万分:“如果不是我带你去看灯会,就不会这样了……”  
                      夜风从殿外荡进来,吹得白色纱幔狂舞不已,灯火在一阵激烈的摇晃后,熄了。寝宫内忽然静了下来。  
                      筱雁把视线从皇兄身上移到左右,倏地一惊,不知何时殿内的下人全都瘫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莫非有刺客!  
                      筱雁心中凛然,手悄悄摸到剑把,张口便要大喝。  
                      “莫慌,我并非刺客……”一缕低徊优雅的声音适时传入他耳际。  
                      猛回头,眼角瞥到一袭墨色的衣裳,待筱雁要看清这个不速之客的真面目时,一只手及时掩住了他的眼睛。  
                      方才那个柔和的声音又再次在耳边响起:“我是来救你皇兄的。答应我,不要看我的眼睛,我便放开掩着你的手。”  
                      筱雁定了定神,点头应允。  
                      手依言放下之后,筱雁看见一个秀颀的身影从身边擦过,站到床前。乌发如泉,柔柔亮亮地从发髻上披散下来,直垂
                      到腰际。即便从背面看去,那个人也有着不同常人的高雅气质。  
                      乌发黑衣,这个感觉太熟悉了。就像很久以前自己察觉到的事实:皇兄喜爱的人,每一个都是这样乌发黑衣,然后,
                      有一双绝美的眼。  
                      还记得那时候,宫里的女子为了讨皇兄的欢心,纷纷披上了一袭玄衣。今天,这个一身玄衣的人是否也有一双倾城绝
                      色的眼眸?  
                      而他说救得了皇兄,真的么?筱雁狐疑着。  
                      墨尘在床前望了无桢好一会,很久很久以前,他在白梨下的誓言,如今还记得么?  
                      ——来生,我愿与你一同眠于梨花树下,化为梦里缠绵的一双蝶。  
                      无桢,这一次,你又修了几生几世,才能重新为人呢?而前世的东西,你还记得多少?  
                      五千年的修行凝为五色斑斓的一颗狐珠,悠悠从口中吐出。  
                      墨尘就要把那颗狐珠放入无桢口中,手却被筱雁拉住了。  
                      “你给他吃什么?”筱雁神色紧张。  
                      “延命的药。”轻轻一笑,墨尘道:“我给他五十年的寿命,我知道你心里挂着他,那么以后,你要好好珍惜这五十
                      年,你和他能够在一块的时间也就这五十年了,莫像上次一般让你皇兄伤心欲绝。”  
                      听到墨尘这么说,筱雁有如被晴天霹雳击中一般,呆住了。恍恍忽忽地,眼前仿佛涌现了许多模糊的景象。  
                      “我要这江山,还有……你的性命!”  
                      灯下,那锋利的剑刃流光溢彩,寒芒尽露。  
                      静寂里,他的皇兄平静地笑了笑,而后抬眸:“我的命可以给你。”  
                      


                      43楼2009-07-27 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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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光生寒,一片血光掠过,他倒在了自己怀里。  
                        临死前,他犹在自己耳边轻声问道:“雁儿,你恨不恨我?”  
                        ——雁儿,你恨不恨我?  
                        我怎么会恨你?皇兄,我怎么忍心亲手杀了你?那是什么时候?我被野心和恨意蒙蔽了双眼,向你举起了利剑。  
                        原谅我,皇兄,如果再有一次机会,让我和你重生在一起,我决不会,决不会这样对你。  
                        刹那间,筱雁无法分辨这潮水般涌进来的影象是真,是假,是梦,是幻,只觉得最后那一声绝望的呐喊在胸前迸了开
                        来,心犹如被撕裂过一样痛楚。  
                        珠子入口即化,无桢轻咳了一声,脸色渐渐红润起来。眼睫轻颤了几下,朦朦胧胧间他似乎看到一双深邃的墨瞳,正
                         
                        醉卧红尘 正文 第十话 流水游鱼两相忘
                        章节字数:2205 更新时间:07-04-17 20:00
                        温柔的看着自己。  
                        墨尘随即用衣袖在他脸上拂过,在他还来不及认清眼前的人是谁时,便再次沉沉睡去。  
                        “皇兄他好了吗?”筱雁这才回过神来。  
                        “嗯。”墨尘颔首,“不过,临走前我还要取走一样东西。”  
                        拥有一份恒远的记忆,对今生的无桢和筱雁,都不是好事。  
                        有些东西,是时候了断它了……  
                        温柔而又无情的手指,拂过无桢额头的时候,将一个困了他几生几世的梦抽了出来。  
                        幽幽地一缕白烟袅袅化出,在墨尘眼前凝成一羽白蝶。  
                        “无桢,你缠绵几生的梦,就是这么美丽的一只蝴蝶么?”墨尘在心中轻叹。  
                        眼前的蝴蝶,是这个人不悔的痴心,是这个人不舍的记忆,可惜,今天他必须夺走这一切了。  
                        无桢,你与我,就如同流水与游鱼,只能匆匆相见,然后匆匆话别。  
                        无论你或者我,谁眷恋的回望都是一种不幸。  
                        流水与游鱼,本该两相忘。  
                        离开那里时,墨尘神色疲倦,连声音也带着几分暗哑:“筱雁,如果你真的爱他的话,就忘了今晚的事,这一生都不
                        要向他提起。”  
                        因为,对无桢来说,我仍是个禁忌。  
                        夜风中,那袭黑衣孓然离去。  
                        那边,无桢很快恢复了意识,对着筱雁欣喜若狂的表情,有些怅然若失。  
                        “雁儿,我方才做了一个梦……”  
                        “什么?”  
                        “好像是个美梦,不过我忘了……”  
                        “皇兄,皇兄,你怎么哭了?”筱雁忽然惊道。  
                        “没有,雁儿,皇兄不知怎的,悲伤难抑……”  
                        不自觉的,无桢已经泪流满面,仿佛有什么珍爱的东西,失去了,再也寻它不着。  
                        “皇兄,皇兄,是不是我之前的做法惹恼了你?请你不要悲伤,其实我并不想要这片江山,我只想用手中的权力令你
                        过得快乐些……”  
                        筱雁手足无措的解释着,那声音仿佛一缕缠绕了千年的丝,绕着,绕着,终于穿过了重重宫阙,结在城外那棵梨花树下。


                        44楼2009-07-27 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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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失去是一种幸福,还是不幸,也唯有未来才能验证了。  
                          那一个初春的夜晚,无桢的一个梦死了,那只飞过轮回的痴情的白蝶,那个梨花下缠绵悱恻的梦,死在夜半之时。  
                          梦殇了……  
                          冷寂的长街,东风已老,柳絮漫天,夜风携带着白色柳絮和细细尘沙,穿过大街小巷,低诉着春夜的惆怅。  
                          墨尘从没像今夜一般觉得冷,春季里,凭的让人觉得凄凉。  
                          难道是他方才损耗了五千年的修行?还是因为他刚刚埋葬了一个深爱自己的人的梦?  
                          五千年,五千年的修为换来他一次重生的机会,不值么?不,没有什么值不值得,至少他有那么一世是幸福的。  
                          墨尘默默忍耐着体内一阵阵气血翻腾,自损功力的做法就如同将自己身体里的血活生生抽去一般,轻咳了两声,他对着冷寂的夜悠然一笑。  
                          墨色的衣裾擦过白里泛青的粗糙石面,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墨尘在静寂的京城里一个人走着,走着。  
                          穿过了无人的祭坛,穿过了白日繁华的街道,画舫在杨柳岸边静静停泊着。  
                          九炫和龙帝似乎还没歇息,暖融融的灯火下,隐隐听见龙帝清冷的声音低徊如歌:“炫儿,伤好了没有,胸口还会不会痛?”  
                          无甚起伏的语调,却透露了太多不寻常的关切和担忧。  
                          隔着雕花的窗棂望进去,似乎还能看见龙帝伸手轻轻拨了拨九炫的前发,诧异地说:“咦,你小时候贪玩跌伤的那个疤还在呢……”  
                          而那边,九炫却有点窘,脸涨的红红地。想说没事,却又沉溺于对方的温柔,一时间喉咙哽住了,半响作不了声。  
                          还是别去打扰他们吧。  
                          墨尘打消了主意,转身又悄悄走了出去。  
                          天上悬着满天星子,心头却掠过一丝怅然。  
                          原来,幸福是如此简单而又容易得到的事。看似遥不可及,却又近在咫尺。  
                          那些沉迷红尘的痴儿,有生之年都在拼命追逐着自己所思所爱,如同瞬息而死的蜉蝣,扑夜而去的萤火。而那永不死心的子青蚨,也在没日没夜地渡着茫茫沧海。  
                          生命苦短,刹那昙华。一弹指已是一轮回。所以由不得自己犹豫,由不得自己后悔,只怕稍一迟疑,已是白驹过隙,时过境迁。  
                          指尖拈起一朵飞絮,仰头,是漫天狂舞不息的白絮,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地落下来,看起来就像当年奈何谷里的那一场雪。  
                          有道是:古佛拈花方一笑,痴人说梦已三生。  
                          而我呢?万年来我又渡过了凡人的几生几世?万丈红尘,看遍了无数繁华凋落,荒芜独生。活腻了,活厌了,活累了,独自一人寻寻觅觅,何处有他的影子啊?  
                          夜夜有梦,梦里有雪,雪中有他,却为何离他越来越远,梦里的微笑也越来越忧伤。  
                          杨筝,杨筝,碧落与黄泉,你究竟去了那一方?  
                          刹那间,墨尘心痛不能自持。  
                          伏在江岸上,堤下江水滔滔,唯见它毅然东流而去,长恨难尽啊……  
                          远处,开满荻花的江岸,悄悄燃起几点飘忽的鬼火,暗红色的小鬼躲在水草间窃笑连连,一只苍白的手制止了它们的喧哗。  
                          “呵呵……你们也感觉到陛下的气啊,他终于回来了呢。”一只小鬼兴奋地跳上他的肩,在那簇火焰般的发间嬉戏。
                          “嘘……不要闹,千万别惊动了那个人。”  
                          挥挥手,赶下那只胡闹的小鬼,黑衣血鬓的俊美青年整整衣裳,优雅一笑:“走,去接我们的陛下吧。”  
                          小鬼们一哄而起,争先恐后遁入土里,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青年也一挥衣袖,化为一簇妖火遁去。


                          45楼2009-07-27 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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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卧红尘 正文 第十一话 看拭手,补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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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已经亮了。  
                            不知不觉,墨尘在城中走了整整一夜。夜露打湿了他的衣裳,许是沾了水气,连眼睫也感到丝丝沉重。晨雾依旧很浓,模糊了视线,只望见远方的天,在曦照中渐渐亮堂起来。  
                            叮当叮当叮当,一阵风卷到身后,摇动了飞檐上的玉铃。肆无忌惮的响声敲碎了昨夜的沉寂,也扰乱了那颗原本就已不宁静的心。  
                            风里,有不寻常的气息呢。  
                            墨尘骤然转身,前方的空中飘浮着一个轻装少年。风,仿佛臣服在他脚下,托着他轻盈地立于虚无之处,还温柔的鼓起他的衣裳,让那衣袂、袖子在雾气中恣意飞扬,如诗如歌……  
                            少年对着他一拱手:“我是风仙羽无,狐辰王殿下,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他——”少年扬了扬衣袖,微风扑面,一缕清雅沁人的香气幽幽弥漫开来。  
                            似兰非兰,没有梅的高傲,莲的清雅,菊的孤芳自赏。雍容而大度,淡泊无争却足以艳压群芳。  
                            墨尘记得这个味道,很久以前,天翔祭上,那朵花中之花特有的香气,也是这一路行来,他和龙帝千方百计想寻找的。  
                            “青帝?!”墨尘脱口而出。  
                            京师繁华靡丽,触目所及多是朱门粉墙琉璃瓦,雕梁画栋富贵家。这座坐落于城之东南的院落却是青砖蓝瓦,别有一派洒然出世的味道。  
                            小院清净,庭前一树梧桐,郁郁苍苍的,在艳阳里投下重重绿荫。墙边花圃里植有几株白兰,鸳鸯藤爬满了整面后墙,绿蔓青芜,生机盎然。  
                            前方一间居室,面面纱窗,雕栏环绕,墨尘嗅到空气中有缕若有若无的幽静香气,从屋子里隐隐透出来。进到室内更是暗香浮动,袅袅绕绕。  
                            居室中窗明几净,没有什么华贵摆设。只在南面窗下放了一张琴桌,安了一张断纹古琴,映着窗外红红白白的桃花李花,美妙如画。  
                            东面似乎连着一间寝室,风仙羽无将墨尘送至里屋门侧,微微掀开草青色纱帘,便止步了。  
                            “他在里面等你。”语气平淡如风,略垂下的修长眼眸却泄露了一丝难言的沉痛。  
                            墨尘掀帘而入,眼前一张楠木穿藤的床上,月色的纱帐重重垂掩着一个青衣人影。  
                            那是怎样一只苍白消瘦的手?血脉在薄薄的皮肤下若隐若现,细瘦得可怜的手指徐徐撩开了阻隔两人的一层轻纱,将一切朦胧美丽的腻测都消抹殆尽。  
                            “好久不见,狐辰王。”沉柔如水的微笑,在那张已经憔悴不堪的脸上,绽放出令人心碎的美丽。  
                            墨尘的心在望见这个人时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把:“青帝殿下……是你么……”  
                            是的,无论他多么不相信,眼前的人确实是他和龙帝遍寻不着的青帝——织锦。只是,他的模样和当年初见时已经大相径庭。消瘦得不成人形的容颜,骨瘦如柴的身躯,苍白如雪的脸色,还有灰白的发……天啊!是什么让这个一身琅缳仙气,优雅美丽的天人憔悴如斯?是谁,把他折磨成这样的?  
                            像眼睁睁看着一株国色天香的仙葩在狂风暴雨中凋落一般,墨尘久久不能平息内心的痛惜,以至于怔怔站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反倒是青帝先伸出手,温和地拉他坐到自己身旁。  
                            “狐辰王,你的脸色不大好啊。”  
                            “无妨,昨夜损耗了一部分修行,现在仍有一点气血沸腾,只是……”墨尘触及青帝的手,那么瘦弱冰冷的手指,仿佛濒死的人一样。有意识把自己的气灌输给他,却犹如石沉大海,空荡荡的,一下子消融无踪。  
                            “不用费心了,没用的。”青帝轻轻挣开手,把十指拢进宽大的衣袖中,安静地交叠在膝上。“你是不是觉得气息就像被一个无边无际的深穴吸进去一样,转眼就消失了?还有,我的元神现在很衰弱?”  
                            墨尘惊异的点头。一切正如他所说的,青帝的元神衰弱得令人心悸。  
                            微微一笑,青帝坦言道:“我的身体其实已经病入膏肓,现在就靠月昭一口仙气维持着。只是元神仍在不断衰歇中,月昭篡改了生死,一样超越不了轮回。”  
                            “但是,天界上不是传言你因为得罪了天帝而被贬下凡?”  
                            “呵呵……”青帝睿智的眼眸闪过几分慧黠的光亮,“关于我和月昭的传言,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那个慌是我编的。”  
                            “可龙帝他……”  
                            青帝忽然静了下来,继而说:“映莲啊,我最怕的就是他担心。编这个谎也是为了瞒过他。不过,他的一意孤行还真在我的意料之中呢。”说到这,那苍白的双唇浮起一丝欣慰的笑意,沉静的眼眸中闪烁的是对挚友的了解和关切。  
                            “他也用了移魂之术下凡寻你,已经在凡间呆了十八年了。”想不到真相竟是如此,墨尘不禁叹息:“原来我们真的离你很近很近,龙帝他,真的很想念你……青帝殿下没想过见他一面?”


                            46楼2009-07-27 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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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帝没有答话,那双墨若点漆的眸子宁静而又略带忧伤:“你知道我为何让风仙把你领来?”  
                              悠悠叹了口气,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袖,淡青色的袖口上绣着几朵白梅,疏疏淡淡的,别有一番雅致韵味。青帝秀颀的眉峰微蹙着,低垂的眼睫仿佛将死的蝶,犹自在僵冷的枝头一颤一颤地挣扎。  
                              “我有几百年没见过莲了,自他出征以来,我们就分隔两地。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让我没有机会见他,跟他好好说说话……那一日,当风仙羽无告诉我你们来了京城之后,我几乎想要在莲面前现身了……”清澈沉稳的声音在此时有一瞬的停顿,而后,那个人抬起头来,双眼清澈如水,微笑宁静而温柔:“我……最终还是没有,虽然,我也很想念他……”  
                              墨尘仿佛看见那宁静的眸子中有水波流过,在道出想念的时候滢滢如水,璨若晨星。  
                              温柔的声音在稍作停顿之后又徐徐接了下去:  
                              “——但是,生离与死别,狐辰王殿下,你认为那一样更痛苦呢?”  
                              墨尘大震,只觉得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为何他会有如此坦然磊落的神情,憔悴的面容,嬴弱的身躯,却难掩那一身清越光华。那微笑如此优雅,仿佛月光一般,让人无法移开眼睛,那睿智的目光,仿佛可以洞悉一切。他直言思念时的坦诚,他发问时的尖锐,他隐瞒真相时的安详宁静,他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独自承受一切,思念,却不忍相见。  
                              生离与死别,那一样更痛苦?在青帝心中,早已有明确的答案了吧。  
                              一时间,墨尘竟不敢,不忍再看那高洁的容颜,他和那个人如此相象,温柔而坚忍,独自承担痛苦的样子更是无处不像。  
                              墨尘用手掩住脸,却发现自己的手在不住的颤抖,心底有个伤口撕裂了开来,飘着不息的白雪。  
                              “抱歉,青帝殿下……你真的很像我的一位故人……”颤抖的声音从手指间逸出,泄露了他此刻的脆弱无助。  
                              伸手轻轻抚慰着他,青帝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皑皑雪色之中,他着了一身玄衣,孓然立于众仙中间,这个有着绝世风华的狐辰王,却有一双美丽而沧桑的眼睛。是的,美丽却沧桑,在那年轻的脸上,总隐隐带着一丝看透繁华的倦意。那深邃的墨瞳,虽然烟行媚视,虽然艳惊红尘,却偶尔在喧嚣的背后,让人窥见深藏其中的苍凉倦怠。  
                              生离与死别,对他来说,又是那一样更刻骨铭心?  
                              “抱歉……我让你想起往事了。”青帝轻轻叹着,让他靠着自己的肩休憩,听他断断续续地叙说着往事。  
                              墨尘嗅着他柔顺衣料中沁出冷冽的香气,清清爽爽的,让人心神宁静。  
                              “你说那女子杀了杨筝之后,又带走了他的魂?”良久,青帝开口问道。  
                              “是的,魂魄在黄泉呆不久,很快就会轮回转生,除非那个人是十恶不赦之徒。我以为杨筝会转生在凡间,所以一千年,两千年一直在下界不断寻找。”  
                              “天界呢?你找过吗?”  
                              “有,但没有他的踪迹……”  
                              “墨尘,你有无想过,也许杨筝根本就没有转生,也许,他已经魂飞魄散了……”  
                              “当我绝望的时候,我总会这么想。也许我这辈子都找不到他了。”  阖起眼,墨尘的思绪飘得很远很远,“也许我和他,也如同那流水与游鱼,怎样的刻骨铭心终不过是霎那的相聚。我让无桢忘了我,因为终此一生,我都不可能爱他。”低抑的声音掩在瀑布般的发间,余音渺渺,“但是……谁能让我忘了他呢……”  
                              “还不到绝望的时候,墨尘。”青帝的眼透着睿智的光芒,“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杨筝的魂被那个女子藏了起来。就像我一样,没有进入轮回。”  
                              


                              47楼2009-07-27 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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