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活下去,来,我给你浇水,多喝点,够了没,没够我再多浇一些。待会我再把这些烂叶子减掉,我对你好吧?你得活下去,听到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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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三遍之后,张终于开门了。
“怎么这么久。”我埋怨道。
“睡过头了。”
我打量了张一眼,他身上没有刚起床时的懒散,相反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子倦怠,像是一夜没睡。这也难免,张的父亲在几天前去世了,他应该没有合眼的功夫。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应该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吗?”我问做到沙发上,瞥见不远处堆着很多酒瓶。
“埋了就行了。”张端了一杯水给我,然后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说道,“没有亲戚朋友,葬礼也没人来,死了烧了埋了一了百了。”
“怎么说也是你的父亲。”
“他配吗?”张猛地提高了声调,然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下头去。我觉得房间有些暗,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刚走到窗边,“啪嗒”一声,低头一看,地上有一滩泥水,还有两根树枝与数十片树叶。拉开窗帘一看,窗台上摆着一株小树,和一把剪刀。
“你没事吧?”我回到看向张,他仍旧低着头,像是睡了。听到我问话,他缓缓抬起头,机械地转过脸来看着我。少顷,他似乎是理解了我的问题,缓缓说道:“哦,昨晚浇水浇多了。”
“我不是说这个。”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闷哼了一声,“借钱还上了。”
“没报警?”
他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我妈和弟弟还在老家。”
我找来拖把,将地上的污泥与树枝树叶拖去。期间张一直坐在沙发上,不时抬头看看我,大概是在对我说他没有睡着。
我和张是大学同学,出来工作也才一年多而已。他家里的情况我听过一些,张的父亲是个赌徒,欠了一屁股债。在张工作之后,他的父亲也多次索要过钱财,张很少同我提起这些事,只在酒后零零星星说过一些。半个多月前,他父亲的债主在公司门口堵住了张,让他帮父亲还钱,一连几天之后,张丢了工作。而他的父亲也因为醉酒,跌落河中身亡了。
本以为张父亲的去世是一场噩梦的结束,现在看来,结束得并不够彻底。
处理完地上的污泥,我坐到张的对面,“我一个朋友所在公司在找人,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暂时不。”他说,“我要先搬家,这里房租太贵了。”
“搬去哪里?”
“不知道。”他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样,这些事情都过去了。”我说,“说得刻薄点,你父亲不会再折磨你们了。”
“已经够多了。为了还他的赌债,找亲戚借了几十万。你知道吗?”张突然抬起头看着我,“他没有离开,只是换了种形式折磨我们。”
“总会过去的。”我会自己的词穷感到难过,并不能找出过多的字眼来安慰他。
“会的,会的。”
他一边说,一边低下头,不多一会传来呼噜声。见他睡了,我端起盆栽走到了附近的花卉店,对老板说:“老板,可以换下土吗?”
老板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花盆:“你这是浇了多少水啊?”
“小孩子弄的。”我说。
“唉,给我。”
老板花了会功夫进弄好了,把盆栽交给我的时候说:“好好的树被剪成这样,如果不喜欢就不要养。”
“对不起,下次一定注意。”
回去的时候张仍然在睡,我把盆栽放在窗台上,找来抹布将花盆擦拭干净,紧接着又浇了些水。
傍晚时候,张醒了。
我说:“正准备叫你。我刚订了些吃的,马上就到。”
话音刚落便传来了门铃声,张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茶几上就摆满了食物。
“太浪费了。”张说道。
“我请客,你吃就行了。”
张应该也是饿了,狼吞虎咽,不时喝几口水。酒足饭饱时,天也快要黑了,张起身缓缓走到窗边。
“有时候觉得像一场梦。”
我说:“我们又不是活在梦里。”
张点了点头,视线转到了盆栽身上,“这盆栽?”
“你那样弄,它会死的。”
张看着盆栽沉默了一会,之后看向远方,缓缓说道:“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