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通往花园(八)
恰逢此时,花丛边缘传来一声刺耳的锐器刮擦的尖鸣,火神回头一看,一只高大的怪物呲着牙在靠近,渡渡鸟一把握住他的手就跑。
“你的钥匙到手了,我的钥匙也到手了,我说过了,我会带你出去的。”渡渡鸟跑在前头,火神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了风里飘来的他的声音,想象一下,大概会是他一如既往的肆意妄为的笑容吧。
不用怎么费心分辨方向火神也看出来了,渡渡鸟正拉着他往东边的红墙方向走,那个老鼠死去的地方,会在每晚的5点钟开门的地方。他们随便找了个角落蹲着,既然已经万事俱备了,他们就不想再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东奔西撞了,干脆就在这里守株待门。
不算高大的景观树的树影摇曳投下,月光只能斑驳地碎在地面。树荫之下,静默之中,火神瞥了身边的渡渡鸟一眼,还是问出了口:“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渡渡鸟有些漫不经心:“嗯?收到了请柬就来啦。”话音一落,顺手就拿出了一份黑底金字的精致请柬给他看。
火神打开请柬,里面印了一行字:「亲爱的渡渡鸟先生:诚邀您至蔷薇庄园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请尽情享受我们的茶会。」
火神把请柬还回去,想了想,又问:“收到请柬就要过来吗?而且,事情突然变成这样不会觉得很奇怪吗?”换成他,突然地收到这种莫名其妙的请柬,大概会干脆地扔进垃圾桶吧。
渡渡鸟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说:“收到请柬来不来都没差别,反正在这里的人都要玩游戏,不来这里就去别的地方。”他顿一下,笑道:“而且小爱丽丝,你没有请柬,是吗?”火神怔了一下,犹豫地点了点头。渡渡鸟只是笑,“不重要的。”
然后他们就慢慢不说话了。
有几次,怪物游荡到他们的周边徘徊,火神和渡渡鸟会引开并且甩掉它们,然后回到原地汇合。他们偶尔交谈,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火神总感觉,渡渡鸟似乎一直都知道他是特殊的,是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一样的,但他满不在乎,好像只是随手捡到一只误入家门的小狗。
五点钟渐渐靠近,周边的怪物似乎变得焦躁,慢慢开始聚拢。砖红色的石墙在月光的照射下,恍惚产生了一些变形,然后就如魔法般凭空现出一道大门。怪物就要把大门和他们包围,渡渡鸟抓着他的肩膀,“好了,我会先把周围这些东西引开,等我一跑你就立刻开门出去。”火神张了张嘴,没说出来的话便被渡渡鸟竖起一根手指堵了回去,“别说话。记住要快,我会打个时间差,等第二波怪物还没来得及聚拢的时候甩掉它们回来的。”
火神没来得及说一句话,渡渡鸟已经转身跑了,带着身后被他挑衅了的一群漆黑恐怖的怪物一骑绝尘。火神原地卡壳了几秒,也转身跑向了大门,从裙子兜里掏出了钥匙,却迟迟插不进去。
——他还不能离开这里。
有一件事情,火神没有告诉渡渡鸟。就在他找裙子的过程中,他在洋房大厅的置物架上发现了一个运动奖杯,作为运动员,火神对这些东西总有一种下意识的敏感,于是就不自觉地观察了一会儿,结果一行字就这样突然浮现在他眼前「雏鹰的奖杯:雏鹰在会议式长跑中为自己赢得的奖品。」理解了这一行字的内容时,火神感觉自己的大脑轰一声完全麻住了。
因为,在这场游戏里根本没有一个叫雏鹰的玩家。
作为一个闯进了这次游戏的人,火神第一直觉是:会不会因为我来到了这里,所以导致原本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雏鹰消失了呢?这是一场血腥、残酷的游戏,如果不用参加那确实是一件好事,但是他对这种事态总有中莫名的不安,特别是在渡渡鸟说出“在这里的人都要玩游戏”这句话之后。
——那么,不玩游戏的人,会变成什么样?
火神收起了钥匙,沿着渡渡鸟离开的方向追过去。他走不了了,所以打算让渡渡鸟先离开这里,自己会留下来帮他掩护。就算连他都觉得雏鹰凶多吉少,但是不把这个叫雏鹰的玩家找出来,他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结束这一切。
一路上,火神既没有看见渡渡鸟,但也没遇到几个怪物。按照他们的计划,渡渡鸟跑得不会太远,这样他才来得及从门逃离。火神心里渐渐浮起一些不安,是渡渡鸟碰上了意外情况,还是他们只是恰好错过了?
如水的银白月光照亮了大地,稀疏的矮树后面,火神终于看见了渡渡鸟的身影。
惊喜的火神刚想大声叫住他,却突然闭上了嘴,差点噎住了自己。——渡渡鸟,明明已经摆脱了追赶的怪物,却一个人站在这里干什么呢?
像是发觉到什么,渡渡鸟突然回过头来。他秀美的脸庞透出一种奇异的冷漠来,微微挑起眉毛,慢慢向着树丛走近。“小——爱丽丝,是你吗?该不会小爱丽丝一直在躲着我吧?”轻盈的脚步声慢慢碾过草地,悄然接近低矮的树丛,树后就是微波荡漾的小水池,清风吹过,月光在池中被打碎。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渡渡鸟缓缓地叹了一口气,“真是的,小爱丽丝,没有从大门离开又跑到哪里去了呢?如果让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只是为了从我身边逃离,一直以来都只是在假装信任我的话,我就会——”
后面的句子,随着渡渡鸟的渐行渐远,消逝在了夜风中。
冰凉的池水下,火神静静地潜伏着,眼神一直向上注视着湖面之上。他的心脏砰砰直跳,直到确认了渡渡鸟已经离开,才转开视线看向自己举起的手。果然不是错觉,他的手在慢慢变小。或者说,他整个人都在慢慢缩小。
这个池子有古怪。
事到如今,火神终于开始思考起从一开始就感到迷惑的问题:这个池子——[泪之池:老鼠的长尾巴被猫咬断了,它流下的悲伤泪水形成了这个池子。]——为什么只有这个池子的描述会同时提及到两个角色呢?如果这个这个池子当真是自称老鼠的玩家的任务的话,那么,[猫]是谁?为什么这个游戏里会同时出现两个没有对应玩家的名字“猫”和“雏鹰”?
而如果把自称老鼠的玩家撇除出去,池子就是中立的存在,它不属于某个玩家,[貓]和[老鼠]也就不指代某个玩家而是指代某种身份。如此一来,这个游戏中,就会多出来一个无名无姓的玩家,和一个不属于任何人的名字“雏鹰”。
火神艰难地思索着,直到身体不再产生变化,他才向着岸边游过去。
现在的火神大概只有一只洋娃娃大小,对于体型较大的狩猎者来说,应该也只能算是一只小小的老鼠了吧。这个池子有古怪,渡渡鸟很明显也有古怪,既然渡渡鸟强烈地希望他从大门离开,那很显然大门就不可能再去。
火神捉起裙摆用力拧干水,迅速地想着小木屋的方向跑去。根据螃蟹的说法,花园里放工具的木屋有扇小门,既然是老鼠自然就有其鼠道可以钻,又怎么会去走人走的大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