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气怨气，未尽之意。李万山死的糊里糊涂，猝不及防，却又无处申辩。季棠棠叹了一口气【至少你应该去跟赵凤兰陪个不是，人家这么多年，还把你当好心人，时时念叨，真是……】真是谢错人了。更何况，危机来临的一刻，李万山推了冯全有一把，那救命的一把把他从鬼门关推了回来。这样的怨气，该怎样消弭，算消弭了吗、不知道。总说冤有头债有主，但这一把冤，这一起债，雾里看花样，找不到那个必须承担一切的恶人。李万山吗？不是，他老实巴交，养蜂为业，是自己的责任也并不推脱，只求息事宁人。冯全有吗？他或许暴躁，但那时心系女儿的伤情，暴怒之下举止失措，似乎也情有可原。又或者去怪蜜蜂？怎么怪，它们不懂道理，也许只是出于自然法则中本能的自卫和复仇。岳峰买了纸钱，带着季棠棠去到那家旅馆就近的山坡，

不管是在赵姨口中还是在梦里，这里都是漫山遍野的油菜花，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岳峰陪着季棠棠，点燃纸钱，一张张就火，缕缕的青烟直上云天，像裹挟了叹息的未尽之意。有些事，用没有明确的结果，永无法十全十美，旁观的，入局的，只求尽己所能，问心无愧罢了。手机滴滴响了两声，是神棍回消息了。为了感谢他当证婚人，岳峰送了神棍一只手机，神棍欢喜的说【小峰峰，你就是我的VIP,任何时候，你问我事情，我一定第一时间回复的。】果然，他回了长长的一条【这种事情，我曾经也听说过，养蜂的人，如果打死一两只家蜂都还没有问题，但如果打死三只以上，蜜蜂就会群起而攻击蜇人，古书里说，凡家人杀一蜂，二蜂皆无恙，杀至三蜂则群起蜇人，谓之"蜂反"岳峰收起手机，只觉得无限感慨。季棠棠起身过来，拉了他的手，说【走吧】岳峰问【走到哪儿去?】她说【谁知道呢，从这件事走到下一件事里去吧，你跟

我一起吗？】岳峰笑着回握住她的手【当然。】有补充【你赶都赶不走我。】岳家夫妻的那点小事1岳峰带棠棠吃饭，有道土豆丝特香，两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眼见还剩最后一筷子，说时迟那时快，岳峰一筷子夹走了，棠棠放下筷子伤感地说【岳峰，我觉得你对我的爱比以前少了。】然后，棠棠连续吃了一个月的土豆。2神棍羡慕毛哥毛嫂和峰棠的幸福生活，决定去火爆的相亲节目《非诚勿扰》寻找属于自己的女神经病，听闻朋友说VCR环节灭灯的女人会很多，神棍很担心，岳峰安慰他说，自己办事绝对靠谱。果然，节目录制到这一环节，女嘉宾们很踊跃，争相问神棍，你那朋友多大了？介意异地恋吗？他有什么爱好、他做什么工作？长那么帅会不会花心啊?……神棍黯然离场之后，岳峰心有愧疚，但神棍大度的表示不介意，后来毛哥无意中发现，神棍的手机联络簿，岳峰号码对应的名字被改成了，家

穷人丑，一米四九。3岳峰开车带棠棠去看毛哥。快到的时候，两人聊起藏地风俗，岳峰突然问棠棠【听说藏民都很多情，你在多玛生活了将近一年，是不是有很多藏家小伙子对你有意思？】棠棠骄傲地说【那当然，爱慕我的藏家小伙子，多的像草原上的骏马一样……】话没说完，就被岳峰赶下了车。毛哥接到岳峰之后，没见到棠棠，惊讶的问岳峰【你们不是一起来的吗？棠棠怎么来啊？】岳峰说【她骑马来】4棠棠和岳峰在一起之后，及其维护岳峰，但凡听到有人说岳峰不好，势必极力反驳。例如，有人说，岳峰开车不行的，棠棠必然第一个跳出来强调，我们岳峰开车很行的。又一次，岳峰带棠棠回古城看毛哥，趁着棠棠不注意，毛哥悄悄把岳峰拉至一旁，低声问他【棠棠有了吗？】岳峰摇头。毛哥怒从心头起，举手一拍桌子【峰子，你不行啊。】

话音未落，就见棠棠冲过来怒目圆睁【谁说的，我们岳峰很行的。】毛哥沉默半晌，然后表示同意【是的，这是也只有你有发言权了。】5光头和岳峰一起喝酒，感慨的说【现在有些女人，就是疑神疑鬼过了度，见到老公跟别的女人稍微有点接触都要闹得天翻地覆，男人在外面应酬，难免的嘛。】棠棠插嘴说【这就需要两人彼此间绝对的信任啊，比如岳峰，我就从来不管他的。】岳峰心里一阵感动。堂堂接着说【反正他敢就试试看，有一个我挠死一个。】系铃 岳峰篇秦家爆炸案之后，毛哥陪了岳峰大概一个多月，名义上说店里生意不忙，闲着也是闲着，实际上，岳峰心里清楚得很，无非是怕他想不开。老毛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呢？岳峰觉得好笑，跟他说了好几次，大意是，我又不是女人家，不会为情所伤寻死觅活的，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不用管我。前几次，毛哥都没吭声，最后一次，突然叹气说【峰

子，你从来都是这样，看得比谁都透亮，但是你做不到。那时候，你说了雁子的事你不管的，最后是管到底了，也说过棠棠这女孩跟你不是一路的，你会抽身的，结果怎么着？】结果怎么着？岳峰不说话了。毛哥坐在他身边，递给他一支烟，岳峰不想抽，把点着的烟搁在茶几边上，烟气成了一道，直直的升上去，像是祭奠的香火。毛哥盯着烟气发呆，问他【峰子，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那当初，你想认识棠棠吗？】岳峰说【想啊】毛哥叹着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岳峰没动，盯着烟头烧过的地方渐渐成灰，想着，为什么没有早一些认识棠棠呢？毛哥走了以后，岳峰去了趟海城。这个念头缘于跟毛哥通的一通电话，岳峰当时说【毛子，说出来你都不信，我连她一张照片都没有。】只是信口一说，说完了，细细回想，通体冰凉。关于棠棠，他真的只有记忆，连一丝一毫可以用来睹物思人的物件都没有，情急之

下，甚至起过疯狂的念头，棠棠坐过我的车，车上总会落下她的头发的没有，事情了了之后，和老鬼把车交换回来的时候，老鬼郑而重之【峰子，都是男人，我知道你宝贝车子，我把你这车保养的可好了，还亲自监督人把里里外外都清洁了一遍，两个字，崭新儿】老鬼儿化音太重，两个字也叫他说成了三个字。起了这个念头之后，再也灭不了，转身的时候，岳峰甚至有隐隐的兴奋，觉得自己不是去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而是回家。带着棠棠一起，回家。车子开到入城的分岔路，路口的路牌上标了，海城，15km。岳峰停车缓了一会，下车抽了支烟，这个位置，可以看到海城大致的城市轮廓，不算很大，安安静静的不嘈杂，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堂堂像这个城市吗？进了海城，岳峰开着车在城里转了好几圈，每一条大街小巷都不遗漏，想着棠棠曾经在这里生活很久，脑子里冒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念头。过公园大门时他想着，棠棠大概来过这儿，也许是春游，或许是和要好的女伴一

起，会不会在这儿约会呢？真是毫无新意。经过热闹的小吃铺，想着，棠棠一定是来过这儿的，不知道点了什么吃，丫头爱吃什么呢？那么挑食，平平安安长那么大，也是稀罕的事。看到差不多年纪的帅哥，想法更是收不住，当年应该跟棠棠一般大，有没有互相撞见过？有没有对我媳妇儿起过什么邪念？棠棠的海城，岳峰知道的很少，零零碎碎的拼凑线索。一是初见时，毛哥拉着大家玩击鼓传花，中到的人要回答问题。到棠棠时，晓佳问她是哪里人，她答老家是海城，那时候，羽眉忽然很兴奋，追问她是不是海城一中的，还说棠棠看起来跟一班的英语课代表长得很像，被棠棠一口否认。棠棠这个信口胡诹的演技派，在这事上，岳峰倾向于相信羽眉。二是在古城，神棍大快朵颐着烤的半生不熟的烤肉串，给他们讲了个故事。故事里提到棠棠的母亲在一家医院当医生。有了这两条线索，找起来就不难了，况且，当年那场神鬼莫测的海城除夕夜恶人入室杀人案件，很多人应该还有印

象。岳峰先去了海城一中，老班主任还记得那个叫盛夏的姑娘，一提起就唏嘘不已。【一届一届的，我教过多少届学生啊，有几个居然走在我前头，每一个我都记得。盛夏家的事，我记得最清楚，凶案啊，海城很少出这么大的案子。盛夏……我这里好像还有她的照片……】他找了本相册出来，翻照片给岳峰看【就这张，这张。学校办野炊，自带锅具食品，那时候班级按人数分组，我负责拍照，拍到小夏这组，这姑娘拿把锅铲在锅里搅啊搅的，，独生女没生活经验，冷水下面，一锅的面都成了糊，我一看，反面教材啊，赶紧拍照，她一见拍照就急了，你看你看。】他指着一张照片让岳峰看，照片上，一个女孩坐在地上，拿个洗菜的塑胶桶罩在头上，岳峰先是笑，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老班主任也觉得难受，叹着气合上相册，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野炊之后，要写作文，盛夏的那篇还拿了奖呢，年级组评的，登在校刊上。】他一边说一边在书架上拣出一本小册子，应该是很久没

翻，积了灰尘，递给岳峰之前，还拍打了一番【每个老师都有十来本，我这里反正多了，你拿去……做个纪念也行。】老班主任挺同情岳峰的，岳峰跟他说，自己是盛夏的亲戚，早些年断了联系，现在才寻过来。岳峰坐在操场上，翻开那本校刊。棠棠的作文被排在挺后面的，题目起的老土《愉快的一天》。真不知道是怎么拿奖的，给评审老师送礼了吧。絮絮叨叨的，先夸天气晴朗，又夸马路宽敞，再夸山清水秀绿化工作好，内容跟钦差大臣视察市政建设似的，还长篇累牍记录野炊心得今天收获很大，原来下面是不能用冷水的。又写，现在才知道妈妈平时给我做饭的辛苦，这一天，我好像长大了很多。文章到此，居然还没收笔，还有一小段，大意是自己又和同学们一起到山上，挂了

个心愿锁，希望能实现自己的伟大理想，早日为国家做出贡献。岳峰忍不住笑，媳妇儿，你太矫揉造作了，你下错个面就长大了，我还真不知道你是这么长大的。第二站，去的是盛清屏工作的医院，在收发室打听的时候，旁边一个打瞌睡的老头突然抬头看他【你是盛医师的亲戚啊？】老头说自己姓丁。【盛家一家人都很好，可怜啊，好人不长命，凶手到现在都没抓到，他们有个闺女叫小夏，小夏交了个男朋友，叫叶连成，也是个心地好的小伙子。上次他来拜祭小夏，听说我女儿得了白血病，还硬塞钱给我。】老丁还不知道叶连成惨死的事情，岳峰也没有提。【盛医师事情多，她老公，好像姓王……王守成吧，工作也忙，总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在家。那时候小夏放学，常到医院收发室来做作业，一边做一边等她妈妈，还跟我抱怨说，以后可不能嫁一个像她爸爸的，老出差。】【其实也挺奇怪，很少有闺女随妈姓的，不过老王人好，不介意这个。】

老丁没再说别的，只是给岳峰写了墓园的地址【听说是现场太惨，炸的尸首都找不全，也没那个技术分离，都混埋在一起了，一家三口。你要是有心，就去看看吧。】一家三口？棠棠没死，她躲过了那场劫难，秦守诚也没死，他一手策划了这一切，那么，在这所谓的一家三口的墓地里，其实只有盛清屏的尸骨了？不不不，在古城的时候，秦守业用盛清屏的头颅对付棠棠。难道这所谓的墓穴里，只有盛清屏一个人残缺不全的尸骨？岳峰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不过，犹豫再三，到最后还是去了。买了花，一个人穿过常常的墓碑道，墓园冷清的可怕，当然，也没有人会希望这里热闹。盛家的墓碑前有束花，已经凋萎了，经过一个冬天的摧残，茎梗近乎脆裂，手一抚就碎了。这应该是叶连成送的。人生好像一场杂乱无章的大戏，随时都有人踉踉跄跄退场，那些全寿而终，还能相伴白首的，该是怎样的福报？

自己这辈子，大概是没有这个福气了。岳峰找了墓园的看守者，借了把扫帚，将坟墓周围扫了一遍，墓园兼卖纸扎，岳峰各样的都买了件，付款时看守问他【不给左邻右舍来点？】岳峰听不懂 ，看守提醒他【就是埋在左右的人啊，都是邻居，你不能常来，他们彼此间要互相照应的。】中国人的规矩，事死如事生。岳峰笑了笑，又多买了两份，点火的时候，他看着那大红大绿的彩纸瞬间成灰，眼前忽然就模糊了。棠棠连坟都没有，谁来照顾她呢？离开海城之前的那个晚上，岳峰怎么都睡不着，总觉得自己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办。他翻出那本校刊，把棠棠的作文看了又看，又下去问酒店的前台，海城附近，有什么地方是适合野炊，附近还有山，山上可以挂心愿锁的？前台小姑娘一脸茫然。时间已经很晚了，打电话询问老班主任也不太好，岳峰只好自己上网搜索，浏览了无数条目，终于找到。 夜半时分，岳峰驱车到了

海城市郊的盘山山下。还海城其实没什么景点，所谓盘山，不过是个人造土山，网页上写，十多年前，这里有条河，水流潺潺，两边种了垂柳，很有几分诗情画意，海城市民闲暇时会来这里郊游野炊，有开发商看中这一点就在附近的盘山上造了一些景，围了栏杆修成盘山公园，一度还很热闹，但是后来有一年河流改道，上游水源枯竭，这道河就此干涸，后来被填平了。没有河，人也就来的少了，所谓盘山公园不多久就荒废了。原来是个废弃的地方，难怪这么难找。岳峰不知道自己走过的那一块地方曾经是河道所在，世事变迁太大，以前习惯说物是人非，现在觉得，没什么是可以笃定的，一转脸，人不在了，连就有的痕迹都被擦拭改换的面目模糊。岳峰打着手电筒，找到了那个挂心愿锁的许愿台。确实是荒废了，上面缠着的大红绸布都已经褪成了水红色，有些布袋还脱了线打了丝，不过当初的热闹不是假的，密密匝匝的铜锁，还有塑胶锁，一路延伸，目测有上千把之多，有些是刻的，有些是写了字条护贝的。

岳峰心想，媳妇儿，我就是来看看，你那个要早日为国家做出贡献的伟大理想。岳峰打着手电筒，一把一把的看，刚开始找的急，一见留名不是就马上扔下，到后来，也不知为什么，陌生人的祈愿，他也一个字一个字的去读了。原来，有很多人像他一样，怀揣着巨大的心事，却还要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我很好的模样。妈妈走了一年了，一次也没有梦到过，我要过生日了，妈妈让我梦见一次好不好？生意不好，压力很大，头发都白了许多，但是要努力，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希望明年的财运和事业都更上一层楼。我不敢让家里人知道我的病，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的，我还这么年轻，为什么会生不能治的病？另外一些，类似棠棠作文里提到的伟大理想。一定要考上第一志愿，然后出国。这一次被林晓宇超越了，奇耻大辱，下次不得年级第一誓不为人。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