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必开

【我将棋子一粒一粒收进篓子里，听廊下蹴音渐近，知是先羿到了。三百六十一子皆归龛中，我想局不成局，再胶着下去也全无意义。抬首时他正入门中，一颔首算作见好】
来了？
【将竹篓搁在一旁，元禄便令两个奴才将碍眼物什尽撤了。我在炕桌上招手邀他入座，示意盘内瓜果任君撷取，问道】
滇地待腻味了没有？

云南比北京好，有时候会下细细密密的小雨，一下便是一整夜。
【北京的雨下不长，总是转瞬即逝，清早起来瞧见湿漉漉的地板，才怅然若失，那些诗文里怎样留得残荷听雨的场景我从来也难回味，一时艳羡，总是艳羡，也想留在窗前，听一宿细密的小雨。往炕上一坐，掰扯起桌上的瓜果，不察觉惹得一手香。】
有时候狂风暴雨比北京的雷还响，我从前没有见过，滇地的人也穷凶极恶，我从前也没见过，苍山洱海这样俊秀，没能想孕出的人却并不是英杰。【我问他。】再下棋？
【又问他。】下哪一局？

【我往引枕上一靠，懒懒回他】
不下了，你老师去了江南，我太久未寻着对手手谈，眼下棋艺已荒废了。
【是荒废了，或是我没料到这世间竟终究有令我掣肘难行的棋路。略一闭目，压下心口一点悸楚，再睁眼时，只应言一笑】
有英杰，就有宵小，每一寸疆域都差不多，你日后手底下经的案子多了就会知道，无论是京师的官道，还是滇南的土路，都免不了有拦路打劫的恶人。
【顿了顿，续道】
不过这次没碰上。我已经查清，户部的银子批不下来，只是沿途官吏怠职积累，现下见到都察院巡察，便效率骤升。若无意外，过不久就能到了，咱们再留几日，即可回京复命。

我就觉得吧，擅下棋的人，就没几个好心眼。
【低着头摆弄手里的芒果，却不想要剥开，染一手嫩黄的果汁儿，云南青芒好吃，最妙的是蘸酱，可我心里堵得慌，蘸什么酱也不好吃。】
七窍玲珑的心，先极哥哥长了几个？江南的师傅又长了几个？【博将霁不太适合江南，江南的雨是缠绵的，江南的风是缠绵的，雨丝风片，烟波画船无一不是缠绵又细腻的，博将霁与江南格格不入，他适合在冰天雪地里点一簇火，明月照刀子，下一局棋，和先极哥哥下一局棋，下完了就冻死了，风一吹渣都不剩。】
打劫的恶人。【我仿佛咀嚼这句话，就像在嚼一茬甘蔗，嚼着嚼着就没了味。】真是沿途官吏怠职？见到咱们都察院来巡察就“抖擞精神”了？
我不信。【将青芒扔进回果盘里。】怎样的怠职，好端端的雪花银说“怠”没就“怠”没了？一巡察就批下来了？【又一次。】以后但凡有个不接济，也不必拜财神了，拜都察院的官印吧。

【听他询问，睨眼轻叹】
没从你老师那学点好本事，倒学会刨根问底，见好不收。
【少年人最好欺骗，认准的不会更改，只需顺着他们的意图高屋建瓴，他们即照单全收。先羿初事社稷，猛然见到一朝浊浪，也难免偏信事出反常皆因贪赃枉法而起的那套——他哪知道清浊相交，都凭权势搅弄。我挥手令满屋奴才退下，压低话音同他道】
水至清则无鱼，那群人怎么说，即便不相信，也不要着急作声，滇地眼下还不是咱们的地盘，不想打草惊蛇，就得先容忍旁人欺瞒你。待来日时机成熟，再清算不迟。眼下只要银子下来，回京可向皇父复命，就算功德圆满，懂么？
【反正东南的爪牙留不得，滇省行府的（）等人以后难免伺机拔除，届时让将霁那边把话圆上便行了。】
明日你去趟总督府，帮我给怡王带个话，就说银子批不下来是因为官吏怠职，以后不会有问题。

哦。
【我点着头，说着嗯，心里却不肯这样依饶。直至他低声压话来见，也侧耳去听，听得我毛骨悚然，如临聊斋，生竖起一小臂白毛汗。】
打草惊蛇会怎样？【我问了，却不期他的答复，嘴唇抿做一条线，像天险。】也算功德圆满？【分明是连都察二字都辜负，只我思索那时机成熟，再算不迟的时候慢了一拍，也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回望他，满目疑惑，却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欺瞒自己，我的哥哥，金子一般的觉罗族，总不能往死里，坑害我族吧？事有缓急，得相叫银子顺槽下来才是最要紧，我想通了，说完这话，带着青芒走了，临了了挥了挥手。】行，官吏怠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