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溽暑浓时，拂面的风一样显得焦躁不堪。恍惚想起了什么来，间或一瞬的分神。待回神，定睛瞧上棋面儿——哎，大抵是有些不像样了。酽茶一壶，青瓷盏一对，黑白子割据着四四方方的檀木小桌，伴一局纵横棋，二人对坐。】
你是在谁那儿学了本事么，我怎么觉得——不出十个字儿，我便要败下阵来？
【一半是真心喟叹，另一半呢，权当迷心的障眼。我徐徐压了长睫，纤细指尖兀地轻压，似乎圆滚滚的棋子早已有了它的路数，放在哪里都没有区别。】

@赫舍里楚臣-

【昨日在澄江房里找了本棋谱，两个人研究了许久，今日这就来现学现卖，倒是还将悬卓给唬住了，在旁挠了挠头。】嘿嘿，还不错吧，赶明儿我再去学两手给你看。
【其实我也就会这么点了，好在悬卓没继续往下追问，否则可就要露了老底。】今日来裴府参宴，你不往前头去瞧瞧，你额娘不会怪你吧？

【落子无悔，纵使无关输赢，也当顾及这笔直的腰杆，还有倔强的、顶天的骨气。泛黄的银杏叶子，在秋风打着卷卷儿呼啸而过的罅隙，优哉游哉摇曳而下，它像是生得火眼金睛识途似得，恰到好处地落在了棋面上头，黑白子短兵相接，如是被它遮掩下了，乍一看，倒是辟出个新的局面来——总有人先动手，毫不留情将之拂去，在我垂睫讪笑之际，再抬眼，归于从前。】
好，那我等着了。
【恍惚想起好些年前，那个耐着性子教我下棋的人儿，他总是不胜其烦地磨着棋谱，窥探着众横捭阖之道，仿佛这样相处久了，连棋局也会沾染灵性一般。我是不信的。】
无妨，你不说我不说，她又岂能知晓。

唉，好在你来了，我今日来此没见着澄江也没见着楚臣，原想着这席间得无聊得很。
【方才在廊下瞧见的那怪丫头倒没跟人多说，还是悬卓会寻地方，在裴府的园子里倒还有这处僻静的地儿。】今日怎么一人在此，若非我方才随意逛着寻到这，难不成你还打算在这瞧着棋局发一下午呆？

子慎没来？噢……
【手上的动作悄然停驻，像是有什么要紧事儿，亟亟插了进来，非脱口而出不可——我真是不故意的，偏要打乱对弈的宁静。我与他，也没有什么好争锋相对的不是么，输与赢，不过差了一顿午膳，又有哪个当真计较。】
怎么能算是发呆呢？钻研，是钻研——
【话是那么说，亦如是宽慰自己。可转念一想，纵使我不那么争气，却也不愿叫他一人独占了风光。单手撑起下巴颏来，这委实是个不够端正的动作，圆滚滚的眼珠子提溜地转着，将他自上而下打量了个遍，末了还是将目光聚焦在了捻着棋子的指尖。】

【一边瞧着棋局，一边往口里塞着糕点，听人说起楚臣，随口应道：】听十四叔说是要跟着他去广东，反正弄什么海关的事儿，我也记不大清了。
【楚臣这几日不见了人影，应是备着出京的事儿，可分明十四叔与他一趟，他倒是怎么天天都有时间来折磨澄江呢，真是奇怪得很。】那你同我说说钻研出什么来了，不过我棋艺不好，你赢了我那也是正常的。

是么，我倒是没听说过。
【一瞬的分神，颓势尽显。而悄无声息地埋伏与伺机而动，也充分地显示了这个男人的狡诈。幸好我与他，并非真正站在了对立的两端，要不然.，迟早是要吃了大亏。所谓的遵养时晦、厚积薄发，似乎并不适用于黑白局上对弈。我等着等着就错过了时机，回神时，已然晚矣。】
没钻研出什么，这一局我怕是要输了。
【无妨，胜败乃兵家常事。纵我区区小女子一个，亦知有输有赢，才到坚持的道理。可不是么，阿玛同我对弈便总是不耐烦的，太过悬殊的心境显得我与他——噢，像极了老鹰捉小鸡。】

他也没跟我说，还是我十四叔说的，要往广州去，说回来会在十三行给咱们带些玩意来。
【就我十四叔那眼光是信不过的，还是得同子慎说一声才是。我专心致志的瞧着棋局，可悬卓倒是这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后是合上旗盒后道：】你今儿不对劲，平素都是我砍瓜切菜的把我逼到了墙角，今日怎么这就一败涂地了。

【又有什么不对劲呢，我不愿意深究，更不愿意剖得干干净净，叫他窥视些什么。只将扇睫一垂，试图遮掩什么。】
再来再来。
【可不是么，打发时间的事儿，向来没个尽头。我仗着虚长他些，平日里少不了恣意欺凌，自然也是他让着我，久而久之，心安理得。】
【腰杆虚虚一挺，将脊背撑得老直老直，像是这样绷起脸来，那些藏在底下的情绪便不能叫谁窥见一般。良久，轻努了唇，似笑非笑的。】
对了，小子，改日陪我去骑马？

去就去，我也好久没出门了。
【十四叔上回整完了澄江，就回嘉瞻府告我的状，那日我分明什么事儿也没做，什么话也没说，阿玛听说此事后就将我关了三日禁闭，也得亏了这裴府设宴，否则只怕今日也难脱身。】说起骑马，我阿玛前些日子还送了匹小白马给我，说是温顺得很，我倒是一直还没寻着日子来试试，那就如你所愿。

【这小子，当真是闲的，旁的几个忙里忙外，跟着屁股后头撵着，都未必能请着人来，这便是他的好处了，起码——随叫随到。继而点头利索一应，权当是玩笑话，随意打趣了一句。】
你这话什么意思，是馋我呢，还是顺道儿送给我得了。
【温顺的小马儿，乍听便极有诱惑。犹记得彼时年幼，唯恐烈马高大凶悍，阿玛特意为我挑选了一匹枣红色的矮脚马，凑合着骑到了今天。多年来磨合的情分，自然不消多说，可现下自个儿已然长够了个子，再这样长短蹬蹬，约摸就有些不像样了。】

明日去瞧瞧，你若喜欢送你又何妨的。
【阿玛带回来的良驹又不止那一匹小白马，其实说来还真是合适女儿家，难得悬卓开口要东西，我自然也不会舍不得。】赶明儿你也叫上你府上的那几个小子们，咱们一块出去赛个马，我也好久没放风了。
【今日才来宴会，明日又能去赛马，说来这日子倒还真是不错，反正比楚臣那广州肯定好。】

这话说得阔气——我没什么问题，几个哥哥就不一定了。你是晓得的，各有各的忙处。
【宗龄的事儿，我总不爱多问，话多了又撵他不过，一准是要吃亏。不过是顾好了自个儿，退一万步若是惹了事儿，回头阿玛、额涅怪罪起来，总归有个护的，免得一杆子全部打蔫了气儿，愈是糟糕。】
那就赛一场，有输赢才有意思。
【反手撑了撑左边腮帮，一时间倒是词穷。跟前的棋局懒得顾了，只将纤指一压，哪哪儿顺眼呢——噢，索性正中笃地落子，干净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