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刚过，他便醒了来，可以在静谧中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
披着外衣在阶前坐下，低头点上一支烟，看着雨从瓦檐如串珠般落下，觉得心里霎时压抑得难受。
这就是长安。长安的雨总是带着时代与宫廷之外更华丽的气息，如清零初雨，洗透世事的尘埃。
朱墙的红，外衣的红，还有脑袋里不灭的发色……一切亮烈而深刻。
他平时不抽烟，看国平一天到晚叼着也如无睹。
他只有在心烦意乱地时候抽，独自一人。
他想到了那个人的脸。
八重雪缓慢地吞吐着烟雾，拂晓的晨光，映着他的失神。
依旧坐在石阶上。他在想，端华他，也快回来了吧……
依稀记得那个傻瓜支支吾吾地向自己表白的样子，却怎么说都说不到重点，涨红的脸，都可与他自己的头发媲美了。
他想起端华当时的样子，自己最后再也忍不住地将他一把拉进了怀抱，那种如烟火一般的温暖，向往拥有已久。
其实八重雪在之前何尝又不是爱那个人的呢。从他进入金吾卫的那一刻开始，明艳的发就使自己的目光转不开。一切，犹如电光火石间。
也许两个人在一起时会很累，但还是希望能在一起。
这是他给端华的诺言，是在对方熟睡去，轻吻过端华额头时，他轻声说的。即使心爱的他，没有听见。
又或许，他们两人不需要海誓山盟的誓言，很多东西要的是内心明白，世俗隔得太宽，我们不必用虚伪来增加我们的距离。
雨势没有停的意思，没有变大或变小，地面上积起一滩滩的水，雨水激起的涟漪与气泡，他看着它们绽开，破灭……无言以对。
八重雪伸手湮灭了手中的烟，昂起头，保持着落寞的姿势。
今天或许回不来了吧，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
哪次下雨回来，那个笨蛋不都是不会照顾自己而发烧生病的……
他想着。连自己都没发现的无奈，担心，与宠溺……
有时会觉得自己是不够爱端华的，至少比不上端华爱自己的多。八重雪这么认为。
一次出任务时，端华不小心把八重雪送的一块碧白玉佩弄滚下了下来，而他却不依不挠地追了半天，最后还失足连人带玉滚了下山……
八重雪永远都记得沈熊猫回来紧急禀报后，自己的心情。
悬在半空中的恐惧，疼，惊慌，无比失措……
要是找不到那个家伙……
那一刻，涌上的都是那个傻瓜的脸……
不顾一切地只一心想赶到，只在转身之时，见到了身上满是淤青和擦伤，一瘸一拐有些狼狈的端华，脖间，是重新系好，擦拭干净的那块玉佩。
在八重雪眼里，这个人现在笑得是这般，不知死活。
上前一把将端华拽着拥进了怀，身子有些凉。
“都不会照顾自己吗！！”八重雪生气，气这个自己怀里的人儿，竟还笑得出来，他都不知道如果……
如果没有如果……
“雪你弄疼我了。”端华依旧轻轻地笑着，将额头抵在八重雪的肩膀上。
说实话，八重雪不希望端华这么为自己这么付出感情，他担心要是哪一天自己在这繁复的宫中，变得不再是自己，那么受伤害的，永远是端华。
可端华心里也是明白的，如果对方要走，他是无论如何也留不住。
所以现在才拼命相爱，拼命不让那些“如果”发生。
你我都是同归同去的大雁，一路上有你，才不会觉得孤单，即使是死，也会一样同归同去。
雨，忽然变大了起来。
水飘洒进来，八重雪愈发地清醒。他发现他很久没想过类似的事情了，关于回忆。
而现在，历经几年，蓦然去回忆，才发现他失去的是很多东西，从而变得没有记忆。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落下满身的失落与懊悔。
“我不是个小孩子了，雪，如果你要走，那么我会不碍你眼地走开，真的。”这是端华在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一次生日时，很正经地对着八重雪说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