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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是在九点以后,俞火之前还特意删除电脑里编辑发来的邮件,一键删除后连同一起坏情绪都丢进垃圾桶。但编辑打电话来的时候她还是得低声下气地回复,她挠着自己裸露的脚裸就觉得胸腔一团火,连同编辑的祖宗十八代一起问候。
花露水也喷了谁知道冬天蚊子还好好活着。
俞火弯着腰走路,没被蚊子叮的右脚是一蹦一跳地停在自动贩卖机前,今年的初雪已经错过了,她不会再错过最后几瓶可乐。
视线是有在咖啡上停留过,转眼就落在一旁的可乐身上,俞火从来不会纠结于选百世还是可口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上,等同于她干净利落的习性。打开拉环灌一口之后就忍不住往围巾里缩,冬天喝冷的确实爽,也确实对牙不好。
低头不放心地看一眼包里的便当就望见路灯下的一个影子,手中可乐的气泡不停歇地出现消失,俞火觉得这是个循环,就像她望他,他看她一样。
路灯下周眠的脸坚硬而温和,仿佛是提前的末冬的收梢。他想说什么,才会看不清他吐出白气后的神情,悠悠散散地飘出几缕消失在寒冷的夜。
俞火不会觉得有什么,她能敞开心扉,她早就对一切事物学会释怀,看见从毕业就没联系的周眠时已经吸了几十遍发酸的鼻子。双手被冷得通红不亚于眼角泛红的程度,她开口就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含糊不清得像是埋在土里等着腐烂的事物。
“眠眠。”
一激动连瓶罐都握得变形。
她学会留起长发习惯披散了,手腕也没根普通的皮筋,不会再看到那条无声的河,就好像在高中时的秋天就枯竭而死。可她还是很擅长决绝,不带有一丝犹豫,但又有着不属于她的沉稳和温柔。爱喝可乐这一点她从来没变过,也只有这点除外的所有习惯,都还顽强地活在周眠身上。
等着俞火完全仰起头哭后周眠才慌慌张张地拿自己袖子给她擦脸,结果越擦越多,俞火骂他怎么反应这么慢的时候周眠觉得这女孩可能从来没变过吧,从来没有。
他等着俞火的哭嗝结束,围巾散了就帮她围好,连发尾都给好好地收进围巾里。
“你怎么来这儿啊。”
“我是来办事的,明天就走了。”
“周眠,我突然…”
“得,你还是喊眠眠吧,被你喊全名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俞火使劲踹一脚周眠后就看着他不说话,之前想说的都被她用力嚼碎吞咽待它过期变质。
其实只是突然想起什么。她看着周眠在寒冬夜里的依旧明亮的眼,可等她看清过后就到了夏天,毕业那天,俞火觉得想起的可能也就只有这个。她看见一整个班排整齐了拍毕业照,过后就又是一群男孩子赌下下次见面再打球的约定,她看见池塘的荷花又是盛开的时候。
看见周眠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是夏天,但又不是以往的样子。
“我想化成一滩水,然后人间蒸发。”
“和自由的灰尘一起化作云再成为雨点降落人间“
最后一个尾音落下就有明显的笑意,俞火瞥一眼就打开一罐可乐。他可能永远乐观,都会往好的方面想,周眠一直在跟俞火说,而不是俞火一直在跟周眠讲。
就像那天他说过,如果我们下次见面,我一定要给你惊喜。
望着周眠背后的天空慢慢变黑变暗,光明被黑暗驱散,看着他的衣服一下由简入繁,看着他的鼻子也被冻得不成样子,俞火笑着自己的失神去想那些过往,那些本该就在岁月洪荒中沉淀积灰的记忆碎片,又被她固执地捡起,回忆。
她为什么不早些发现。
俞火深吸一口气后又发现其实周眠给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她下一秒就跌进怀抱,特有的温度隔绝整个漫长冬天,她好希望能看见春天的花。
“俞火,高中开学那天我十五岁,我遇见你的时候我十五岁,现在我二十五岁。”
“那天你问我,我们认识多久了,十年,我也没想到这么久。”
“你应该知道的。”
“这十年我一直都喜欢俞火。”
都一点的迟钝都又刚刚好是下一秒,俞火想着他是不是都算计好了,「眠眠,再也不会爱你」这样的话在她意识到后就想说出的话也被周眠无声地反驳。
“还想再去看麦田吗,我带去你。”
初冬所说的话跟毕业那会儿说的一字不差,偏偏这时候不会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