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很温柔。
一.壹索
　　电脑的散热孔发出嗡嗡的响声。
就在刚刚，屏幕右下角弹出电量提示，而我并不打算站起来寻找充电器。
　　许是起的过早的缘故，眼睛有些肿胀发酸。我把即将自动关机的电脑放回茶几上，尽量轻地靠上沙发背，稍稍阖眼。
　　电脑屏幕幽幽的闪烁。作为客厅唯一的光源，再过几分钟便会一起归于黑暗。
　　我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电脑出风口细微的声响。
还有那个男人平稳的呼吸声。
我侧了头看躺在沙发上入眠的利夏，大抵是睡梦中无法再保持那惯有的笑容，此时的他显得有几分淡漠。
　　利夏归家的时间向来不是定数，今日更是凌晨才听到门响。知道睡不了多久，就合衣躺在沙发上，我看不过，却只能替他盖条薄毯。一番上下之后我也再难入睡，便坐在客厅梳理工作。
　　电脑屏幕跳转，再次提醒我电量不足，而我却并不打算起身，只是看着屏幕随倒计时结束熄灭。
　　出风声随之停止，客厅一时更静，只余下我和利夏交织的呼吸声。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吵醒他。
之前易克和花子也试探着下来过，在接受到我的目光指示后又沉默着返回房间——大概也是知道利夏最近辛苦。
我再次把目光转回利夏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做了梦，利夏微微拧了眉头，明明还不到而立的年纪，梦中却已思虑忡忡。
　　我抿抿唇，鬼使神差地想要伸手替他抚平眉间的细纹，却不防利夏突然睁开眼睛。
　　一时间四目相对，我的手还悬在半空。
　　我有些慌，但利夏却只又闭了眼睛，用指节抵住眉心。
　　以利夏近视的度数，睁眼大概只是看到了虚晃的影子，刚刚的慌张倒像是我心虚。

　　“我睡了多久？”
声音是刚醒来特有的沙哑，利夏再度睁开眼，眼神已不复刚才涣散。
“不到两个小时，现在刚刚六点一刻。”
利夏低低嗯了一声，抬手唤醒了白光壁。
　　只是最低的亮度，足以让眼睛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而正是借助这亮光，我才看清利夏眼中密布的血丝。
他很累。
还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劝他再休息一会儿时，利夏已经翻身坐起，摸索着在茶几上寻找眼镜。
　　我只看着他，并不抬手帮忙，哪怕眼镜就搁在我手边不远处。
　　他终于摸到眼镜，戴上眯着眼看一圈复又摘下，抽了张纸巾慢慢擦。
关于纸巾会磨花镜片我对他说过多次，却也没见他放在心上。他哈气，薄薄的白雾附着在镜片上，又一点点细心擦去——我只是看着。
他侧颜长得极好，眉骨高挺，棱角分明，巍峨如山。
利夏似乎也察觉到我在看他，便也侧头看我，手中动作不停。
偏就是这双眼睛，清澈柔和，让他整个人的气质趋向沉稳内敛。
很少有人知道，利夏鼻梁右侧有颗痣。淡淡的棕色，小巧又躲在高挺的驼峰侧面，并不易发现，况且还刚好被镜托遮挡。
　　我曾经建议他去做激光手术治疗近视，顺便点掉这颗痣，他却不愿。
“科技太过发达，世间就缺了温柔。”
利夏这么觉得，所以我才默默接受每个雨天利夏递来的长柄黑伞，哪怕我只是搁着。
利夏重新把眼镜架回鼻梁上，抬手激活了屏幕，早间新闻还未开始，电视上不知在重播哪个年代的老电影，色调昏黄。
　　电影显然已经进入尾声，主人公满头白发，坐在湖中心的小木船上，钓竿固定在一旁。
　　湖景极美，不知坐落于热带洲的哪个角落。
　　长镜头定格在老人身上，老人已经太老了，老到似乎能看出生命在抽离。
　　不同于我们来到这世界上时的热烈，离开时寂寥而平静，甚至不惊动湖面下的鱼。
　　我不曾看过这个电影，不了解这个老人身上发生过什么。或许他经历了生离，体验了死别，曾爱过什么人，也曾经放弃过什么人。
而现在他死了。
我听到身边利夏轻微的叹息声。
“我看过这个电影。”
简单的一句话，没有下文，偏偏让我难以支撑起这声叹气的重量。
　　从我看到透明鱼的那天起，我就知道现在我身边的大多数人，都会先于我离开，我会看着他们逐渐佝偻，缠绵病榻，器官衰竭，曾经干净的脸颊生满褐色的老年斑，然后被封在木匣子里，归于黄土。
“我去洗漱。”
我听见自己这样说，然后步履匆匆地逃离。

二.利夏
　　我是在凌晨四点时摁上了白房路11号的指纹锁。
外面冷的要命，所以当玄关的温热气流涌向我时，白雾蒙上了整个镜片。
　　我摘了眼镜握在手里，凭经验找到棉拖鞋，试探着跨过分割玄关和客厅的台阶。
　　虽然昏暗，也可勉强看到侧面会客室的推拉门关着——往常回家时，如果壹索还没休息，这里通常会有一盏灯光，而壹索会坐在桌子后，有时敲文件整理材料，有时则会捧着一本厚厚的书。
　　然后在我跨过玄关的时候从电脑后抬头，再接着埋头于满桌的文件中。
　　这对壹索来说大概是在表示欢迎。
我曾取笑壹索能进入警察部完全是因为他敏感的神经，而他直言自己神经兮兮，所以我在听到木质楼梯承重发出吱呀声时，缓缓勾起一个笑容。
　　棉质的拖鞋和地面摩擦，熟悉的蓝眼睛出现在我面前。
倒真是帮我省了一笔家庭监控的钱。
　　我自是知道哪怕我和壹索开玩笑，他也未必会回应我，更何况我现在头疼的厉害，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涌上太阳穴。
　　本以为熬上一夜也未尝不可，可睡意阵阵上涌，后脑也突突地跳，让我觉得再不阖眼下一秒就会猝死当场。
　　魔力洲洲长负荷过重过劳死，这可是个大新闻。
我不知道自己应付性地叮嘱了几句什么，大概是些“不必下来接我”“你接着休息吧”之类的话，总之待我再拥有清醒的意识时，我合衣躺在沙发上，与壹索四目相对，他的指尖离我不过十公分。
总不会是打算趁我睡着暗算我。
天知道我脑海里跳出的第一个想法怎么会是这个。
可这个距离实在太过尴尬，所以我顺势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果然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安全距离。
就让壹索以为我刚刚还在初醒的朦胧中也好，省了解释和猜疑的工夫。
我听到自己疲倦又沙哑的声音，因睡眠而搁置的记忆在一点点恢复。
　　洲议会立法投票今天就是启动日。
　　我抬手激活了屏幕。
令我意外的是，我听到的并不是新闻女主播公式化的播音腔，电视频道上正播放什么冗长的文艺老电影。
　　而这个看起来就无聊的老电影我恰好看过。
　　在萧龙学园的某个午后，我“错过”了某个并不重要的讲座，在阳光正盛时打开电影，再抬头时已经晚霞布满天空。
我思考了两个小时，没能为主人公找到解，于是我归咎于生命。
　　毕竟没人能逃离死亡。
我看到壹索轻轻抿了下嘴——他在思考。
　　以我对他多年的了解，也能解读些他的微表情，尤其是他在家的时候。
　　因为他不设防。
我轻轻叹口气，同时为自己刚刚一瞬间的疑心感到不耻。
　　宦海浮沉，终究是丢了年少青葱。

三.壹索
　　在我刚把牙刷塞进嘴里的时候，利夏顶着一头刚吹干的蓬松头发走进来。
我向来讨厌有人进出我的房间，但这对利夏例外。
　　大概是因为他是为我的收藏添砖加瓦的功臣。
可说真的，他很少使用这项特权。
　　一般情况下，他会隔着门把事情解决掉。而不是像这样，顶着几年前大学时期才会有的发型，在不征求我允许的情况下走进我房间的独立卫生间。
“我的剃须泡沫用完了。”
他靠在门框上，向我摇晃手中的空瓶，表情有几分无辜。
替换装在你身侧的储物格上。
一句话在嘴边打转几遍，最终也没说出口。
　　我不动声色地向侧面撤了一步，留出半面镜子给他。
你可以用我的。
他显然是明白我的意思，或者说达成了他此行的目的，很快洁白的泡沫就糊了整个下巴，嘴角还似有似无一丝得逞的微笑。
“我留个胡子好像也挺不错的。”
　　他手里捏着剃须刀，对着镜子比比划划。
“显老。”
　　我把薄荷味的牙膏泡沫吐掉，一字一顿。
他自讨了没趣，很快地把显老的源头扼杀于萌芽之中。接着就用手指划过置物架上的瓶瓶罐罐，自觉地拎出了我的发胶。
很好。
　　桩桩件件微妙地卡在我介意的点上，这种得寸进尺的行为也亟待扼杀于萌芽之中。
可我并不讨厌。
　　这种感觉很奇怪。
　　就好像这些事本来就该发生。
　　共享一个洗漱台，一面镜子，接过对方手里的牙膏挤在自己的牙刷上。
　　这些事他做来让人舒服，仿佛我们已经如此相处了千万个日日夜夜。
　　我是向来学不会和人建立亲密关系的，所以我和利夏相处向来靠他拿捏分寸，此刻无疑是他越界。
　　打破安全距离，打破往日的分寸感，把平时里微妙结合的亲密和疏离通通抛到一边。
可我并不讨厌。

四.利夏
　　我把黑色罐子中仅剩的剃须泡沫喷在洗手台中，用水冲掉。
但当我靠在门上，晃着空瓶子表面笑得云淡风轻时，后悔极了这个决定。
可能就是因为那一瞬间的不耻。
　　所以当我吹完头发拿起余量不多的剃须泡沫时，突然想要创造一个契机。
　　一个能让我和壹索重回年少时亲密无间的契机。
　　或者说，
　　一个单方面宽慰自己的契机。
所以我冒失地闯进壹索的私人空间里，检验自己在他那里的特权还是否存在。
如果壹索不接受这份示好的话，我大概只能去找易克了。
　　我叫苦不迭。
当壹索撤出半步时，我没能控制住自己得意的笑容。
他一定是看到了。
“今天是投票日。”
　　他接过我手里的发胶，用手指拨弄着头发齐根后梳。
　　我猜他在找话说。
除非是共有的事务，其他时候我们很少交流各自的工作。
　　我们安全权限不同，而他恪守原则。
　　所以现在如果不是真的在乎，那就只能说明我的试探很成功。
“对，魔力洲的同性婚姻合法化法案。”
　　我听见自己干笑了两声。
　　“不会通过的。”
良久，我听到壹索的声音。
　　“我以为你是支持同性婚姻的。”
以他的聪慧，自然知道我敢如此肯定必是有了万全的把握。
　　再结合我最近忙碌，很容易就可以推理出，这结果是我一手促成的。
“我当然是支持的。”
　　我打开水龙头，冲掉指尖残余的发胶，再抽出纸巾，拭干表面的水分。
　　做这一切只是为了避开镜子反光中的蓝眼睛。
　　“合法化是趋势，我不能反其道，但我可以延缓。”
其实我对同性婚姻没有任何看法，我尊重LGBT群体，甚至愿意为他们发声。
“我要对魔力洲的生育率和人口负责。”
“所以你会投下赞同票，然后在投票结果出来后对社会各界关心同性婚姻的人士表示遗憾……”
　　“即使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眉头下压，下颚紧绷，是壹索要喷射尖酸刻薄的语言的前兆。
“欢迎来到109区。”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尖酸。
　　我在率先自卫。
很多时候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我“需要”做什么。
　　这是109区第一法则。
109区第二法则是，你想要什么，先看看自己有什么。
多讽刺。
“我知道了。”
　　在我垒起厚厚防御准备迎接来自壹索的冷嘲热讽时，听到的只是轻飘飘一句话。
　　我知道了。
他看也不看我，脸颊松动眉眼淡漠，就仿佛我是什么不值得他浪费口舌的局外人。
　　而前一刻我们还分享了同一罐剃须泡沫同一罐发胶。
他把洗漱台上的瓶瓶罐罐归位，并且强迫症似的把标签朝向一个方位。
　　我知道这是在赶我。
　　我的特权被收回了。

五.壹索
　　从在我房间落荒而逃起，利夏这段时间殷勤过分。
　　嘘寒问暖，端茶倒水。
　　更是在周五晚上主动承担了接孩子的任务。
　　大部分时间我不接他的电话，但会听留言，所以在出完外勤后我直接调转车头回家，站在玄关和沙发上看报纸的利夏对视。
“哇！”
　　他表情夸张，毫不吝啬赞美之情，
　　“你穿制服真好看。”
“你很假。”
　　我嗤之以鼻。
他有些尴尬地挠头。
　　“这么多天了，你也该原谅我了。”
“如果你是想寻求安慰的话，你找错人了。”
我从没有不原谅他，我只是介意，同时怀疑这个朝夕相处的室友是不是从前那个利夏。
　　我不是不理解他的苦衷。
　　我绝对的理解他，并且向来对外，包括对孩子们与他保持高度一致。
　　但我也保留态度，仅在他面前表露。
我理解，但不代表我赞同。
　　这一点利夏应当是懂的。
当然还有一点，
　　这些日子里的殷勤，我相当受用。
我打算放过他。
吃晚饭的时候萝铃恨不得离我八丈远，因为我三天前抓到她半夜溜出寝室。
　　说实话这种事我习以为常，所以我只是把她送回去，浪费口舌教训未成年少女这件事还是交给利夏来做的好。
　　不过也许我当时正处在和利夏单方面冷战的缘故，我的脸色应该不太好。虽然在纪伦看来，我生气与否对我的脸色并没什么影响。
纪伦和萝铃都正处在最自以为是又容易被煽动的年龄，但被我和利夏严格限制不允许参与任何激进的活动。
　　毕竟在媒体眼中，这对弟妹的表态可以完全跟利夏的政治立场打上等号。
真是荒谬之至！
所以未能参与萧龙学园彩虹大游行的气全被撒在了餐桌上。
　　我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饭菜上，好不去听两位未成年人在餐桌上大谈自由平等人权。
　　利夏在不时的点头表示赞同。
他当然不会在弟妹面前展示他这些天的成果。
　　他只会在大加赞赏彩虹大游行的时候偷偷瞟我，又在我停下筷子与他对视时飞快地移开目光。
他很紧张，
就如同我知道他鼻梁侧面的痣一样，我知道他紧张时的小习惯。
　　他会在说话的间隙咬住下唇的死皮，用牙齿撕掉。
我莫名有些心烦，终于在萝铃在餐桌上不知第几次提起“人权”时烦躁感达到顶峰。
我抬眼，用目光逼得萝铃闭了口，然后动动嘴唇，语气里满是讥讽。
“大学生。”

六.利夏
　　在看到壹索一身淡蓝色制服站在玄关的时候，我发誓我的赞美是发自内心的。
我凑过去替他拿外套，同时用表情对他衬衫下坚实的胸肌表达了赞赏。
　　可显然这个男人并不领情，并且把他在冷漠和刻薄方面的天赋发挥到了极致。
　　关于这一点，我相信萝铃的理解非常深刻。
“大学生。”
我眼见萝铃瞪着壹索渐渐红了眼眶，连忙抽了纸巾递到女孩手里，意识到自己该说些什么，脑子里却全是刚毕业那年，壹索曾说的那句话。
“你们现在空有热情，却没有权力。”
我这样想的，也这样说了出来，然后下意识地看向壹索。
　　我承认和满口自由平等人权的大学生谈论权力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而壹索
的表情更让我意识到，
　　对萝铃和纪伦来说，是还不足以谈论权力。
而我甚至无法谈论热情。
我早就在潜移默化中接受了109区的规则。
唇角连带着死皮扯出些许血丝，口腔里一时弥漫了血腥味，这时我才意识到我刻意规避的小动作仍在困扰我。
我余光感知到壹索的目光，我知道他了解我这些小小的习惯。
　　从小到大，只有他愿意了解我每个动作代表的意义。
　　哪怕是养父天拓，也只会要我改掉这些“不应该的小毛病”。
我后悔了。
　　我早该想明白壹索对我的感情。
我也早该审视自己对他的感情。
我蹲在洗碗机的侧面，假装研究说明书，然后在壹索放下餐具离开的时候抓住他的裤脚。
他从善如流地站住，只是并不看我。
　　一如往日的淡漠。
大概是刚刚想明白了壹索对我万般忍耐又万般妥协的缘由，这份刻意的冷漠更加无法忍受。
“你还要因为这件事惩罚我多久？”
　　不同于浴室那次地试探，这次我心里有底，所以更加肆无忌惮。
　　我就蹲在洗碗机旁边，也不管易克或者花子会不会突然进来，我赌他受不了我示弱。
　　我看见他喉结滚动，脸颊松动几分。
　　我知道我赢了。

七.壹索
　　我跨了一步挡住易克的视线，又生生用眼神把他逼回餐厅去。
当然那个假装研究洗碗机实则竖着耳朵等我的人不会发现。
　　他的演技太过刻意。
　　刻意到我都能看懂。
　　所以当利夏在我耳边低低留下一句“我后悔了”的时候，我并没有太意外。
坦白来讲，
　　我是个同性恋。
　　在我十四还是十五岁的时候，我就认清了这一点。
　　当然我一直隐藏的足够好，尤其对身边人。
　　所以利夏选择运作票数时，我不知道我该生他的气，还是不肯敞开心扉的自己的气。
如果我肯和利夏坦荡的聊聊，我相信利夏会接受我的性取向。
　　可我可以和父亲坦白，可以和心理医生坦白，甚至可以和陌生人坦白，唯独利夏，
　　唯独利夏我做不到。
我不可能在告诉他我喜欢同性的同时，把近十年的惊涛骇浪埋在心底。
利夏盘腿坐在床上，被子上是一张张摊开的文件。
　　我走近，然后自然地拥抱，接吻。
这是我们的第二个吻。
　　第一个发生在洗碗机边，伴随着碗碟碰撞的声音。
他舔舔嘴唇，又咂咂嘴：
　　“你满嘴牙膏味。”
摊牌之后的事情容易的多，一切和演练过千百遍一样。
　　惊涛骇浪突然平静，乖顺得像绵羊，趴在地上任由剪刀挥舞。
之后我们躺在床上点开了那部昏黄冗长的老电影。
　　电影进行到一个小时的时候利夏沉沉睡去，我独自看完了结局。
　　老人活得足够长，送走了所有的朋友，还有他的爱人，最后在湖中心的小船上圆满的离去。
　　我试图揣测晚霞满天的那日利夏合上电脑时的心情，然后回想起男主人公年轻时精心打理的胡须。
好像也挺不错。
“晚安。”
　　“亲爱的。”

第一！

upupup!

upupup!

dddddddd

贴吧里再顶一次

dddd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