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稍远的地方，走近过来好几个村民，人们身穿着破旧的麻布衣物，当中既有大人，也有半大的孩子。担任村长的中年男人和佣兵队长站在一起，交流着什么，大概是在汇报在废矿之中的发现，以及幸存者的消息，一边听着，村长不时向真珠投来了……怀疑的目光。
白银一下子有点紧张了起来。
“海神”是个小村子，今年的粮食本来就不是很充足，在这种情况下，不知道他们是否愿意接纳一个难以成为劳动力的小女孩。
而且，从村长的眼神来看，他显然在思考真珠是否是“安全”的，在这个时代，可怕的不仅仅是野兽和怪物，还有人类。听说一些以劫掠村庄为生的组织，会派出很小的孩子混进人群之中，以找出村子的所在地，村长会产生怀疑也并不奇怪。
“海神不能见死不救。”但幸好的是，村长这样开口道，让白银着实松了口气，“但既然把人带回来了，你就要负起相应的责任。”
换句话说就是把照顾真珠的工作……或者说是监视她的工作，扔到了白银的头上，不过说实话，对于白银来说，这反而更加方便。
“太好了呢，真珠。”
从今以后，就可以和以前一样和真珠一起生活了，白银露出了微笑。
“……嗯。”
大概是这一次终于理解了白银的话语，总是一副迷迷糊糊的表情的真珠，抓住了白银的衣角，点了点头。
…………

在带真珠回家之前，还有一个人需要去拜访。
白银走向了村子的边缘，在那里可以看到村子里最好的房子。不过，就算是所谓最好的房子，也只不过是一间稍大一点的木屋而已，唯一比较“豪华”的东西，就是树立在门口的一根红石灯柱，不管在什么样的天气里都不会熄灭的鲜红色光芒，微微地照亮了门前的道路。
白银径直打开了屋门。
这里与其说是一个家，倒不如说是一个工坊。白银闻到了熟悉的挥之不去的油味，地上散落着齿轮和杠杆一类的东西，还有许多他说不出名字的金属元件。门的对面是用木板制成的简易书架，陈列着各种各样的古旧书籍。
房间里堆着各种各样的机械残骸，那是村民们从各种各样的地方搜集到的东西——停止摆动的钟台、损毁的望远镜、旧帝国出产的灯具，这些东西如果有办法修复的话，就能够成为村子宝贵的财产。
这间房子的主人就是做着这样的工作。
“白银吗？你回来了啊。”从亮着灯的工作台那边，传来了声音，似乎是辨认出了白银的脚步声，声音的主人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啊，要不是我在忙着的话，就过去迎接你了。”
那是一个比白银稍大的青年，黑色的头发扎成了一股。红石灯的光芒照亮了他的侧脸，白银看到了一张充满了优雅和稳重的脸容——他总是带着一副知书达礼的笑容，就仿佛天塌下来也能够从容应对一般。
看到了白银平安归来，黑发青年显得很高兴，他快步走向了白银，这时候，他的视线落在了白银背后的银发少女身上。看清楚了真珠的脸，他呆滞了一瞬间，然后暖暖地笑了起来。
“真珠，你也回来了吗。”
“你，一点都不吃惊么？”
“我一直相信真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黑发青年笑眯眯地回答，他像是给公主行礼的骑士一样，在真珠面前蹲了下来，用充满暖意的嗓音说道。
“真珠，你还记得我吗？”
真珠抬起了红色的眼睛，注视着青年的脸。少女维持着呆气的表情，过了很久，她才慢慢地张开了双唇：“……黑耀。”
“对，是我哦，以前我们经常一起玩吧，”黑耀笑着回答，他拍了拍真珠的小脑袋，“虽然我也很想这么做……不过，抱歉呢，我现在还有工作要忙。”
真珠和黑耀……
看着这幅景象，白银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
天真无邪的真珠，就像是齿轮一样连接起了孩子们的友谊。
但是，不管是白银，还是黑耀，都没能拯救那样的她。那一天，白银听到了真珠的哭泣和悲鸣，但是却什么都没能做到。
也是从那天开始，白银失去了对于活着的渴望，仅仅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为了死去而生存，而黑耀却刚好相反，他变得一天比一天成熟，用自己的智慧和知识，给村子带来了数不清的帮助，他的笑容也变得越发的令人信赖。
十年过去了，一切都变得完全不一样。
不管是白银，还是黑耀，又或者是真珠……
“黑耀，这个交给你。”
看到黑耀站了起来，白银从怀里拿出了一本古旧的手记，那是从卢卡那里拿回来的，关于虫河的研究记录，黑耀翻阅了一下白银递过来的东西，很快，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谢谢你，白银，我会让它派上用场的。”
黑耀合上了手记，点头回答。
………………

白银回到了自己的小木屋。
屋子的一侧铺着简陋的毛毯和被子，另一侧则是吃饭和摆放杂物的地方，中间用几张麻布隔开，变成了最简单的卧室和厨房。回到了有着自己熟悉的味道的家，白银舒了口气。
“真珠今晚就先在里面睡吧，我在这一边睡就可以了。”
白银敲亮了房间里的红石灯，对真珠说道。
真珠在毛毯上坐了下来，很新鲜似的，四处张望白银的房间。
白银在家里找出了马铃薯和干果，动手处理了一下变成了今晚的晚餐。看着摆在垫布上的食物，真珠却歪了歪脑袋，露出了一副“这是什么”的好奇的表情。
“真珠，你不吃吗？”
“……我，不需要。”
“你从昨天开始，好像就什么都没吃吧，”将事物送进嘴里的同时，白银皱起了眉头，“就算没有食欲，总是不吃东西也是不行的啊。”
“……那就，要那个。”
真珠伸出了手。
顺着真珠的手指方向，白银看到的是……摆在桌子上的红石灯。
“要这个就可以了吗。”
“……嗯。”
顿了很久，白银站了起来，走向了台灯，将里面的红石矿拆了出来，拿掉了灯罩之后，红石发出的光芒就如同少女的瞳孔一样鲜红一片。白银将拳头大小的红石放到了真珠手里，忍不住盯着她看。
真珠拿到了红石，但是却一动不动。
“怎么了吗？”
“……被银看着，总感觉，害羞。”
“抱歉。”
白银挠了挠脸颊，背过身去。
过了一会儿，背后才传来了像是小动物咬着饼干一样的细小声音。白银无视了那种声音，在桌子旁边重新坐了下来，然而，却迟迟没再动过桌上的食物。

“……银。”
“怎么了？”
“……黑耀说，还想和真珠一起玩，像小时候那样，”背后传来了真珠轻细的声音，尽管没有回头去看，白银却能够感受到，她的视线笔直地望向了自己，“银，也想要，吗？”
“啊，啊啊……当然了，”像是发呆的时候被突然惊醒了一样，白银抬起头来，左右张望着自己的房间，却什么都看不到，只好苦笑了起来，“不过，这个房间没有可以当作玩具的东西啊，抱歉呢，如果是以前的话……”
尽管故乡的村子也同样一穷二白，但却也有能够让孩子们感到快乐的东西。
简陋的人偶、棋子棋盘、几张木头卡片……那些东西曾经都摆放在了孩子们的家里，真珠甚至还拥有过一个精致的八音盒，那个八音盒，如今去了哪里，白银不知道。
“……如果是，以前的话……”
真珠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轻轻地复述着白银的话语。
“……”
不知不觉间，白银低下了头，沉默着。
故乡的一切，如今都已经被淹没在虫河之下，连同那时候的回忆一起。
“……银，你憎恨，虫么？”
白银的胸口颤动了一下。
“……没什么憎恨不憎恨的吧。”许久，白银摇了摇头，用有点轻松的声音回答。
“虫河……那些家伙只不过是在流动着而已，就像是闪电又或者是地震一样。”白银把食物送进了嘴里，用力地咀嚼着，“对于我们人类来说，就算憎恨虫，也没有任何意义，只要想着怎么活下去就可以了。”
这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类的哲学。不管是对于希望活着的人，还是对于希望死去的人，憎恨的感情都没有任何意义，人类这一脆弱的物种，如果不能理解这一点的话，就无法生存到现在。
毫无疑问，白银也是其中的一员。

但是——
“……银，为什么，要说谎？”
听到了真珠那平淡的声音，白银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来，却看到真珠的脸近在咫尺。
银发少女爬上了白银的膝盖，用那双鲜红的，仿佛能看穿人心一样的眼睛，注视着白银。
“……我，可以听到，银，真正的心情。”
——喂，停下来，不要再说了。
在白银的心中，有某个声音发出了嘶吼。
“……银，一直都在忍耐着，在我的面前，也……”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让我听了，不……
在白银的心中，有什么东西出现了裂缝。
“……银，告诉我，我想知道。”
——咔嚓咔嚓。
真珠睁大了澄清的双眸。
“……银，真正的，心。”
——啪。
于是下一刻，白银的心灵，变得支离破碎。
“别用真珠的脸，摆出那副什么都明白的表情啊——！”

至今为止，在真珠的面前，一直紧紧封锁着的感情，忽然之间挣脱了枷锁。伴随着很大的响声，回过神来的时候，真珠已经倒在了地上，白银用几乎要把自己的骨头捏死的力量，抓住了少女的手臂，双眼冒出了血丝。
银发少女用那双琉璃一样的严谨，安静地窥视着白银的眼睛。
“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啊——！我真正的心情！”
从那时候，在那个水湖里，遇到了真珠开始，白银就在催眠着自己，将一切的感情——哀伤、悲痛、厌恶、后悔，还有憎恨，将一切都封锁在了心灵的深处，为了将眼前的少女，将眼前的这个存在，当作是自己的儿时玩伴来对待。
只要可以在这个毫无希望的世界里，寻找到一个归宿的话，哪怕那是海市蜃楼，白银也没有所谓。
但是……
“没错，我憎恨你们！恨不得将你们全部从这个世界消灭掉！”
白银紧紧地捏起来双手，声音变得颤抖。
“到底有多少人被你们杀掉，有多少人因为你们死掉了？为什么那时候没有连同我一起杀掉啊！为什么只有我活了下来，为什么现在又重新在我面前出现啊。为什么，为什么啊……”
真珠已经不在了。
留下来的就只有，这个拥有着真珠的躯壳，却又不是真珠的什么东西。
“告诉我——！‘虫’的公主大人啊！”
白银至今为止，为自己所构筑的梦境，都变成了泡影。
“……银。”
在一片黑暗之中，有着鲜红瞳孔的少女，只是静静地呼唤着。
“……这种时候，我应该，怎么做才好？”
“……是真珠的话，应该，怎么做才好？”
“……要怎么做，银，会满足。”
透明的液体，一滴滴地落到了真珠的脸上。
“……我，想要知道……理解……银的，心。银的心情，想要杀掉，我，憎恨……杀掉的话，银的心，会得到解放，吗？”
抚摸着白银沾满泪水的脸，少女露出了微笑。
那是如同殉教者一样。安稳而满足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银发出了支离破碎的笑声，他的目光变得一片空虚，再次变得宛若亡灵……
“就算这种做，一切也回不去了。”
发出了魔鬼一样低沉的声音，白银扔下了倒在毛毯上的少女，粗暴地扯下了胸口的吊坠，扔到了地上，他背对着真珠走了出去，拉上了隔开房间的麻布，在桌子底下躺了下来。
“……银。”
没有回答，白银像是要堵住自己的耳朵似的蜷缩着身体。
闭上了眼睛之后，似乎依然能够听到少女轻轻的呼唤，但是疲劳和空虚，很快让他的意识变得漆黑了起来。

咋没有人报个女主角呢

【第三章 蝴蝶】
——“银……”
八音盒奏响了温柔的旋律。
白银做了一个梦。
当意识进入梦乡，白银总是做着同一个梦。
在梦境中出现的，是早已失却的光景和声音。
——“呐，银～”
在故乡的草地上，少女用令人怀念的声音叫唤着。
身材娇小，穿着白色的裙子，少女像是一朵百合花一样坐在草地上。
银色的长发柔软地飘动着，那双青色的瞳孔仿佛是大海一般，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她的脸上总是绽放着耀眼的笑容，那副纯洁无垢的笑靥令人魂牵梦绕。
——“银觉得，人死了之后会去哪里呢？”
但是，那一天的少女，和平时稍微有点不一样。
比任何人都显得更加无忧无虑的少女——那一天，她的眼睛流露着空灵的色泽，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远处，她的视线仿佛超越了地平线，注视着白银永远触及不到的某处，让他感到有点害怕。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天国，但我觉得，灵魂一定是存在的哦。”
白银没有回答，也没有办法回答，因为这是他从来没有思考过的事情。
说到底，白银既不相信天国，也不相信灵魂。
死去的人类会化作尘土，什么都不会剩下，就像是白银和真珠……还有许许多多的孩子们的父母一样，正因为如此，人们才会努力地活着。
——“无论分别多少次，我们都一定可以重新相遇。”
——“如果有转世的话，我想成为蝴蝶！”
——“银呢？”
一边欢笑着，少女一边像是海鸟的翅膀一样张开了双臂。
——我……
尽管无法回答，那时候的白银，却并没有停止思考。
大概总有一天，自己也能得到答案吧——降生到了这个世界，长大成人，在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事物之后，或许就能找到自己生存的意义。到那时候，一定会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传达给她吧。
但是……
那已经是无法实现的梦想。
因为，就在真珠说了那样的话之后的第二天……
白银的村子，迎来了虫河。
……………………

意识逐渐从睡眠中醒来，慢慢回到了现实。
睁开眼睛，视线好像被一层水雾遮掩着，朦朦胧胧之中，白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轮廓，有着银色头发的少女坐在自己的眼前，白银不由得发出了恍惚的声音。
“真珠……？”
“……”
视野逐渐清晰，那双无机质的鲜红色瞳孔映入了眼帘。
“是你啊……”
白银发出了沉闷的声音，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没有再去看身边的少女。推开了作为窗户的木板，在被黑色的云掩盖着的天空上，看不到太阳，但是黯淡的光已经昭告了早上的到来。
“……银。”
“怎么了。”
“……这个。”
白银回过头，看到真珠张开了手掌，掌心中躺着青金石的吊坠——粗糙地打磨出来的青色石块，那是小时候，真珠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银，不要的话，我，可以拿着？”
“随你喜欢。”
本来就是真珠留下的东西，那么还给“本人”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强烈的讽刺感，让胸口隐隐作痛，白银低着头推开了家门。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瞥了真珠一眼。
“你可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做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真珠淡淡地点了点头。
走出了家门，冰冷的风吹在脸上，带来了比室内更加浓烈的硫磺味，这时候，白银发现已经有人在家门口前等着自己。
“早上好，白银。”
手中拿着什么东西，黑发青年露出了和煦的笑容。黑耀走了过来，摸了摸银发少女的小脑袋，“真珠昨晚睡得好吗？”
“……嗯。”
真珠像平时一样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虽然平时的关系很不错，但是黑耀也不是闲到没事就来白银家里串门的人，走上门的原因显然只有可能是真珠。黑耀向少女摊开了手上的东西，这时候白银才看清楚，那是衣服。
“白银的家里，应该没有给女孩子穿的衣服吧？”
“啊……”
白银有点纳闷地皱起了眉头，这么说来他确实忽略了这件事情，现在真珠身上还是穿着自己的斗篷。他看了一眼黑耀手上的衣服，布料光滑而洁白，显然不是村民们平时穿的麻布又或者是皮革，倒是有点像是庆典的时候穿的丝绸。
“你到底从哪里搞到这种东西？”
“拜托了一下大家之后，就送给我了。”
虽然年纪尚轻，黑耀却已经是村子里德高望重的人物，那样的他忽然提出了要求，看来村民们响应得非常积极——毕竟在真珠回来之前，黑耀几乎都没有向村子索要过东西。
真珠一脸呆呼呼的表情，在接过了黑耀手上的衣服之后，她好像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于是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白银看。“到里面去换上吧”，直到白银这么回答，她才转过身走回了屋子里。
黑耀注视着少女的一举一动，看起来心情非常的好。
白银不由得回想起来，从小的时候开始，黑耀就是用这种溺爱的眼神看着真珠，那种态度，直到今天也没有改变……他难道没有察觉到真珠的异常吗，还是说，就是察觉到了，他还是当作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白银，我有话要和你说。”
黑耀的眼神忽然认真了起来。
“关于真珠吗？”
“不，是关于你带回来的书。”

白银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在废矿里找到的，旧帝国的书籍。因为满脑子都是真珠的事情，他几乎都要把那个东西忘记掉了。
“昨晚我把这个解读完了。”白银从怀里拿出了那本陈旧的手记，掸了掸封面，“麦·克亚——旧帝国对蠹虫的研究记录，你还真是给我带回来了不错的惊喜啊，多亏了这个，我至今为止的很多疑惑都解开了。”
“弄明白什么了么？”白银忍不住问道。
“这本笔记的主人是个异乡人，名字是法兰狄亚·克拉图雷，尽管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但他在来到旧帝国短短几年之内，就主持了蠹虫的研究。”白银慢慢地回答，漫不经心地掀了掀手中的书页，“当时的旧帝国，正处于激烈的战争之中，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对于虫的研究，也集中在了怎么控制它们，将它们变成强大的兵器这一点上面来了。”
“从这本笔记上看，那时候处于休眠状态的蠹虫遍布了世界各地，这个异乡人所掌握着的，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部分。但是在他们的研究完成之前，虫就自发地从沉睡中醒来，各地的蠹虫纷纷涌出了地表，成为了虫河……之后就和我们所知道的一样，旧帝国和它的敌人们都被虫河吞噬，人类文明也因此分崩离析了。”
“这样啊。”
“你看起来并不是很感兴趣啊。”黑耀转过头来，翘了翘嘴角——白银的表情从中途开始就变得有点漠不关心，这并没有躲过黑耀的眼睛，“我还以为，你肯定不会放过关于虫河的话题呢。”
“就算知道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意义。”
白银摇了摇头。
虫河，那是人类至今为止遭遇的最大的恐怖，能够将整个人类文明吞噬殆尽的，力量的化身，面对这样的存在，就算弄明白了它们从何而来，又能做些什么？
白银真正关心的是，是可以派上用途的东西——如何预测蠹虫的行为，如何躲避虫河，如何让大家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来。
“确实这也是你的风格呢，但是……”对此，黑耀也没有一丝的不快，反而是笑眯眯地，把头凑了过来，像是贴着白银的耳朵一样说道，“你不想知道，十年前，虫河为什么会袭击我们吗？”
白银的胸口不由得颤动了起来，瞳孔猛地放大。
人们大多认为，虫河是一种天灾，就像是地震和雷霆一样，又或者是以矿石为食的强大的野兽。但是，白银知道，它们并不是这种程度的存在。
白银的故乡，是一个资源贫乏的村子，既没有肥沃的土地也没有丰富的矿脉，十年前，那个村子原本并非是处于虫河的流动方向上，但是那一天，村子的侦查员却带回来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
“虫河改变了流向，笔直地向着村子来了。”
然后，在和真珠、和大家一起逃难的过程中，白银亲眼看见了。
原本平静地流淌着的银色河流，突然化作了洪水，吞噬了人群，那个噩梦一般的景象。
虫河，是以自己的意志在袭击人类的！
“虫”的本质到底是什么，白银无从得知。但是唯独有一点，他坚信无疑，那就是，不过蠹虫是什么，它们都一定有着自己的“心”。
就如同人类有人类的意志，蝴蝶有蝴蝶的意志，虫河，也拥有虫河的意志，这份意志促使着他们唱起虫歌，将人类文明从地表上抹去，这份意志促使着他们袭击了白银的故乡，吞噬数不清的生命，杀死了真珠……
白银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像是要把自己的拳骨捏碎一样攥紧了双手，而黑耀则早有所料似的，看着他的反应，并压低了声音。
“至少现在，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虫河真正想要的东西，那就是……”
“……银。”
这时候，白银的家门口被推开了，看来是已经换好了衣服，银发少女走了出来，她小小的呼唤声，刚好打断了双人的谈话。
两人抬起头，望了过去。

在那里，白银看见了天使。
身穿着洁白的长裙，胸口点缀着青金石的吊坠，银发少女的身姿宛若是绽放的百合花。从脱下的斗篷下面，露出了少女那白皙美丽的容颜。她微微歪着脑袋，那副缺乏生气，冰冷冷的表情，像是个精致的人偶娃娃，反而为她增添了一份超脱凡人的美感。
真珠不可思议的鲜红色瞳孔，和白银的视线对上。
“这不是挺不错的嘛，不愧是我们的公主大人。”黑耀捏着下巴，很满意地打量着真珠的样子，“你说对吧，白银。”
“……马马虎虎吧。”
白银低声喃喃着，从真珠身上挪开了目光。
“……银，我，做错了？”
真珠像是小动物一样露出了困惑的目光。
“不，没什么。”
“……但是，银，心跳，奇怪，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别靠过来，也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白银脸色古怪地，发出了支支吾吾的声音，按住了因为好奇而想靠近过来的真珠的脑袋。
——明明不是真珠，“那个东西”明明不是真珠，但是……
不知道为何，看着那个家伙，白银却不由自主地，产生诸如怀念之类的温暖的感觉，只是因为她拥有着真珠的样貌，拥有着真珠的记忆么……
对这样的自己，他感到又纳闷又懊恼。
这时候，一串尖锐的哨子声，打破了白银的思考。
那是从村子的哨塔那里传来的警笛。
白银神色微微一变。
哨声持续了很久，他看到了卢卡匆匆地从哨塔那边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掩盖不住的慌乱，一边跑一边大喊着。
“带着武器的马队，有三十多个人！往这边来了！”
白银和黑耀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严峻的表情。
……………………

当白银赶到现场的时候，那里正处于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包围着“海神”一角的木栅栏被钝器所砸毁，来路不明的骑兵大摇大摆地踏进了村子。而本应负责抵抗外敌的海神佣兵，此时只是紧张地手持着武器，站在瑟瑟发抖的村民们的身前，与其说是和敌人对峙，倒不如说是虚张声势。
白银只一眼便看出来了，海神没有阻止对方入侵的理由。
海神终究是个小村子，真正算得上战斗人员的只有十人左右，能够使用的武器也是贫弱得可怜，相应的，入侵村庄的部队却有三十人以上，全部都是配备有铁制防具和战马，装备精良的骑兵队。在这种情况下，光是敢于拿起武器没有逃跑，就已经是海神佣兵们了不起的勇气了。
大概也是预料到这一点，带队的一名骑兵像是散步一样悠闲地走近了村子。头戴着覆盖着脸部的铁盔，肩上扛着沉重的长戟，他的身上散发着令人无法挪开视线的存在感。印在骑兵铠甲上的红色图案映入了所有人的眼中，紧接着一阵阵混乱的声音在村民之中爆发起来。
“那个图案，是府岳吗……”
“府岳不就是，那个人数超过了八千人的大村吗？”
“为，为什么府岳要对我们——”
在认出了那个图案之中，白银皱了皱眉头，脸色也变得严峻了起来。
府岳——至少在白银的认识范围里，是势力最强大的村庄，和海神不可同日而语的庞然大物，这一点，从他们的士兵数量和装备水平就可见一斑。但令人不解的是，向来和府岳井水不犯河水的海神，为什么会突然遭到府岳部队的袭击？
“这是怎么回事？”黑耀大踏步地跨过脸色铁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海神村长，站到了士兵们的前方，笔直地注视着对方那双隐藏在铁盔下的眼睛，“府岳的战士，到底为什么要踏上海神的土地。”
伴随着黑耀的质问，肩负着长戟的骑士让马匹站定，从马背上跳下，他脱下了头上的铁盔，露出来的，却是一张女性青年的脸。
她有着一头火焰一样鲜艳的红色短发，粗宽的眉毛，端正的五官，蕴含着狂气的瞳孔。从那修长而强韧的四肢之中，可以感受到钢铁般的坚韧。背负着长戟，腰间挂着双剑的身姿，可以说是强大和美丽的集合体。
而当看清楚了那个女人的样貌，白银和黑耀都不约而同地呆滞了一下。
“还是老样子，破破烂烂的村子啊，和那时候相比一点长进都没有，”红发的女青年将手头的头盔扔在地上，用那双猎豹一样的眼睛，挑衅似的盯着黑耀看，“你说对吧，小书呆子。”
说罢，她的目光豪爽地扫过了所有的村民，然后准确地停顿在了白银的身上，她的嘴角随之弧了起来，“哟，很久不见了嘛，白银，真亏你还能活到现在啊。”
“红音……”
白银有点苦涩地说出了那个名字。
十年前……在那场灾难之中逃离了故乡，活着来到了海神的孩子，不只有白银和黑耀两个。红音，这个和两人年龄相仿的少女也是其中之一，不同的是，她在成年之后就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弱小的海神，到更大型的村庄去另谋生路。
白银并不知道她在府岳，更做梦也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回到这里。
“……红，音……”
真珠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自言自语。
“嗯……？这个小丫头是，”红音的目光落在了白银的身后，盯着银色长发的少女，她的脸色显得有些困惑，但又很快明快了起来，大笑了起来，“啊啊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时候，一直绕着白银打转的小狗狗嘛。”
“……”
“十年前，你应该已经死了，才对吧。”红音半眯起了眼睛，发出了嘲讽的声音，“既然如此，白银，我现在看到的到底是什么？亡灵？魔鬼？还是说，我是做了什么噩梦吗？”
“她是……”
白银一时之间语塞了起来。
“啊啊，算啦，怎么样都好，”红音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中的铁戟，“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既然回来了的话……”
这一瞬间，白银感觉到空气改变了。
危险的气息——化作了寒意入侵了骨髓。
“——！真珠，快逃！”
“像这样……把你重新送到那个世界去就好了！”
红音猛地掷出了手中的长戟。
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呼啸声，拥有着巨大的质量和动能的钢铁利刃，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黑色的直线，真珠似乎并没有理解眼前的一幕，她只是睁大着红色的眼睛，看着尖锐的枪尖在自己的面前逐渐扩大……
白银的头脑变得一片空白，但是身体比思考更快地活动了起来。
“……咕！”
长戟刺进了泥土之中。
“呵哦，你还是老样子，保护着那个小丫头啊，”用饶有兴致的目光，看着抱着银发少女，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的白银，红音仰起了下巴，嘴角露出了嘲笑。

“……红音，在，做什么？”
无法理解现状，真珠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声音。
“不要顶着别人的挚友的脸，喊得这么亲密啊，”红音踏出了一步，铁靴发出了沉重的声音，嗓音中透露出冰冷的怒火，“明明就，不是真珠。”
“……不是，真珠……”
“我可是亲眼看到的，那家伙——真珠消失在虫河里的瞬间。死去的人是无法回来的，你也清楚的吧，白银。”
被那双锐利的眼睛俯视着，听到了她理所当然的话语，白银却沉默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依然将真珠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个，红音小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双手微微颤抖的村长，好不容易才挺起了腰杆，走上了两步，“我们应该没有冒犯过府岳才对，府岳难道想要侵略这个村子吗？”
“哈，侵略吗，别说得那么难听啊。”红音轻蔑地瞥了村长一眼，揉了揉自己的一头红发，“要解释也很麻烦……嘛，总之我就简单地说明一下吧。”
红音张开了双手，向着村民们如此宣告道。
“我们府岳，将要在这片土地上重建‘国家’！而你们，将会成为我国的人民。”
重建……国家？
这过于天方夜谭的宣言，让所有人都陷入了呆滞。
无法理解她的话语的村民，维持着惊恐和困惑的表情，只有黑耀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重建国家……那这就是，手段吗？”看着全副武装，蛮横地闯进来海神的土地的士兵们，白银那漆黑的瞳孔露出了敌意，慢慢地收缩了起来。
没有任何的交涉余地，只是单纯地展示武力，这实际上就是府岳对海神的吞并。
被强迫成为府岳的“人民”的村民们，会遭到怎么样的对待？
只要是有一点点的思考能力的人，都没法得出乐观的结论。
但尽管如此，看着那些如同一面墙壁一样站在面前的铁甲骑兵，尤其是散发着强烈的斗气的红发女性，海神的村民们也不敢发出一声抗议。在这个既没有法律也没有公义而言的事情，府岳想要踏平海神，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你们，打算将海神的人们怎么样？”
白银发出了谨慎的声音。
“这个嘛，天知道呢，我又不是上层的大人物，”红音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摇了摇脑袋，“不过，白银，要是都有你这样的身手的话，我们可是很欢迎的呢，你没有兴趣成为府岳的士兵……军人吗，可以拿到相当不错的报酬哦。”
“……我没有抛弃村子的打算。”沉默了片刻，白银回答道。
“啊啊，说得也是，你本来就是个抛弃不掉‘过去’的男人，”红音露出了冷笑，她挪动着目光，盯着白银身后的少女，“不管是这个村子，又或者是，‘那个东西’。”
“和真珠没有关系！”
——“那个”并不是真珠。
——只不过是拥有着真珠的外壳的什么东西。
白银在心中如此说到，握住了拳头。
这一点，白银早就已经一清二楚。
或者说，应该是一清二楚才对。
“老实说啊，我对重建国家之类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忽然，红音话锋一转，摸了摸挂在腰间的剑柄，说出了出人意料的话。
“我只不过是喜欢和强大的家伙过招而已。所以，来打个赌吧，如果这个村子，有谁可以一对一地打赢我的话，这件事情就稍微搁置一下好了。”仰着下巴，她发出了轻蔑的声音，尽管嘴上这么说，红音的眼睛却只是笔直地盯着白银，“怎么样，对你们没有坏处吧。”
“队长，这和命令——”站在后方的一名府岳士兵忍不住发出声音。红音回过头，用散发着寒气的瞳孔瞥了他一眼，让他打了个冷战。
“你是觉得我会放水吗？”
“不，不……”
“当然，你会接受的吧，白银？”

深深地吸了口气，白银站直了身子，他没有说话，但是那双漆黑的眼睛，已经如同野兽的瞳孔一样收缩了起来。
“哼哼，哈哈哈，就是要这样才行，”面对着散发出了锐利的气息的黑发青年，红音畅快地大笑着，她拿下了腰间的两柄长剑，将其中一把扔到了白银的面前，“借给你了，毕竟和生锈了的废铁战斗也没有什么意思。”
白银没有拒绝，从地上捡起了长剑。
“银，”这时候，黑耀快步走了过来，按了按白银的肩膀，凑近他的耳朵，他严肃地小声说道，“你明白的吧，要是杀了红音的话——”
“啊啊……我知道。”
这场决斗原本就没有什么公信力可言，只不过是红音的任意妄为而已，如果在不夺走性命的前提下打倒她，还会有交涉的余地，但要是杀了红音的话，那就真的没有人可以阻止府岳对海神的侵略了。
而且，白银，原本也没有杀死她的打算。
就算现在是敌人，她也曾经是自己的同伴。
是拥有着无可代替的“生命”的，活生生的“人类”啊。
在黑耀后退之后，红音握住了手中的剑柄，剑刃划出剑鞘，发出了一串冰冷的滑动音。
“我老早就想和你打一架了——”
将剑尖对准了白银，红音用略带亢奋的声音呢喃着。
“——从十年前，从那一天开始啊——！”
下一刻，激突爆发。
率先出手的是红音，她高举起手中的长剑，猛蹬了地面，如同猎豹一样冲向了白银，瞬息之间已经跨越了十米的距离。白银刚刚来得及举起剑，她的剑刃已经夹带着呼啸的风声斩了下来。
白银堪堪架住了这一击，但从剑身传来的剧烈冲击，却使得白银的双臂都有种被**了的感觉，让人难以想象这是来自一个女人的力量。
两人的剑都是使用了俗称“钻石”的稀有矿物，用府岳特有的冶炼技术打造出来的兵器，散发着青蓝色色泽的剑身坚韧地承受住了这一击。如果是白银自己的剑的话，恐怕此时已经和主人一起被砍成两半了吧。
“你从十年前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有成长过，依然是那时候的小鬼！”
“——！？”
没有给予白银重整体势的时间，红音后跳了一步，将长剑收到了腰间，瞄准了他的脖子挥出了迅猛的斩击。
但是白银大幅度压低了身体，让红音的剑直接从他的头顶划过，与此同时他撞向了红音的怀中，将剑柄的末端对准了对手，正要砸向她的胸口——
“被真珠这个‘过去’束缚住，只不过是为了死去而活着的行尸走肉——”
红音顶出了一记膝踢，击中了白银的胸口。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被那种东西缠上啊！”
白银一瞬间感到了气绝，身体也向后倒飞出去，他好不容易做出了受身的动作，双脚还没来得及踏稳地面，便看见红音已经高高跃起，双手反握剑柄，青色的剑刃对准了自己的脑门，刺出了一道彗星般的流光。
“既然如此，干脆就让我这个朋友，把你们送到那个世界去吧！”
白银顺势往后做了好几个翻滚，堪堪躲过了这一击。长剑刺入了泥土，趁着红音拔剑的间隙，他从地上站了起来。隔着几米的距离，红音将剑尖指向了白银，在她那张凌然的脸容上，白银看到了一种被压抑着的怒意。
“真的很令人火大啊……你为了那个徒有其表的东西，站在我面前的样子。”
“……啰，嗦。”
白银咬破了嘴唇，发出了低沉的声音。

胸口中，仿佛有一团漆黑的火焰在燃烧。
那是从再遇了真珠……不，应该是从十年前的那一天开始，隐藏在白银心中的憎恨和悔恨，被理性的外衣掩盖着，如今却又无法抑制地燃烧了起来。
“和真珠没有关系！你给我老老实实地趴下！”
这份漆黑混浊的意志，灌注在了剑刃上，让白银挥出了剑芒。
“哼哈哈哈！就是要这样才像样啊！”挡下了白银的一剑，感受着白银的身体里爆发出来的力量，听见了自己的肌肉发出的悲鸣，红音发出了狂气的大笑声。在这个腐烂的世界里，唯有像这样互相赌上生命，拼尽全力的瞬间，却能让她感受到活着的实感和幸福。
“继续展示你的力量啊，白银——！！”
以超越常人的速度，两人挥舞着剑刃，青色的剑芒在空气中交织成了一张致命的网。即使只是远远的站在一边，众人仿佛也能感受到锐利的风刺痛着脸颊，不由得露出了畏惧的目光。
——还不够！还不够！还需要更多！超越那个那个家伙！
压榨着身体的每一丝潜力的同时，白银的大脑也在不断地加速着。
看穿她的攻击，预判她的动作，以最小的消耗化解她的攻势，瞄准哪怕一毫米的破绽！两人的武器相同，体力的相差也不大，因为从小就过着相似的生活，甚至连挥剑的技巧都相差无几。
那么，在思考上超越对方，比对方预判得更先一步的人就能赢！
大脑在充血，血管和肌肉也在剧烈地燃烧着。
渐渐地，白银感觉自己的视野变得一片空白，眼前出现了耀眼的光芒，时间仿佛都变得缓慢了起来，在这个世界里，不管是海神的景色，还是同伴们的身影，一切都消失了，只有剑刃的轨迹无比鲜明。
红音的面貌变得模糊，只能看到一个人形的轮廓，成为了一个既像是人类，又像是别的什么东西的存在。
黑耀露出了忧虑的目光，好像是在提醒白银不要忘记重要的事情。
真珠的脸上读不出感情，只是小声地呢喃着白银的名字。
但是这一切都传达不到白银的意识里。
——晃！
巨大的力量碰撞在一起，两人的身体都大幅度地向后仰去。
“白银————！！！”
以难以想象的蛮力，比白银更早地，红音强行稳住了后倾的身体，她呼喊着，灌注了全身的力量，挥出了必杀的一剑！而此时白银只来得及横过长剑，已经来不及挡住红音的剑。看着剑刃从空气中划过，笔直地滑向他的脖子，红音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白银长长地吐了口气。
——哗！
他的剑身准确地切入了红音划出的轨迹。
以细微的力量，白银偏转了红音的斩击。
“……！？”
这一刻，红音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愕的表情，但是她的表情，已经无法传达到白银的意识之中。
白银的瞳孔变得一片空洞，在白茫茫的，溢满了光芒的视野之中，唯一能够认识到的，只有“敌人”这一概念的存在——那是想要杀死自己，更重要的是想要杀死真珠的“敌人”，既然如此，应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个。
——杀了它。
——杀了它。
——得杀了它才行。
他轻巧地扭转了剑身，将剑尖对准了“敌人”的喉咙，将要刺出长剑。
然后，就在这时……
——“呐，银。”
从脑海中浮现出了声音，白银的身体僵住了。
——“银觉得，人死了之后会去哪里呢？”
回忆在苏醒，有一瞬间，在光芒之中，白银看到了如同百合花一样绽放着的，银发少女的身姿，她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昨日一样的鲜明，让白银的心，渐渐地平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