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他不怕死……但──
他卻更想陪伴在他身邊,哪裡都不離開。
「回頭見?」
「回頭見。」
隨著驅動瑪雷戒指的力量到了極限,他身軀一點一點的消失,白蘭傑索的一生如夏日最後盛大的煙花殞落,劃破夜色引起世人喧嘩後,卻是連一點存在都不留,事如春夢了若無痕。
這一生,便如此,也許十年之後人們還會用感慨的心情談論這個曾經顛覆世界樣貌的人,但百年之後註定連名字都被遺忘。
其實,他要的不是世界,而他所求的,曾經得到了。
直到最後,澤田綱吉一直寧靜注視著他,能死在最心儀人的懷中,就算煙消雲滅存在什麼也沒留下,那也……
Arrivederc.
Paragraph5.
白蘭傑索消失後,澤田綱吉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仍是一遍漆黑,手向上伸展觸摸到是木質硬板,稍微用力推開,耀眼逼人的光線跟著打開的隙縫闖進絕對的黑暗之中,白晝的日光刺眼使他暈眩的三秒,重新睜開後他回到了熟悉的世界。
身軀感覺沉甸甸的呼吸短淺,指稍移動不甚靈活,坐起之後血液奔湧流進大腦,腦門傳來陣陣嗡嗡暈眩的聲音,眼前景物不受他控制的晃動兼伴隨著劇烈的頭痛。
方才的情景恍若隔世。
先拿出懷錶確認時間,他很快整理出頭緒,在婚禮現場白蘭朝他胸口開槍後到他第一次醒來有一段記憶消失,現在已經回想起來,白蘭對他開槍是特殊彈,而在他身體進入假死狀態的時候是白蘭保護他的意識。
在假死狀態的時間裡,他的意識活在白蘭創造的空間裡,因此他的傷不會好。
那麼……
既然他醒了,代表他的計畫既成功,也徹底扳倒他的對手。
這場以世界為賭注的結局,他將自己以籌碼豪賭一把後將了白蘭一軍。
卻並沒有得到真正的喜悅。
記載米爾菲歐雷暴行的記事本上面的字詞隨著白蘭的離開而消失,過去發生的種種雖然比夢境還真實,但終歸還是一場嘆息,如同蜉蝣般在虛無短暫的人生中,激起浪花,終歸平靜沉默直到無法發聲。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明白也不願意理解,他卻可以知道那個深不可測的男人究竟在考慮些什麼──同樣是肩負73一環的他們看透了世界的本質,澤田綱吉甘於承受奉獻其一生,白蘭傑索則對世界的既定法則提出挑戰。
有人曾經說過,他和白蘭兩人十分很相像,即便如此他們的選擇仍就不同,在這條路上同樣的把自己逼到某種絕境後,是破壞規則還是服從規則,決定兩個人最大的分歧點。
每次所有步調和思緒都被這個男人嚴重打亂,就算白蘭是千夫所指心思狡詐的罪人,他一次也未跟著眾人的意見否決他。
這又是什麼呢?
澤田綱吉四肢僵硬的起身,胸口脹得難受,呼吸越加越發激烈,眼下他顧不得了身體的狀況如何,在未深想之際,便拔腿起身──
剛清醒的腦袋還沒恢復清明,縱使如此他相信一件事情:
那麼目中無人的傢伙不可能會死。
疾行奔跑著,比在沙漠迷失已經的旅人還更渴望在漫遍黃沙之中出現綠洲,或在浩瀚的星斗中找到方向的北極星。
白蘭一定站在某處嘲笑著心急如焚的他。
他回到白玫瑰爛漫開遍的那座花園,花海中雅致的別墅,白蘭口中的Neverland──
白蘭傑索一定在那邊等他,然後會一如既往牽著他的手說綱君,你又遲到了。
啊,是了是了,因為白蘭一直在等他啊,所以還會一直等下去吧?
就算等煩了,一個親吻或是下午的約會,不就有理由足夠繼續等下去了?
如果還要問他為什麼這麼想?兩人互像戀慕是多麼顯而易見的事情。
但是──
澤田綱吉到達熟悉又陌生的山谷的時候,除了白色玫瑰隨風搖晃開得漫漫瀾瀾之外,其他什麼都已經不在。
美麗蒼白的面容是未有的哀働,玫瑰金底的眼底迷離茫然,白色花瓣隨著他走動的步伐揚起,狂傲的風雷將之席捲到了雲端,爾後天空下起白色的花瓣雨,乍看像極為冰冷的雪。
白色的西裝與白色的花與白色的天融為一色,澤田綱吉蹲跪在花海之中,徒手折斷一株玫瑰,玫瑰上的尖刺劃破修長的指節,紅色的血液滴在白色花瓣之上將之染得通紅。
那人除了這片花海,其他的沒有留給他。
「…白蘭……傑索──」怕自己被失望席捲全身,用很輕很輕的聲音小心翼翼的喊著這個名字,是道歉還是奢望救贖已經分不清楚。
讓我帶你離開。
當初的未了的情話猶言在耳,戰鬥結束了,他可以離開了,請你帶我走吧。
「…帶──」
他好想離開這裡。
「帶──我走……」
已經沒有該死的責任告訴他要為此付出所有,他可以了無牽掛的離開。
「帶我走,白蘭────!」
他第一次請求,也是他第一次脫力狂喊白蘭的名字,卻像懲罰他之前多次拒絕白蘭似的,這次已經沒有人會回應他。
晚了,他遲到太久了。
「你不是說只要我喊你的名字的話就要帶我走了嗎?現在你又在哪?回答我!」
請求的語氣、命令的語氣、期望的語氣、卑微的語氣……他朝天空吼著、問著、要求著,雙手高舉到極限,握緊後放開,另一端已經沒有人願意牽住他的手,在細聲的告訴他:
『綱君,跟我走。』
「哈、哈哈哈──」
他無力的躺臥在花海之中,玫瑰尖刺劃破無垢潔淨的面容,流出的血液代替教父不輕彈的眼淚。
啞然失笑,低低比哭泣更痛人的笑聲迴盪在空氣裡,無力之中終於明白,那個人跟他說再見的事實。
Paragraph6.
What's in a name? That which we call a rose by any other name would smell as sweet.
(名字又算得了什麼?玫瑰不叫玫瑰依舊芳香。 )
孩童們牙牙學語軟軟的音調唱著童話故事,森林中有一座被荊棘覆蓋的城堡,美麗的公主就在城堡最高的那座塔上沉睡著。
騎著高大駿馬的王子無懼一切的勇氣突破壞心魔王的障礙,王子走上高塔,一見面便被公主睡容吸引,情不自禁的輕吻公主玫瑰般的雙唇。
王子說:「讓我帶你離開。」
公主醒了,睜眼所見的王子是每晚她夢中的那個人,她放心的將手交給王子,漾起一抹如同花開美麗的醉人笑容,用著足以比擬黃鶯的音調說著:
「我願意。」
童話故事在此打上HAPPY END,美麗的公主與勇敢的王子過著怎麼幸福又快樂的後半生我們不得而知,時光與回憶駐足在最甜美與不真實的時刻,千秋散盡鉛華,又是一個很久很久以後的故事了。
×
十年後。
荒野無人知曉,地圖未標示的地方,穿著白色西裝的男子闖入這片沉睡很久的山谷。
時光沒有在教父臉上留下太多痕跡,澤田綱吉拿著一包棉花糖放在白大理石砌成的墓碑旁,視線掃過石碑上BAKURAN印花字體,他露出很淺的笑容。
墓塚是空的,白蘭傑索並沒有留下有形的物品給人埋葬,白蘭死之後米爾菲歐雷家族也自行毀滅,情勢一面倒,當時連替白蘭舉辦葬禮意願的人都沒有,是澤田綱吉走到白蘭的臥室裡,取了一本他看過的書和幾支筆、幾封信和手機代替他遺體下葬。
他依舊是教父,經歷那場戰役後,更被謳歌為拯救世界的英雄。
「──Ciao,好久不見,這次替你帶這牌子的棉花糖還喜歡嗎?」
安安靜靜,沒有人回答他。
「真搞不懂這種甜食有什麼好吃的……」打開那包棉花糖,捏起一個送入口中,過甜酸澀的味道一滿整個口腔,搖頭後把那包棉花糖放回原處。
折了一朵白玫瑰拿在手上,愛憐的親吻過花瓣,望向天際,一隻鳥劃過天空鳴叫,澤田綱吉猶豫了一下,爾後開口:「對了……一直都沒告訴你──」
低身親吻光滑潔亮的墓碑。
「我愛你。」
For stony limits cannot hold love out.
(就連堅不可催的真理也阻止不了什麼。)
將手中的花丟向墓碑,在尚未落地的時候恰巧的刮起一陣風,花朵被吹進灰藍色的天空裡,而天邊不遠處正架起一道彩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