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倪望很享受被海水淹没的感觉。
当腥咸冰冷的海水没过他的身体,灌进他的耳朵,他才能感觉到解脱。
夕阳温柔地亲吻着地平线,平静的海面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子。
倪望坐在海边,时涨时退的海水一次次涌过他的身体,又一次次离去。
他抱着双臂,望着海面失了神,眼底是藏不住的疲倦。
“我想变成一条鱼,游在你自由的海里……”
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来电显示:妈妈。
倪望闭上眼叹了口气,随即接通了电话。
“喂妈,什么事啊?”
“小望啊,下班了没啊?”倪母像普通母亲关心儿子一样,但是语气却很不自然,甚至有点虚假。
“下班了,也吃过了。”倪望冷冰冰地回答道,连她的下一个问题也回答了。
倪母尴尬地“哦”了一声,紧接着两人都陷入了一阵怪异的沉默。
倪望突然有点猜到妈妈的意图,于是他说道:“有什么事您直说吧。”
倪母扭捏了半天,最后终于说出了口:“那个小望啊,是这样,你徐伯伯的女儿徐清前两天从美国回来了,徐伯伯给她办了个接风宴,请你爸和我去了,我俩都觉得这女孩不错,所以你爸就想安排你俩见个面,了解一下。”
果然。又是相亲。
倪望揉了揉眉心,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三年来,各种伯伯叔叔的女儿,只要是在国内长的还算可以的,他都见了个遍。
虽然每个都是见一面就再无联系,但倪母还是不厌其烦地给他介绍新女孩。
从最初的坚决抗拒到如今的无奈妥协,倪望不再觉得烦躁,只是感觉到累,身心俱疲的累。
他沉默了一会,最终答应了:“行,什么时候?在哪见?”
电话那头的倪母顿时欣喜若狂,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就在这个星期六下午三点,香榭丽咖啡厅。我把她电话给你,你们自己联系吧。”
倪望觉得聒噪,不禁把手机拿远了些,不耐烦地说道:“那行吧,就这样,挂了。”
没等倪母回答,倪望就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在屏幕锁定之前,一条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夏经理:甲方不满意,方案还要再改,明天给我结果。
倪望把手机扔到一边,突然对着海愤怒地大喊道:“去.他.娘.的相亲!去.他.娘.的甲方!去.他.娘.的方案!都给老子去死吧!”
他狠狠地喘着气,鼻子一酸,竟然有点想哭。
那份方案他已经来来回回修改了很多次,但是每一次都被打回来重改。
甲方像神经病一样,不停地提出各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要求。可惜他只能低头装孙子,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倪望突然想起了一句话:“老天爷,你下吊吧!草.死.我吧!”
然而骂完了,孙子还得继续装。
倪望拿起手机回复道:好的经理。
回复完之后,倪望把手机用力往后一扔,随后倒在了沙滩上。
潮水再次向他涌来,浸没了他的全身。
在痛苦的窒息感中,倪望体会到了极致的快感和解脱。
就像他和于海交欢时的感觉。
于海?怎么又想起他了?快忘了。
倪望觉得有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他的眼角流出,融进了冰凉的海水中。
潮水退去,他再一次回到了现实。
他失神地看着天空,灰暗得什么也看不清楚。
这时,一阵低婉缱绻的歌声钻进了他的耳朵,熟悉又陌生。
他起身去寻找那声音的来源,猛然发现他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条破旧的渔船。
船上,一只美丽的人鱼正在唱歌。
倪望仿佛被那歌声摄取了魂魄,脚步不自觉地朝那人鱼挪动。
歌声停止了,倪望也来到了人鱼面前。
人鱼转过头,朝他一笑,那是一张少年的笑脸,清朗俊秀,勾起了倪望的回忆。
“你好,我叫海,你叫什么名字?”人鱼勾人心魄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倪望愣了,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过了许久,他才笑着说道:“我叫倪望。”
笑容中却含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