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没有关严实,此时突来一阵风,将缝隙略微吹开,叫两扇门板相碰撞,拉扯出了极其难捱的砰砰声。是落雪的日子,故连风都是凛冽的,支棱着冰凌霜雪,吹一记都觉得是煎熬。我便将有了点力气的手,为自己拉扯了锦被的一角,企图遮挡突如其来的风。并非康府无人,而是我为了与信长见的这一面,遣散了正苑奴仆。此刻等待,心平气和,躺在床榻之上,算起今年今月来。】
【这一笔账,算的糊涂且漫长。】
【建昌二年的时候送走了额涅,她并不愿意来康王府居住,我自然是体谅她的……女子的岁月消磨在紫禁,宫廷外的广阔停留在小半生,再跻身,只当是过客匆匆了。故同眠妹相商,大选之日送二女前去陪伴左右,可她本就有温柔不羁的灵魂,紫禁城留不住她,故走了。问讯时,眠妹哭成了泪人,我却只是长叹。儿女成家,早生华发,我猜想她也并未有什么遗憾罢。】
【建昌三年,密王弟薨,我同这位天子胞弟并未有什么交集,只依稀记得那时的华筳盛宴,轰动京城的伉俪情深,彼时我身体仍只露端倪,便去庆贺了一日。如今密王府旧主不在,门庭冷落,人生萧索啊……】
【走马观花,近年的事记得清晰,其余的战功勋章,却也不大明了了。是仿佛过了很久,我蓦然想起一桩要事来,扬声一句】:苏五七!
【他自然是没有回应,空落落的,只有扑簌的风。突作后悔之状,弱作躺势,实在非我一贯做派。我与信长,大抵只有两回是卧与站,一为缅甸归来,二为教化琼州,二人各一次,实在公平的很。思及过往,不知哪里来的气力,咬牙起身,去往桌前。】
【方才坐下,伸手拂去面上虚汗,所幸前锋营路途遥远,能使我为见他,一步步撑着矮几器物,慢慢坐在桌前。慢慢挺直了脊背,双手摆在桌前,举起一只杯,仔细的摩挲着外壁,往门外看过一眼,又一眼,这才垂首,又低声自语】
:怎么还未来……快马加鞭的事儿罢了,从前他可并非是这样的。【言罢,自己却笑了】:这小子,虚长我几岁,莫不是也算老了,腿脚不便?
【大抵从小声编排之中求得了一丝少年快慰,神色也轻松了起来。此时门外有声,我急忙抬头去看,缝隙之中看不清外面,可我就是知道他踏着阶,正伸手推开门扇。“吱呀——”是裹挟着寒气的靴率先踏进,再是信长的面孔。我故作愤愤,指责他的不是。】
:老小子,也不见你来看看本王!
【什么军中要事,我同他数年来说的每一件都是军中要事,除却当时少年,初开衙之际,才有风华策马的一些韵事。顺着他的披袄往下看,手中空荡荡,恍然笑骂】:苏五七这狗/奴/才,同他说了要你带一坛酒来,竟也敢谎报军情了!好在本王早有准备——今日你且听我的,若喝醉了,我自派人亲自送你回府去!
【一指桌上清酒,它没有好滋味,比不得年少与信长同喝的那一坛忘归楼的桃花酒。】
【实在高兴,便令他快些坐下。伸手便要去开坛,只指腹才碰封泥,迟疑片刻又收了回去,端正地摆在两膝上,道】:这封泥忒紧实,我给你个机会,你且来试试可打得开?富察大人宝刀未老,也堪我一试了。【我仍嘴硬,实则方才偷开,并未有气力,此刻也不想显露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