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琼，小琼——！”
杨琼仪将我丢下了——准确的说，是她将我留在原地，声称自己要去寻糖葫芦，然后，没了踪影。
我很慌，且气恼，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出宫门。
我又提高了声音，这一次，我这样叫她，“杨琼仪！你在哪！”

钩月半死不活的挂在树边，枝杈的影子就倒进了地面，黑漆漆，裹束着，抻直爪子叫嚣着不满。夜也灰蒙，楼前的告示牌早早揭下了今日曲名，我来的太迟，看池包厢满座，赶不上最后一日的名角献唱，只好灰溜溜坐回牛车，绕过后巷，赶巧能听哪个偶尔飘出的两三词句，值回两枚铜钱。
女孩用她的叫喊声，轻易打回了本就虚渺的句子，也吓停了我的牛，任凭车夫如何驱使，牛，就是很牛。它不动，我便假寐养神，不久又听她一声唤，掀帘去看。
“——姑娘。”
“夜深，该回家了。”

有人同我讲过一个故事——她告诉我，不管你是谁，在世间，你终究会遇见一个人。
也许在明媚的春，也许在枯瘦的冬，也许在有光的清晨中，也许在像此刻一样、敲响晚钟的夜色里。
我那时不知道，自己将会遇见怎样的人——
“啊！”
我只知道自己被吓了一跳，转身时险些踩住自己的裙角。我看见他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指，掀开一角帘，我听见他懒散传来的话音，在叫我姑娘。
“你是谁？”
我的答非所问来的很迟——眼错恍惚的小公主，在慌乱中往后退了一步。

她未察觉踩上一片水洼，没锋棱的碎光溅起，紧紧贴在裙尾，我一眨眼，是困惑的停顿，从她慌乱的神色中，窥那枚露尖的腰牌。
我曾在御史台见过同样的物件，有关宋宫。
她是谁？
“乘牛车的过路人，可惜我的牛只想听曲。”帘边荡起，我停在她身前。“姑娘可是遇了什么麻烦？”

我终于站直身子，与人正面相对，再趁着月色好，看清了他的一双眼——
不过是看清，却不曾看清。
他近前来时，带过一阵草叶香。我不晓得为何男人身上也会有这种香，再近了，就又像刚生发出的、因雨水敲打而渗透在外的泥巴味儿。
轻轻侧耳，有三两个字音迢递而来，唱曲的声音足够低弱，却也足够说明他没讲谎话。
我仰起脸，平日的神气劲儿又回来了，“你识路？送我去靖安坊——不会吃亏的。”
坊间该讲究这些的，应该叫什么呢？以物换物，或是劳有所得。

这神情让我想到一人，惠政坊的那位长公主，也多时未见了。
她一定知道这个腰牌会带来什么，所以才藏起来，只是刚才在慌乱中错了步伐，露出了一星半点儿让人看见，也足够因此善待于她。
善待，也是期许着的利用。
“哦，是迷路了。”
我好心为她寻一个理由，再答应下来，才不显得过分殷勤。扶她登牛车，有月光照下，这面庞像白瓷扑上两团嫩红，一点绒绒的鬈发因露重贴在瓷边，与黑眸齐齐入我眼。
“走吧。”
牛不错，给面子的抬蹄了。